“它是斷的。”


    我在心裏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對於這種東西本身來講,究竟是正常狀態,還是不正常狀態呢?


    人身上的血管,按理說應該是斷的,因為兩端需要連接在器官上,如果全是完整的,閉合的,那麽心髒這個血泵,就沒了應有的作用。這個概念在醫學領域裏算不算正確,我確定不了,但眼前,我可以確定的是,這麽粗的血管,應該不至於這麽短。


    可是,這樣一想,我之前見到的那一個就更說不通了,因為我拿到的時候,那個血管本身明麵上是一個完整的鐲子,所以變回真正模樣的時候,我也沒有發現那個血管上,到底哪裏是連接口。


    這麽琢磨了一下,我回過神來之後,正好對上胡南珍探究的目光。


    “想到什麽了?”她問。


    “還是這兩樣東西,隻是有些沒想明白。”我搖了搖頭,把剛才想的簡單跟他們說了一下,然後說道:“所以,我現在想知道,到底我這三次見的,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這個問題,胡南珍和強子自然是一時半會兒回答不了我。然而,就在這時,一股熟悉到不行的陰氣,緩緩地將這整個大廳籠罩。這是......我的目光一凝,正要轉頭卻意外發現,我們身前一米外,正以一種比蝸牛爬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進的黑血,在這一刻竟是驟然停了下來。


    柳晨風來了,隻是他的身上,沒有了半個多月前的悲意。身為鬼物的他居高臨下,悠悠地飄到我們跟前,柳晨風目光極為淡定地瞟向了我手電照著的位置,角落裏,那一盆盛開著的彼岸花。


    “是同一種。”


    他淡淡的說著,這樣的語氣哪怕是我,也聽不出來什麽情緒。同時,我注意的還有另一個重點,他又沒說開場白。


    整理了下思路,我歪頭看著他,琢磨著他幹嘛會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同一種什麽?”


    “你剛才不是問,你這一次見到的,和上一次見到的是不是同一種東西麽?”


    柳晨風的情緒和剛才沒什麽區別,可是我聽著卻是嚇了一跳,我才剛剛感受到他的陰氣不久,怎麽連我們半分鍾前說的話,他都聽得到?


    胡南珍和強子同樣被他的回答嚇了一跳,好在及時與我交換了眼神之後,一人一妖雙手環胸,保持了沉默。


    於是,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柳晨風身上。他今天的模樣和往日相比並沒有太大差距,隻是目光落到他衣服上時,我多多少少地愣了一下,因為以前柳晨風出現的時候,穿的基本都是那套黑色的休閑裝,屬於紮人堆裏一點兒都不顯眼的那種。


    不過今天,他的打扮卻是變了,同樣是黑色的衣裳,隻是款式卻是極偏正裝。暗暗地把這個變化記在了心裏,我努力學著他的平靜語氣,說道:“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麽?”


    “知道。”他說著瞟了一眼腳下,那一灘黑裏帶著紅的血“安靜”地停在那裏,一動沒動。柳晨風收回的目光再次落到我們身上,語氣還是那般:“這些東西,我知道你遇到過,也知道你遇見的是什麽樣的,而我更知道的是,這些到底是什麽。”


    “你知道?”


    我心底裏止不住一驚,第一次的時候我十分確定柳晨風並沒有看到過那個鐲子,而第二次在陳文博辦公室就更不用提了,那是大白天......他是唬我的吧?


    “你不相信?”


    柳晨風看著我,平靜的語氣總算有了點兒變化,我對上他的目光,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心裏的複雜情緒,開始泛濫起來。


    “沒有......有點兒。”


    “嗯,不相信,是應該的。”柳晨風沉默了一下子,語氣又恢複了來時的平淡,“隻是不管你信和不信,我覺得你都可以聽聽我說的,再做判斷。你眼前看到的這些,和你之前見到的確實是同一種東西,嗯,準確點兒來說,是出自同一種東西。”


    “人體麽?”我說著自己的猜測。


    “對,不過,也不對。”柳晨風說:“這些東西確實是來自人體上的,不過取下來的時候,卻不是從人體上取的。”


    “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著眉頭一皺,腦袋裏頓時出現了一個畫麵,那是沈發才,難道這些也是這幾年裏頭沈發才他們從人體裏取出來?


    這麽一想,一陣陣的惡心又開始從胃往上湧。


    然而,柳晨風卻是衝著我眯起了眼睛,細長的眼縫裏露出了一抹不加掩飾的凶光,他說:“這裏,是從黑叉身上掉下來的,或者,說是從他身上排泄出來的。”


    “什麽?”


