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韜倒是坦蕩的迎上霍燁不善的目光,毫不掩飾自己進宮的理由,笑道:“兒臣王府和三哥離得近,見三哥遲遲沒有回來,三嫂無奈之下隻能托兒臣進宮來看看。順便將前些日子兒臣討到的那幾株花苗給母妃送去。”霍韜毫不避諱的將酈妃拿出來當借口。


    皇帝笑了,“你這孩子倒是孝順。送來什麽稀罕的花朵是宮裏沒有呢。”


    霍韜笑道,“宮裏多珍貴的花都有,隻是母妃前些日子見到了普通的野花心下喜歡,又不想驚擾了父皇,便托兒臣尋了花苗送進宮裏來。”


    皇帝微微頷首,霍驍道:“父皇若是得了空,到母妃那看看吧,雖說是普通的野花,看起來也是好看的緊。”他掃了一眼霍燁,道“兒臣今日就是來當個信使,若是沒什麽大事,兒臣便將那花苗給母妃送去。”


    皇帝出聲阻止道,“天色晚了,你母妃也要休息,明天再讓人送去吧。韜兒你留下,朕有些事情要和你們三個商量。”


    意料之中的事情,霍韜點點頭應下,和一旁的霍驍對視一眼。


    霍驍的神情不是太好。


    皇帝喝了一口雨前峨眉,給霍韜賜了座,問道,“你在禮部任職,外商入京必是要過你的手,西北最近有什麽動靜?”


    霍韜道:“西北幾個小的部族,年供都已經送上來了,和往年差不多。南邊的年供大抵還在路上。至於外商……”他頓了頓,道“這幾年和韃子的戰事緊,往北的商人不多,倒是南方海貨多。”


    皇帝神情並不見好,道“朕倒是聽聞,有北邊的商人常住京城?”通常情況下,若是要在京城裏安排探子,化成商人是最方便不過的。大辰商貿繁榮,特別是京城,南北往來客之多,多一個外族商人並不惹人起疑。


    “常住京城的商人時常要和禮部打交道,兒臣記得清楚,京城裏比較大戶的商家,來自東北的十六家,西北三家。”


    “可有人和軍隊走的親近的?”皇帝問道。霍驍的神色更差了幾分。皇帝這番話明擺著就是懷疑自己和外賊勾結。


    霍韜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道:“倒是有一戶人家時不時在禮部中問起糧草一事。這事不歸禮部管,倒是歸兵部和戶部。超出禮部職權範圍外的事情,兒臣就不知道了。”將話的苗頭扯向了兵部。霍燁一向和兵部侍郎宋安走的近,這話頭一轉,倒顯得霍燁身上多了幾分嫌疑。


    皇帝微微合目,若有所思。


    霍燁站不住了,道“父皇,如今大戰在即,還請父皇三思,為我大辰將士著想。阜城一戰著實蹊蹺,不是兒臣多心。隻是這麽巧合被人知曉了部署……”他語氣裏帶了幾分難以啟齒的疑惑,“三哥率軍征戰,如此兒臣實在不放心,若是三哥被奸人所害,那軍隊又有誰來指揮!還請父皇加派人手保護三哥。”


    一聽這話霍韜差點笑出來,想在軍中安插人手,也虧得霍燁一副好嘴皮子將死的說成活的,一來隱晦的提到霍驍可能和外賊勾結,二來又提醒皇上,霍驍手中掌握著大辰大半的兵權,一旦謀反防不勝防。明麵上看起來倒真顯得霍燁關心兄長兄友弟恭呢。暗地裏,下了不少眼藥,隻求得能撈的一二軍權。他暗地裏搖了搖頭,這就是皇家的虛偽。


    霍驍有些坐不住,若不是皇帝在,依照他的脾氣肯定要找個沒人的角落套麻袋狠狠的揍霍燁一頓。阜城之事,若說沒有霍燁的手筆,打死他都不信。現在又來假惺惺的裝什麽好人。霍驍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將霍燁依照軍法處置。


    想到枉死的那些弟兄。再看看霍燁這幅小人的嘴臉。霍驍攥緊了拳頭,竭力抑製著自己的火氣。


    霍韜有些茫然,看了看霍驍又看了眼霍燁,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詫異道:“這……這話怎講?可是西北那頭出什麽事?”


