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麽可能?”墨廿雪被嚇得有點語無倫次,沈闕神秘微笑,卻不說話。


    卻不曾想到,底下經過墨廿雪和沈闕兩撥擾亂之後,還有第三個人能讓解語樓再度亂了方寸。


    這第三個人正好是這時候進來的。


    可以說,在幽都,豔名遠揚的絕非是墨廿雪,也不是解語樓的這群鶯鶯燕燕,而是紫明府的女捕快,喚作燭紅淚的女子。


    她出現的任何地方,都是百鳥禁語、群芳失色。遍身三尺海棠紅朱翹流光鳳凰錦,外罩輕薄蟬翼的紅繡遊麟曳尾長裙,腰間銀帶幻出月華般的光,正是係著一根長約九尺的銀蛇軟鞭。櫻唇微抿成不屑的弧度,如淬霜雪,雙眸清冷,月射寒江。這麽冷情的一個美人,偏喜愛著火紅華服,氣質矛盾,可又美得能讓所有吹毛求疵的人都閉嘴。


    說她是南幽第一美人,隻怕不是抬舉。


    這個人每一次出現,都能輕易奪走屬於墨廿雪的風頭。她是見過那群同窗們對燭紅淚口欲垂涎的癡迷樣的,就連溫如初,仿佛也對她與對別的女子不同,那麽一個翩翩俊秀佳公子,也總忍不住對她多看幾眼。


    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打不過她,又因為不能公報私仇,墨廿雪早就急不可耐要動手了。


    但是這一次,墨廿雪在燭紅淚出現了以後,最關注的卻是沈闕。沈闕能在課堂上用“探手抱腰看”連連調戲了她數回,定也是個看見美女就走不動路的輕薄男子。


    可一扭頭,卻見他閑雲自在地喝水,墨廿雪忍不住驚奇:“你不想下去看看嗎?南幽第一美人,燭紅淚?”


    沈闕搖了搖頭,正想給公主說幾句好聽的恭維話,但底下突然沉靜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開口,便凝著眉宇往下看去。


    花迎人對冷冰冰的紅衣美人仍然客氣周到,但燭紅淚在官場上也從來不給任何人麵子,一伸手,打的都是笑臉人,她自懷裏掏出一塊紫金令牌,眸色如寒冰簇雪,“紫明府,辦案!”


    紫明府,是南幽獨自設立的辦案機構,直隸屬於中央,底下的每個人,下至捕快也皆有品階。燭紅淚就是一等捕快,官至五品,加上又是辦案要急,所以這裏的人即便是有當官的也不能阻礙她。


    “這個……大人您要辦案,小的不敢阻攔,但是,敢問大人,小的經營解語樓也有上十年,一不偷二不搶,賺的是周瑜打黃蓋的錢,敢問大人,小的犯了哪樁事?”


    她越說燭紅淚的臉色越冷,偏偏這一副看似恭敬但又不讓路的模樣,讓燭紅淚心底尤為動怒,這一群脂粉味撲鼻的女人迎上來,逼得她走不出去。


    二話不欲多說,燭紅淚抽出了腰間軟鞭,霎時間銀光如龍蛇一閃,眾人紛紛避卻。宋玦被一個後退的客官踩了一腳,但感覺不到痛,被林複往後扯之時還不忘喃喃讚歎道:“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什麽時候還吟詩!”林複一巴掌把他打得稍稍清醒了點。


    不得不說,燭紅淚這鞭子一亮出來還真有效,至少再也沒有人敢阻攔她了,還乖乖地讓出了一條路。


    沈闕看著這冷冽執鞭的紅衣女子,不由歎一聲:“南幽的女子看來都有點野蠻。”


    “燭紅淚隻是一個意外!”墨廿雪反駁,卻撞見對方隱含取笑的雙目,登時語塞。


    燭紅淚踩著一雙紅雲蔽日的血縷靴,提著銀鞭腳步輕慢地越過了一個又一個人,解語樓的姑娘們嚇得掩麵難言,倒是一群男人看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唯恐遺漏了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分神態。


    如常走了幾步,卻是突然之間,美人鳳目一凜,銀鞭這腕骨處橫斜甩出!


