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噩夢難眠  譽王妃苦笑不得地推了柏玥一把,柏玥連忙到沈黛身邊,一聲聲地訴說之前寧王府的趣事,可因為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那一連串好玩的事都蒙上了深深的憂傷,連在外麵聽得斷斷續續的寧王都忍不住拭了淚。


    譽王妃隻覺得柏玥真是越幫越忙,讓兩個丫鬟把柏玥扶了出去,柏玥無力反抗,就這樣被生生地架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柏玥的那些故事起了效果,沈黛竟然可以用些力氣,譽王妃便指揮著她吸氣呼氣地產子,沈黛能聽見去,慢慢地照做。隻是疼痛難忍,還是要叫出聲,柏玥和寧王都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房門。好像這樣就能把裏麵的那個壞小孩從沈黛肚子逼出來死似的。


    蕭景琰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他實在是心疼柏玥,把鬥篷和暖爐都送過來了,然後捂著她的小手給她渡氣。柏玥眼淚汪汪地在他懷裏一言不發,蕭景琰沒辦法也隻能這樣抱著這個小東西,盡可能給她力量。


    一群人在這裏焦急了大半天,誰都想直接替沈黛受罪,然而受罪的還是沈黛。到天明的時候,沈黛產下一個女兒,哭聲嘹亮地改過了她的母親。


    寧王率先衝了進去,一把把沈黛抱在懷裏,沈黛還清醒著,推開他要看女兒。小兩口便抱著女兒看了一會,柏玥和蕭景琰在後麵默默地注視著溫馨的場景,譽王妃顯得比沈黛還要累,她朝柏玥疲憊的笑笑,笑容裏有說不出的輕鬆。


    柏玥連忙去謝她,當時她著急的不得了,想著這裏是個王府,非有權有勢的不能壓住下麵,便起了請她過來的念頭。現在這樣一想,倒是叨擾人家了——譽王妃跑這一趟,完全是善心。


    聽柏玥謝自己,譽王妃擺擺手,柔和的麵龐平添一抹光澤:“我先回去了,這件事情該是我做的。你和寧王妃都沒有經驗,我們譽王妃好歹還是有過孩子的——”她說到這裏低低地歎了口氣,想到了柏珠和她的女兒,譽王妃沒有憤恨,隻有紅顏薄命的感歎。


    柏玥實在是佩服譽王妃的胸襟,她本來還有幾分利用她的心態,經曆了著一遭,滿心的感動,她拉了拉譽王妃的手道:“譽王妃姐姐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譽王妃點點頭,離開了寧王府。


    等沈黛睡過去,柏玥親了親新生兒,也和蕭景琰一起離開了。


    在寧王府的門口兩個人不得已又要分道揚鑣,柏玥呀回靖王府,而蕭景琰則還要進宮麵聖。


    柏玥看著蕭景琰眼下淡淡的烏青,很是心疼地把他的手拿起來親了一口:“你應該在家裏睡覺的。”


    蕭景琰很喜歡柏玥說“家裏”這個詞,以前他覺得靖王府是靖王府,現在他也覺得那是一個家了。


    他朝柏玥溫柔地笑笑:“不礙事,我今天下朝回來還能睡一會。”


    “那我在家裏燒水等你洗個澡,你還沒吃早餐,讓戰英在路邊給你買點,千萬別餓著了。”柏玥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關心。


    蕭景琰一一記在心中,然後忍不住在她的小嘴上印下自己的印章。


    柏玥愣了愣,忽然抱住蕭景琰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哭泣:“景琰——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蕭景琰怔住了,他沒想到在聽了寧王妃的一夜慘叫之後,柏玥的心思會是這樣的。他有好幾個瞬間下定決心不要讓柏玥受這樣的苦楚,不想讓自己成為寧王,隻能在外麵急的團團轉,沒有半分的用處。


    “為什麽?”蕭景琰傻傻地問。


    柏玥聽得噗嗤一笑,然後巴著他的耳朵道:“因為一想到我身邊還有一個人和你骨肉血脈相連,我覺得好高興呢。景琰!讓我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


    蕭景琰想說好,但是他的耳邊依舊回蕩著聲聲慘叫,他以前不知道原來生孩子是那麽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不希望他的玥兒痛苦。可是轉念想到一個和玥兒長得十分相像的小女孩,蕭景琰的心中又升騰起莫大的渴望。


    一個小版的玥兒叫自己父親,這樣的場景真是想喝了蜂蜜一樣甜到心底。


    “好。”蕭景琰低低地道,然後補充了一句,“等你再長大點。”


