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在寫功課啊?』


    麵前的對象跟桌上的物品同時進入眼簾,整個視界變得相當擁擠。


    猶如用蠟筆畫出來的光景,一如往常地浮現眼前。這是個僅由筆記本、自動鉛筆、參考書、襯衫、學生褲、半吊子的微笑構成的世界。光有這些就已足夠的世界。


    或許就這樣聽不見聲音,自己才是幸福的。


    『不,我在準備考試。』


    『又來了!?哼,算了。你過度認真的模樣真令人打從心底厭煩。』


    『哈哈哈,你在說誰啊?』


    『不知道就算了!你看,我發現寶物了。呃,這不是很老舊的東西嗎?被騙了!』


    或許是我的決心使然,才會定期做這個夢。


    抑或是體內的某個東西故意讓我做這個夢,以免決心消退。


    到底是哪個,我並不清楚也無從判斷。相對於堅定的決心,記憶卻越來越薄弱。剛才的自己連他的臉都無法立刻想起來。


    『哥,你為什麽要那麽認真?高中好玩嗎?』


    『不,一點都不好玩。等你變成高中生之後,八成也會跟我有一樣的想法。』


    『咦?誰知道……不過我真的不太喜歡念書。』


    在輪廓都顯得曖昧不明的景色中,他手中那支倒立的黑色鉛筆卻看得格外清楚。麵向我的他分明沒動,鉛筆卻獨自在筆記上滑動。那線條不可思議地濃烈,在朦朧中散發著清晰的光芒。


    ——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那還用說嗎!?


    不是跟可愛的女孩談情說愛,也不是成就晦暗的複仇,更不是賠上小命告別這個世界。


    『哈哈哈,你是天才啊。不過單純來說,要是用功念書,在考試時取得好成績後——』


    要是這時候我能察覺……


    要是我能發現他的煩惱……


    說不定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那種地步了?


    『爸爸,也會來誇獎我了!』


    請原諒我。


    **********


    『就叫你起來了,沒聽到啊!?』


    「……嗯?」


    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對眼球。


    幸好現在已經不會嚇到了。在一片黑暗中,有對圓滾滾的眼球在距離五公分以外的地方瞪著自己……如果這是現實,除了接受也別無他法了。要是這是蘿瑟莉的臉該有多好……心裏仍然會不中用地這麽想。


    咚!彈了一下幾乎快掉出來的眼球後,取來放在頭上方的手機。直純正躺在鋪於廚房地板的報紙上,肩膀十分痛到不行。


    「真是的……現在才五點半!?開什麽玩笑啊!滾開啦,你這隻雜菌!去別處靜靜等死……」


    『你都還沒聽到我的好消息,居然敢用這種態度對我……遺憾的是我竟然也習慣了。總之,我找到了!』


    「啊?找到什麽……真的嗎!?」


    突然間,直純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閃動著亮光的手機視窗,清楚顯示著代表星期四的thu文字。從禮拜天進行召喚術至今已過了四天,而拜托麵前眨著眼睛的雷古力德去調查那件事,已經過了兩天半。


    避免讓待在和室裏熬夜通宵的蘿瑟莉發現,這時不能點燈。


    『我才不會說謊。是一隻額頭有黑色十字,身上帶著賢者之石的貓對吧?我確實找到它了。』


    「喔,太厲害了……!不愧是雷古力德!幹得好!」


    『嗬,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無心在管害羞的蟲子,直純立刻起身脫掉睡衣。


    召喚儀式的副產品——偽賢者之石,正因為它是仿造的,所以很快就會崩壞。完成之初明明跟鋼鐵一樣硬,但轉眼間就會碎成片片。


    這情報是得自於跟召喚魔術沒有直接關連的煉金術指南——問題是,所謂的轉眼間究竟是多久,書上沒有記載,因此直純很不安,總之那是自己最後的手段,再也沒有比找到它更令人高興的事了!


