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探了。”望月踱步而進,“這不是病。”


    蕭駱揮揮手讓太醫們退下去,等人都走了後詢問:“月仙,這是何緣由?”


    “葉家過旦河了。”望月將她算見的事道來,“據我所知……”


    得到望月告知的消息,蕭駱立刻從黃鍛鋪陳的榻上起身。他本想即刻召集兵馬前往,但步子一動就想到望月在此,便按捺住急躁之心。


    “求仙人助我。”蕭駱求道,並且豪不含糊地就地一跪。


    堂堂一國之君說跪就跪,但無論是望月還是蕭駱對此都無意外,不僅如此,望月眉目微簇,似還有難言之隱。蕭駱見此,不等她答又承諾道:“若仙人願幫,大洛上下隻要仙人想要,蕭駱雙手奉上!”


    蕭駱這是急了,因為他深知葉家勢大,若一時除不盡,必後患無窮!


    所以他才讓驛馬快報,一份傳給各州,讓他們得知葉家叛逆的消息;一份則叱令旦河附近的軍隊駐軍旦河,本想等到望月蘇醒後愣兵前往,卻沒想到葉家能過旦河!


    他們怎麽過的旦河?


    因為有仙人相助!


    醒來後掐算天機,發現有一大半事掐不出細節的望月就知道一定是上次打傷自己的儒道仙人參與這些事。可他為何會對葉家頻頻親顧?難道和自己一樣是……


    望月忽然間就想起了那道天雷!


    該死。


    我竟棋差一著!


    仙家靠凡人渡劫之事前有所例,特別是望月宗門,因為測算天機大多可乘勢而起……而這種情況,是宗門明明白白所寫的兩龍相爭之局!


    若按此一算,望月遲一步遇到天雷便是已失天機,葉家度過旦河是又失人和。也就是說,望月隻有一個優勢還維持著!


    那就是地利!


    蕭駱還是名正言順的大洛之主!


    望月蹙眉微展,應道:“要我助你,你要應我三事。”


    “請仙人告知。”蕭駱狀似誠懇地道。


    “其一:你拜我為師,稱我一句師傅。”


    蕭駱聞言眉目即刻一凝,但望月顯然不是開玩笑,蕭駱心中思量著其中的厲害關係,隻躊躇片刻後就道:“拜仙師為師,是我之幸。”


    “其二:不惜一切代價毀滅葉家。”


    這亦是蕭駱所想,所以他要再次拜師的排斥之心比剛才更淺,甚至還露出些滿意的笑:“自然。”


    “其三:我要你召集燕雲十八騎參與此事。”


    “燕雲十八騎?”這個要求讓蕭駱皺起眉,雖然燕雲十八騎是蕭駱手下最強大的力量,但他們一直守衛在大洛國境,也正是他們中有人上報葉家通敵之事,才讓蕭駱先前的動作一舉成功。所以蕭駱猶豫道,“燕雲十八騎防守北麵外族,不能輕調。”


    “我已算過大洛北麵之事,那裏不會有戰火;但是大洛南麵,卻有一道紅氣直衝蒼穹,這是崛起之氣。”


    葉家崛起之氣……聽聞此的蕭駱心中驟然一變,即刻改變主意:“好,我聽你……師傅的。”


    燕雲十八騎是大洛王朝最強大的武裝力量,本用來防備北方敵戎,但此刻因為仙家的插手,一份調令將他們調離駐守之地,同時,旦河之北的各州接連收到葉家叛逆的消息。


    至於旦河之南的各州,因為葉清燒毀兩岸船隻,快馬驛報暫時被阻。所以消息延後了一步,而在此期間嶺南葉氏已經和葉老大爺成功匯合。


    然後聚在一起商量今後道路。


    葉老大爺一世精明,也就在蕭駱這件事情上看走了眼……但他現在清醒了,所以以他的閱曆,清楚地知道一場大戰避不可避,葉家也隻有一條路可走。


    可問題是……


    葉老大爺早年教導兩個兒子的時候不知如今的狀況,所以導致了葉大爺和葉二爺不時分讚同葉老大爺的看法。


    “父親,我認為造反太過倉促,不如就留在嶺南,再呈書給聖上……啪!”


