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室大概十平米左右,一張小圓桌、四把椅子就差不多填滿了整個空間。


    淩霄率先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或許是第一次坐這麽簡陋的辦公椅,他調整了幾次坐姿才坐穩。


    淩霄看向白茗,見對方低頭揉搓著手臂,以為他冷,隨手拾起遙控器調高了房間的溫度,之後才發現對方袖子上有一大塊咖啡漬,白茗隻是在用紙巾擦拭。


    白茗奇怪的看了淩霄一眼,淩霄眼睫顫了兩下,低頭看了看手表,被內雙包裹的睫毛完全露了出來,竟然又長又密。


    長睫毛削弱了淩霄的硬派氣質,多了幾分柔和俊秀。


    “我待會還有事,長話短說,我隻是想知道你是用什麽辦法讓萬光弘同意轉讓三通的技術給藍瑛的。”淩霄開門見山。


    白茗撥了撥鬢角的長發,“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淩霄態度強勢,口吻卻不像以前那樣有攻擊性,平和了很多,“千萬別跟我打太極,這招對付別人有用,用在我身上隻是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


    白茗天真的望著他,“淩總怎麽知道是我?”


    “前天淩晨藍瑛來酒店找我,要把三通的流水線技術低價轉讓給我,當看到她跟萬光弘的協議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麽簡單。藍瑛的能力我清楚,之前就是因為她辦事不利,三通的case遲遲拿不下來,許安心才向我申請辭退她。可短短幾天,她就能搞定萬光弘?”淩霄語帶輕蔑,“我猜,她如果不是拿到了萬光弘的把柄,就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她。”


    兩個假設都對了。


    白茗的眼睛忽明忽暗,既驚訝於淩霄異於常人的精明,又有一點不服氣自己的計劃竟然被這麽輕易的識破。他確實下了一盤很大的棋,但他壓根沒想到身為局外人的淩霄能參透其中奧妙。


    不得不承認,淩霄確實很厲害。


    “不愧是淩總,分析的沒錯。可你為什麽想到我?你確定我有那個本事嗎?”


    “有了疑問我自然會問藍瑛,藍瑛很配合,主動招認了幕後主使。其實……我也很驚訝那個人是你。”


    很配合?他可不信。


    以藍瑛的性格,應該不會輕易將功勞讓給別人的。就算沒有嚴刑逼供,也得威逼利誘才會讓她開口吧?


    “幕後主使?這詞是不是有點過了?她說是我你就信?”


    淩霄攤開雙手,像是在展示一件商品般比著眼前的白茗說,“與其說是信她,不如說是信你。既意外,又信你有這個本事。為什麽不是你?你有一個很多女人不具備,不,甚至很多男人都不具備的美德。”


    白茗挑眉,雖然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仍有點好奇。


    “無知無畏,不知死活。”


    果然。


    白茗對他的挑釁毫不介意,懶洋洋的掏了下耳朵,“好吧,就算是我。不過千萬別給我扣上幕後主使的高帽子,我當不起,充其量隻是一個策劃人而已。”


    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但親耳聽白茗說出來,淩霄仍然覺得不可思議,“你可真行,竟然有這麽大的本事,讓萬光弘同意轉讓三通的技術,從今天開始,我真的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您太客氣了,要論本事,我絕對連您一個腳趾都不如。”


    “要論抬杠,我也遠不如你。”


    白茗斜睨他。


    淩霄也學著他的樣子,斜眼看著他,“你大費周折,到底想要什麽?千萬別告訴我拿到三通的合同跟你的複仇計劃有關。”


    “淩先生,我幫了你,連句謝謝都沒有也就罷了,現在竟然質疑我的動機?”


    “你我都知道,你的動機不純。”


    “是啊,我是動機不純,你那麽聰明,不會自己猜嗎?”


    淩霄皺了下眉頭,“白小姐,你最好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你必須讓我知道,留你在公司,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不是引狼入室。畢竟主動權在我,而不在你。該走哪條路,你自己選。”淩霄身體前傾,眯著眼,眼神中似乎閃動著某種期待。


    他在期待什麽?


