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


    南喬有些詫異地看著白卿,沒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白卿倒是沒太反應,彬彬有禮地一笑:“南喬帝姬,許久不見。”


    “你……你怎麽會在南梁?”


    南喬還記得當初白卿離開南梁之時像是要去南海求醫,轉眼間竟也已經大半年過去了,沒想到她會再回到南梁來。


    “此事說來話長,不過帝姬不必擔憂,我並不會參與任何南梁的政事。”白卿似笑非笑地看著南喬,而後將自己的鬥篷遞給迎出門的染青,抬手攏了攏頭發,“等到過些時日,我就要前往秦國了。”


    南喬抿了抿唇,心中的那點詫異褪去,開始冷靜下來:“你要去找初年?”


    “自然。”白卿眼中帶上些笑意,這給她憔悴的臉上增添了幾分靈動的韻味。


    南喬站在原地,沒有繼續講話,卻也沒有離開。


    白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於退了一步,開口問道:“帝姬要進門歇會兒嗎?”


    南喬點了點頭,隨她進了綠猗閣。


    白卿自來到南梁之後,便暫時接手了綠猗閣,一切事情都依著她的意思來辦。她畢竟跟隨在柳初年身邊多年,說話也是極有威信,閣中之人都以她為尊。


    染青看出兩人想要私談,奉了茶之後便退了出去。


    “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我都聽齊竹說了,原本並不想與你再有什麽交談的。”白卿捧著茶盞,像是在取暖一樣,看也不看南喬一眼,隻自顧自地說道,“卻不想你竟自己送上門來了,那我也少不得說幾句,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帝姬見諒了。”


    白卿的語氣很疏冷,與當初柳初年在之時的親昵判若兩人。


    南喬敏感地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敵意,但南喬畢竟不再是最初那般幼稚的人,不會為著這點敵意就惴惴不安,隻是不動聲色地答道:“白姑娘請說。”


    白卿嘴角一扯,有些嘲諷地笑了笑:“怪不得世人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帝姬可真是與先前大不同了。”


    “不知白姑娘究竟想說什麽,何必冷嘲熱諷。”


    南喬波瀾不驚地回了她一句,心中卻隱隱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隻怕是要知道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了。


    “我能有什麽好說的?”白卿將茶盞放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手指,“我倒想問問帝姬,年前在隴右之時,您給初年灌了什麽*藥,竟哄得她能做到如此地步。”


    南喬皺了皺眉:“她做什麽了?”


    白卿像是聽到什麽極好笑的事情一樣,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笑的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你問我她做了什麽?是了,或許她做的事情在你看來算不得什麽,所以也就理所應當地給忽略了。”白卿緩緩地坐直了身子,眼中悲喜難辨,“帝姬,我那時一直覺得你必定是滿心愛著初年的,可為什麽你連她究竟在想什麽都不知道呢?你究竟是愛著初年,還是愛著你自己對她的感情?享受著那種感覺?”


    這下子輪到南喬發愣了,她方才那些不動聲色與波瀾不驚仿佛一觸即碎的麵具,在白卿幾句話中便分崩離析。


    “你這才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嗎?”


    白卿突然有些心疼柳初年,她應當早就看出南喬心中的那點心思了,但卻一直沒有點破。


    “你這樣一個年紀,遇到一個與身旁那些隻知之乎者也的先生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她相貌無可挑剔,為人肆意隨心,對你也算得上耐心,甚至還救過你的命。這樣一個人,怎麽會不討人喜歡呢?”白卿閉了閉眼,而後緩緩地問道,“可是南喬帝姬,你喜歡的是這麽一個人,還是柳初年呢?當初我就告訴過你,若是不能確定自己對她究竟是什麽感情,就不要去打擾她,你還記得嗎?”


    南喬經她一提,這才想起來那日白卿對自己所說的話,她那時以為白卿是在威脅自己,現下才算明白過來,那不是威脅,而是勸誡。


    她的感情仿佛就這麽被白卿全盤否定,有些不甘心地反駁道:“我自然是愛她的。可是我與她之間隔了數年的光陰,又豈是可以輕易跨越的?她從不肯將自己以前的事情告訴我,我又該從何得知呢?更何況我愛的是柳初年,不是你口中的那個元熙帝姬。”


    白卿的眼神愈發有些冷,她揚眉看著南喬,一字一頓地說道:“元熙就是柳初年。”


    “若我沒猜錯,你是不是還曾告訴她,你愛的是現在的她,以前的種種都與現在無關?”白卿不需要南喬的回答,隻看著她的臉色就得到了答案,她冷冷地笑道,“如果一個人連以前都拋棄掉,她又該立足何方?更何況,她的過去也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初年自己尚且未曾全然摒棄以前的種種,你卻半推半就地將她的過去與現在分割開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不觸及她的傷口?”


