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正屋,王夫人讓人將王熙鳳喊來,沉著臉坐在軟榻上,想著賈老夫人流淚的模樣,又是惡心又是煩躁。惡心的是老夫人那般惺惺作態,煩躁的是,老夫人看來是真的偏向大房了。她可真想不明白,她二房到底做什麽令她不滿的事兒了,說放棄就放棄。難道是他們還不夠孝順麽?嗬嗬,他倒要看看,大房能有多少孝順,老夫人日後又能落到什麽好。


    縱然想著老夫人日後淒慘的下場,但王夫人心裏頭仍存了氣,狠狠摔了幾個茶盞,罵了幾個服侍的丫頭一通,這才緩和不少,等王熙鳳進門,就見地上一片狼藉,王夫人黑著臉端坐在那兒,強笑道,“姑媽這是怎麽了,瞧著臉色不對。”


    “鳳兒啊,你坐。”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實在沒法做到一片淡然,隻能僵著臉壓低自己的聲音道。


    王熙鳳仿佛沒瞧著地上破碎的茶盞似的,笑著坐在一邊,等著王夫人發話。


    “鳳兒啊,這些日子,璉兒可有什麽不對?”王夫人緊緊盯著王熙鳳問道。


    王熙鳳眼神一閃,笑道,“他有什麽對不對的,從來就沒有對過,二太太還不曉得他,最是胡來瞎搞的,整日沒個正行,瞧著就來氣。偏我說他兩句,還對我甩臉色,盡喜歡屋子裏那些鬼鬼魅魅。”說著還一臉氣憤,連聲音也高了幾度,


    王夫人哪裏稀罕聽王熙鳳的醋事,潤了口茶,咽去心中的不滿道,“等璉兒有了兒子,一切就好了,你也爭點氣,不然就是你那婆婆都能踩你頭上。我看老夫人最近有些不同,隻怕要扶持你婆婆,貶低咱們王家了。也不看看,當初是誰死活要娶王家的閨女,如今倒想一腳推開,隻當我們王家好欺負不成。”王夫人不說大房二房之爭,隻道老夫人瞧不上王家。


    王夫人素來了解自己的侄女,短短幾句就勾起王熙鳳的怒火,隻見她柳眉上揚,雙目怒瞪,厲聲道,“姑媽說的什麽話,這京城誰不知道咱們王府的權勢,如今四大家族隱隱以咱王家為首,那大太太有什麽資格欺到我頭上來。”


    見王熙鳳一臉憤怒,王夫人反而笑道,“你小孩子不懂,你那太太如今還年輕,隻怕想靠著老夫人生個兒子出來,好繼承榮國府,別瞧著她一臉憨厚,最是狡猾狡詐的,若真有一日讓她生出兒子來,隻怕璉兒的地位堪憂。”


    王熙鳳聽此,更是不爽,這些年,因著隻生了個閨女,賈璉幾次三番唉聲歎氣了,就是大老爺對她也沒個好臉色,大太太更是以此取笑於她,想她王家嫡女,若不是與賈璉有情,何至於嫁給他這個文武不成的。 她還年輕,自己能生,何苦去找別人,至於大太太,休想搶了賈璉的位置。想此,王熙鳳眼裏狠色一閃,王夫人見了,很是滿意。


    “你還年輕,見識的事少,不知道人心險惡,你道大太太為何總是看不慣你,還不是因著璉兒搶了她兒子的位置,若不然她膝下空虛,怎麽不將賈琮記在名下,還不是心裏有別的念想,想著生個親生兒子出來。不然,就是為了以後,對你這個高門兒媳也得寬讓幾分才是。”王夫人冷靜的分析著,聽的王熙鳳越來越火,心裏也覺得有那麽幾分道理。


    大太太若不是心裏有別的想頭,的確不應該是現在這般態度。她既沒大老爺的寵愛,也不得老夫人的喜歡,家世背景更是拿不出手,若是旁人,早該如東府尤夫人似的兩手不管,和善待人才是。偏她總愛四處蹦躂,到處挑事,還看她不順眼,時常說賈璉幾句不是。


    大太太,倒是心大的很。


    王夫人很滿意王熙鳳的怒火,她倒要看看,若是大老爺知道自己的兒媳婦謀害了自己的繼妻會是什麽態度,若是外人知道大房有這等不堪的醜事,大房還有什麽臉麵繼承家業。


    她就不信,出了這等事,老夫人還會偏心大房。這府裏,最會見風使舵的可是老夫人。


    王熙鳳一走,王夫人就喚周瑞家的進來,囑咐她將賈璉跟多姑娘的事兒捅出來,再給她與大太太製造些矛盾。


    她那個侄女,哪裏都好,手段謀略都不缺,算是王府小輩中的佼佼者,可惜,偏喜歡了不成器的賈璉。為了她吃醋耍橫,連自己的體麵都不顧,理智全無。


    且不說王夫人那兒想著搬回一成,隻說賈赦,回了書房,心裏頭也不痛快,將人全部趕走,一個人閉著眼睛,將這些年發成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


