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陽光照射下的酒店臥室裏。


    我從聖杯之夢中覺醒了。雖然夢境來之突然又具衝擊力,但不可思議地,我並沒有感到異樣。就和令咒銘刻在我手上的時候一樣,有一種該來的總算來了的直覺。現在那個令咒依然在我的手背上帶著熱度,殘留著魔力流動的餘律。


    放在床邊的終端接收到了期盼已久的小春的聯絡,訊息的內容是再次在《新宿》匯合的意思。


    (對了,得去確認一下那個……!)


    我趕在昨天之內,把和瑪琪的對話盡量詳細地記錄在了同樣儲存在終端記事本裏。一邊重讀這段記錄,一邊核對是否與自己的記憶產生偏差。當前似乎並無缺損。這項檢查往後需要定期進行。


    (好了……那麽,剛才的夢果然是那個吧。所謂的“聖杯”的啟示嗎……)


    我望向旁邊的單人床。少年還裹在床單裏,像小狗一樣蜷縮著。和卡琳不同,睡相好真是幫了大忙。


    夢裏的,毫無疑問是聖杯戰爭開戰的信號。


    難道是昨晚和voyager互通魔力後得到了密切的連係,所以有什麽更新了嗎——。


    說不定有新的從者在別的地方被召喚出來了,不過我認為這個可能性較低。


    粗略地檢查了一般新聞和市民間的話題,也沒找到有其他人做了類似的啟示夢。倒不如說滿眼裏淨是些動蕩不安的新聞。從者的召喚障礙已經成為普通市民也認知到的東西。那麽,這果然是發生在我個人的特別事件。


    一邊沐浴在熱騰的水浴裏,一邊拚命地將夢境的印象留在心中。


    ——夢境用有點令人懷念的聲音宣告。


    七騎之從者終於聚齊於戰場之上。


    其他禦主們也已經開始準備開戰,各方被督促請做好防備以應對危險。


    隻要我也作為追求聖杯的禦主之一參戰,就必須毫不留情地打倒敵人,獻上敵人的性命作為祭品。不得不把阻擋去路的英靈徹底擊殺。


    而voyager是在這場新的聖杯戰爭中顯現的,職階“航海者(voyager)”的從者……夢裏的聲音是這樣宣言的。


    (不,等一下……怎麽樣呢,那是……)


    即使在過往的聖杯戰爭裏,我同樣沒聽說過這種職階出現的案例。作為馬賽克市最後被召喚出來的從者倒是挺匹配……? 在魔女的甜言蜜語所驅使下,我對他產生出特別看待的眼光,我這種自大的想法有沒有扭曲了夢裏的記憶呢?


    然而,我卻沉醉在和voyager加深了感情的喜悅中。傲慢地認為有一個不擅長戰鬥的英靈,有一個這樣的從者也沒關係。這太荒唐了。


    (夢裏的聲音……雖然不清楚麵容,不過那是……卡蓮的聲音……)


    隨著時間的流逝,對啟示的確切把握也逐漸動搖。難道千歲也做了這個啟示夢嗎?


    必須抖擻起精神。時刻保持臨戰狀態,在這個充滿著無數禦主和從者的城市裏,絕對要注意不要被日常的偏誤思考所吞噬——。


    *


    在事先指定的碰麵地點新宿禦苑內的甜食店與卡琳等人匯合。


    這裏是建築物密集的《新宿》最大的綠地,一整個區劃都是庭園的開放空間。


    卡琳和小春已經抵達了店前。店前擺放著鋪了紅布的露天茶筵風格的長椅,看見站在長椅旁的身影,我首先是為兩人的平安歸來而鬆了一口氣。


    雖然在實際看到小春的樣子後甚至覺得自己過分擔心了,但幾天前畢竟還是處分是否執行仍屬未知之數的緊張關頭。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今天鬼女紅葉和穿便服的加拉哈德也現身了,有點熱鬧。


    “……那麽,卡琳你這樣子是什麽?”


    “好看吧? modern girl! modern gir~!”


    卡琳捏著裙子的下擺炫耀,像身處舞廳一樣握住voyager的手,滴溜溜轉地完成了華麗的舞步。旁邊的小春一臉抱歉地蜷縮著肩膀。雖然是一目了然的事,她們來這裏的途中好像順便去了趟出租服裝店。


    我也向立刻就靠在長椅上休息的加拉哈德問了一下。


    “你覺得怎麽樣?爵士(sir),萊登弗羅斯家的反應如何?”


    “哼……。是一場不錯的節目。魔術師(magus)對闖入者相當感興趣啊。還說這是小春第一次帶別人回來,以自我意識的成長過程來說頗有意思,之類的話。”


    聽了加拉哈德的言論,卡琳極力爭辯。


    “哈啊? 闖入者是指我嗎? 那個大叔,完全沒看出那種態度來呀? 我這邊可是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在小春親的麵前我都忍了呀。”


    “那樣就已經是忍了嗎……?”小春對此感到驚訝。


    “是呀!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用炸彈全部炸飛呢!”