    隨便抓件便服套上,並且看了一眼雷古力德。


    「話說回來,你找到的時機未免太剛好了。我馬上出去,我已經準備妥當。因為隻要做好心理準備就可以了。」


    『你這家夥……算了,你給我聽好了。事情變得很有趣。』


    「什麽?難道是你從姬實家偷了蘿瑟莉的內褲,結果被打扁嗎?」


    『我完全搞不懂那有什麽有趣的……我要說的是,奧茲,說不定你的願望真的會實現。』


    「咦?……願、願望?」


    直純用生硬的聲音反問。想到逐漸模糊的夢之記憶,心髒跳動的速度便頓時加快。


    『你不是想要操縱蘿瑟莉小姐的意誌嗎?真是的,明明一直把如此無法無天的事情掛在嘴邊……』


    「喔……你說那個啊,沒錯,你說的很對。所以說那件事有可能成真囉!?到底是怎麽回事!?」


    『因為貓身上的賢者之石聚集了大量的能量。』


    雷古力德雙眼閃動著危險的光芒,刻意壓低音量說。


    感受到氣氛變得凝重的直純,心跳反而越來越快——沒錯,這絕對是注定好的機會!隻要在偽賢者之石上施行新的魔術,讓它變成蘿瑟莉專用的控製器,就能控製她吸取精氣的可怕力量,如願得到她的身體了。


    到時就可以盡情享受她豐滿的胸前隆起、這世上最美的腰部,以及具體呈現一切性感的臀部了。


    「太棒了……實在太棒了……!」


    『如此一來應該可以省略借由儀式使暗黑物質大量匯聚,並且依附在物體上的步驟。不過,那就表示你所製造的石頭說不定是——』


    「唔、唔喔喔喔喔喔!是嗎、是這樣嗎!?終於、終於可以做了!」


    直純就像小孩子般踱步,原地上下跳動。


    完全止不住興奮。要是雷古力德有手,直純鐵定會不斷要求跟他握手。


    「謝謝你!真的真的非常謝謝你!人生就是情色的寶箱啊!」


    『盡管我搞不懂你在說什麽,但你可以小聲點嗎?不,應該說你聽我說話——』


    砰!


    瞬間,紙門被粗暴地打開,吸引兩人同時轉過頭。


    穿著睡衣的蘿瑟莉一臉不悅地站在他們麵前。她依舊穿著鬆垮垮的長袍,但看久了之後倒也覺得它挺有味道,由於整件長袍是往下一路變寬,所以隻要蘿瑟莉坐著就會很像一顆包子,實在可愛到不行。


    雖然佇立在眼前的蘿瑟莉隻像個參加危險惡魔集會的人。


    『喔,這不是蘿瑟莉小姐嗎?』


    「唉呀,早安啊,我未來的妻子——」


    啪啪啪啪、咕啾!


    猶如扇子般展開的尾巴,不斷賞我巴掌跟打擊雷古力德。


    一副尚未醒來的蘿瑟莉,以嚴厲的口吻斥責臉頰紅腫不敢吭聲的直純。


    「三更半夜安靜一點!」


    砰!紙門應聲被關上。因為反彈而產生的細小縫隙,在下一秒之後也被緊緊合上。


    對不起!當直純低頭道歉時,恰好看到被砸扁的雷古力德——被甩巴掌的直純傷勢沒有太嚴重,但尾巴捶擊的力道似乎相當大,以致於他就像被拖鞋打扁的蟑螂一樣黏在地板上,紫色的液體就這麽以完美放射狀的模樣在地麵擴散開來。


    看來隻能等雷古力德複活了。


    「算了……反正今天也不適合去學校。那就假裝去上學,其實卻是去抓貓地慢慢消磨時間,呃……我還真像訂立逃亡計劃的小學生。等、等等,別不感興趣嘛……但那的確是事實,目的應該更崇高一點……」


    不管是召喚出天神的人類,還是召喚


    出惡魔的人類,都無法憑借自身的意誌控製對方。因為他們都利用自己的能言善道,與對方訂立對自身有利的合約。


    不過,講到那樣的技術為什麽會流傳下來?原因就出在人類是被操控的。


    據說在魔術發展盛行的北歐,被某位魔術師召喚出來的高級惡魔納爾菲席尼最初的目的,就是寄宿著暗黑物質的水銀化合物。那位魔術師的精神被侵蝕,徹底成為惡魔的奴隸,並因為討伐犧牲掉數千人組成的軍隊。


