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在揉了揉自己有些紅腫的嘴唇,憤恨地從窗口瞪了一眼蕭且離開的背影。


    求人辦事的代價可是不小。


    其實雲安在想得通透,穆樞淩亂了陣腳,慌成一團,她可沒有。


    她知道父親自打一開始就有舉薦楚鬱的計劃。父親倒也不全是因為賞識晚輩的緣故。朝堂之中的事情,多少關係網就靠著這種引薦而來。父親這麽做也是一種投資罷了。後來翻出楚鬱和穆樞淩的舊賬來,的確讓父親的計劃不得不擱置。這個時候雲奉啟找了父親,表了態。


    所以最後楚鬱還是按照父親原本的意思進了史部。


    楚鬱的職位既然是父親引薦的,那麽在某種程度上他身上這件官司和雲家也脫不了幹係。父親不可能不管。


    雲安在隻是求蕭且進宮討一個恩典——江中縣大勝,又逢新年,不若大赦天下。大赦天下可是一道免死金牌,有了這道籌碼,父親那邊則可以更加順當。


    雲安在理了理鬢角因蕭且胡亂揉弄而亂了的碎發。她心裏不由鬆了口氣,幸好那個人是蕭且。當時蕭且問她究竟何事,她便隻是說了這麽一句,她甚至沒有解釋,沒有別的話。


    而蕭且也沒有問緣由。


    幸好他沒有問。


    雲安在不能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告訴蕭且,倘若他問了,她指不定要胡亂編造理由。


    大概,雲安在心裏也明白蕭且是不會問她理由的。所以她才會去求他幫忙。


    望著桌子上蕭且留下的刀,雲安在苦笑。她有些迷茫,不知道這麽算計蕭且對不對。她原以為夫妻之間當是毫無間隙,開誠布公的。可是她對蕭且的心不真誠。


    有一點愧疚。


    算了,親手去給他煮一碗紅豆膳粥當補償好了!


    雲安在親自去了廚房熬紅豆膳粥,她深知自己的廚藝不佳,求了雲安酒來幫忙,雲安爾也吵著要吃,一路跟了來。府裏的廚房被她們三個包下了,那些原本的幫廚或遣到外麵一些,或靜靜垂首立在一旁。


    等到紅豆膳粥做好了蕭且還沒有回來。


    天太冷,紅豆膳粥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涼了。雲安在隻好煨著這粥。可若是一直放在鍋裏煨著,時間久了味道就要變差。等到下午的時候蕭且還沒有回來,雲安在隻好又重新熬了一碗,繼續煨著。


    冬日裏天黑得早,還沒到晚膳的點,天就已經全黑下來了。雲安還是沒等到蕭且回來。難不成今日央他的事情出了狀況?


    雲安在望著碗裏的紅豆膳粥一時失神,會不會聖上起了什麽疑心?蕭且是個性子直的,也不是個會看人臉色說軟話的。莫不是因為這事惹了什麽麻煩?


    雲安在不由擔心起來。


    這可是她求他幫忙做的事情,總不能因為她的緣故連累了他。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雲奉啟已經回來了,蕭且還未歸。


    “大哥哥不回來的話,我替他吃好不好呀?”雲安爾踩在小凳子上瞅著鍋裏的紅豆膳粥,吸了吸鼻子。


    “不給!”雲安在將鍋蓋蓋上。


    雲安爾有點委屈地嘟囔一聲“小氣”,又去拉雲安酒的袖子,甜甜地說:“大姐姐給我做嘛!反正二姐姐也是跟你學的,你做的一定更好吃!”


    雲安酒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柔聲說:“一會兒就要用晚膳了,我現在給你做也來不及。明天給爾爾做好不好?今天晚上雖然沒有紅豆膳粥,可是有荷葉粥呦!”


    “好!”一聽有荷葉粥,雲安爾立刻開心起來,也就不惦記碗裏的紅豆膳粥了。


    “在在,我有事情跟你說。”雲奉啟匆匆回來,還未來得及回自己的院子換下衣裳,就先來找了雲安在。


    雲安在指尖忽然顫了顫,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雲奉啟要說的事情的確是關於蕭且的,不過他倒也不是隻說給雲安在一個人聽的。因了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雲家人又喜歡一家子人一起吃飯,雲奉啟就將這件事情跟大家都說了。


    原來今日蕭且入宮見了鐸帝,生硬地轉達了雲安在的意思。聖上一口答應,並無半點不滿。同時又將蕭且留下一同用午膳。到這裏一切正常,可是席間皇後到了,言語之間有招蕭且為駙馬的意思。


    皇後向來喜歡把各方力量收入掌中,如今朝中誰都可以看得出來聖上對蕭且的器重,倘若招他為駙馬,勢必又要為皇後娘娘添一助力。皇後手中不乏朝中權貴之力,可大多是文官,還沒有能夠領軍的武將。蕭且很好地彌補了這一空缺。


    再言,雲家在朝中的話語權也是不小。之前因為阻礙雲安在嫁給太子的事情,皇後一直擔心這會讓雲家站在自己的對立麵。而蕭且還有一個身份就是雲家的義子,收了蕭且為駙馬,也算是向雲家示好之意。


    按理說,當今聖上隻有兩子。肖允宸自幼被立為太子,又十分爭氣,可謂一路風平浪靜。小殿下年紀又小,不足為懼。可是皇後娘娘這幾年仍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落錯了一個子兒,這一場人生棋局就要徹底翻盤。


    人人都道她風光無限,可是她心裏明白她的敵人雖然表麵出了局。可是真要重新歸來,那將會多麽棘手。


    雲安薇忍不住問:“那後來呢?”