    “好鞭法!”


    林複這個內行的叫好聲甫一落地,燭紅淚看似輕颺的銀質軟鞭便鎖住了一人咽喉,眾皆惶惶,唯獨這人背對諸人,分明是一副作逃姿態,被燭紅淚輕巧拽著鞭子一扯,便越過幾人頭頂,落入了紅衣美人三尺近前。


    這是個尚年輕的小夥子,兩手攥著軟鞭嗷嗷慘叫,墨廿雪都皺了眉,解語樓一群心軟的姑娘更不必說,怪道這燭紅淚身為南幽第一美人這些年來雖行高於眾萬眾傾慕,也乏人問津。這女子動作粗蠻,鞭法狠辣,縱是男兒郎,恐也難以消受。


    “小賊!還敢跑!”燭紅淚清叱。


    原來是個賊,難怪了。隻是不知道如今已官至五品的燭紅淚大人,竟然會親自動手抓捕竊賊這麽不入流的人犯?


    銀鞭雖是拴在小賊的脖頸上,繞了幾轉,但終究沒有綁死,小賊三五兩下就解開了,登時下盤一個掃腿,促其不意,燭紅淚唯得閃身而避,小賊鑽了空子,便騰空躍起,因為大門口被堵,便幾道溜煙躥上了樓坎。


    “哪裏跑!”燭紅淚收回軟鞭跟上去。


    宋玦見美人兒走了,一時失魂落魄,也要跟著跳,沒騰起一尺高就被林複不客氣地扯袖子拽了回來,“你有幾斤幾兩!也不自我量力!”


    小賊衝上二樓之後,墨廿雪來了路見不平一聲吼和建功顯擺之心,不顧沈闕和兩個丫頭勸阻就衝上去抓小偷。


    小賊一看二樓還有人,慌裏慌張地繼續往上竄。


    兩個女子對視一眼,不及說上話,便緊跟盜賊一同往上跑。


    沈闕也跟上去了。他看起來文弱,跑起來也文弱,跟不上兩步就被遠遠甩在了樓下。


    “公主!沈公子!”兩個丫頭急得滿頭大汗,也隻能跟上去。


    畢竟是個屢番得手的盜賊,輕功不錯,一路上了天梯也沒被抓到。


    解語樓的天梯是整個大樓最精巧奇險的設計所在,樓梯皆是木板,而且懸空,沿右側石壁而生,左側沒有扶手圍欄,若不慎一腳踏空,便要掉下二樓,不死也會骨折。解語樓除了會輕功的幾個掌燈侍女,是沒有幾個人敢上這天梯的。


    小賊縱上天梯,視線又是一番豁然開朗,這便上了最頂樓,頂樓也不是南幽一般建築的寶塔狀,而是一蓄水平地,因為剛入夏雨水豐富,腳下積了不少水,一腳踏進去沒上小腿便濕了下裳,輕功再也難以發揮作用,小賊隻能趟著水往外沿跑。


    “你跑不了了!”墨廿雪也爬上來了。


    燭紅淚卻沒說什麽話,一個燕子三抄水便騰空越出數丈遠,墨廿雪輕功不如人,但輸人不輸陣,一邊叫嚷著一邊又要湊上去。


    小賊已經挨著角落的圍牆了,他從前襟的衣兜裏扯出一條金鏈子,“這東西,是我的傳家之寶,我沒有偷!是那個狗官搶去的!”