    “請不要這樣做。有很多高價的器材。”


    看了她們之間有些偏差的對話,我也做到了一定程度的推測。


    “……大致理解了。總之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也謝謝紅葉小姐你的陪伴。”


    一邊道謝一邊若無其事地用動作打聽了一下她們有沒有被係上魔術性的“繩子”,以及在那邊有沒有其他的異常情況。並不是不信任隨同的加拉哈德的風評和眼神,但他畢竟是由作為問題核心的萊登弗羅斯家所召喚出來的從者。


    紅葉靜靜地搖了搖頭。


    (……那麽,暫且算是可以放心了吧。以後再詳細詢問吧。現在更重要的是,我有必須傳達的事情。)


    在甜食店裏也有膳食的菜單。我決定吃一頓有點晚的早餐,卡琳她們則是稍微早的午飯。


    在voyager和卡琳聊得興高采烈的同時,我悄悄地向小春問道。


    “小春……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做什麽奇怪的夢?”


    “你說“夢”嗎? 不……我從沒做過屬於自己的夢。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要說唯一算數的就是……”


    少女斜視著自己的從者。


    “……在夢中,體驗過加拉哈德卿的過去……?”


    “是的。那算是白晝夢嗎……。我曾經在帶有故事性的幻象裏,目睹過生前年輕姿態的加拉哈德還是圓桌騎士那個時期的經曆。但是關於那個內容……”


    “這樣啊。也是呢。總不能未經他的批準就告訴我——那沒關係。”


    我深深地鬆了一口氣。在聖杯戰爭的舞台上跟小春針鋒相對這類情形,哪怕是萬中無一也不希望發生。


    話說起來,卡琳也說過偷看過鬼女紅葉的過去。我想起了房間裏擺著的惡心得來又帶點可愛的催夢人偶。


    先在甜食店的座位上,又在風和日麗的庭園的角落處,我和她們分享從瑪琪那裏得到的信息。關於朽目被釋放的事情,還有瑪琪和我雙親的關係。不過提及關於我自身記憶的限製(說了一定會很麻煩)。


    voyager顯現出了尚且拙劣的飛行能力的報告讓他們嚇了一跳,雖然我也感覺不錯,但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最後我狠下決心坦白了。


    阿努比斯他們離開的時候,我受到了他們的強烈誘惑。還有跟他的對話佐證了恩讚比所說的“我和她的力量是相同性質的”。


    “——瑪琪斷言,我在馬賽克市外麵活不了幾天,會有生命危險。我想這一定有關聯。和我被惡靈附身的靈障體質有關。”


    “……關於繪裏世同學的靈障我隻能作出推測,但是這和我們


    也不是毫無關係。”


    小春認真地對待我的交底,並且進一步回應到。“我們”這個說法顯示她顧及了卡琳。小春雖然是人造人,但同時也是屬於心髒帶有聖杯的新人類。


    “怎麽回事……?”


    “——如果離開了馬賽克市的靈脈,也會較難從《聖杯》接受魔力供給吧。也就是說——”


    “……咦,意思是momi和加拉哈德都會無法顯現嗎!?”


    對於卡琳的搶先洞悉,小春點了點頭。


    “令咒可以作為魔力的儲備發揮作用。但如果用盡了的話,不知道從者會變成怎樣。有些從者暫時可以單獨行動,而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有可能為了謀取魔力向禦主露出獠牙。昨天,我回到萊因弗羅斯家,就是希望一邊探查馬賽克市外邊的信息,一邊確認我的這些臆測是否正確。”


    “…………禦主自己的魔力能有多大的意義還是未知數,嗎。”


    更不用說,小春的令咒受損了。


    麵對比我更消沉更無精打采的小春,加拉哈德沉默地冷笑著。


    我把自己的輕率都束之高閣,對他感到了火大。


    *


    經過一會兒的商量,我們決定了前往《多摩》。


    選擇的理由之一是冬木在戰前的記錄上是麵著西日本內海的古都,而《多摩》是相對離得較近的城市。並且在馬賽克都市群當中,《多摩》雖然被陸地所包圍,有著堅固的結界,但也是與外界威脅密切相關的城市。也許可以從警衛著的民兵(militia)和都市管理ai那裏得到什麽情報。


    反正如果不使用船隻而是從陸地向冬木進發的話,《多摩》自然就是我們的出發地點。


    前往中央車站的我們,像是對大城市的街道依依不舍似的,選擇了在白天穿過鬧市的路線。這是一條取自舊時的地名被通稱為“新宿大道”的街道。


    在熙來攘往的路上,紅葉像往常一樣消失了蹤影。身為淘汰賽知名選手的小春用帽子遮住了臉,但另一方麵,加拉哈德卻不看情況,坦坦蕩蕩地穿著襯衫和牛仔褲,極為引人注目。


    (……托他的福,人們對“死神”的關注得以轉移,真是幫了大忙。)


    小春也故意不把他靈體化,隨便他怎樣。倒不如說,現在的加拉哈德除此之外沒有保護小春的辦法。隻能依靠著勉強維持的實體化進行威懾。


    在三越百貨商店前走過。氣氛和平時不同,看來正在舉辦活動。


    玻璃櫥窗裏陳列著中東和地中海的古董,百貨商店的牆上裝飾有龐然大物的掛毯。采用的是古代遺跡壁畫風格的圖形設計。


    “啊? 『大埃及展正在舉辦中』……? 喂喂,真合時宜啊。我們可是在追尋埃及的神明呢。”


    “確實,偏偏是這個……”


    voyager的眼球被海報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這是,所謂的,木乃伊嗎?”


