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到住處的時候,時間已到半夜,之前喧嘩的馬路開始變得空曠和寂靜。人影稀疏,兩旁林立的高樓盡是漆黑的窗口。隻有幾間店鋪的廣告牌依舊霓虹閃爍,看著街上兩兩三三喝醉了酒結伴而走的人影,張亮的心頭泛起一股非常不安的感覺,他加快腳步往之前所租的旅館走去。


    隨著城市愈加明亮,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就愈加黑暗,城市繁華的生活圈孕育著更加深沉的黑暗,我們不知道新的鄰居何時會成為殺人者或被害者,也不清楚永遠陌生的周密人群中是否隱藏著攝人心魄的鬼怪,這種不確定性讓我們無法點亮自己的內心。


    所以,無論承認不承認,如影隨形,恐懼一直伴隨著我們。


    “吱呀……”


    走進旅館,來到二樓401室,張亮掏出鑰匙去開門,冰冷的鑰匙剛觸碰門鎖,房門受到觸碰竟自行緩緩地打開。張亮好奇地朝裏麵張望,漆黑一片,他咬了咬牙,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子,剛剛小心地伸出手。還沒來得及開燈,在他身後的黑暗中驀地出現一個人影,一隻鮮血淋淋的手堵住了他的嘴,這隻手一片冰冷,讓張亮想起在冰窖中冷藏了許久的凍肉。


    而張亮渾身汗毛頓時炸立,一股寒流從脊背躥上腦門,寒流經過的皮膚表麵好似長出了一層細細的白毛。下意識地,張亮掙紮著就要呼喊求救,但捂在他嘴上的那隻手力氣竟出奇得大,讓他無法第一時間掙脫開。


    “噓……”


    聲音無比熟悉,張亮停止掙紮,那隻手也從張亮嘴邊緩緩放下。


    張亮扭頭一看,下了他一大跳,竟然是劉靜茹!


    月光透過門縫照在她身上,隻見她嘴唇青紫,白玉般的麵容現在竟像塗了一層蠟似得一片慘白,兩眼驚疑不定,光潔的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一隻光潔的手臂上是一道長約三寸的猙獰傷口,紅嫩的皮肉向外翻卷著,鮮血沿著手臂直流,另一隻手抱著約一尺見方的木質神龕,裏麵是一個表情猙獰的武士雕像。劉靜茹將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歪頭朝門外瞥了一眼。張亮將頭伸出,往走廊裏麵看去,昏暗的橘紅色燈光仿佛蠟燭般隨時都會熄滅,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前緩緩走過,張亮看到其熟悉的背影驚駭莫名,一顆心怦怦地直跳,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兒裏。


    光看背影張亮能認那就是楚萌萌,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她現在竟十分詭異,這個女孩走了不遠停下,蹲下身子竟輕輕哼唱一起首歌謠,手裏提著一把滿是鮮血的刀,每唱一句,她都要用刀尖敲一下地麵。


    “籠子中的鳥兒/無時無刻都想要跑出來/就在那黎明的夜晚/白鶴與烏龜統一的時刻/背後麵對你的是誰呢!”


    夜半歌聲,毛骨悚然。


    而且還是日語,張亮印象中的楚萌萌根本不會說日語。


    “她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劉靜茹附在張亮耳邊輕聲道,“你知道她唱的是什麽嗎?”


    “什麽?”


    “雖然不懂日語,但是這首童謠在中國也很普遍。是在玩一個遊戲唱的,鬼小孩在中間蹲著蒙眼睛,一堆小孩圍著鬼唱這首童謠,唱完的時候,若是鬼小孩猜出正背後誰麵對他,就換他當鬼,換句話說這童謠的最後一句有個含意“在那時刻背後麵對鬼的,就要代替籠中的鳥兒當替死鬼”。”


    “我不想聽唱歌的事,能說說這裏發生了什麽?”張亮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一外麵那個背影一眼,回過頭瞥見劉靜茹那兀自滴著血的手臂,伸手抓住自己的長衫一拉又一扯,劣質襯衫的袖口被撕下一長條簡單地給她包紮了一下傷口。壓低聲音問道,“不礙事吧?”


    劉靜茹搖了搖頭,神色出奇地鎮定,她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隻腳輕輕地把門帶住,這才鬆了口氣說道:“她應該是被什麽給控製了,在我查找信息的時候,突然衝進來,幸好我在找舊報紙的時候找到了這個。”她舉起神龕,應該是在儲藏室放了很長時間,神龕很陳舊,裏麵的武士都褪了色,留下斑駁的鎧甲和猙獰的麵孔。“這件東西還挺有效,似乎能夠隱藏我的氣息讓她看不見。”


    “為什麽我進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她?”


    “也許是她故意放你進來,”劉靜茹說道,麵露戲謔,“貓戲耗子吧,哼。”


    “應該是鬼玩人。”張亮糾正道,不過玩笑似乎不適合眼下這環境,氣氛一時變得沉默。張亮歪了歪腦袋,輕聲問道:“為什麽不從那邊出去?”


