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何蘅安拎著各種據說對中老年骨骼好的保健品,去學校看老宋。


    按理來說骨折了,應該在家好好休息調養。宋教授卻在一點上特別倔,那就是不肯塌課,腿上打著石膏,坐著輪椅也要去給學生上課。


    知道他下課後會回院裏,何蘅安去學院辦公室找他,不想意外在門外聽到老宋在和人吵架。


    “拿回去,我不要!”


    準確的說,不是吵架,是老宋單方麵在生氣。


    “反正東西擺在這,不要的話,你喂狗好了。”一個一聽就很讓人生氣的聲音。


    一個人拉開門從裏麵走出來,看見何蘅安,他有些意外,扶了扶眼鏡:“你怎麽在這裏?”


    “看看老宋啊,你又惹他生氣了?”林樘和老宋見麵,沒有一次不吵架,這兩個人以前怎麽能成為師徒,何蘅安一直覺得很奇怪。


    “小安啊,快進來,記得把門關緊!”別理外頭那個人。


    何蘅安有些無奈地朝林樘笑笑:“那我進去了。”


    辦公室的一角擺著不少東西,估計是林樘送的。一看包裝就肯定比她手上的保健品要貴,有的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踢了一腳。宋教授看見她,臉上的笑容顯露,開口第一句話就問:“小秦呢,沒和你一起來?”


    “他要上班。”其實真相是秦照隻肯陪她挑禮物,卻死活不肯陪她一起來。何蘅安問他是不是怕老宋,為什麽怕,秦照死鴨子嘴硬,說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就是公司的事情比較多,他忙不過來。


    她才不信。


    宋教授聽到這個回答,不覺意外,沒有追問,轉而詢問她的近況,怎麽會搞得去醫院。話題一開頭就收不住,何蘅安最近遇到的事情著實不少,或多或少都和秦照有些關聯,於是一來二去,免不了又提及他。宋教授難免八卦一下,上次來的時候,何蘅安還說這個人是奇怪的快遞小哥,怎麽最後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要說清來龍去脈,就要提及秦照在a市監獄待過的事情,何蘅安猶豫了一陣,不知道這種不算光彩的過去應不應該告訴宋教授。她自己不介意,可是不代表別人不會對秦照有看法。


    “不想說就不說吧,我就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宋教授笑嗬嗬地給她解圍:“那個小夥子很黏你啊。”


    何蘅安不知道宋教授這句話什麽意思,隻好“嗯”了一聲。


    “他,他其實……”何蘅安糾結許久,心想宋教授不是外人,隻要不把秦照過分的“收集癖”告訴他,別的事情說一下,應該也沒什麽。和導師談論自己的男朋友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秦照畢竟特殊。


    何蘅安一直擔心自己把握不好他的心理,彼此都會受傷,甚至出事。


    於是她和宋教授聊了許久才告辭。


    沒想到出門竟然碰見了林樘。


    不,不是“碰見”,他根本就是在那裏等著她。


    “我下個月回海市。”林樘推開雕花窗,看著長廊花架上大片大片的紫藤蘿,淡淡地說。


    “這邊的工作完成了?”


    “算是吧。”


    “那個小偷,聽說抓到了?”


    “嗯。”


    好像無話可說,兩人間沉默下來。


    半晌。


    “我這樣問,你可能覺得我別有居心。”林樘忽然開口。


    “什麽?”


    “我家的地址,你告訴過秦照嗎?”


    何蘅安微微一愣,她仔細搜索記憶,然後果斷搖頭。明知兩人是仇家,她怎麽可能把林樘在a市的住址告訴秦照。


    “那就奇怪了。”林樘推了推鏡架,轉頭看她,逆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聽他悠悠地問:“那天你去我家,他是怎麽找過來的?”


    何蘅安再次愣住。


    她完全沒發現這個問題。


    “你也不知道嗎?這可真有意思,”林樘勾唇笑了笑,“抓住的那個小賊,說是秦照把我的地址告訴了他,於是他蹲點許久,趁我出差,入室行竊。”


    “我很好奇,他是怎麽知道我的地址的?通過監控我,還是——你?”


    “秦照說那個人以前跟蹤過我,他教訓那個人,因此被那人懷恨在心。那個人可能是通過跟蹤我,得知了你的地址。”


    “哦?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的……”去年10月。何蘅安忽然說不下去了,她意識到,那時候林樘的住址還沒有定下來,林樘本人也並不在a市。


    林樘笑了笑:“安安,不是我挑撥離間,隻是即便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要毫無保留地全盤信任,這是為了你自己好。”


    “更何況,是秦照那種人。”說完這句,他合上窗戶,手往口袋裏一揣,與她擦肩而過。


    “呃,師兄好!”一個有些驚慌又冒失的聲音從樓梯傳來,雙手吃力地捧著幾大摞卷宗的小博士正準備上樓,恰好和準備下樓的林樘撞上。


    “你誰?誰是你師兄?你躲在這裏偷聽嗎?”林樘不悅,完全不因為他那一聲師兄而放過他。


    “不是不是,我是路過,從資料室拿文件過來。呃,那個,我也是宋教授的……”


    林樘打斷他:“我怎麽沒聽見,院裏這木質的樓梯,你走起來一點聲響都沒有?”