    “哪個?——不是。這是上了色的人型木棺。木乃伊就裝在這個棺材裏。不過這是展覽品,現在是空的喔。”


    “……我看看,準確地說好像是大英博物館的收藏品展覽。因為以前借出去的收藏品還沒返還給本國,戰爭就愈演愈烈,然後世界就被分割開來了。”


    “是嗎。你們也,回不去嗎……”


    小春也站在voyager的旁邊,注視著櫥窗的展品。這樣看來,兩個人就像是一對年齡相近的姐弟。


    “原來如此啊。是這樣的商品嗎? 要去看一下嗎?”


    “嗯……? 卡琳你隻是想繼續穿著那件衣服吧? 啊,等一下,卡琳真是!”


    卡琳不等答複,就拉著voyager前往百貨商店的門口了。


    盡是些好像在圖鑒上見過的著名展品。我也知道其中有幾件是造工精巧的仿製品,不是實際的發掘品。雖然作為博物館迷有點在意,但是提不起心情去欣賞。


    “嗚,還認認真真地同場設置了博物館商店嗎? 策劃的人,很努力啊……”


    為了叫住卡琳,走進了穹頂很高的百貨商店底層內。


    在電梯大廳前,卡琳回頭看了看我,突然瞪大了眼睛。


    “繪裏世……! 那個……”


    ——突然,我襯衫的胸口處掉下了黑色的水滴。視野渾濁起來。


    眼窩底部靈障的傷口裂開了,黑血沿著臉頰流淌。陣陣寒氣連綿地在後背竄騰。


    (“邪靈”在騷動……!)


    小春察覺到突然停下來的我出現了異常,利索地把帽子恢複成發箍,環視四周。卡琳也使紅葉實體化。我臉上流出黑血的樣子,還有異形恐龍從者的出現,讓周圍的客人也嚇得後退。


    “這是陷阱嗎? 繪裏世?”卡琳問道。


    “……還不清楚。這是什麽……在哪裏……?”


    如果人山人海的百貨商店本身就是陷阱的話,慘劇將無可避免。鬥技場的虐殺在腦裏閃過。


    (襲擊……不對,不是這樣。有別於明確的殺意。但是我們身邊有敵人……?)


    執拗地朝周圍轉動著視線,眼睛終於停在了一名少女的身影上。


    身材矮小的少女穿著大正modern girl風格的粉彩綠色連衣裙,蹲在我們剛才走過的大門口旁邊。


    為了獨自抱起東西多得拿不動的購物袋而奮鬥著。她的臉被帽子遮住了。


    “——等一下。那邊蹲著的你。”


    “……嗯! ……嘿嘿……呀!”


    站在少女身前向她搭話,對方顯然易見地產生了動搖。


    少女一邊把大量的袋子攬在身上,一邊試圖以蹲著的姿勢移動,我踢向她背後的牆壁把路堵住。


    在這樣將她逼入困境的同時,我感到了大為驚愕。


    (剛才沒注意到……這個女子肯定是從者……用阻礙認知的魔術做了掩飾? 那根本不可能,太高等了!?)


    明明從位置上來說,我和小春都在女子的旁邊擦身而過,可是任誰都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就連半點記憶都沒有。甚至逃過了加拉哈德的法眼。在我的靈障騷動起來之前,誰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女子低著頭,戰戰兢兢地哭訴。


    “——那個,我很困擾。我,想回去了……如果能讓開的話……”


    “不會放過你。喂,看著這邊啊。”


    (那麽——是寶具……?)


    除非是完全隱藏存在的那種類型的寶具,否則這簡直就是神靈所施展的權能領域。


    即使如此,按理說也有辦法能感知到藏也藏不住的魔力釋放。路易所使用的寶具最終也被發現了。


    可是,她竟然騙過了仍然在目不交睫地搜索的搜查員和從者們,還有無數的人工智能監控攝像頭,逍遙自在地在街上盡情享受購物!


    屈辱和憎恨使血液燃燒起來。“邪靈”們響應我的殺意,為了尋覓活祭品而在身體上稀溜溜地流動。


    “咿……對不起!”


    女子想把我推開後拔腿就跑。當然,不可能讓她稱心如意。


    (——捆住吧“鞭子”!)


    讓蠕動的黑色粘液變形成修長的“枝”並急速伸展,堅固地拘束住女子的手腳。對方立即向前摔倒。


    “哇!”


    撲倒的女子狼狽地掙紮想要擺脫,然後趁著這個機會——。


    紅葉伴隨著咚咚地鳴而奔近,使手臂的形態和質量發生飛躍性的變化,用化作“鬼之臂”


    的壯臂橫掃敵人。


    女子像足球一樣被彈飛,粉碎掉玄關內門的玻璃板,被猛力砸到粗厚的石柱上。即使麵對當場被打頹的對手,我也不會解開“枝”的拘束。


    “大家請退下! 是違法的從者! 很危險,不需要提供協助!”