    白茗以為對方在向他索要保證,便道:“你何必這麽擔心?我的一切你不是調查的很清楚了嗎?我跟你和淩家無冤無仇,不會把複仇之火燒到你們身上的。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複雜,我做的任何事都隻是針對薑煥宇,絕對不會影響到工作,隻要我在這個工作崗位上一天,就會在其位謀其職,不會讓你的公司浪費一分錢。”


    淩霄嘴角動了動,“不要顧左右言其他,我說過我的公司不養花瓶和閑人,在其位謀其職是你的本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在完成本職工作之餘插手恒遠的重大計劃到底有什麽企圖?幫助藍瑛拿到三通的合同,合同卻又轉到我的手上,你千萬別告訴我這一切隻是巧合。”


    “本來就是巧合呀,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厲害,我隻是單純的想報複薑煥宇而已,對其他人和事完全不感興趣。”


    淩霄盯著他,“別把我當傻子,任誰都不想在身邊安個定-時炸-彈,你得給我一個留下你的理由。”


    淩霄一如既往的難對付,曾經有許多個瞬間白茗以為對方似乎對女性的他有一些心動,可每當他們探討一些敏感問題的時候,對方卻思路清晰,冷靜沉穩,完全不會被任何情感困擾。


    這總讓白茗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對方,淩霄或許從來都沒對他產生過那種意思。


    “好吧。”白茗不想輕易認輸,他的雷達一向敏銳,麵對淩霄怎麽就失靈了呢?他道:“就算這一切是我計劃好的,但我也沒想到進展的竟然這麽順利。”


    淩霄非常滿意他的配合,攤攤手,洗耳恭聽,“那就說說你的計劃吧。讓藍瑛拿到合同對你有什麽好處?”


    “她拿到合同對我能有什麽好處?受益人明明隻有你。”


    “我?”


    “我說過,我會幫你對付薑煥宇的,三通的合約是你我合作的第一份禮物。讓薑煥宇喪失信譽,顏麵掃地,而你在股東大會上揚眉吐氣,這個禮物,你不喜歡嗎?”


    白茗直視淩霄,眼神清澈堅定,卻隱隱的帶著一絲玩味。


    淩霄跟他對視了一會,突然發現白茗有雙異常明亮的大眼睛,仔細看,瞳孔並不是純黑色的,而是有一點灰咖,比一般人的瞳色稍淺,像是具備非同尋常的洞悉一切的魔力,能看透任何人內心深處肮髒的秘密。


    淩霄壓製住心底微微的悸動,視線落在白茗胸口的水晶瓶上,清了清嗓子,“白小姐可能沒有搞清楚,你我並不是合作關係。我隻是給你給你留在恒遠的工作機會,我的公司不會拒絕任何人才。有本事留下來的人,我都尊重。至於其他事,我不關心,也不在乎。我如果真想對付薑煥宇,隨時可以讓他身敗名裂,滾出淩家,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白茗看著淩霄,好一會,他突然笑了,緩緩湊近他,低聲說:“淩先生,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一句心裏話。”


    淩霄戒備的後退,望著那張漂亮魅惑的臉蛋,緊張襲上心頭,“什麽……話?”


    白茗再度靠近他,在他耳畔輕聲說:“你的態度讓我好害怕。”


    淩霄捂住耳朵,猛地站了起來。


    “害怕才是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反應。”淩霄臉色有些不自然,轉過身去,“想留下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別做多餘的事。”


    白茗奇怪的看著淩霄,27歲的黃金單身漢,被女人調戲的表現不該是淡定從容,或是心花怒放嗎?他剛剛那是什麽鬼反應?


    純情?不可能。有型有錢的富二代會缺女人?


