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同應征的精壯漢子一聊,方才知曉,這朱門收人是此地大事,進入朱門,家中父母妻兒便可同受朱門庇護,黑風堂萬馬莊匪盜亦不敢侵擾,再者朱門在此地驅逐盜匪,鄉裏百姓對朱門也是倍感莫名,倘若能成朱門一員,亦是榮耀鄉裏。


    被選上者手舞足蹈,落選者則是垂頭喪氣,日暮西山,輪到陸幽。


    “夠了夠了,今年的夠數了。”朱袍老人合上記名冊,頗不耐煩。


    排隊漢子聽聞個個都意興闌珊,紛紛散去,陸幽正欲上前詢問,是否有例外,遠處漆紅大門出來一名女子,襦裙藍衣。


    “朱總管,牽馬的老張頭病死了,還缺一人。”那襦裙藍衣女子喊了一聲,徑直回轉去了。


    赤袍加身的老人自然是朱總管,應了一聲,回頭一瞧,人已盡散。“就是你了。”


    朱門內大院三進三出,端得豪氣。


    走了一遭,又是一名襦裙藍衣女子過來。“夠啦夠啦,你跟我來。”


    “你跟她去吧。”朱總管道了一聲徑直去了。


    陸幽跟在這襦裙藍衣女子身後,行了一遭,大概了了,這是朱門丫鬟,製式穿戴,忙上前攀問道:“姐姐怎麽稱呼。”


    “碎你一口,你怎敢稱我姐姐。”丫鬟趾高氣昂瞥了一眼道:“這朱門內身份有別,你該叫我嬸嬸。”


    去你個黃毛丫頭,跟我一般年紀,竟讓我叫你嬸嬸,豈不是白占我便宜,忙嘴上抹蜜一般道:“姐姐生的如花似玉,叫嬸嬸不是叫老了麽。”


    “你這小子貧嘴,以後萬不可如此。”婢女心中歡喜,嘴上卻淡淡道:“我家小姐最不喜油嘴滑舌的奴才了。”


    “為何?”陸幽好奇。


    “小姐說油嘴滑舌的男子斷不是好人,定然憋著壞,一肚子髒水。”丫鬟叮囑道:“以後多做事少說話,小姐也是性情中人,賞罰分明,少不了你的好。”


    跟著婢女,迤邐穿過幾個回廊,到了一處茅屋前,婢女道:“以後你就住這裏,新進的奴才暫時閑著,日後再行安排。”


    婢女去了,陸幽進了茅房,大為皺眉,這茅房還真是茅房,一張大通鋪,先前進來的幾個家丁已經各自選了鋪位。


    靠門位置空了出來,陸幽放下行頭,轉了一圈,這茅屋內簡陋,連一張椅子都未擺置,寒酸的可以。


    這才洗漱一番,正欲休憩,門口大喇喇過來一個婢女,掩著鼻子皺眉看了一眼,落在門口陸幽身上。


    “你跟我來。”


    這婢女裝束不同其他,一身碎花長裙,頗有小家碧玉的風範,顯然身份也非一般人可比。


    到了門口,那婢女讓陸幽止步,走到門口馬車前。“小姐,來了。”


    車內該是朱門小姐了,陸幽正想這小姐到底什麽模樣,就被那婢女遠遠招呼一聲。


    “你拾馬糞,就跟在後麵。”婢女說了一聲上了馬車。


    馬車起步,前方幾人高頭大馬,顯然都是護衛,陸幽沒想到初來朱門,就得了個拾馬糞的活,不免苦笑。


    馬車一路南行,出了小鎮,到了斷魂江邊,波濤萬裏,此時正值潮起,端的是豪邁。


    “還不過來。”前方護衛一人皺眉瞧了一眼後麵陸幽,慍怒道:“你當是請你來看景的麽,小心扣你半月餉錢。”


    陸幽上前,不解其意,車簾推開,那婢女皺眉怒道:“還站著幹什麽,不快跪下。”


    這又是為何,陸幽仍是心中恍惚,身旁護衛見狀,一腳踢在陸幽大腿上。


    陸幽腿一軟,跪在地上,車上婢女扶著一女子跳了下來,踩在陸幽背上,這會才明白,原來是當人凳。


    下了馬車,這位小姐身披貂氅披風,也不看這裏,在江邊望了一陣,急道:“船呢,該不會順水飄走了吧。”


    “小姐,這斷魂江江水遲滯平緩,潮起之時也隻能左右推動,何況今日無風,那大船不可能隨水流而下。”


    陸幽隱隱聽到兩人所言,心中大駭,莫不是說的被他拖來賣掉的那艘渡船。


    正自驚疑之際,朱門小姐回頭,一眼看到拾馬糞的小子,急匆匆走過來。“你怎麽在這裏。”


    這朱門小姐生的並非如花似玉,臉上反而帶了幾分英氣,說話時一雙眸子猶如劍鋒,攝人心魄。


    這女子這話來的唐突,不知其一,不過渡船之事萬不可明說,否則對方要是討要起來那銀子都已經花了,陸幽正自盤算如何應答,朱門小姐手臂一抖。


    身旁護衛劍鋒飄然出了劍鞘,落在朱門小姐手中,抵在陸幽脖頸上。“快說,船呢。”


    陸幽心驚,這朱門小姐端的狠辣,說不定一言不合就要丟了性命,忙道:“小姐,你說啥俺不懂。”