    小春冷靜地扯開嗓子,讓周圍叫苦不迭的購物客避難。


    對自己能耐充滿信心的從者為了加入突如其來的逮捕活動而靠近,但是一看到我的“魔王之枝”就大為吃驚。


    “繪裏親!?”


    “是和阿努比斯在一起的女子! 是卡蓮的……仇人!!”


    我向趕到背後的卡琳和voyager喊道。


    容貌終於曝光的少女,毋庸置疑就是穿著民族服裝,站在阿努比斯旁邊的那個女子。淺色的長發紮成兩束下馬尾,手腳上佩戴著左右不對稱的像是裝飾品一樣的紅銅色物體。


    “不要,哎呀,不要呀,放開我~”


    我用“鞭子”將一邊發出丟人呻吟聲,一邊掙紮著的女子拉過來。突然——。


    我的手感猛然落空。被鞭子拘束著滾回我鞋尖的是,女子的單臂和單腳。


    (……哈……手臂和腳掉了嗎? 不對,這是義肢!)


    仍然跌倒在地上的女子有著彩虹色的雙眸,其縱向分裂的瞳孔閃耀出奇怪的光輝。


    被我踩在腳下的義肢,頓時放棄了作為人型的一部分,展現出複雜的結構而散開變形了。它逃離了拘束,沙沙地像蛇一樣纏住我的腳向上爬,朝著我的眼球突進。


    “——!”


    銳利的尖端正要刺入我的雙眼,在千鈞一發之際加拉哈德抓住了蛇的軀體。


    “——這家夥……是機械嗎?”


    它進一步不斷地變形,到處逃竄叫人無從下手。這次瞄準了加拉哈德的眼球和喉頭。加拉哈德強行將蛇扯下砸到大理石的地板上。


    鏘鏘,響起確切的金屬聲。他馬上拔劍打算砍去,蛇卻扭動身體躲過了劍尖的直接攻擊,同時迸出火花。


    (糟糕———要被逃掉!)


    蛇以敏捷如飛的驚人速度,爬回女子的身邊。


    接著就靈體化逐漸散失了。手裏拎著的購物袋掉落的同時,裏麵的東西也七零八落地灑了下來。然而———。


    “怎怎怎……怎麽辦怎麽辦……”


    女子慌忙撿起灑下的物品裝回袋子裏,抱在胸前逃到建築物外麵。“在實體化的狀態下”。


    紅葉呼吼著以粗壯的尾巴砸出的一擊,被她輕輕地跳過了。


    “——哈啊!? 那算什麽?”


    即使被女子意義不明的操作整得目瞪口呆,但我還是拔了一把頭發,朝著她拿的袋子扔了出去。可變成勾針形狀的禮裝,紮在了女子的實體物品上。這是追蹤用的標記。即使靈體化了,隻要她隨身攜帶著那個實體物品,就可以追尋其下落。


    我迅速回頭,瞥了一眼卡琳和小春。確認了她們的安全,用眼神傳達追蹤的意向。voyager連忙跑了過來。


    “我,也去——”


    “不行。不要靠近我! voyager跟卡琳和紅葉小姐在一起!”


    “……繪裏世!”


    丟下背後voyager的呼聲,用強化過的腳力從現場跑了出去。我的“枝”會傷害到voyager。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逮住她和同伴匯合的場麵。


    然而,這個突發事件本身可能是個陷阱。為什麽會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種地方也讓人滿腹疑問。但是這些都不是眼前需要考慮的。


    隻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時的黑犬阿努比斯和女子,是以充斥在鬥技場的海水為媒介而投影出來的木偶娃娃。而這是本體!


    (如果是千歲的……『拘束』的聖釘的話,明明就算是靈體也會被捕住……!)


    *


    ——我咬牙切齒地也要繼續追蹤上去。


    在往來的人群和轎車旁邊擦身跑過,跳上正在行駛的有軌電車頂部,兩步邁過,不到十秒就鎖定了逃亡女子的背影。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對不起,我被發現了阿努比斯大人! 請救救我,阿努比斯大人,阿努比斯大人~!!”


    女子一邊逃跑,一邊回頭看著這邊哭喊。雖然太裝模作樣了讓人沒話可說,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我切身理解從者這種存在越是窮途末路越是危險。


    (不過,她難道是真的在哭嗎?……話說她真的是神靈嗎? 不管怎樣,她對普通人的損害還是零。捕獲後該怎麽行動? 除了機械的義肢之外,還隱藏著什麽樣的王牌? 還是應該幹脆放任她自由行動然後抓個正著呢——?)


    “——繪裏世同學!”


    小春迅速地追上了沒有絲毫停歇地奔跑著的我。她也強化了身體機能,配合著我遠超人類的機動速度。


    “感知不到有其他舉止可疑的人。那個女性從者是單獨行動的可能性很高!”


    “謝謝你小春! 但是你身體沒問題嗎?”


    “沒關係!”


