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措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南喬整日裏忙得不行,各種事務都得經她的手,再也沒時間跟柳初年來閑聊磨牙。


    柳初年倒是鬆了口氣,偶爾精神好的時候挑些事情順手幫南喬給處理了,精神不好的時候則是一個人在房中歇息,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將當日之事一筆帶過,再也不提。


    柳初年知道那日之事自己也不占理,多少傷了南喬的心,故而近日來無論有什麽事情都順著南喬,倒是被她不動聲色地占去了不少便宜,簡直有些懷疑她那模樣是裝出來的。


    至於秦斂這個人,連柳初年都無法給她下一個定語,也無法說得清自己對秦斂的態度。


    若認真來說,秦斂絕對算不上什麽好人,她心狠手辣,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無所不為,可你卻偏偏恨不了她。柳初年還能對秦斂有那麽一絲絲的感情,是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便是另一個秦斂,如果全盤否定了秦斂,就相當於否定了她自己。


    秦斂幫過柳初年不少,若沒有秦斂的推波助瀾,柳初年當年也不可能那麽順利地攻下衛國。當然,秦斂也不是沒有做過背後插刀的事情,隻是歸根結底,還是恩大於仇。柳初年是個愛恨都掂量得十分清楚的人,她本就欠著秦斂一些,如今轉頭將秦斂給供了出來,雖說沒什麽愧疚之心,但到底還是欠的更多了些。


    而南喬不想提及那件事,則是因為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對柳初年的咄咄相逼,不知道是不是征服欲太過的緣故,她總是想要柳初年對她毫無隱瞞。大抵人總是貪得無厭的,最初她想著柳初年能同她在一起就夠了,可真的在一起之後,她又希望柳初年能夠全心全意地對著自己,心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任何人。


    人有七情六欲,故而便有了心魔蔓生,難以自持。


    南喬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她卻總是忍不住,所以也就借著處理事務適當地疏遠了一些柳初年,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轉眼間,便到了約定好的“祭天”的日子。


    南喬原本沒有想好該如何撫慰隴右的百姓,可當柳初年提了一句當初護國寺之事時,南喬便立刻懂了她話中的含義。當初在護國寺,柳初年曾說過:“身為帝王,是不可以信佛的,那沒有任何用處。都說佛渡眾生,可那是假的,那不過是君王掌控民心的一種手段罷了。”


    正是因為這麽一段話,南喬便準備了現下這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天。


    南喬派人將查處出來的一眾貪官汙吏押在了祭壇之下,又將她們所貪汙的銀兩數額都定了下來,準備在祭天之後按著上天的指示定下那一道“死亡線”,過者死,不足者留下來將功贖罪。至於那條線定在哪裏,自然是她與柳初年經過斟酌商議之後方才定下的,不過是借著祭天的名頭讓它顯得愈加服眾一些罷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賑災,隴右的百姓終於好過了些,再也不複最初那般流離失所餓死街頭的境況。聽聞南喬帝姬將要徹底清算這些貪官汙吏之時,百姓紛紛聞訊趕來,將祭壇圍了個水泄不通。


    南喬站在祭壇之上,眼帶憐憫地低頭看著南梁的黎民百姓,高聲道:“隴右遭此大劫,乃是天災*所致。這些天來,我已經竭力將天災的危害降到最低,如今便來料理這*,也好給諸位一個交代。待到天災*肅清,自該海清河晏,望從此以後,天佑隴右,天佑南梁!”


    說著她便執香,朝著帝京的方向拜了三拜,而後將香插入香爐之中。她拿了香案旁的簽筒,閉眼搖了搖,有一根木簽掉了出來。


    南喬俯身拾起了木簽,看了一眼,而後舉起木簽給眾人看過:“天意如此——所有貪墨銀兩達到五百兩以上的官員,皆立即處以死刑,餘者押回大牢,聽後處置。”


    將士們得了吩咐,立即將五百兩以下的官員押走,而後吩咐劊子手行刑。


    冬日的街頭分外蕭瑟,貪官汙吏的鮮血染紅了街頭,這本是十分恐怖的景象,但卻讓憤懣已久的災民慢慢平靜了下來,心中殘留的那絲不甘也逐漸消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徹底平民憤,也不是朝夕能夠做到的。”柳初年袖著手,看著遠處的景象歎了口氣。


    南喬點了點頭:“我現下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至於別的事情隻能留給新任的郡守來做了,希望這次她能好好撫慰民心。”


    “這新任的郡守位置還沒定下吧,以及隴右空缺的這些官職……”柳初年側過頭看了南喬一眼,勾唇笑道,“你就毫無想法嗎?”


    “隻要上位的不是仁佳長公主的人就行,是不是我的人並不重要。”南喬坦然地迎上了她的目光,“我所欲者,並不是將南梁牢牢地握在手中,更不是奪取什麽天下大權。隻要黎民百姓都能安居樂業,是不是我為帝王都不重要。”


    柳初年從袖中伸出了手,握了握南喬冰冷的手指:“你能這麽想,才真的是南梁百姓的福分。唔,其實我也不喜歡什麽君臨天下,若是可以的話我倒更想去遊覽八荒諸國,將那些湖光山色、大漠孤煙再一一看過。”


    “那一時半會兒隻怕是不成了……”南喬將手探到柳初年披著的狐裘中取暖,又趁機摸了一把她的細腰,滿足地歎道,“你就先好好欣賞南梁的美景吧,待到南梁徹底安定下來,我再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柳初年嗔怒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了半步,威脅道:“南喬帝姬還請顧及一下自己的形象,您的百姓可都看著呢。”


    “她們又看不真切。”南喬根本沒把她這含羞帶怯的一眼放在眼裏,反而有些得寸進尺,直到柳初年忍無可忍地下手狠狠掐了她一把,她才有所收斂。


    隴右之事終於塵埃落定,新任的隴右郡守是個中規中矩的官員,雖不能做到開拓創新,但安置百姓的能力還是有的。


    柳初年與南喬也能趕在新年之前回京了,收拾行李之時,柳初年終於想起來了那件被自己拋之腦後的事情,也終於騰出了心思準備與南喬好好算上一賬。


    “我說……”柳初年坐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南喬,“你可還記得出京城之後那家客棧?酒特別香,老板娘特別有趣的那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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