    那他是不喜歡跟女性近距離接觸?心理疾病?還是……


    這時門外傳來的敲門聲,許安心說有人送了一份重要的文件過來,讓淩霄過目。


    淩霄讓她回辦公室等他,他馬上就過去。


    許安心走後,淩霄再次看了看手表,“今天就到這兒吧。”


    淩霄轉身,白茗及時拉住了他的手腕。


    淩霄渾身一凜,驚訝的盯著白茗的手,不等他有進一步的反應,白茗卻立即鬆開手,淡淡的說:“淩總,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淩霄不明所以,等她解釋。


    “我害怕的不是你對我的態度,而是你對薑煥宇的態度。憑你獲取情報的能力,隻要你有心查,不可能查不到薑煥宇的背景,不可能查不到他和白家的關係,還有他這一路走來做的下流交易,白玉榮案的漏洞。可你卻出人意料的安靜,竟然放任這樣的惡魔在你身邊興風作浪而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實在搞不懂,你真的一點也不好奇薑煥宇接近淩菱,進入恒遠的目的嗎?到底你太信任他沒有調查他?還是知道了真相卻不打算揭發他而是……另有打算?”白茗雙手環胸,瞪他,“淩總,你倒是說說看,這樣的你,能不讓我害怕嗎?”


    噗通!噗通!


    他的心髒已經很久沒跳得這麽快了。


    他的視線劃過白茗幹淨漂亮的臉頰,眼底閃過驚豔和激賞。


    她竟然看得這麽透徹,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淩霄像被雷劈中一樣,目不轉睛的望著白茗,白茗以為自己直擊了問題的核心,才會讓淩霄露出這樣震驚的神情,不禁皺緊了眉頭,“難道你有把柄握在薑煥宇手上?又或者你真的跟薑煥宇有著什麽令人不齒的陰謀?如果是後者……我想我會非常失望。”


    淩霄眨了眨眼,“有希望才有失望,這麽說,你對我有過希望?”


    白茗哼了一聲,“我的確對你的人格抱有一絲幻想,但沒想到你竟然甘心與薑煥宇同流合汙。”


    “你難道沒聽過傳聞嗎?”淩霄語氣輕緩低沉,“我把自己的親舅舅的公司搞破產了,害得他帶著全家在恒遠跳樓自殺。這件事雖然被壓下來了,但恒遠內部的老員工很多都親眼見證了那出慘劇。所以,他們都怕我,都覺得我是個壞蛋。這麽壞的男人,你何必天真的抱有一絲幻想?也省的像現在一樣失望。”


    白茗別過臉,“是啊,我真不該那麽天真,所以現在很後悔。”


    淩霄呼出一口氣,嘴角浮出淺笑,“或許是我拿捏不好跟女性-交流的尺度,說出的話總是不太中聽。可事實上……”淩霄突然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即將說出的話不太合適,又咽了回去,“不管怎麽說,我都很感激你幫我拿下三通的合同,接下來,屬於你的那份報酬我一定會兌現。希望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把你的複仇計劃牽扯到工作中來,尤其是不要幹涉那些不在你職權範圍內的事。畢竟你隻是這個公司的普通員工,做的太多太過,網撒的太大,難保不會有失誤,把自己也給繞進去,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你指望誰會幫你?我嗎?我勸你千萬別這麽想,我不是一顆好棋子,甚至可以說是最糟糕的棋子。”


    這是在跟他攤牌嗎?擺明了拒絕跟他站在同一陣線?而是準備幫助薑煥宇?


    白茗緊了緊眉心,冷聲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該怎麽做。”


    白茗坐了下來,神態冷淡疏遠,仿佛從這一刻起,他決定再也不演戲了,決定將他這個冥頑不靈的男人從他的計劃中徹底拔除。


    淩霄意識到,隻有幾秒鍾的時間,他就由棋子變成了棄子。


    失落爬上心頭。


    淩霄抿抿嘴,隨後歎了口氣,喚他:“白茗。”


    白茗懶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說,幹嘛?還不滾?


    “我不會幹涉你對薑煥宇的複仇。”淩霄深深的望著他,嚴肅且鄭重的說:“但請你一定要掌握好分寸,並保護好自己。”


    說完,他推門走了出去。


    幾乎是命令的口吻。


    白茗看著玻璃門外走遠的淩霄,越發感到奇怪。


    是人就有*,對症下藥,在*的驅使下,任何人都會俯首稱臣。


    有人愛財,有人愛權,有些人貪戀美色,正常男人總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可淩霄似乎一點都不稀罕這些,那他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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