    “……嗯,excellent(非常好)。”


    (沒錯……這和平時的工作不一樣。)


    一麵為小春可靠的側臉感到放心,一麵重新認識到這是和夜警孤獨的任務不同的狀況。我碰了一下劉海的禮裝。


    “這裏是宇津見繪裏世。前《秋葉原》地區委托的直屬特工——”


    通過緊急通信線路向當局通報,發送出襲擊犯目前的所在地和外表,並共享了追蹤標記的識別信號。


    好。這樣一來,當局的搜查員們應該就能領先一步,冰室管理的監控攝像頭也可以把那家夥追逼到無處可逃。即使如此,假如她又用來曆不明的隱蔽技術來逃之夭夭的話——。


    (這也許不是單憑我們就應付得了的……如果不是千歲和小春的師傅(mentor)那個級別的魔術師……是不行的。怎麽能讓這種令人遺憾的事態發生呢?)


    禮裝立刻有了來電。是上級通信權限的強製來電。


    本以為是來自當局或者冰室的查詢,沒想到對麵的是另一位熟人的聲音。


    『繪裏世——是我。在哪裏——啊啊,確認到了。是新宿大道的邊緣吧。』


    “瑪琪小姐?”


    瑪琪的聲音略微走調,讓我感到非一般的緊張。


    『過來幫忙。出現了魔獸。有兩頭。』


    “魔獸!? 等等,不會吧!”


    這信息超過了我對非日常的容許量。在這種大街上居然有魔獸被召喚出來。


    通信對麵響徹著噪音過濾器也無法完全消除的猛烈槍聲。


    隔了一呼吸之後,轉播的影像被投影到空中。


    那是有一台卡車那麽大的巨獸。比十個鬼女紅葉疊在一起的質量還要更大吧。已經是怪獸了。


    外表特征過於突出,我立刻就判別出它的名字,但是實在不敢相信。


    長著一排凶殘牙齒的下顎和頭部是棲息在非洲的尼羅河鱷魚。魁梧的上半身和勇猛的鬃毛是獅子。然後下半身是無所畏懼的河馬。


    與其說是三種動物摻雜而成的奇美拉,這頭怪物更應該稱為古埃及世界中暴力與恐怖象征的具現化。


    (“阿米特”……誰能預料到這種東西,這根本沒可能……!)


    如果是阿努比斯認為對人類的警告還不夠充分而改變主意的話,我想大聲喊他做得太過分了。我


    們這些夜警(night watcher)一直和失控從者打交道,守護著城市至今,而它的衝擊可以將這份平靜和常識化為烏有。


    我現在就想去救援。但是——。


    “但是瑪琪小姐! 這邊也有逃亡中的鬥技場襲擊犯——!”


    『這家夥不妙。從者要被吃了……!』


    “……嗯……通信……!?”


    通信出現巨大混亂,然後中斷了。抑或是自己主動切斷的?


    對麵的所在地一目了然地是“靖國大道”。從當前的地點來看是相鄰的區劃。幾分鍾就可以趕到。


    “現在的怪物是什麽——繪裏世同學你知道嗎?”


    “‘阿米特’,這不是魔獸。這是埃及神話中冥界的幻獸。而且有兩頭——”


    “幻獸……!? 那麽是阿努比斯神所派出的獸吧?”


    “隻能這麽想,但是……”


    從者的喪屍化事件幾乎隻限在《秋葉原》的鬥技場發生。雖說那是一場產生了大量犧牲者的慘劇,但市民尚且可以哄騙自己說“這和自己無關”。至於“令咒狩獵”雖說接獲通報的範圍較廣,但尚未威脅到市民層麵。


    可是——如果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會出現魔獸和幻獸的話,馬賽克市就已經稱不上是安全的城市了。


    “……得快點去瑪琪那邊。不是讓犯人亂跑的時候。馬上抓住那家夥吧!”


    “是!”


    *


    女子逃往的地方勉強可以看見新宿禦苑的玉藻池,她讓水麵散發出了光輝。我預感到讓那個從者靠近水邊是危險的事情。


    再說了,如果隻是一味地逃跑而不打算在近戰中交鋒的話——我也有這樣的武器。


    “小春,能在一瞬間困住她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愚蠢哦。”


    “很好。我對馬上槍術比武(淘汰賽)的霸者失禮了呢。”


    小春加速緊追在逃亡女子的旁邊,假裝攔截去路,將對方的逃走路線控製在預測範圍內。


    女人慌忙地轉換了方向,其前方的空間像熱霾一樣歪曲起來。空氣密度受到操縱,不均等地增加了其粘性。小春手上被注有魔力儲備的黃金手鐲(torc)發出了光芒。


    “風精啊遵從吧——此乃‘dtant43之壁’”


    (是風屬性魔術(noble)——)


    不能錯過女子在透明壁障前躊躇止步的時機,我啟動了single action的詠唱魔術。


    “——魔彈(freisch?tz)——!!”