    原本被視為危險的召喚,最後演變成被忌諱的決定性事件,不久之後更成為全人類共同禁止去做的事項。


    「如果我成功掌控了賢者之石……不就能改變魔術的曆史了?」


    就這樣,直純腦中開始想著各種下流的事。


    因為沒有成功的紀錄,直純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總之,得到前所未有成功的機會,不能說沒有——溫柔的蘿瑟莉或許變得非常順從,並且撒嬌地喊自己「主人」。也可能可以近距離凝視她的大眼睛,跟她親熱到無法動彈為止,當然那是指體力上的不能動。


    所謂魔術才能是指意誌力。盲目相信然後邁向成功。我要相信!這次一定沒問題!


    「不但能舍棄童貞,也不需要死掉——」


    ——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突然間,直純啞口無言,靜靜放下緊握的拳頭。


    咬住下唇輕輕搖搖頭。那個夢從來沒有讓我看過那樣的變化。討厭的感覺在胸口騷動。而且,明明可以看到最後的!雷古力德叫醒我的時間未免太巧了?


    夢、夢魔,不會吧!?


    「……既然如此,就該說點什麽啊。如果……如果早就知道我的事,就該說啊。不,就連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光看我的夢又怎麽會知道我在做什麽。啊,可惡,不管了!」


    再繼續煩惱下去根本辦不了事情!早在很久以前,事情就已經無法轉圜了——是這樣嗎?——真是的。


    必須想辦法消磨掉到天亮的這段時間。將報紙連同雷古力德的屍體放進垃圾袋後,直純用力伸了個懶腰。東方的天空已經開始泛白了。


    看來漫長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


    事實上,打從高中入學考試以來,他就不曾覺得時間的流逝如此緩慢。


    「你不吃嗎?」


    蘿瑟莉雙手捧著玄米茶的杯子,不可思議地說。


    她似乎覺得自行烤了麵包卻不吃的直純有些奇怪——對照昨天跟前天直純正常上學的早上所做的事,她會覺得怪異也是正常的。由於還要留點時間等公車,所以吃早餐的節奏都很固定。要是像現在這樣悠閑,確實會遲到沒錯。不過,直純的內心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輕鬆。


    雷古力德還沒複活。


    「不,要吃……對、對了,蘿瑟莉,雷古力德呢?他複活了嗎?」


    「好像還沒,我昨晚睡昏頭了,好像不小心下手過重。哈哈哈。」


    蘿瑟莉絲毫不在乎地咬著冷凍食品的肉包,她之前說一天吃一個就很飽了,但日子一天天過她的食量也隨著增加,現在似乎變成早晚餐一起吃了。真是驚人的適應力……不曉得能不能這麽說,畢竟異世界的一切都是一團謎。


    直純心神不寧地望向牆邊的垃圾袋,將果醬塗在麵包上。


    之前就算直純認為蘿瑟莉下手太重時,雷古力德也都一、兩個小時就複活,但這次已經兩個半小時了,他卻還沒有動靜。難道說偶爾也會有這種事發生嗎?


    「嘿咻。」


    發出謎樣的聲音後,蘿瑟莉按下了遙控器的按鍵。


    電視開啟,早晨的新聞播報聲充斥著整間和室。看到新聞播報某處的熊貓生產後,蘿瑟莉的臉頰便微微染上紅暈——早已看慣她這種像極普通女孩的動作了。從水壺裏倒茶的一連貫動作已染上了居家的味道,原本的貴族氣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繼續這樣下去也算開心啦,直純腦中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可是,今天早上做的夢卻莫名的沉重。自己真正的願望到底是什麽?


    「恩囉西裏七類……」(跟蘿瑟莉親熱)


    「嗯?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嗯?」


    再次看向牆邊的直純,注意到一件事。


    那裏立著一個似乎藏在垃圾袋裏、十分陌生的紙袋。白色的底色上印著十分高雅的商標,自己我有收過那種東西嗎?直純微微歪頭,不解地看向蘿瑟莉。


    「喂,你知道那個紙袋是什麽嗎?」


    喵!