    “後來?”雲奉啟歎了口氣,“不知道。”


    “怎麽就不知道呢?這可是大事!”雲安酒也急了。


    雲奉啟無奈地說:“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些還是舅舅遞來的消息。宮裏的事兒哪有那麽好傳出來的。”


    晚膳被小丫鬟們端上來,一家人默默吃飯,誰都沒有再說什麽,可是瞧著這氣氛是夠沉悶的。


    雲安在笑笑,有些無奈地說:“你們不要擔心了,我的婚事不會再出什麽麻煩的。”


    孫氏有些猶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就這麽確定?”


    “嗯,”雲安在點頭,“母親,你們是忘了我的婚事雖然不是指婚,可是媒人聘禮一幹事情都是宮裏辦的,這和指婚也差不了多少。皇後娘娘再有什麽想法,也越不過陛下。我猜著她今日的舉動也隻不過是試探陛下的意思,可陛下又不能打了自己的臉。”


    聽雲安在這麽說,大家倒是略略放心了些。


    雲安在垂了下眉眼,道:“最壞的打算也隻不過是和公主一起嫁罷了。若蕭且真被招為駙馬,宮中年齡適中的隻有華流公主。我和華流自小就認識,關係也是不差的。”


    孫氏又擔心起來。


    無論華流公主性子多好,可她再怎麽說也是公主,而之前雲安在和華流的交情也是在遊屏閣裏產生的。說白了,雲安在隻是華流公主的一個伴讀。


    孫氏把筷子放下了,她的在在這婚事怎麽就這麽不順暢?


    “大哥哥回來啦!”雲安爾第一個從椅子上跳下去。她小跑到門口迎接蕭且。


    “大哥哥,你都好久不在家裏啦。好不容易回來也不在家裏吃飯,中午我們等了你好久的!”雲安爾拉著蕭且的袖子,“二姐姐還給你熬了粥,可是……都糜了,倒掉了。”


    雲安爾又癟了癟嘴,“寧肯倒掉也沒給我吃一口!”


    縱使蕭且性子再怎麽冷,也受不住雲安爾這個樣子。那張黑臉也不由柔和了幾分。他略過雲安爾看了一眼雲安在,雲安在一直低著頭,小口小口吃著麵前小碗裏的蓮花卷,吃得可認真。


    “不知道你要回來,就先吃了。也沒吃幾口,回來的也算正是時候。”孫氏急忙讓人添了碗筷。其實自從雲家收下蕭且這個義子以後,家中吃飯的時候一直留著他的座位。


    等到蕭且入了座,一家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可是誰都沒開這個口。直到飯畢,雲闊輕咳了一聲,道:“今日在宮裏留的這麽久,想必事情很多。聖上是否又給你派了差事。”


    “我推了。”


    雲奉啟轉過頭看他,問:“是什麽差事被義兄推了?”


    蕭且皺了下眉,“沒記住。”


    他又看向雲闊,道:“陛下讓你明日進宮一趟。”


    雲闊有些驚訝,他仔細琢磨了一番,心道大抵是關於蕭且的事情。上次聖上派蕭且領軍去江中縣剿匪的事情也是被蕭且推了的,後來就是召了雲闊進宮,冠冕堂皇地讓雲闊帶口信給蕭且。


    雲闊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回可別是什麽難事。


    用過晚膳,一家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各自散去。


    蕭且跟雲安在一起出去,路上的時候,他忽然說:“我怎麽覺得今天晚上你們家裏人一個個的神情都怪怪的?”


    雲安在十分驚訝地望著他,“蕭且,你什麽時候變得會看別人臉色了?居然都能感覺出來……”


    眼看蕭且又要翻臉,雲安在急忙說:“因為家裏人聽說你要給皇帝當女婿了。”


    蕭且恍然,他繼而皺起眉,頗為嚴肅地問:“雲安在,是不是我隻要娶了你就行,會不會再娶別人你都不在意?”


    雲安在沒有立刻回話,她在心裏飛快地尋思該怎麽回答才算最漂亮。


    蕭且直接轉了身,大步往前走。


    這是突然就生氣了?


    雲安在急忙追上去,一邊追一邊說:“別聽爾爾瞎說,我怕她偷吃才說把紅豆膳粥倒掉了,還在鍋裏煨著呢,你要不要吃一點?”


    蕭且終究是停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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