    從指尖發射出的詛咒子彈,精確地擊穿了逃亡女子的右大腿。有著明確的命中感,確認到有模擬物質的血液流出。立刻填裝(load)下一發子彈。


    “七發的魔彈”——。


    專門用作狙擊的這個魔術其基礎是被稱為“gandr”的北歐咒術。


    據說,出現在波希米亞地區傳說裏的惡魔薩米耶,向某個獵人傳授了必中子彈的鑄造方法。這個魔術是為了重現惡魔的子彈,將gandr的性能做了強化和偏轉的仿造品。


    在魔術回路中填入以太體子彈的儀式需要花費工夫和時間,而且必須填入七發才能發揮效果。這個子彈每當發射一次後精度都會提高,打擊力也會增大。但是,倘若發射最後的第七發,自己也會產生等同於被子彈射中的最壞反衝。這個便利的概念禮裝雖然對從者和人類都有效果……但也體現出了咒術害人亦害己這個說法。


    與傳說中真正的『魔彈』相異的是,它有一個漏洞。失去的子彈可以通過再填裝(reload)來補充,從而把計數重置。即使總有一天要發射出殺傷力被提高到荒唐地步的最後一發子彈,在此之前這就是一件稱手的武器。愚蠢的我過去曾發射過一次第七發,結果了勁敵從者,但自己也在病床上徘徊了生死邊緣一個月。那種蠢事我再也不幹了。


    “——魔彈(freisch?tz)——魔彈(freisch?tz)”


    第二槍,命中右軀幹。第三槍,命中左大腿。


    (如果是神靈的話,這種程度能起到的效果很小。那個時候也是——)


    “繪裏世同學……! 如果打成了無法聽取情報的狀態……”


    “記憶沒被破壞就行了。我避開了靈核。魔彈就是為此才用的。倒不如說她要是搞出自殺之類的才麻煩呢。”


    也刻意沒射向會自律行動的義肢。雖然不一定是弱點,但已經毫不客氣地擊穿了肉身部分。盡管女子很能忍耐,不過在打進第五發子彈的時候就一步也不能動了。


    看著奄奄一息在路上匍匐的少女身影,也完全沒有湧現出絲毫的憐憫。推開受操縱的市民屍體的觸感,還有被奪去從者的人們的歎息聲至今仍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


    通報起到效果,附近的市民完成了避難。車也被扔在了路上,我和小春一起向冷冷清清的路中央走去。


    “注意義肢。仔細觀察的話好像全身都遍布著金屬零件。”


    “明白。繪裏世同學請準備拘束的術式——”


    一邊警惕著倒下女子的反擊,一邊站在她身旁。


    對於不由自主地高漲起來的殺意,“魔王”顯得興高雀躍、蠢蠢欲動,虎視眈眈地窺伺著機會。如果沒有小春責備的視線,我就禁不住要犯下過失了。


    “阿努……比斯……大人……”


    女子在血泊中確實叫了那個名字。光是確認到了那個名字就有追趕上來的價值。


    我按捺住感情,按照夜警的工作程序自動地動了起來。在周圍敷設拘束從者的封靈魔法陣。雖然速成的魔法陣隻能發揮極短時間的效力,但隻要能支撐到當局的收監隊伍抵達就足夠了。


    然後在作業期間,小春毫無征兆地高高浮起。咚的一聲,衝擊通過空氣也傳給了我。


    “……什……! 小春!?”


    在我仰望上空的時間裏,少女已經被拋飛了足足五十米,在空中描繪出拋物線,將要撞上鬧市的大樓。


    我像子彈出膛一樣全速飛奔過去,讓“枝”伸展出第二、第三條勾爪狀的手腳。咬進位於前進方向側麵的樓壁,在濺出混凝土塊的同時斜著攀爬上去。搶先衝向小春的墜落地點。


    “——!”


    然而,新的敵人突然又出現在我的眼前,阻擋住我的前進。


    鮮豔的原色披肩。黑色肌膚加上赤紅眼眸的裸形女性。


    “呦,女-兒-們。”


    迎來一記像是被重工機械鏟臂全力揮打一樣的強烈踢擊。我好不容易采取了著地姿勢,但手臂已經麻了,喪失了感覺。換言之,小春是正麵吃了這個投技。


    (小春——!)


    幸運的是,在她正要砸在牆壁之際,被身穿便服出現在空中的加拉哈德抱住煞停了。他隨即踢向牆壁,兩個人一起著地。


    “加拉哈德卿……!”


    “——原諒我。是我的疏忽。雖然昏過去了,但沒有致命傷。”


    “不,不是因為你……! 是我的失誤……”


    唯獨在這個時刻,他的靈體化不能說是疏忽大意。因為隻要我抑製住那無謂的殺意,也許就能注意到敵人的接近了。我就這樣匯合到他身邊,和新的敵人互相對峙。


    出現的女性在那裏轉來轉去,顯擺著華美的披肩。


    “果然能看-見了啊。呿~不能繼續使詐呢。”


    “……恩讚比……!”


    再


    次現身的神靈從者單膝跪在倒地女子旁邊。她是為了將我們拉開才故意放出了能爭取距離的打擊。


    “這個雲隱的巫術雖然很厲害,但是一旦露出原形就會無效,真-是-可惜啊。要讓那家夥再施展一次很-麻-煩啊。”


    倒下的女子柔弱地將指尖伸向恩讚比。


    “恩讚比……醬……對不起……”


    “沒-事-沒-事。”


    恩讚比笑嘻嘻地亂摸著同伴女子那滿是血的頭。


    “……接-著-接-著,有個直覺敏銳的家夥識破了法術吧? 這要是不讓他吃-點-苦頭的話,即使逃跑也會被追上-吧?”


    “逃跑……?”


