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候,孫氏瞧一貫早到的穆淩沒有過來,剛想著人去打聽她是不是不舒服,穆淩身邊的灼灼就過來告假了。


    灼灼說得結結巴巴的,但是孫氏聽懂了。


    “阿彌陀佛!我去上柱香!”向來極少拜佛的孫氏轉身就往後院的祠堂去。


    雲安在也跟著高興。她一高興,就偷偷夾了一個冰花水煎包。摻了糯米的麵粉更加軟糯,上麵刷了一層明油,雪白的皮麵就裹了一層嫩黃。


    悄悄蘸一點米醋,第一口是酥酥脆脆的。將它咬開,裏麵香濃的肉汁滲出來,味蕾霎時打開,美味在舌尖打著滾兒一樣席卷。


    不僅是雲安在,雲家人這一頓晚膳吃得都很開心。


    雲安在回到了自己的雲破院裏,仍舊心情大好。


    烹酒十分善解人意地說:“姑娘,您要不要魔芋素鍋解個膩?”


    “就你懂事兒,賞!”


    另一邊的煮雨也跟著笑,道:“那奴婢也得跟著邀個賞。這飯後解膩可少不了蜜餞金棗。”


    “好好好,也賞!”雲安在抿著唇笑。好像再來多少美味都吃得下似的。


    不過雲安在畢竟晚膳吃得有些多,那碗魔芋素鍋也隻是挑著裏頭的魔芋絲、豆腐、素丸子、豌豆莢和木耳,一樣嚐了一口。


    至於那一碟蜜餞金棗。她直接讓煮雨放在床頭的矮桌上,等臨睡的時候再咬幾顆。


    梳洗過後,雲安在讓烹酒和煮雨都下去歇著了。她自己繞到床頭小桌那兒拿了一顆酸甜的蜜餞金棗吃了,才去脫外麵穿著的褙子。


    褙子被她脫下來,隨意搭在椅背上。她上半身就隻著了一件以白梔子點綴的水藍色底抹胸。軟玉般的肩膀和雙臂全都露了出來,嬌嬌嫩嫩的。


    雲安在低下頭,去解腰間的裙帶。


    “別脫了。”蕭且終於忍不住出聲。


    雲安在一驚,慌得轉身,就看見蕭且坐在窗邊的一把椅子上。他懶懶散散倚靠在椅背上,長腿隨意地搭著。明明入了秋,身上黑色的袍子仍舊單薄,領口露出一片麥色的胸膛。


    在她想要驚呼之前,雲安在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


    倘若外間的烹酒和煮雨衝進來,被蕭且一刀砍死了怎麽辦?


    雲安在打量蕭且的手和腰。


    還好,他今天沒帶刀過來。


    “你、你怎麽來這裏了?”雲安在慌亂地向後退了兩步,一邊發問,一邊慌慌張張拿起椅背上鬆石綠色的對襟褙子胡亂套在身上。


    “你每日都要進宮去。”蕭且道。


    雲安在眨了下眼,才明白蕭且這話是疑問句。


    她訥訥點頭。


    蕭且忽然將一物拋給雲安在。


    雲安在堪堪將東西接了。她仔細看了看,是一枚質地上乘的玉扣。


    她有些疑惑地望向蕭且,發現蕭且一直在盯著她,她便慌忙低下頭,重新打量起手裏的玉扣。把玉扣反過來,在玉扣背麵的小角落刻著宮印,並一朵小小的菊。


    “這是宮裏的東西。”雲安在說。


    “幫我查它的來路和上一任主人。”蕭且說著已經站了起來。


    雲安在皺了下眉。


    憑什麽幫他啊?


    蕭且道:“我隻認識你一個可以進宮的人。”


    “哦,”雲安挺起胸脯,假裝硬氣地說,“那我隻能試試,可不保證……”


    雲安在抬頭,就發現蕭且已經不見了。


    “姑娘,您怎麽還沒睡啊?奴婢怎麽聽見您和誰說話呀?”煮雨疑惑地繞過屏風走進來。


    “沒事,你聽錯了吧。”雲安在把玉扣握在手心裏。


    煮雨詫異地望著雲安在,說:“姑娘,您身上的褙子怎麽穿反了?”


    雲安在一怔,她低頭,果然發現那件鬆石綠的對襟褙子被她穿反了。毛躁的收邊兒露在外麵,連袖子還是打著褶兒的。她就想起自己剛剛麵對蕭且時挺胸抬頭的模樣。


    真丟臉。


    “沒事!我要睡覺了!”雲安在有些悶悶地爬上了床。


    煮雨給雲安在蓋上被子,又將粉色的帷帳放了下來。


    “這窗戶怎麽還開著。姑娘,夜裏涼。奴婢給您把窗戶關上了。”煮雨這才退下。


    雲安在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也沒聽見什麽動靜。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有些猶豫地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今夜沒有星月,外頭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太清,也不見蕭且的身影。