    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不可思議聲音的直純,更認真地盯著她看。


    剛才聽到的到底是——就回答的時機點來說,應該不是蘿瑟莉的聲音才對。或許是從電視發出來的。可是,如果是剛才的熊貓話題也就算了,現在已經是天氣單元,不太可能會有那種聲音啊?那聲音聽起來就像貓在叫一樣。


    「蘿瑟莉……?」


    蘿瑟莉將杯子放在矮桌上,接著沉默了片刻。


    那表情看起來既不像專注於電視節目,也不像在沉思自己提出的問題——而是像像一顆心沉浸在遙遠且朦朧的感傷中。仿佛現在觸碰蘿瑟莉,她就會立刻壞掉一樣。


    於是直純也跟著沉默下來,不久當他抬起頭後,便看到蘿瑟莉對著他笑。


    「奧茲先生,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咦?出去……?」


    「好啦,就先出去啦。快點快點!」


    直純就這麽被蘿瑟莉啪啪作響的尾巴追趕般退到了廚房,然後,她再次送給直純一個蠻不在乎的笑容,接著關上了拉門。


    到底怎麽回事?


    (話說回來,要是雷古力德不複活,就不能找貓了……貓!?)


    難道……!?想到什麽的直純急忙套上鞋子衝到外頭,之後朝公寓的前方、旁邊跟內側矮牆的空隙間探看,無奈就是找不到任何看起來像貓的生物。


    該不會聽錯了吧?還是說它察覺有人接近所以逃掉了?


    「不……不管是哪個原因,都很慶幸現在還沒找到那隻貓。雖然很擔心會不會因為一步之差,賢者之石就崩壞了——不行,這時千萬不能亂了陣腳。」


    呼……直純深深吐了一口氣。我應該很緊張吧?忍不住在心中自問。


    明明該懷著希望卻又覺得走投無路,看來是沒救了。


    「算了,反正我活著向來都是憑感覺的,沒差啦。哈哈哈哈……」


    「你去哪裏了?」


    啪,一關上大門,和室就傳來蘿瑟莉的聲音。


    抱歉抱歉。邊說邊踏進拉門已打開的室內——直純頓時說不出話。


    蘿瑟莉換了衣服。


    不是男性的印花t恤跟總是老舊的牛仔褲,而是亮藍色的無袖上衣,搭配看起來很涼的白色針織開襟外套,這麽穿雖然會露出了細瘦的肩膀,卻散發出大小姐般的沉穩氣息。長度至膝上的褲裙,隻要她輕輕一動邊緣就跳舞般飄動,而修飾完美雙腿的則是簡單的直條紋膝上襪。


    嗬嗬。站在吃驚直純麵前的蘿瑟莉,露出花一樣的笑容。


    「嚇到了吧?」


    「……是……是的,咦,那是……」


    「就是紙袋裏的東西。你昨晚不是像剛才一樣又被姬實趕出去了嗎?她就是那時拿給我的!真是的,該不曉得該害羞還是高興……」


    原來如此,直純光是點頭就已經耗費全身的力氣了。


    從禮拜一以來,姬實每天晚上都來訪,而且死纏著蘿瑟莉不放。雖然擔心蘿瑟莉的身份會被揭穿,但她們的關係卻是比直純跟雷古力德好太多,所以他也不能說什


    麽。


    就算是這樣——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穿這身衣服比穿晚禮服還緊張,感覺好不可思議喔。這是褲子嗎?還是裙子?看起來真有個性。」