    皇帝冷哼一聲,將密函甩到霍韜麵前,“自己看!”


    密函上寫的正是阜城一事。霍韜心裏更加明白幾分。霍燁想借此陷害霍驍,從而在軍中插入自己的人手,如果能將霍驍攔在京城裏不讓他帶兵更好,霍燁野心勃勃,盯著的是霍驍手中那一大半的兵權。假如真的讓霍驍留在京城中而換個人帶兵打仗,霍驍犯下的失誤被另一個人成功的彌補挽救回來,想來聖上龍顏大悅,定會分走霍驍手中的兵權。細數當今朝中能夠帶兵打仗的除去兵部尚書和侍郎不做他想。


    別忘了,宋安可是霍燁的人。


    霍韜嚴肅道:“兒臣認為,此事非同小可。三哥這次出征確實危險。”他一本正經道,“兒臣認為,這是韃子的離間之計。”反正這個鍋可以亂甩,那就讓韃子來背一背。


    “怎麽說?”皇帝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平日裏看起了很是溫吞的兒子。


    “回父皇,此離間非彼離間。乃調離之說。兒臣認為,韃子在三哥身邊安插了探子,這部署是三哥回京前就布置好的,如今被人知道了去,以此做了一番亂子。韃子認為,出了這個亂子,那麽陛下多少會治三哥一個帶兵不利的罪名,或者索性將三哥留在京中。如此肯定要換個將軍帶兵。戰前換將乃軍家大忌,太傅先生曾說過,戰者,當知己知彼。知己之優,識彼之弱,以己之優攻彼之弱,輔以天時地利,當做人和勝。試想朝中沒有如三哥一般熟悉霍家軍的將軍。若當真換了將軍,必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霍韜道。


    “繼續說。”


    “為了大局,兒臣還是建議由三哥帶兵出征。”霍燁急道:“你怎知朝中沒有別的猛將?”


    霍韜笑了笑,道,“大辰人才輩出,自然是不愁將領,但是缺少的是知己知彼的將軍。臨危受命風險極大。此次阜城危急,幸得李將軍力挽狂瀾,霍家軍萬眾一心才救回來,也虧得三哥回京前預留了另一套戰法。若是貿然換一位將軍,隻怕影響軍心。”霍燁被堵的說不出話,悻悻的坐回椅子上悶悶不樂的喝茶。


    “然而此次阜城危機,實乃細作作亂。因為兒臣認為,三哥此次出征十分危險。為了保險起見,兒臣覺得父皇不如給三哥多增加幾個護衛,保護三哥的安全。”霍韜又將話扯回霍燁提出的點子上,暗地裏和霍驍交換了一個眼神。以此為誘餌,看看能不能試探出霍燁的人脈。


    皇帝皺起眉頭,顯然是在思考霍韜的話。旁觀者清,他對於自己這個無欲無求的兒子還是有幾分信任的,不拉幫結派,也不愛主動參與朝廷中的事情,在禮部做官也是樂在其中。霍韜的建議明顯比霍燁中肯那麽一些。


    畢竟霍燁的話,私心太重。


    皇帝是希望有人能限製霍驍手中的兵權,但是不是這個時候。他還不至於昏聵到用大辰的領土來作為皇子遊戲的犧牲品。對外時必須一致。


    “那你們覺得……派誰去為好。”皇帝這話明顯是同意霍韜的建議。率軍的統領依舊是霍驍,隻不過要多了隨行人員,說好聽的保護,難聽點就是監視。


    霍驍麵色不佳,陰沉沉的盯著霍燁。霍燁衝他微微一笑,頗有幾分成竹在胸。反正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將自己人手安□□霍驍身邊,隻要安□□了人手,還愁什麽兵權?