    應該是走了吧。


    雲安在將窗戶關上,插上窗栓。


    她想了想,又挪了牆角的一盆秋菊放在窗口抵著窗戶。


    她這才有些安心地回到床上去。


    睡不著。


    雲安在滿腦子都是些雜亂的影像。


    這幾日,雲安在都快要把之前的事兒給忘記了。可是蕭且一出現,那些事情就一一重新浮現在眼前。


    泥滾子巷裏的屈辱,被蕭且手下那個女人抓走的窘迫,還有山寨裏那一日的擔驚受怕。


    那些過往像是夢魘一樣,揮不去。


    雲安在索性坐起來,她端起床頭矮桌上的小碟,抱在懷裏,撿了幾顆蜜餞金棗吃了,才安心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雲安在和雲安酒剛上轎子。雲奉啟就追了上來。


    “我送你們進宮。”雲奉啟打馬而來。


    雲安在掀起一側的帷帳,仰著頭望向馬背上的雲奉啟,“哥哥,不會耽誤了差事嗎?”


    雲奉啟在他們舅舅手下做事,每日都去得很早。


    “沒事,把你們送進宮,再折去晚不了。”雲奉啟將轎子側麵的帷帳放下來,“外頭涼,裏麵待著去。”


    雲安在答應一聲,就坐了回去。


    她知道哥哥每日接送都是為了她。


    小的時候她一點都不喜歡雲奉啟,這個哥哥太凶了,脾氣大,心也粗。和她以前的哥哥楚鬱相比,簡直天壤之別。以前有一次雲奉啟帶她去別家作客,最後玩得太興起,把她給忘了,自己回了家。為了這事兒,他被雲闊狠狠揍了一頓。


    如今,他也知道保護妹妹了。


    雲安在不太喜歡她一入遊屏閣,那些人注視她的目光。今兒個她和雲安酒就早到了一些。


    男子們在左側念著書卷,姑娘家們這邊隻到了個衛枝。衛枝衝著她們兩個抿唇而笑,又繼續練習寫字。除了華流公主,在這遊屏閣裏念書的幾位姑娘裏,就數衛枝最為多才多藝。


    男子們好像在討論個什麽問題,東方宸並未參與。他們幾個人議論多了便形成了兩派,爭執不下。最後去問東方宸的意見。


    耳邊就靜下來,隻有東方宸解說的聲音,字字清朗,仿若玉石之音,一下一下,輕扣心尖。


    雲安在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頭。然後她的嘴角就輕輕勾了一下。


    東方宸一頓,繼續解說。


    一上午的課程結束,姑娘們結著伴兒往備好的宮殿去休息。


    “就快要中秋了,我想著到時候要親手做一些月餅送去給父皇。我已經給桂嬤嬤打過招呼了,明兒個課程就做月餅。不過我向來做不好月餅,到時候還要請你們幫忙呢。”華流公主回自己的宮殿之前說。


    華流多看了雲安在一眼,笑道:“安在可以負責試吃。”


    雲安在笑著福了福,道:“我的福氣!”


    午休的時候,雲安在帶著煮雨離開宮殿,去了寒丹宮。


    “見過雲家二姑娘。”兩個正踮著腳采摘庭院裏桂花的小宮女急忙規矩行禮。


    “丹妃娘娘歇下了嗎?”雲安在嗅一口花簍裏噴香撲鼻的桂花。“好香!是不是要做桂花糕?”


    兩個小宮女顯然和雲安在很熟了。


    一個笑著說:“娘娘沒歇著呢,這麽多年了,我們娘娘還是不習慣午休。”


    另一個伶俐的小宮女露著小虎牙,笑著說:“我們娘娘昨兒個還念叨姑娘啦,還吩咐奴婢一會兒送一些桂花糕過去給您呢!”


    “已經做好啦?娘娘親手做的?”雲安在的眼睛霎時明亮起來。丹妃娘娘可是有一手好廚藝。


    兩個小宮女都笑著點頭,“奴婢一會兒就送進去。”


    雲安在歡喜地進去。


    “安在見過娘娘!”雲安在還沒跪下,丹妃就揮了揮手。


    “我這裏不用跪來跪去的。”丹妃倚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托著香腮。丹妃眉目如畫,眼如勾月,又帶著一股貴氣的慵懶,瞧上去似新婦一般,可是她為當今聖上誕下了長公主,長公主都已經二十有四了。


    雲安在忍不住就說了出來:“娘娘,您可真美!”


    丹妃一下子笑出來,“你這嘴,是從小吃蜜長大的吧。也不懂得委婉含蓄。”


    雲安在眯著眼睛坐在丹妃身側,搖著她的胳膊,撒嬌:“在在可不是吃什麽蜜長大的,而是吃娘娘的甜點長大的!”


    說話間,小宮女就端上了桂花糕。


    精致的白瓷小碟裏堆著桂花糕。桂花糕做成桂花型,甚至還用食用染料在花心點出花蕊,微妙微妙。若不是比真的桂花糕大上許多,瞧著倒是能以假亂真。


    雲安在最喜歡丹妃的甜點形態好看,頗有一種菜上有山水,盤中溢詩歌的意境來。


    雲安在拿了一塊,小口小口咬著吃。


    油潤不膩,入口不澀,吞咽酥滑,甜中有鹹,香裏帶涼。


    等到雲安在把第一塊桂花糕吃完了,口中還縈繞著那種桂花的清香,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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