    “還是因為,你們之間隔了數年的光陰,那些事情是你難以啟及的種種,所以你幹脆將那段時間徹底否認掉?”白卿句句緊逼,像是鐵了心要將南喬心底深藏的那點東西全扒出來一樣,“南喬帝姬,你捫心自問,你這麽急不可耐地否認掉她的過去,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不……我沒有那樣想過……”南喬微微後仰,倚在椅背上,“若不是為了初年,我怎麽會從一個紈絝變成現在這樣子,我怎麽可能為了自己一己之私就那麽對她?”


    “你覺得你是為了初年嗎?”白卿仿佛失去了逼問她的興趣,神情中幾乎都有些無奈了,“你若這麽想,可真是給她扣了好大一個帽子。”


    “帝姬,你怎麽不明白?你變成這個樣子,最大的受益人是你自己,而不是初年,所以你不必想得好像自己為了她做了多大的犧牲一樣。就譬如前些日子的宮變,若非你成了這樣子,隻怕早就連著梁帝一起橫屍當場了。”


    南喬定定地看著白卿,緩緩地開口道:“或許我有些事情的確做得不對,但你不應該全盤否定掉我對她的感情。或許這感情有些自私、狹隘,但我的確是將自己的心都給了她的。”


    白卿盯著她看了片刻,終於鬆了口:“我承認,我在這一點上的確有些偏激了。若說這一點我尚且能理解的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不是真覺得初年的前半生都是被鳳鉞利用的一把刀?”


    南喬默然,她想要否認,但卻發現自己無力否認。


    自從見識過鳳鉞的種種之後,她有時候的確覺得柳初年在鳳鉞的控製之下做了很多錯事,譬如血洗衛國都城。她在偏激的時候甚至還會覺得,柳初年大抵的確是受了鳳鉞的影響,不然怎麽會執意挑起秦晉兩國的戰爭,隻為了報複鳳鉞呢?


    “南喬帝姬,你的眼呢?為什麽不能睜大眼好好看看?”白卿冷靜下來,也不再咄咄相逼,隻歎了口氣問道,“你以為當初晉國元熙帝姬的名聲享譽八荒隻是因為她能征善戰,擅長陰謀詭計嗎?若是如此的話,百姓又怎麽肯接受呢?”


    “元熙掌權數年,任人以德虛心納諫,對四境之民都算得上十分寬厚。誠然,她在鳳鉞的逼迫下做過一些難以放到台麵上的事情,可她卻竭盡全力在晉帝的施壓之下想盡辦法庇護百姓。”白卿想想那些年的種種事情,現在都覺得艱難無比,“她或許自己不說這些,但你怎麽能真的以為她是那樣壞的人呢?”


    白卿覺得自己對南喬的要求未免有些苛刻,可在她看來,柳初年值得最好的。這是她的私心,所以她才會這麽質問南喬。


    南喬徹底冷靜了下來,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幼稚到隻知道問問什麽的小帝姬了。先前她走入困境,隻是因為身旁沒有一個了解柳初年的人能為她答疑解惑,就算當初那個青衣店家也隻能泛泛來講。


    可白卿不同,白卿是見證了柳初年的過去的人,她對柳初年的了解超過任何人。所以當她一句句地質問出來之後,南喬終於徹底明白了自己錯在何處。


    “她先前告訴我,她這次前往晉國是為了挑起秦晉之間的戰爭,讓鳳鉞親眼看著晉國都城淪陷。”南喬曾經為此耿耿於懷,現下說出來這話自己都不信,她轉頭看向白卿,“你能告訴我,她究竟是為了什麽嗎?”


    白卿搖了搖頭,起身推開門將染青換了進來,指了指南喬道:“告訴南喬帝姬,初年前往晉國究竟是為了什麽。”


    染青應了一聲,而後十分流暢地將柳初年當日所講複述了一遍,她看著南喬越來越差的臉色解釋道:“帝姬也不要怪我家姑娘瞞著你,她曾與我說過,待到你的晉封之禮完了就將真正的緣由告訴你。可誰料到,會出現那樣子的事情呢?”


    仿佛猶嫌不夠,她細聲細語地補充了一句:“我家姑娘還曾與我感慨,說自己奢求的是不是太多了,竟奢求著您能在她什麽都未曾說過的情況下理解她。”


    “奢求”兩個字猶如最鋒利的懷袖劍,狠狠地刺在了南喬心中,讓她看清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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