    「嗯……」


    「我已經不能感謝姬實再多了。雖然這個跟這個是她姐姐淘汰不穿的,但這下麵卻是她特地買給我的!」


    「嗯,我想也是……」


    「為什麽?啊,你又在看我的胸部了!?真是的,不可以這樣!好,不如立刻來用姬實連同衣服一起給我的這個……呃……電擊棒好了?」


    「嗯——呃,等一下!拜托,那家夥居然買這種東西給你!?蘿、蘿瑟莉,冷靜點,快點那個丟掉!那東西跟你完全不搭!」


    不過,究竟是被尾巴打到痛,還是電擊棒呢?直純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


    蘿瑟莉不悅地嘟起嘴,扯了扯褲裙的下擺。


    「我一點都不想聽你叫我冷靜點!你也該從色情裏畢業了……呃……請你好好看清楚,我穿這樣到底如何?」


    「世界第一可愛。」


    直純隻想得出這句話。


    瞬間,蘿瑟莉嚇到般愣了一下,馬上綻開笑容。不管幾次,自己都想讓她笑,她就是會讓人這麽想的最棒女孩。


    真是太可惜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蘿瑟莉,我……」


    「奧茲先生。」


    就在直純不知道該說什麽而遲疑時,蘿瑟莉搶先一步開口。


    她出聲叫喚直純,兩人便對看了一會兒,即使在晨光不怎麽射進來的這間房間內,也看得出她榛子色的大眼閃閃發亮。仔細想想,她不是曾經說過——能不能別把我當能夢魔的貴族,而是普通的女孩子看待?


    對於這點,直純一直是假裝認同,畢竟隻是把對方當成道具。


    不過直視自己的蘿瑟莉,讓人好想緊緊抱住她。


    『——所以啊,問題就出在警察到底在做什麽!?那不是推倒這麽單純而已!到處砍倒沒有犯任何錯的行道樹,根本就是精神異常者才會有的行為!那對我們來說是相當可怕的!這是單獨一人犯案吧?既然如此就快點逮捕嫌犯,否則等到出現了被害人就太遲了!對吧!?』


    電視的聲音好吵,但又不想為了用腳踩遙控器就別開目光。他隻想一直凝望蘿瑟莉,根本不希望有其他的話打擾。況且,現在到底該說什麽才好?


    該說「我好像真心喜歡上你了」嗎?說了又能怎樣?


    「今天可以陪我嗎?我們一起出去。」


    「咦……?」


    蘿瑟莉突如其來的發言令直純措手不及,發出愚蠢的聲音。


    在早上的現在,換好衣服的女子……原來如此,確實具備很多外出的要件。如果不是此刻這種特殊狀況,還真想主動邀她出去。


    她到底是——?


    「可以嗎?」


    「呃……可是,對了,我、我還得上學……」


    「那種事不是沒關係嗎?因為姬實說奧茲先生不管有沒有去上學都是一樣的。好了好了,走吧!」


    「那個平胸女,給我記住!啊,呃,咿啊啊!」


    蘿瑟莉冷淡地拍了拍直純的背,將他往和室外推。


    跨過門檻時,直純還刻意轉過頭看向牆邊的垃圾袋——它的外觀依舊沒什麽變化,雷古力德還是沒出現。隻有電源仍開啟的電視,至今仍喧鬧地叫囂著。


    **********


    桐河姬實心情相當不好。


    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事,隻是今天早上稍微晚點起床,而媽媽起的更晚,就拿五百元給她去買早餐。當她發著牢騷準備走出家門時,卻怎麽也找不到錢包。許多小事累積起來,便成了無處發泄的煩躁感。


    謝謝惠顧!在店員的感謝聲中,姬實走出了便利商店。看來好像可以趕上遲到前的最後一班公車。


    她將一隻手伸進塑膠袋中取出紅豆麵包嘮叨。


    「我是很高興這裏蓋了便利商店啦,畢竟很方便……可是,這附近也變了好多。」


    對事不關己般的意見歎了一口氣後,姬實咬了一大口麵包。


    以前,從姬實家的二樓就能看到公車站的屋頂,中間沒有任何遮蔽視線的東西,而等公車的人也大多是熟人,現在如果不往彎向那邊再轉向這邊繞來繞去,就到不了公車站了。


    不悅感尚未完全消失的姬實將吸管插進盒裝牛奶中。


    「如果隻有東西增加是不錯啦,問題是這附近也跟著變吵了,我明明很可愛又嬌弱,才沒有大剌剌……啊,煩死了……」


    這種日子…。姬實緊握雙手。


    就該立刻搭上公車到學校,找出一大早絕對會發生問題的那家夥,然後以正義之名,用銳利的拳頭不斷揍他。就算他沒有惹事,隻要隨便找個缺點刁難再打倒他,周圍的人都會感謝我。