    “我有的!是師兄、師兄沒聽見吧。”


    “嗬,”林樘扶了一下眼鏡,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衣著幹淨長相清秀的小博士,心底生出厭惡。總覺得這人和秦照是一路貨色,長著一張討喜的臉,背地裏不知道多黑。


    林樘瞥了一眼,然後不再看他,徑直下樓。


    “師兄慢走!”明揚急急說。


    林樘理都不理他。


    明揚抬頭,又看見何蘅安從樓上下來,隻是她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疑惑地問:“何師姐,你怎麽了?”


    “沒事,我先走了,拜。”


    望著何蘅安下樓的背影一直到消失,明揚才把卷宗夾在胳膊下,單手很輕鬆地抱著,上樓。


    公司裏,正忙碌的秦照接到一個電話,他一看來電顯示,本來想掛,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魏女士。”他客氣地開口。


    “小照。”對麵卻是一個中年男人有些滄桑的聲音。


    秦照微微一愣,然後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出去打電話。


    “老魏,你出來了?!”


    “從獄裏轉出來了,下周三開庭,”老魏的聲音帶著笑意,“有空來聽,我的案子,多虧了你。”


    “周三?估計要上班,不能來。”秦照歎了口氣。


    “現在有正式工作了?很好啊,”老魏完全不介意他不能來聽,很為他高興,“沒事沒事,好好工作,等案子結了,我就來看你!”


    “那必須的!”秦照很開心,和老魏又聊了一會,方才掛掉電話。手機剛掛,又收到一條微信,來自何蘅安:【晚上有空嗎?來我家】


    去安安家!


    今天盡是好事情!


    【有空!!!】秦照立即回複,並且打了三個感歎號以顯示他的興奮之情。


    以他的經驗,晚上去安安家,通常意味著今晚他不用回去,可以留宿,嘿嘿嘿。


    “笑什麽呢,表情那麽蕩/漾。”辦公桌對麵的同事看他跑出去打電話,回來的時候,一臉桃花開的燦爛表情,忍不住埋汰他。這小子長得好,如果天天這樣笑,隔壁部門的妹子眼裏估計隻有他,技術部其他人都沒有活路了。


    “好事。”秦照樂滋滋地回答,然後埋頭拚命工作,他想早點下班回去陪安安!


    何蘅安今天買了火鍋底料和食材。天氣越來越暖和,吃火鍋好像不太合適,可是她想吃,所以就買了。


    “叩叩叩叩叩叩。”


    “安安安安!”


    秦照敲門的節奏短暫急促,和別人都不一樣。她去開門,秦照一進屋瞧見餐廳已經煮開的火鍋湯底,兩眼發亮:“今天吃火鍋啊,是不是有什麽好事?”正好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和你分享!


    何蘅安微微一笑:“你腦袋上的傷還沒好,今天調的湯比較清淡,應該沒關係。”


    “安安真好。”他抱著她親一口,高興得就像個孩子。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騙她。


    何蘅安並不想隱瞞她心底有事,因此沒吃一會,秦照很快就看出來她有心事。


    “安安,今天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


    何蘅安涮了一片肥牛肉,淡淡地說:“我今天去看宋教授,在院裏遇到了林師兄。”


    秦照一怔,隨即很快問:“是不是那家夥惹你不開心了!”


    “不,他說他下個月要回海市了。不過,他跟我說了一件事,”何蘅安抬頭,隔著火鍋的騰騰霧氣看向秦照,“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不知道。”秦照特別老實地搖頭。


    “他說那個小偷栽贓你,說是你透露的他家地址。”


    “安安你別相信!豁子這種人最……”


    “我是不相信啊,你跟我解釋過嘛,”何蘅安笑了笑,繼續說,“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林樘家地址的。”


    去年10月發生的事情,豁子會在今年3月盜竊被抓之後才想起來要報複秦照,而且是這種毫無證據的誣陷,這可能嗎?


    因為是他的解釋,所以她毫不遲疑地相信。但是這並不代表她能容忍他仗著信任而欺騙自己。


    隔著白茫茫的霧氣,好像連秦照的表情也看不太清楚。他似乎很慌亂,急於想解釋什麽,可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何蘅安十分安靜而耐心地等待著。


    “你記得去年失火的時候,你帶出來一份房屋合同和委托書嗎,上麵有寫林樘的!我看見了。”


    秦照的回答讓期待萬分的何蘅安感到一陣濃濃的失望。


    “地址寫在最後一頁,你也看見了?”


    “我……”不知道是因為火鍋熱,還是緊張,秦照的鼻尖冒出汗來。


    我入侵林樘的手機,把他的地址透露給豁子,唆使缺錢的豁子入室盜竊,故意要給林樘製造麻煩。


    這樣不好的事情,怎麽可以讓安安知道!他知道她一直擔心他會再次犯罪,不可以讓她知道!


    “我……”秦照的大腦高速運轉,他知道他絕對可以找出理由和辦法,絕對可以!


    可是何蘅安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我其實不在乎你是不是跟蹤了我,或者做了什麽壞事。可能我自己的三觀很不正吧,總覺得如果是你的話,我什麽都可以原諒。”


    你竟然是這樣想的嗎?秦照的心忽地一暖,他忍不住喚了她一聲:“安安。”他越過桌子,去攥她的手。


    “可是……”


    何蘅安縮手,避開他。


    她接著把後麵的話說完:“可是你不能騙我。”


    “我討厭你騙人,非常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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