    “兒臣認為,當以五品上騎都尉隨行。”霍燁道。上騎都尉也是武官,正五品,昔供於各級郡縣,最關鍵的是間隸於兵部。


    霍韜道:“上騎都尉雖說是五品,但各地各司其職,不知五弟可有合適的人選?”


    “臣弟認為,王大人當可。”


    “王勇?”皇帝垂下眼,問道。霍燁點點頭。


    王勇是宋安拐著七道八拐的門生,也算是霍燁一派的人。


    皇帝半天不說話,沉默半晌突然問了霍驍一聲。“驍兒你怎麽看?”霍驍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礙著君臣父子的份子上不好發作,隻能說道,“兒臣軍中不歡迎趙大人那般的無用之人。”不陰不陽的提到了先前霍燁在軍中安□□來的趙慶。


    皇帝這時候想起之前趙慶誣陷皇子這一茬,趙慶是宋安經由霍燁舉薦的,卻是個無用的奸佞之人。皇帝思及前頭這一出,對於霍燁舉薦之人,心下多了幾分不喜。


    霍燁的野心太過一目了然。明擺著就是要霍驍手上的軍權。


    皇帝轉而問一旁的霍韜,“韜兒以為呢?”


    霍韜故作為難,思慮半天,道,“兒臣在禮部任職,對於兵家的事情知曉不多。不過,既然要選人,兒臣認為還應當是武官為好。這京城中的武官和外官不同,既然是保護三哥,兒臣認為,首先應是武功高強,其次人要機警,再次,必然是對陛下的忠心。接著,才是廣知曉通地理,應該從兼職數任多經曆轉調之人中選為佳。”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說。”


    “兒臣認為,不如從五品宣慰使中選。一來,宣慰使多經調任,見識廣,二來,直隸聖上,對父皇忠心可察。最關鍵的是,宣慰使兼吏部職能,一般從武將升任,這武功自然是過得去的。”霍韜說。


    書房裏寂靜無聲,皇帝不做聲似乎是在思考霍韜建議的可行性。這會兒正值深夜,外頭靜悄悄的。更鼓已經響過,世間仿佛沉靜了一般。連燭火都失去聲響。


    忽而,外頭一陣狂風席卷細細的雪花,殿門外的燈籠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像是皇帝的心情陰晴不定。


    書房裏三個人的心拴在嗓子眼。沒有人敢出聲。


    霍燁有些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霍韜倒是平靜,看上去就像是為了父親分憂的好臣子,立場中立。


    倒是霍驍一向自由散漫慣了,冷不丁的軍裏要安插一個人,不喜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陰沉沉的盯著提出這個破建議的霍燁,恨不得立刻將他拖出去套上麻袋狠狠的揍一頓。


    皇帝將三個兒子的反應通通看在眼裏。對於霍驍的反應,他並不奇怪。自己這個兒子脾氣一向耿直甚至隱隱有些魯莽暴躁,對軍隊裏的事情是上了心,自己的軍隊被人插了一手不高興是正常的。


    他作為君王,自然是不能容忍臣子的部分權利和他同等。特別是關乎國家生命的軍權。哪怕這個臣子是他的親生兒子。君臣父子,先是論君臣,再是論父子。對於有人牽製霍驍的權利,他暗中是支持的。隻是,霍燁的野心毫不掩飾,兩次試圖從霍驍那裏分得一點的軍權。霍燁的話雖說私心過重,但也不無道理。隻是推薦之人……皇帝暗中搖搖頭。


    目光落在一旁沉默的霍韜身上。


    大概隻有這個兒子,真正的是個臣子。外族血統,哪怕酈妃再受寵也抵不過身上流淌著一半蠻夷的血,稱帝是萬萬不可能的。皇帝的目光在霍韜身上停留了片刻,默默的收回。是個好臣子。若不是這出身……可惜了……