    雖然這幾乎是歹徒的想法,驚人的是居然沒人抱怨——就連目標物本身也是,其實在這鎮上最會惹事的應該是她才對。


    (講到歹徒……)


    她莫名地轉頭往後看。


    今天早上電視新聞播報有個會從背後突然撞倒人,然後緊壓著對方讓他無法呼吸的莫名其妙人物在羽摘市出沒。


    雖然被害者都受輕傷,但行道樹等卻都被利刃般的物體砍過——犯下這些案子的很可能是同一名嫌犯,目前警察已經呼籲市民要加強警戒了。的確,就算隻是看案發現場,也會認為這件事跟重大犯罪有很大的關連。


    「這世上啊,真的是……啊!」


    就在她喝牛奶彎過一個轉角時,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孔——往馬路對麵走去的佐品直純,也就是奧茲魔術師。


    他正是直到剛剛為止姬實都想打倒的目標,現在卻無所謂了。此刻,她根本不在意這件事。


    「蘿瑟……呃,咦……!?」


    原本姬實打算用力揮手叫喚,卻變成卡在喉嚨的呻吟叫不出口。


    因為走在直純身邊的女性——蘿瑟莉正穿著那套衣服!


    即使在同性眼中,不,就是因為是同性才認為她的美貌絕世無雙。她的身材比例十足蠱惑人,甚至讓人懷疑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存在嗎?她就是幾乎可說是犯規般吸引人注目的外國美女。就連在馬路對麵騎腳踏車的學生,都因為看她看到出神而猛撞上電線杆。


    先前奧茲居然讓這樣的超級絕世大美女穿沉睡在自己衣櫃裏、連品味都沾不上邊的難看t恤,簡直就是犯罪!所以,昨天她才將手邊現有的幾件衣服,加上在車站前斟酌挑選的衣物,半強迫性地送給了蘿瑟莉。


    如今看到後,果然非常適合她。


    那身打扮乍看之下雖帶著庶民風,卻又給人選美小姐般高貴感,如果走在她身邊的不是奧茲——或者幹脆不要站人,看起來就像一幅美到驚人的畫了。


    「果然是我理想中的美女……蘿瑟莉姐姐……!」


    姬實將紅豆麵包跟牛奶全都塞進嘴裏,露出羨慕的眼神陶醉地低喃。


    無袖上衣的胸前令人犯罪般的隆起,充滿魄力的雙丘讓人目眩。不僅如此,還有褲裙下的膝上襪,巧妙地襯托出國寶級的迷人雙腿,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姬實心目中的完美女性。


    由於看到入迷,直到兩人都走遠了姬實才回過神。


    「啊……他們走去哪裏了?」


    公車站跟學校都在反方向。要是沒搭上下班公車就得搭再下一班,到時就算拚命跑也難逃遲到的命運。奧茲那家夥到底想做什麽?


    狂奔彎過轉角後,露出半張臉偷看他們。


    他們愉快地聊天,悠閑走在行道樹下。看來他們的


    目的並非學校——話說回來,奧茲也穿便服手上也沒拿包包!看來他早就決定蹺課了。


    一早就跟人人都想緊抱住的美女獨處,奧茲這野獸一定不安好心!


    怎麽辦?姬實腦中瞬間閃過這問題。


    自己是名門高中惠泉的學生。父母付出高額的學費讓我念書,無論如何也不該虛度日子,更何況是放棄義務不去上課,奧茲那個大笨蛋的事就當成沒看到吧,他的成績確實好到讓人生氣,但他的缺點實在太大了,不過親眼目睹他人的墮落,好像很有趣……好像很有趣好像很有趣好像很有趣好像很有趣好像很有趣!