    長大點?柏玥的眼睛暗了暗,不過她依舊抱著蕭景琰,趴在他的肩膀上,所以他沒有看見。她就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掉,才正急迫的想要一個孩子。屬於她和蕭景琰的孩子。


    在一整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中,她最後竟然隻能記得寧王衝進去和沈黛姐姐相擁,然後一家三口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場景。她覺得羨慕,她想和蕭景琰也有一副這樣的場景。


    “好。”她低低地在蕭景琰耳邊回答,然後脫離了他的懷抱,一蹦一跳地跑出他的視線。


    蕭景琰笑著搖搖頭,等她完全消失在街角後,騎上白馬絕塵而去……


    送蕭景琰出城門這件事情,對於很多人都輕車熟路——他們根本就不會親自去門口送,隻是送個小禮意思意思,有的時候連禮物都不會送。


    但對於靖王妃的柏玥來說,卻是一件很難上手的事情。


    她理了很多很多東西出來,命令蕭景琰帶上,蕭景琰卻抗命不遵;她給他求了很多很多平安福,都是實打實的鐵的玉的,逼他放胸口,最後他還是挑了張紙的。


    就算蕭景琰每天還是睡在她身邊,她已經開始做噩夢,做蕭景琰回不來的噩夢……


    柏玥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這樣神經衰弱而死的,可她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擔心。


    霓凰郡主被邀請來寬慰柏玥,她也隻能說說自己以前送林殊的事情,說著說著不由的想起遠在大燕參與凶險的奪嫡之爭的梅長蘇,到最後竟然變成兩個女人的擔憂。


    對於戰場來講,蕭景琰和柏玥的認知是不同的。


    蕭景琰十六歲開始帶兵打仗,一直保持了戰勝的記錄,這是他的本職,也是他的天性——不是說他天性喜歡殺戮,而是他天性就是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運籌帷幄,安置士兵,都是他的長項。


    而對於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柏玥而言,戰場的直觀印象就是死人。在現代她接觸的也隻是美化過的影視作品,而在這個世間裏戰爭更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她隻經曆過梅嶺的那場戰爭——或許說是那場殺戮。她隻看見滿天的飛雪想要把邪惡的罪證掩蓋掉,隻看見一具具燒焦了的屍體,隻聽見赤焰手環落地的清脆聲音。


    那樣的絕望和悲慘,一遍遍地描畫在她的腦海裏,慢慢地就發酵成心底的恐懼,讓她討厭戰爭的一切,討厭鮮血的紅色,討厭那種沒燒熟的腥甜。


    她到現在還不能直視鮮血,就是當年留下的後遺症。梅長蘇想了很多方法,最後也隻能盡量避免血液橫飛的場景從此在柏玥眼前絕跡。


    而現在,柏玥每天都在夢裏夢見鮮血,她抓著蕭景琰的手尖叫著驚醒、第二天灰溜溜地給自己換了一個房間。


    蕭景琰怎麽去推門推窗,柏玥都不肯開門。


    蕭景琰由此也換上了出征的焦慮症,他著急地向靜嬪救助,靜嬪歎了口氣,道:“讓小玥在宮裏住一段時間吧。”


    蕭景琰點點頭,赤紅的眼睛裏都是早去早回的堅定。


    “小玥。你這樣杞人憂天,景琰不是更難受嗎?既然已經決定做他的妻子了,這關總是要過的。”靜嬪很少這樣講話,柏玥聽得有些神情恍惚。


    她呆了一會,然後回答靜嬪:“母妃——我怕。”


    靜嬪把柏玥攬在懷中,道:“有什麽可怕的,景琰上戰場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是個好孩子,知道怎麽照顧自己,這次敵對大燕,他胸有成竹。你在後方好好的,他才不擔心,對不對?”


    柏玥哭著道:“我明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母妃——母妃——”柏玥隻覺得心裏慌亂不已,她貪戀靜嬪懷中的溫度,終於把在蕭景琰哪裏死死忍住不說的事情說出口了。


    “母妃……當年我去了梅……”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靜嬪一把捂住了嘴巴,她盯著柏玥,艱難地問:“你去了?”


    柏玥的淚水已經流到靜嬪的手上了,她邊哭便點頭,樣子可憐的就像是梅嶺被遺棄的赤焰軍帥旗。


    “你去做什麽?”靜嬪厲聲問,她看了眼左右,還好剛才把人都遣散下去了,她努力地讓外麵聽牆角的人誤會成另外一種意識,“就算你以前去過遠北,這次也不能跟著去!這可是打仗!不是小孩子家家玩遊戲!”


    柏玥反應你過來,配合著演戲:“母妃!母妃!你就答應我吧!”


    說著在靜嬪的手中無聲地寫下“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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