    王夫人說的沒錯,老夫人當年很是厭煩他,他怎麽努力都不成,他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妹妹一走,老夫人就跟想通了似的,待他和顏悅色起來,就這麽將將四個月,仿佛彌補了他大半輩子缺失的母愛。


    他也曾懷疑過,不敢相信老夫人真的疼愛他,可今日,老夫人哭的那麽傷心,他恍然大悟,其實他娘承受比他多的多。


    若是他出息些,跟王子騰一樣,掌握京營處,二太太敢明目張膽的圖謀大房財產,他那好為君子的二弟敢理所當然的住在正屋。就是他們敢,外人也會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們。


    這麽些年,他相處了些什麽人,全是趨時附勢的小人,半分不得用。就是連二弟的幾個清客都不如,想他活了大本輩子,還真沒做出一件像樣的事兒。縱是老夫人將榮國府給他,隻怕自己也受不住,更何況,榮國府對老夫人而言是那般重要。


    賈赦在書房裏頭悔恨,邢夫人在書房外頭徘徊,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甚至於,她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隻是覺得今日的大老爺很不對勁,她沒來由的很是擔心。


    自打姑奶奶去世後,感覺很多事情都變了。老夫人明明看重大房,可是此時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仿佛也沒想象中的那般高興。


    大房和二房因著劉姥姥的哭泣暫時平靜,可明日,又會有什麽樣的洶湧。


    次日一早,劉姥姥早早起身,起了床就讓人將王熙鳳喚來,王熙鳳草草洗漱一番就跑了過來,大房二房的主子聞聲也趕了過來。


    賈政見劉姥姥麵容憔悴,想著昨日王夫人說的話,不滿道,“大哥,不過是些黃白之物,何苦惹老夫人生氣。”一回了正院,王夫人就讓人傳言賈赦氣倒了賈老夫人。


    賈赦壞名聲在外,這樣的傳言很是讓人信服。


    劉姥姥睡了一夜,腦袋暈暈沉沉,但耳不聾,人不傻,黑著臉道,“老二,怎麽跟你大哥說話的。什麽黃白之物,我老婆子不懂。隻曉得你大哥沒氣我。”


    賈赦怕老夫人氣壞身子,也懶得與賈政置氣,昨日他已經想好,好好做人,努力做事,隻要還有一口氣,都不算老不算晚。老夫人都這麽大了,他不能讓他操一輩心。


    賈政沒想到老夫人嚴辭斥責他,心裏頭頗不是滋味,怏怏的閉嘴不語,臉色卻黑的很。王夫人也不在意,老夫人越是對二老爺不好,她跟二老爺越能和平相處。


    這府裏,最了解二老爺的人是她,嗬,老夫人,可真是高看了二老爺。


    “璉兒媳婦啊,我喚你來也沒啥事,就問問你,上次那打秋風的親眷咋樣啊,我老婆子心裏悶的慌,想找個積古的老夫人說說話。”劉姥姥一早醒來,想自己的親女兒想的慌。昨天的記憶讓她整個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她就想看看自己的女兒女婿,外孫子,也想想看看,這世上,還有沒有個劉姥姥。


    昨日的記憶那般深刻,仿佛開了閘的泄洪,衝擊她所有的感官情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劉姥姥還是賈老夫人。不知掉是做夢,還是真實的活著。


    眾人都沒想到劉姥姥竟問那打秋風的窮親戚,著實出乎意料,就是準備了一大堆勸慰話的賈赦,也有些愣神,隨即放開,老夫人想開了,也是好的。


    “老夫人放心 ,我已經著人接去了,今個下午就能到府裏聚聚。”王熙鳳其實並沒將那窮親眷放心上,想著老夫人一出一出的,也許過幾日就忘了,這會兒倒是得讓人快馬加鞭去接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劉姥姥點著頭道,接著又道,“我想找個老人說說話,就是怕給別人添麻煩,好在府裏客房也多,倒不如把那親眷的兒女也帶來住幾天。”


    王熙鳳哪有不同意的,笑著道,“老夫人可真是神機妙算,我可不就是這麽打算的。那家裏仿佛也沒什麽親眷,一道接來住住陪陪老夫人可是莫大的福氣。”


    劉姥姥聽了,很是滿意,抓著王熙鳳的手道,“你是個好的,就這麽辦。”


    至於王夫人賈政,劉姥姥一時不想搭理,隻對著賈赦道,“我以往就聽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不到最後,誰都不曉得最後會咋樣。咋家雖說如今日子過的好,可以後可說不定。”這話已經提醒的很明顯了,隻是眾人皆不已為然,倒是下定決心痛改前非的賈赦聽了,點了點頭。倒不是多麽讚同劉姥姥的話,而是給自己找了前進的動力罷了。


    王夫人站在一邊,心裏冷哼,這老夫人如今越發能作妖了,竟是自己詛咒自己,趕明兒得找個神婆祛祛邪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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