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如織,密密麻麻地傾瀉而下。


    鳳傾仙周身仿佛有一層無形的結界,將雨水阻隔在三尺之外。


    在她的視線裏,顧君臨望見她後,滿臉驚恐,踉蹌的後退數步,隨即拖著肥碩的身軀,“略顯笨拙”地翻過身後的窗戶,逃之夭夭……


    鳳傾仙:“……”


    她垂眸看向腕間泛著淡淡黑霧的金手鐲,眼中掠過一絲傷感,喃喃自語道:


    “不怪他害怕,隻怨我自己……”


    顧君臨翻窗而出,一腳踩在濕漉漉的石板上,接著腳底一滑,“砰”的一聲,結結實實的坐到了地上。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但無暇顧及其它,匆忙起身,提拉了一下褲子,便朝著秋姨居住的偏殿方向狂奔而去。


    一襲紅衣的師尊驀然現身,於顧君臨而言,簡直如女鬼般恐怖!


    不,師尊比女鬼更為可怕,女鬼不過是奪命而已,落入師尊手中,那才是生不如死!


    被囚禁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重溫。


    顧君臨一路飛奔,累得氣喘籲籲,亦不敢有絲毫停歇。


    主殿與偏殿的距離不算遠,當然,這是對曾經的他而言,而對於如今失去修為、體型肥胖的他來說,這段距離堪稱漫長。


    足足半小時,他才跑完一半的路程!


    然而,師尊始終與他保持著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後。


    她不言不語,也不發動攻擊,隻是悄無聲息地跟著。


    這實在太嚇人了!


    跑了這麽久,顧君臨不曾停歇,體力幾近耗盡,大腦因缺氧而有些恍惚。


    最終,不堪重負的他被一個障礙物絆倒,身體向前重重摔去。


    預想中的狼狽與疼痛並未降臨,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攬住了他水桶般粗壯的腰肢,耳畔響起師尊關切的聲音:“你……沒事吧?”


    “師,師尊?”顧君臨毛骨悚然,陣陣寒意穿透骨髓。


    鳳傾仙鬆開他,言語間滿是關切:“小心些,下雨天路滑。”


    “師尊,您痊愈了?”驚喜躍上顧君臨的眉梢,他轉頭看向鳳傾仙。


    “嗯,已無大礙。”鳳傾仙輕聲應道。


    過度驚嚇的顧君臨,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師尊體內的邪氣已被秋姨煉製的驅邪鐲壓製。


    他高懸的心弦驟然放鬆,毫無形象的坐到地上,大口喘了幾口氣,哀怨道:“師尊,您已恢複正常,為何還如此嚇唬徒兒?”


    “若您能早些出聲表明無恙,徒兒也不至於拚命逃跑啊!”


    “抱歉……”鳳傾仙愧疚不已:“為師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你,才躊躇不前。”


    聞此,顧君臨神色一愣,試探著問道:“師尊,那些事……您都記得?”


    鳳傾仙頷首,再次致歉:“抱歉,為師也不想這樣……”


    顧君臨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師尊,您恢複正常就好,之後,徒兒定當竭盡全力助您鏟除邪念!”


    “為師領悟了第四神技。”鳳傾仙忽然說道。


    “什麽?”顧君臨本能的一驚,雙手撐地,向後挪了一下。


    擁有四神技的師尊,在三界中是無敵的存在,倘若再出現意外而黑化,彼時,別說是一個秋姨,即便十個秋姨也救不了他!


    見徒兒聽聞自己領悟第四神技,第一反應並非喜悅,而是恐懼,鳳傾仙神色一黯,心裏陣陣刺痛。


    她深知,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對顧君臨造成的傷害實在太大。


    念及此處,鳳傾仙目中閃過決然之色,她向前一步,不顧衣擺沾上泥濘,緩緩蹲下身子將顧君臨擁入懷中,輕聲道:


    “徒兒莫怕,類似之事,為師絕不會讓它再次發生。”


    鳳傾仙吸了吸鼻子,那清澈無瑕、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眸,布滿血絲,麵上掛著淒美的笑容:


    “為師留著這身修為,原是為了護你周全,給你隨心所欲的底氣,未曾想,竟會因此害了你……”


    顧君臨側身望向師尊,她如墨的秀發間,那張豔麗的麵容,淌滿水痕,叫人難以分辨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鳳傾仙猛然一掌拍向胸口,強大的力量震碎了靈海,重創了元神。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待顧君臨回過神來,已然太遲,他焦急地呼喊:“師尊,您這是做什麽!別嚇唬徒兒啊!”


    “如此一來,即便為師再次變成那個瘋女人,亦無力再傷害你。”鳳傾仙嘴角溢血,氣息迅速衰弱。


    顧君臨眼眶泛紅,聲音顫抖:“師尊,徒兒何德何能,令您做到這等地步?長久以來,徒兒受您庇佑,還未曾……”


    鳳傾仙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堵住了他的話:“師尊照顧徒弟,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是……”顧君臨欲言又止,鳳傾仙卻道:“隻要你能無憂無慮,每天開心,便是對為師最好的報答。”


    她伸手輕撫顧君臨的臉龐:“之前的事……你能原諒為師嗎……”


    話音未落,鳳傾仙雙眼一閉,搭在顧君臨臉上的手無力滑落。


    顧君臨連忙握住,重新貼到臉畔:“師尊,您無需如此,徒兒從未怨過您!”


    鳳傾仙沒有回應,她的發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這種白,不似鳳白薇的晶瑩剔透,而是一種蒼老、枯槁的白。


    這一幕,令顧君臨目眥欲裂,他不禁想到一個糟糕的可能,師尊乃千年之前的人物,如今修為盡廢,壽元是否會……


    顧君臨不敢細想,他背起師尊,向秋姨的住所疾馳而去。


    然而,沒跑兩步,他便重重摔倒在地。


    是啊,如今的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又如此肥胖,方才那半小時的拚命奔跑,早已耗盡了他的體力。


    顧君臨看向師尊,此刻,她的如墨秀發已全然變白。


    心急如焚的他,不由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假山,用盡全力,一頭撞了上去。


    人的生命脆弱不堪,但有時卻又格外頑強,顧君臨撞得頭破血流,頭暈目眩,卻依然活著。


    未能自殺成功的他,修為亦未恢複,隻能崩潰地大喊:“秋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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