    朱門小姐一急,正要發作,忽的想起這身著裝,忙將頭發脖子遮起來,隻留出個臉麵來。“認得了麽。”


    艄公……原來那條船上那個精瘦艄公就是朱門小姐扮的,撒謊無濟於事,陸幽隻能直言相告。“賣了,錢我都花完了。”


    一聽賣了,朱門小姐焦躁難耐。“快說,賣到哪裏去了,船上屍首呢。”


    陸幽聽那小二說過,朱門素來跟萬馬莊黑風堂不合,此次碰巧遇上兩夥匪盜,喬裝出手,一旦屍首被人尋的,兩夥匪盜必然尋仇。


    “推下江喂魚了。”陸幽道。


    朱門小姐聞聽,這才忙收了長劍,忽的想起剛才時態,不免臉紅,卻又不願示人,一閃即逝,立刻冷著臉子劍鋒搭在陸幽胸口,怒道:“你是他們的細作。”


    分明是故意恫嚇,想要知曉路由底細,一探究竟,陸幽嘿嘿一笑道:“小姐,我若是細作,你和你爺爺也得下江喂魚。”


    朱門小姐大驚,劍鋒刺穿陸幽衣衫,急道:“你還說你不是,怎麽知道那是我爺爺。”


    旁人哪能讓這潑辣女子甘願做艄公,不是朱門門主能是誰,再者依照年齡判斷,不是父子,就是爺孫,陸幽解釋一番,暗自苦笑,這小姐脾氣性子當真倔得很。


    “既不是細作,為何來我朱門甘做奴役。”朱門小姐不依不饒,欲探究竟。


    陸幽笑道:“你朱門招人,就不準我應招麽。”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讓朱門小姐無處辯駁,抿了抿嘴怒道:“油嘴滑舌,當真該死。”


    “實話實說也該死,那我無話可說。”陸幽攤手無奈作答。


    正自僵持之際,身旁護衛忙指著江上道:“小姐快看,是萬馬莊和黑風堂的人。”


    他們來的也忒快了些吧,朱門小姐心中惴惴,扭頭道:“若讓我知道你是細作,就戳你幾個透明窟窿。”


    陸幽颯然一笑,卻也不敢大意,這女子要是真怒了,說不定還真下得去手。


    正自觀察之際,旁邊護衛忽的開口道:“小姐,我有一計,倘若他們真來尋仇,就將這小子綁了,嫁禍與他。”


    “妙計。”朱門小姐拍手稱讚,扭頭瞪了一眼,心道這小子油嘴滑舌,想也不是什麽好人,死了便死了,當下行事。


    五花大綁,朱門小姐這才作罷,命人將陸幽帶到一旁,兀自盯著江麵靠近的大船。


    船上萬馬莊黑風堂雙方足有百人,船一靠岸跳了上來,當頭兩人一人紅衣,一人黑衣。


    朱門小姐上前抱拳道:“朱翠翠恭候二位當家。”


    萬馬莊紅衣頭子便是萬馬莊的二當家萬九裏,精瘦男子便是黑風堂二當家胡行乙,兩人上前皺眉異口同聲道:“朱小姐,別來無恙。”


    “兩位不知所為何事來此。”朱翠翠明知故問,意在試探虛實。


    兩人對視一眼,萬九裏朗聲道:“早些時候我雙方人馬前來收歲供,按照如今時辰,也該回山了,不過卻不見人影,料是有事,故前來查探。”


    看來這雙方的確不知江上之事,朱翠翠鬆了一口氣,忙道:“既然來了,不若上朱門一歇,我派人去打探。”


    如此一來,到時候將陸幽供出去,此事便能化解,朱翠翠早已經算計妥當。


    “如此正好,我二人正有此意。”胡行乙抱拳道:“有勞帶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鎮子,鎮上百姓見這陣仗,隻得躲避,雖說如今萬馬莊黑風堂立了規矩,但往日作惡多端,猶自在目,如何能不怕。


    進了朱門,陸幽被人一路押到了柴房,兩人看守。


    陸幽倒是逆來順受,全不在意,過了不少時辰,天色漸晚,門外忽的傳來叫喊聲,讓人大驚。


    看守二人心驚,料知是出了事,當下棄了陸幽,匆匆奔向別處。


    陸幽聽得叫喊聲音已變成了泣聲,不絕於耳,略略一笑,起身一掙,繩子存存斷裂,當初江上殺了胡行丙萬八裏,此二人雖說實力不強,但也是練家子,略有內力,都被陸幽吸收。


    款步到了茅屋內,早已經空無一人,陸幽拿了殺豬刀,轉身出門。


    朱門大堂內,朱翠翠麵色發白,嘴角殷紅,身上掛彩,扶著爺爺氣怒道:“胡行乙,萬九裏,你們忒不要臉。”


    胡行乙冷笑道:“女娃兒,江湖險惡,你未免太輕敵。”


    朱翠翠往日小心謹慎,事事算計,隻是江上殺了萬馬莊黑風堂的人,心中有所顧忌,故而失了算計,才鑄成大錯,引狼入室,聽聞此言,羞憤不已,怒道:“我們早先有約,你們要毀約麽。”


    說的便是當初定下的規矩,萬馬莊萬九裏譏笑一聲道:“我們此來的目的就是殺你朱門個措手不及,廢了那勞什子約定,這些年我萬馬莊過的畜生不如,就等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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