    無法想像這是以前壓倒我們的敵人所講的說話。


    “哈哈哈哈。我的刀子正在修理中啊。刀刃崩得很厲-害,正在重新打磨啊。所以今天沒-法-子和你們一起玩。可-惜-可-惜。”


    “…………?”


    是特意利用沒有必要公開的情報來巧妙地挑釁我們,還是單純的腦子有問題?


    這樣的臆測被一掃而光,恩讚比輕鬆地揪起了停泊在路上的自動三輪車,向這邊扔過來。


    加拉哈德利落地把小春交托給我就走了出來。


    “等一下……”


    “我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那麽,今天就是討伐你的絕好日子。”


    聖杯騎士定睛看著敵人,將拔出的劍用劍尖指向她。喀嚓,隨著鐵器互相觸碰的聲音,他恢複為原先的甲胄姿態。


    “你就盡力逃吧!”


    將飛來的車身斬為兩半後,騎士以跳躍一瞬間縮短了距離。


    “喔-喔?——嗬!”


    恩讚比想抱起同伴離去,但騎士卻在這時斬了過去,不容許她的離開。從者全力的連擊襲向了恩讚比。如果視力沒有經過強化的話,依靠人類的眼睛根本無法捕捉。


    正如她所宣言的那樣,恩讚比並沒有拿出異形的刀子,而是一邊利用周圍的轎車和郵筒等器具,一邊用華麗的動作和強烈的腳法應戰。


    但這可能完全是敵人的謊言,會不會讓藏著的詛咒之刀襲向加拉哈德,讓我坐立不安。


    (明明應該由自己上場的……!)


    一邊從漫天飛舞的碎片中保護著臂彎裏的小春,一邊觀察她的狀況,然後她小聲地低吟了一下。似乎恢複了意識。


    “小春……?”


    那一下打擊就算是脊梁骨被粉碎、內髒破裂也不奇怪,但她所受的傷並不是那麽嚴重。應該是為了防範倒地女子的反擊,準備萬全地上了一層護甲吧。


    (馬上治愈……啊啊,要是紅葉小姐她在的話! 但是我又不想把卡琳他們卷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趣-呢! 這-些你又斬得了嗎!?”


    在騎士壓倒性的劍技麵前,自知處於下風的恩讚比接二連三地施展出了咒術。


    從披肩底下取出一串捆起的骨頭並拋出後,柏油路立刻裂出一個大口子,銳利的巨獸肋骨伸出來形成巨顎,想要將騎士吞沒。


    雖然加拉哈德所持的“垂著奇妙布條的劍”是一把細長的劍,卻輕而易舉將襲擊過來的牙群逐一粉碎。


    “別開玩笑了——這連撿麥穗也算不上。”


    然而與此同時,恩讚比又用下一個咒術來招呼他。把好幾個大粒葡萄幹一樣的東西滾到路上去。


    於是周圍一帶充滿了冷氣,被一片令人全身毛骨悚然的空洞哭聲所包圍。是嬰兒的哭聲。無數赤黑色的嬰孩鬼魂像是環繞我們一樣出現,宛如海嘯一般向我們蜂擁襲來。


    “唔……”


    加拉哈德隨即就被靈體的浪濤所湮沒,雙腳被逐步爬上來的上千個嬰孩的手指纏住,被封鎖了行動。


    對犯下奸淫罪的以色列王之劍而言,這個對手似乎不好對付。假如是原本的聖杯騎士加拉哈德的話,鬼魂們恐怕隻是觸碰一下就會被淨化得煙消雲散,看來他確實是個alter從者。


    “交給我吧!——攫取吧! 魔王(erlk?nig)!”


    不過,無處可去的鬼魂們對我來說正是合適的獵物。


    一邊護著被我扶到腳邊靠坐的小春,一邊將“枝”伸展成長竿狀,在頂端形成一捆用鎖鏈連接著的帶刺鐵球。


    (“鏈枷(il)”——!)


    大幅度旋轉的鏈枷棍將鬼魂們徹底掃垮,一網打盡。


    果然恩讚比的法術和我的力量能輕鬆地相抵消。


    這一頓毆打既不是淨化,也不是強製升天。而是讓邪靈們打道回府。因為蠢動的黑色邪靈們是我自己的靈障,被醜陋地劃下,被延長的我的傷口本身。


    加拉哈德擺脫嬰孩們的鬼魂,重整旗鼓再次逼近恩讚比——然而,方才為止的鋒銳劍芒正漸漸喪失,開始轉變為與徒手空拳的恩讚比勢均力敵。


    恢複意識後蹲伏著的小春也同樣發生了異變。


    “……小春,那是……?”


    “這種程度,算不上……什麽……唔,咕……”


    氣喘籲籲的同時,小春不適似地扭曲著麵容,自己撕破右手的醫療補丁扔掉了。以手背的令咒為發端,魔術回路曆曆可辨地浮現出來,覆蓋肩膀,甚至到達右臉。


    “……嗚……”


    目不忍睹的我從嘴裏漏出了嗚咽聲。這不是受到攻擊。這是過量供給魔力的結果,以致於侵蝕了契約主的身體。


    在此之前僅僅是讓從者現界就已經竭盡全力了,現在她那受損的魔術回路發出了悲鳴。盡管如此,小春仍堅然保持著戰意,支持著加拉哈德。


    “我-說-了沒有帶武器吧? 你這樣有點卑鄙吧? 這世上最-高潔的騎士大-人?”