    葉老大爺舉起書就拍到葉大爺的腦門上:“呸!你這個敗家子!糊塗蟲!蕭駱的意思都這麽明顯了!他會聽你上書呈請?你信不信你前一刻束手就擒,後一刻就人頭落地!”


    葉大爺被罵地不敢說話,但臉上還是為難之色。


    想來也是,忠君報國這麽多年,葉大爺怎麽能接受自己家要舉反旗?


    葉老大爺恨鐵不成鋼,書卷指著葉二爺:“老大說的不對,老二你說!”


    葉二爺不想說。


    因為他覺得他說啥葉老葉都會揍他,所以葉二爺把自己的兒子拉了過來:“爹,你問清兒吧,這事我也不熟。”


    葉二爺一臉無辜的表情,葉老大爺一口氣沒上來。但他當年確實憂心兄弟相奪,所以在葉二爺的教導上鬆了那麽一點,而且因為葉二爺長的實在太好看了,在葉清出生之前一直占著京城美人的寶座,導致也沒人好意思對他臉蛋下手。


    葉老爺嫌棄地揮揮手:“你走,幺兒說。”


    葉清正在和姬予討論望月之事,忽然被拉到葉老爺麵前,和他爹一樣也露出了‘怎麽了?什麽事?’的表情。


    葉老大爺:“……”


    “清兒,說說你的看法。”還是葉大爺厚道,提醒道,“你覺得我們家接下來改怎麽辦?”


    葉清原先的看法是全家躲入避世陣,但葉老大爺明顯不讚同:誰也不知道避世陣之後有什麽?就這麽跑進去究竟是好是壞?何況避世陣不能讓所有葉氏及嶺南居民都進入,所以他如今的看法也成了整軍備戰。


    聽到主戰立場的葉老大爺鬆口氣,還好有個孫子知道屈不得,他拍了拍兩個兒子的腦門:“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連清兒都知道要打,你們好意思說不打?就你!上什麽誠情條,還有你……”


    “父親,我沒說不打。”葉二爺連忙告饒,“不過我有點擔心燕雲十八騎,我們打起來,皇……蕭駱會不會派出燕雲十八騎?其它駐軍尚能抵擋,但燕雲十八騎如狼如虎,我們恐怕擋不住。”


    “應該不會吧。”葉大爺還是相信大洛帝王的,他道,“燕雲十八騎需要鎮守邊關,怎麽會來嶺南?這一去一回得半年,到時候北邊亂了怎麽辦?”


    但是葉老爺不信。


    “難說。”葉老爺摸摸胡子,“蕭駱既然可以拿通敵來做筏子,說不定有這個魄力,若是這樣……”


    若是這樣,葉家準打不過。


    葉老大爺雖然早年風光,但也清楚大洛王朝成立已久,王朝的力量遠遠大於葉家。何況葉家這些年息武掩兵,連嶺南的葉氏也隻領了巡撫職位而不是都督就可窺見一二,真要打葉家也隻能憑借嶺南地勢周旋,可如果整個王朝的力量傾斜……當真是覆頂之災。


    “大爺爺。”這會葉汀也在,他詢問道,“我們可不可以主動出擊?我覺得旦河是一個好地方,如果能將皇家的力量挫傷在旦河之上,皇室威嚴必然大減,之後再聯係各姓……”


    “胡說八道什麽!”葉大爺嗬斥道,“琅弟你怎麽教兒子的,這是亂國之舉!”


    “你才是給我閉嘴!”葉老大爺眼睛一瞪,“如今舉家遭難在前,難不成你要我們一家人把脖子伸出去給人砍?”