    「要是他把蘿瑟莉帶進色色的賓館,或是在沒有人煙的地方推倒她……我就讓今天成為那混蛋的忌日!!」


    咕嚕,將一大口紅豆麵包吞下去後,姬實開始了偷偷摸摸的跟蹤行為。


    她八成也是個怪人。


    **********


    郵筒跟電線杆。


    消防栓跟線路、隧道,寺廟、醫院跟自助式洗衣店。


    就像一一確認以前經過的那些地方般,直純跟蘿瑟莉悠閑地散步在羽摘市的郊外。盡管昨天已進入六月,天氣卻像梅雨期中的晴天一樣好。


    夢魔的睡眠時間比人類短——一般來說大概三個小時,但她卻說自己常因「如果放著她不管可以一直睡下去」而被罵,但是蘿瑟莉說自己在直純家經常熱愛看電視到深夜,所以睡眠時間比平常少很多。


    「昨晚我好久沒睡那麽久了,卻被你們吵醒。」


    「唉呀,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咦?莫非你聽到了?」


    「你說了什麽情色的寶箱對吧?」


    「抱歉,請你忘記這件事。」


    真是的!說完後露出微笑的蘿瑟莉側臉,被強烈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雖然自己一定也在發亮,鐵定是因為流汗的關係。


    之前兩個人走在一起時,也感覺到強烈的幸福感。


    能成功將她當成道具看待,或許隻有剛召喚她出來那段短暫時間而已。


    「對了,奧茲先生。」


    「嗯?」


    「我們來牽手吧?」


    噗!嘴巴明明沒含東西卻忍不住做出噴出物體的動作。


    「你、你……你是怎麽了?會什麽突然要牽手!?」


    「不,沒什麽啊,隻是想牽牽看。」


    「牽牽看?可、可是,牽手這種事!不應該跟我,而是該跟你真正喜歡的辛提亞人吧……那個,呃……真、真的可以嗎?你不會吸走我的精氣吧?」


    「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了。」


    蘿瑟莉伸出左手的小指。


    直純見狀後不禁愣住,蘿瑟莉卻出聲催促他快點。


    「不是有小指勾小指的牽手方法嗎?那真的太棒了,是出色的文化,我應該試試看才對!」


    「啊,這樣啊……你真的很喜歡安捷。」


    「沒錯!如果隻有一根手指,隻要小心留意就不會吸走精氣了,你放心吧。」


    蘿瑟莉說完後露出令人目眩的笑容,直純無法直視。


    果然她可以靠意識壓抑誘惑之氣,精氣的吸取也有限度——隻要巧妙使用控製器,就能跟蘿瑟莉親熱、就能侵犯夢魔的貴族了。


    輕輕纏上直純的小指,有點涼涼的,觸感很柔軟。


    (隻是因為好勝心使然嗎?……好勝心。那是當然的,因為原本就是因為憎恨開始的、隻屬於我個人的情感,正因為明白這點,才會走到這一步。)


    比起蘿瑟莉,自己應該更注意小指。


    盡管心跳聲震耳欲聾,我還是隱約能感覺到她的脈動從指尖傳過來。那是緩慢且間隔很久的脈動——說不定那隻是我的錯覺……他忍不住苦笑。


    「蘿瑟莉。」


    「什麽事?」


    「可以請你回辛提亞嗎?」


    直純溫柔地用小指拉了下似乎嚇到而差點停下腳步的蘿瑟莉。


    直純盯著一公尺前的地麵,繼續說出心裏話。


    「已經夠了,我請你吃肉包的回禮已經夠了。不,應該說我隻想要親熱才對。你是我目前遇到的女生中最美的一個,相信以後也沒人贏得過你。就連跟你相同水準的都不可能會有。問題是不能親熱一切都是白搭,對吧?不管到何時我都還是處男。就一個夢魔而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雖然很想弄清楚,但現在先把這件事擺一邊。因為我滿腦子隻有親熱這件事而已,所以我決定目送你離開後,再施行一次召喚術,召喚普通的夢魔。我會讓她遵循正統派的主義,徹底吸飽精氣後回辛提亞。這麽一來我就能毫無遺憾的在監獄裏蹲二十年了。真是可喜可賀,owa rande ……所以,真的很抱歉。」


    「好吧!」


    居然答應了————!?