    打破屋子裏死寂的,是茶盞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皇帝放下手裏的茶杯,聲音裏帶了幾分的疲倦,“朕知道了,明日朝上再議。你們且回去吧。”


    霍燁心底著急,生怕遲則生變。但是也知道這事急不得。


    在軍中安排一個隨軍的督察事關重大,肯定要和眾大臣討論一番。他壓下頭那陣急火,行禮準備告退。


    霍驍早在皇帝說回去的時候騰的一聲站起身,行了禮,道了聲兒臣失禮了便匆匆往外走。皇帝一愣,轉而想起霍驍已經成親尚在新婚,不由得笑了笑。


    霍韜笑眯眯道:“忠人之事,兒臣已經辦妥。父皇早些休息,兒臣先告退了。”


    皇帝看著霍韜,想起賞梅會確定的名單,問道,“韜兒年紀也大了,可有喜歡的姑娘?”


    霍韜一愣,霍燁離開的腳步也微微一頓。霍韜羞澀的笑了笑,“但憑父皇做主。”羞澀又內斂,一副青澀毛頭小子的樣子。


    比起霍驍急哄哄的送人命玉又來求自己賜婚,還是霍韜這種“深閨”裏的小子更可愛一些。


    皇帝道:“你這脾氣,哪有半分像朕的樣子。”


    霍韜羞澀一笑,模樣和酈妃有幾分相似,“兒臣……兒臣自是比不得父皇。”


    “你這孩子。”皇帝想到自己當年初見酈妃的情景,輕笑著搖了搖頭,可是比霍驍有過之而無不及。再看看霍韜這般內斂害羞,行事一板一眼的。他說,“宮裏的皇子就剩下你和燁兒尚未成親,你也該成家了。康平候的嫡小姐你可中意?”


    康平候?霍燁耳朵動了動,微微抿了抿唇。京城中隻有四位侯爺,家中有適齡女子的隻有安寧侯和康平候。皇上要將康平候嫡小姐賜給霍韜?霍燁眼神晦暗,父皇果真是偏心。妻子娘家的官位大小事關重大。他已經失去了安寧侯,絕對不能錯過康平候。


    霍韜的臉騰地燒起來,像是受了驚嚇般,說話也不利索了,“這……這……這事兒臣,兒臣聽父皇的。”一副因為害羞而驚慌失措的模樣。


    皇帝歎了一口氣,霍韜的脾氣太好,總少了那一分男子氣概。皇帝說:“朕和你母妃商量看看。若是你喜歡,朕便賜婚。”霍韜臉又紅了幾分,告退時行禮動作帶了幾分慌張,同手同腳的竄出門,險些被門檻絆倒。看上去不通人事羞澀不已。


    “陛下。”福寶公公見書房門開了,皇子們都出來了,這才進去,“夜深了,可要去哪個宮裏休息?”


    皇帝沒有答話,問福寶,“韜兒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內務府沒給他安排教養姑姑?”


    福寶笑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和酈妃娘娘提過幾次,四皇子每次聽到這事總是格外羞澀,宮裏送去的教養姑姑還在王府上好好養著呢。”


    “沒碰他們?”


    “沒呢,姑姑們還沒回來複命呢。”福寶道。


    皇帝被氣笑了,“你們一個個且慣著他。多大人還是這般。”霍驍打小在外頭打仗,沒顧得上教養姑姑,霍韜性子靦腆,送去的人隻會好好的養在府上,害羞的不肯親近。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究竟像誰。皇帝搖搖頭,“罷了罷了。不肯用就罷了。總歸是要成親呢,那天晚上自己就知道了呢。”


    “陛下說的是。”福寶笑著應道。


    “去滕酈殿吧。”皇帝說,思及霍韜的婚事,又改了口,“去皇後那兒。”


    福寶應了聲,打起傘撐在皇上身側,一邊讓人通知皇後宮裏的宮人準備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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