    我腦袋頓時一懵,隻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跟不上柳晨風的話。這些,怎麽就跟黑叉扯上直接關係了呢?還是黑叉排泄出來的?從哪排泄?隻聽說過人的糞便對於農作物什麽的來說是天然的肥料,怎麽鬼王的排泄物,還能造陣法?......


    一時間,柳晨風這話像是在我腦袋裏丟了一顆原子彈一樣,落地之後,一圈接著一圈的蘑菇雲,可勁兒在我腦袋裏冒著。也許是為了尋找一點兒安慰,也許是為了平靜自己被炸到砰砰亂跳的心,我麻木地扭頭,看了一樣同樣呆住的強子,以及皺眉深思的胡南珍,久久難以回神。


    身前,柳晨風還在就我剛才的二字反問,做著進一步的肯定:“就是你聽到的,沒有錯。”


    “你怎麽知道的這些?”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胡南珍,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到我身前跟柳晨風對視著:“是你自己看到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胡南珍的語氣裏突然有了些質問的意思,柳晨風眼中的凶光再次一閃,頓時把我從原子彈炸出來的蘑菇雲裏驚了出來。一把將胡南珍拉到我身後,我顧不得空氣裏的腥味深吸了兩口氣,望著他凝聲說道:“我知道這個是你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隻是,我想知道你是聽誰說的?”


    眼眸裏頭的寒意依然未散,柳晨風冷著臉說:“你問這個問題,還不如問我那些從黑叉身體裏頭排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好,我想,我說的這個問題對你們來講,更重要不是麽?”


    柳晨風的神智果然完全恢複了。


    得出這個結論,我心裏又是一陣複雜,一直希望著他好,可他這真好了之後,卻跟我想象中的相去甚遠。隻是,眼下依然是個難得的機會,柳晨風現在明顯是找到了一個願意並能幫助到他的人,而這個人,似乎也在通過柳晨風,向我們示好。


    於是,我靜了靜心,按照他的話問了下去:“那你說說,這些東西,到底都是什麽。”


    說完,我鬆開了拉著胡南珍的手,後者“自由”後又橫挪了一步,站到了我身旁,因為角度問題,我的餘光範圍裏,恰好有她那一張略微緊繃的臉。


    好在,柳晨風沒有再看她,他的目光在地麵上掃了一遍之後,沉沉地開口說著:“你看到的這些,其實是他曾經吃進去過的人肉。”


    “......”


    這個答案說實在的,我剛才想到過,想的時候隻是覺得這些東西有些惡心罷了,畢竟在這之前,我已經見過了許多。可此刻,真的從柳晨風嘴裏聽到了這話之後,我反而有了一種想盡快離開這裏的衝動,這股衝動裏,帶著恐懼。


    “這些,其實是他喝進身體裏的血,你知道的,他是鬼,心髒都不會跳的,哪裏還可以將血循環。”柳晨風看似平靜地說著,可眼裏終究是沒能壓下那些冷意,“所以,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補充鮮血進身,同時,也將在身體裏存了一段的廢血排出來,當做新老交替。”


    原來,這些是從黑叉身體裏頭排出來的廢血,我看著地麵上的一片,心裏的不安又多了一些:既然這些是黑叉排出來的,為什麽這些血和血管什麽的,會纏上我?


    想著,我默不作聲地往後又退了兩步,同時,手電的光也在周圍照了又照,生怕我們正在跟柳晨風說話的這點兒時間裏頭,這些黑血會再次將我們包圍。


    察覺到了我的動靜,柳晨風扭過來看了看,繼續說道:“這些血本身並沒有什麽特別,可進黑叉身體裏頭轉了一圈之後,就明顯不同了。他們屬性極陰,在白天裏能護得住躲在其中的鬼物,到了夜裏,亦能自行溢出陰氣,甚至煞氣,來培養厲鬼。”


    “嘶!”


    自行溢出陰氣煞氣!


    我剛剛平靜的心裏又是一驚,再看看地上的這一灘子血,哪怕腦袋還在暈乎,我也頓時明白了養鬼迷陣的根本在哪裏。


    曾經鍾葵跟我說過,迷宮裏頭的鬼物大多都是被那兩盆彼岸花之間的假黃泉路給騙過來的,我當時還想著,騙過來之後,那遊魂頂多進去也還是遊魂。想變成厲鬼,總要再經過一段時間在裏頭的廝殺,因為厲鬼的數量,不管在哪個地區,都是相當少的,根本不可能每個鬼物進去的時候,身上都有著煞氣。


    所以......嘖嘖,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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