    “那邊更危險,樓梯口蹲著一個渾身慘白的小孩兒,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孩子。”劉靜茹回答道,抱著神龕的雙手更緊,“整座旅館屬於內廊式建築,雙麵布局,我們所處的地方就在中間,房間窗戶都焊接有欄杆,跳窗逃生不可能,所以想要出去必須經過他們。”


    黑暗的房間中,兩個人靠著屋門彼此對視著,可能是視力受影響的緣故,盡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聽覺卻更加敏銳,彼此說的話更加清楚地傳達到耳朵裏。


    “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敲門聲突然打斷了兩人的輕聲談話,這聲音激烈而短促,如同寂靜夜晚中的一陣密集鼓點。終於引起了附近住戶的不滿,聽到有人嚷嚷了一句,這敲門聲突然詭異地消失了。


    張亮和劉靜茹怔怔地相互望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劉靜茹豎起手指,“噓”,然後輕輕地貼近房門,側耳聽外麵的動靜。


    沒有任何動靜,劉靜茹更進一步地把房門拉開,將頭伸出門縫,那女孩仍然蹲在那兒。


    “聽我說,繼續等下去不是辦法,”張亮抓住劉靜茹的胳膊,臉色嚴肅道:“這樣早晚會暴露,一會兒我把她引開,你趁機趕緊走。”


    “哦?我憑什麽相信你,”劉靜茹將張亮的手撥開,冷笑道:“怎麽保證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逃跑?”


    “這樣下午咱倆誰都活不了!”張亮稍稍加重聲音,“別狗咬呂洞賓。”


    “好人?哼,人是一種說謊的動物,你知道人一天要說多少謊言?聽多少謊話嗎?根軍調查報告,每個人一天大概接觸到兩百次的謊言,每十分鍾說三次謊。”劉靜茹帶著譏笑刻薄道:“如果你敢扔下我一個人逃跑,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看著劉靜茹微微猙獰的陌生臉龐,張亮心頭也蹭地冒起一股無名火,隻覺得這個女人不可理喻。忽的,他回想起之前在公交車上的情形,一個一身黑衣的冷漠青年和他借個火,車上其他乘客刺骨的冰冷眼神,猛烈的爆炸,一片火海衝到他眼前,他的女友擋在他的身前,那最後的一聲呼喚,兩個人隨即被火海吞沒。


    “張亮……”


    張亮回過神,眼前的場景已不是記憶中的火海,劉靜茹擰著秀眉,冷冷地看著他。張亮心頭一動,想起在電影中,女鬼伽椰子能夠以其怨恨影響人的情緒從而造成精神失常以及意誌力的崩潰。而眼前劉靜茹頃刻間變得如此刻薄及陌生,難道不會是受了伽椰子的影響而導致內心負麵情緒的放大?


    沒有時間了!


    張亮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右手抓住劉靜茹往房間內一拉,毫無準備的劉靜茹與張亮擦身而過,張亮朝麵露驚容的劉靜茹輕聲道,“等我把她引到另一邊,你就往外麵跑。”說罷,張亮衝出房間,朝著那個女孩的背影喊道:“嘿!小朋友,來,來看這兒,咱們一起玩兒?”


    女孩兒赫然轉頭,再徐徐地回過身,張亮看到楚萌萌的正麵和眼神,盡管有心理準備,還是被狠狠嚇了一跳,慘白的麵龐像刷了層石灰,兩隻眼球完全成了黑色,像兩個漆黑的洞,吞沒人的心神。女孩抽搐般地一笑,站起身,向張亮走去。


    張亮見她追了過來,撒腿就跑。


    過了有大概十幾秒,劉靜茹緩緩地壓開門縫,抱著神龕從裏麵走出來,怔怔地望著張亮逃跑的方向,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麽。這麽幾秒最後也沒說出什麽,她又深深吸了口氣,腳步踉蹌地朝著出口方向走去。


    如果劉靜茹回頭,她會發現,此刻,一個白衣女人悄然間站在她的身後。


    這個女人,豁然就是報紙照片上的伽椰子。


    童年伽椰子是孤獨和寂寞的,因為性格內向,沒有人願意和她玩耍,可是她又渴望童年的歡樂和笑聲。父母對她也不理不睬,隻有一隻小黑貓與她為伴,她給這隻小黑貓取名為小黑。伽椰子一直暗戀著曾經的老師的小林俊介,小林俊介並不知道,而伽椰子隻能遠遠地盯著看,從不敢上前和他說話。這時的伽椰子還是單純的,她選擇了放棄,嫁給了一直租住她家房子的佐伯剛雄。並以為就此是新的開始,但事情並不像她希望的那樣,佐伯剛雄和伽椰子結婚已有些時間,但為要孩子的事情很不順利。但人生總是充滿著意外。伽椰子後產下了一名男嬰,起名為俊雄。但佐伯在發現了伽椰子的日記後,認為伽椰子對他不忠貞,而殺了她。


    伽椰子從小到大的種種孤獨、抑鬱和怨恨在臨死的一刻生成了咒怨,縈繞在這棟屋子裏,經久不散。她討厭看到別人幸福,快樂,討厭別人有笑聲,討厭別人有朋友有親人,討厭這世上的一切,她恨世上的一切。這恨意和怨氣已經超出了所能忍受的程度,通常擺在麵前的是兩條路,大多數人選擇的是逃避,伽椰子選擇的是第二條——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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