    加拉哈德對恩讚比的挑釁不以為意。


    “無聊的廢話可以在地獄裏講給漢尼拔老頭聽。如果是喜歡怪胎的熙德那家夥,哪怕是像你這樣屍臭熏天的女人,也可能會捏著鼻子給你斟酒吧。我倒是“死了”也不願意——”


    “哈哈哈哈! 隻-要你也是英靈,就是我的孩子!”


    “這可不好說呢,汙穢的地母神啊。不忠貞的父母,有一對就足夠了吧。”


    加拉哈德一邊惡罵,一邊緩緩地把劍收進鞘裏。


    然後——把手套搭在了腰間劍帶所提著的兩把劍之中另一把的劍柄上。


    他終於向具有優美裝飾的黑鞘長劍伸出了手。


    (——!! 那把劍是……!)


    因為將收劍的動作錯當成撤退的意思,使得恩讚比錯過了拉開距離的時機。


    在增強威壓感的同時,加拉哈德調整步幅,將架在左脅後方的劍略微出鞘。從發絲般的細縫中可見,劍身上迸發出濃密的魔力。


    與之呼應地,小春像是被電擊中一樣全身猛烈痙攣並喘息。


    “哈……啊,啊啊……!”


    他打算展開,那把他斷定連神靈也能討伐,並恐怕是他隱藏“寶具”的劍——


    那把黑鞘的劍被拔出的局麵連一次都還沒見過。


    與敵人對峙的他,知不知道小春身體的異常變化? 或者假如是小春自行切斷了心靈感應來瞞著他的話……!


    “……唔……加拉哈德卿……!!”


    我朝著他後背發出了走調的製止聲。我理解這是比擔心小春身體的卡琳更嚴重的侮辱。盡管如此也不能視而不見。小春踉踉蹌蹌地走到前麵,展示自己的健在。


    “……嗚嗚……沒關係,全力以赴吧,加拉哈德! 現在是打倒那個人的最好時機! 請用寶具——!”


    “不……不可以,加拉哈德卿! 小春無法承受魔力的消秏! 如果拔出那把劍,她就會死! 你也會消失!”


    “————”


    一陣殺氣騰騰的沉黙。聖杯騎士將敵人納入了攻擊範圍,手搭著劍柄一動不動地與恩讚比互相盯視。現在的小春無法啟動強製命令的令咒。唯獨他的意誌,左右著狀況。


    經過一陣讓人不禁屏息的緊張之後——我仿佛看見他露出虛幻的微笑,稍稍抽退了身。


    ——巨獸的咆哮打破了沉默。


    在我們和敵人都在的這條路上,也不斷地回響著逐步逼近的地響和房屋倒塌的聲音。


    “阿米特在朝這邊來……!?”


    迅速地將目光掃向終端。收到了來自卡琳的短信和冰室發布的緊急避難警報。在《新宿》的地圖上,如超小型台風的前進方向預測一樣,顯示著兩頭怪物的行進狀況。


    其中一頭怪物正在大範圍地蹂躪著靖國大道周邊,而另一頭則以我們的所在地為目標直線前進。


    恩讚比發出哄笑聲。


    “哈哈! 終於來-了嗎! 明明老早就顯-現了但是動作真慢啊,那個吃心髒的。怎麽辦呢,廢-柴騎士殿-下,怎麽辦女-兒們,要來追我們嗎? 我可-以奉陪到你們消氣為止啊。”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像行李一樣粗暴地擔起了倒地的同伴女子。


    加拉哈德趁著此刻的空隙改抽出“垂著奇妙布條的劍”朝恩讚比橫砍,但是對手瞬間向後方跳躍躲開了劍擊。兩名敵方從者就這樣靈體化後消失了。僅剩下地母神的嘲笑在大樓林立的街道中回響。


    “唧……”


    追蹤用的標記被眼尖地廢棄了。即使如此,縱然不見身影,隻要追尋其魔力痕跡,理應還能追蹤恩讚比。我有信心追逐哪怕一整天。而且我還殘留著相應的體力和魔力。但是……。


    “看來我就到此為止了。”


    加拉哈德收劍返回了這邊。殊死的戰鬥被妨礙,那盔甲的音色也顯得寂寞冷清。


    他一邊單膝跪在地上探頭窺視,一邊觀察筋疲力盡的小春的狀況。


    然後小春虛弱地扇了他一巴掌。這次他也沒有躲開。


    “為什麽不服從我呢……你還不打算承認我是禦主嗎……!”


    小春小小的身體裝滿了憤怒,她流著屈辱的淚水,顫抖地說道。


    “……我的職責並不是殺人。”


    他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俯視著少女。


    “更何況是和你一起死這種事,就算你求我也不想做——”


    留下了招人厭惡的話語,加拉哈德便靈體化後消失了。在消失前一刻,他向我投以視線將少女托付於我。


    少女纖細的肩膀繃滿了拒絕的意誌,她沒有打算看我一眼。我完全被她討厭了。但是我想相信自己是做了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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