    葉大爺聞言一跪:“父親!”


    葉大爺年輕時讀得就是忠君報國,他如今真的無法讚同葉訂的意見,如果照著汀兒的做法,諸氏叛亂就在眼前。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葉老大爺心中也憂慮此事,早年就是想結束亂世才去支持蕭氏的,隻是沒想到養出一個白眼狼,所以這回葉老大爺也感到左右為難。


    不戰,那是等死。


    戰……可能會導致大亂。


    “爺爺,我覺得汀堂哥的方法可行。”葉清問道,“隻是挫傷蕭家後,我們可不可以爭取劃地而治?”


    劃地而治也隻是一種暫時的和平。


    但葉老大爺確實沒有更好的主意,所以他道:“罷了,我們先想辦法護自己罷。”如果為了蕭駱的權欲就將全家人頭送上去,葉老大爺還沒有這麽傻白甜。


    大方針一定,葉家迅速行動起來。


    葉琅帶著葉汀去和嶺南一地的都督聊天了,葉老大爺連夜寫了幾封信,派人送給他覺得信得過的人。葉大爺心裏上過不了這一關,所以沒有插手太多,隻打理家裏事務;葉二爺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心裏壓力沒葉大爺這麽大,所以被葉老爺派了一個重要任務——火速溝通西南白家。


    白家就是早先葉老爺和先聖上父親娶的妻子的本家,也是如今葉氏之外的一大豪強。


    如果葉家能聯合西南白家,那南邊之勢就不用擔心了。


    事急從權,葉老大爺還把葉清也派著一起去了——和葉老大爺匯合後,葉清就將自己的情況也告訴了葉老大爺,葉老大爺認為他能起到震懾作用。和葉逸一文一武,一禮一兵,當有很大概率說服白家。


    所以葉清便和葉逸兩人快馬加鞭前往西南,途中,正在他心中修補道意的姬予忽然開口:“你的大伯為何如此?”


    “大伯?”葉清心裏回道。“你問的是什麽?”


    “葉家如今明顯有難,全家都在奮力求生,為何我卻從葉璧身上看見猶豫和踟躕?他在猶豫什麽?踟躕什麽?”


    因為長公主蕭惜鳳的教育,葉清反而能看清此事,他道:“大伯心裏想做輔助君王的忠臣,如今葉家的舉動和大伯的理想不和。”


    “理想難道比生命重要?”姬予依舊不解,“何況如今所見,蕭駱並非一個明君。”


    這個問題有些難回答,何況葉清不讚同葉大爺處理此事的態度,所以葉清反問道:“你怎麽關注這件事情?”


    “我感覺我的道似乎可以從這裏找到答案。”姬予答道,“你知道‘和’道嗎?”


    聽到姬予這麽問,葉清想起先前喝下萬髓引之後的事情——那道問直指本心,避無可避,問的正是‘和’道。


    “我不知道。”葉清搖頭,“我隻知道與人相處‘和’為貴,但若有人因此傷我重視之人,我……無法做到這一點。”


    姬予對這個答案並不稀奇,因為葉清走的不是‘和’道。


    事實上,世間又有幾人能走上這條道呢?


    姬予歎道:“和道難以望見盡頭,我先前修行‘和’道也隻感知出大概。與人和,與己和是我感知的兩重境界——我踏遍凡間,修行上百載,真切體會到成全別人亦是成全自己後才成為和道隱士。可是再之後,我在‘與己和’這一境界上停頓千載,如何才是與‘己’和?事到如今我還沒有頭緒,甚至與人和這一點也出現了問題。我若要‘與己和’,必是助你;但我若助你,便是‘與人惡’。這不成了一個無解之環?”


    葉清聽明白姬予的緣由:“所以你關注大伯,因為他和你一樣,無法同時成全自己和它人?”


    此話正中,姬予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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