    他情緒激憤,與燭紅淚的冷淡對比鮮明,她沒有往前走一步,卻淡淡道:“你隨我回紫明府協助調查,若有冤屈,定還你公道。”


    “公道?所謂公道也就是屈打成招!我死也不會去的!”小賊的眼睛裏多了幾片晶瑩。


    墨廿雪往燭紅淚靠近,身後又傳來沈闕的聲音:“雪公子,這事與你無關,快過來。”


    也是在這時候,沈闕的聲音突然而來幹擾了一下燭紅淚的視聽,小賊尋了個大弧度涉水奔出,燭紅淚和墨廿雪一驚,要縱身去抓,可下擺先浸了水,施展不開,另外這小賊不過兩下,便衝到了身形孱弱的沈闕麵前,一記鷹爪手按住了他的喉骨。


    墨廿雪一驚,攔住仍要施為的燭紅淚,小賊明顯已經心虛了底氣不足,“你們敢過來我就殺了這人!”


    “你敢,這乃是當朝沈相的兒子!”墨廿雪怒斥。


    沈闕卻是驚呆了:公主,這時候你搬出沈相,是唯恐這盜賊挾持我的決心不夠大啊?不就賭輸了幾把值得這麽記恨嗎?


    “呃……”沈闕喉尖動了動,小賊鎖得更緊,他吞咽了一下,決意曉之以理,“這個大盜老兄,我知道你們幹這行的,講究盜亦有道,如果是想傷人性命那就直接去搶了,這個,我這條命一點都不值錢的,我跟沈相關係不大,她瞎說……”


    “我不是盜!”那小賊似悲似怒暴吼了一聲,然後把沈闕往地上一推,沈二公子差點摔入水裏,趁著墨廿雪接住他的功夫,小賊已經趁機往下飛奔了。


    “休走!”燭紅淚鍥而不舍繼續緝盜。


    墨廿雪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肩膀拍了下,姑且算作安慰,“你自己下去,我先抓賊了。”


    沈闕正無奈著,墨廿雪已經又衝下去了,她躍下三樓,發現雲梯碎了,雖然這雲梯是木質的,但依托石壁而生,可以承載上百斤之重,這小賊竟能劈手震斷,看來內心不可小覷。


    一時之間,墨廿雪犯了疑,她施展輕功跳過去,迎麵而來是滄藍和淺黛,滄藍知道她抓賊之心不死,便道:“公主,您遲了一步,那小賊方才找了一扇窗從二樓跳下去了,燭大人也跟著去了。”


    淺黛與她一唱一和的,“對呀公主,你又不是紫明府的人,就別跟著摻和了吧?”


    墨廿雪今日立功的機會沒有了,心情很糟糕,原地跺腳悶悶不樂一會,樓底下仿佛是驚魂初定的花迎人提著豔麗的羅裙走上來,見少了一個,疑惑了,“公主,沈公子呢?”


    “呀!”墨廿雪一敲腦袋,怎麽把這茬忘記了?


    又匆匆帶著丫頭和花迎人往上走,行至天梯,正見那斷口處,隔著丈許長的斷口豁隙,沈闕尷尬地杵在上頭,墨廿雪和一行人站在下頭。


    “公主。”沈二公子哭喪著臉,“我下不去了。”


    “呃……這是個問題。”墨廿雪摸著下巴,“沈二,你能跳嗎?”


    “跳?”沈二瞪大了眼,這麽遠,我好歹也是身無二兩之肉、手無縛雞之力、花拳繡腿、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一介貴公子吧,這怎麽跳?還有,要是平地也就算了,這個大的斷口,掉下去就是傷筋動骨,憑誰看也會有心理陰影的吧。


    “那個,公主,我跳不過……”他苦著臉又把花迎人開始埋怨,“老鴇,你家的裝修也太別致了……”


    “噗——”滄藍和淺黛齊齊笑出聲,這沈二公子果然是個妙人。


    “那個,我……”從幾個姑娘身後匆匆趕來自告奮勇的林複剛一開嘴,就被宋玦伸手捂住了嘴巴又拖下去了。


    在情商方麵,宋玦歧視他,“看不懂老大這是在故意創造和公主卿卿我我的機會嗎?”


    林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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