    這次換蘿瑟莉的小指拉了拉因衝擊過大完全呆立在原地的直純。


    相較於直純最大字數的台詞,蘿瑟莉的回答卻簡潔到極點,支撐直純內心的某種純粹物質,輕易就被折斷了。


    「蘿、蘿瑟莉……等、等一下……!?」


    「嗯?」


    「嗯什麽!到底嗯什麽啊!?為什麽!?你、你要回辛提亞了嗎!?」


    「因為你叫我這麽做啊。」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不該是這樣的啊!要是你這麽幹脆就答應回去,我為什麽要做那麽多努力!?你應該說我想多看看安捷,或許氣的大罵奧茲先生真是笨蛋花心大蘿卜才對啊!如果你不在,我會寂寞的!我會很寂寞的——!」


    「好啦,我知道了,真是麻煩……總之,我很感動。」


    插圖p277


    「你在稱讚我嗎?」


    「不,完全沒有。」


    不過……她停下了腳步,這裏是沒有人煙,郊外中的郊外,柏油路的分歧點。


    抬眼望向晨光中帶著黑暗的耀眼翠綠山巒,蘿瑟莉低聲說道。


    「你沒有直截了當叫我回去。」


    「咦……?」


    「謝謝你陪我做最後的約會,這真的是很棒的回憶。」


    見蘿瑟莉放開小指,不禁受到微微的衝擊。


    最後的約會——我不認為這是她臨時想到的話語。該不會在出門前,她就想在今天結束一切了?


    她會穿上姬實送的衣服,該不會也是因為……


    「等……等一下,蘿瑟莉!」


    急忙追上一個人快步走向山中的蘿瑟莉。


    腳下的小樹枝發出聲響。踢著山坡斜麵似地往上爬的直純,注意到一件不合時宜的事——守護蘿瑟莉雙腳的鞋子。她此刻穿著的是直純預備用的樸素、絲毫沒有吸引力的球鞋,這次回去時絕對要去車站前買一雙適合她的鞋子。


    真是優柔寡斷的混蛋!再猛烈的自我嫌惡籠罩中,直純抓住了她的手。


    「就叫你等一下了!你是怎麽了,快解釋——」


    「連結的……」


    啪!蘿瑟莉甩開了他的手。彎身看向直純的蘿瑟莉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隻有小指頭喔,奧茲先生。」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是共犯啊。」


    沙沙,蘿瑟莉輕易爬上山坡般說道。


    「你犯了罪,我也犯了罪。這固然違反了國家的法律及巴利歐的條約,但最根本的還是必須負起對世界的責任,這點必須確實遵守才行。」


    「對世界的……呃,是指召喚你來這件事嗎?為什麽現在要提已經結束的事呢!?不,不對,沒錯,這是犯罪,我之後不就要贖罪了嗎?等你回去之後,一切


    就會結束了,到時候——」


    「哈哈哈哈!你說什麽?等我回去之後一切就結束了?你未免想得太美了,怎麽可能有那麽好的事。這是……我的贖罪,也是對你的報應。」


    通過樹木搭成的拱門後,眼前便豁然開朗。


    在通過容易行走的疑似獸道、埋葬儀式祭品屍體的場所後,兩人又大約往上爬了兩百公尺左右。目前位於一片局部土地變得平坦,表麵覆蓋著低矮雜草的狹窄空地。


    原來有這種地方。直純想起來了——這八成是他跟哥哥一起來抓蟲時,用來休息吃便當的地方。沒想到這裏還完整保存。


    直純發現在感慨萬千的視界一角有東西在動。


    「……咦?」


    「所以,我絕對不會出手的。」


    直純起初還搞不懂蘿瑟莉在說什麽,但看到眼前的光景終於明白了。


    有一頭驚人的巨大老虎,正從空地的另一端瞪著這邊。


    不對,那不是老虎,而是比老虎還大——獅子跟老虎交配後會生出名為獅虎的雜種動物,就跟那個很像,巨大的野獸緩慢地站起來,它的肩膀幾乎跟自己的胸口一樣高。鮮紅色的雙眸緊盯著直純,嘴巴還不時發出低吼。


    這是什麽啊?開什麽玩笑!?


    「它恨你。」


    「啊……咦,咦?什麽,誰、誰恨我?」


    「就是它。」


    蘿瑟莉的手指筆直地指向那隻怪物。直純感覺腦部的處理能力已到達極限。


    理性的警鈴跟本能的恐懼混合在一起,讓他什麽都無法思考。自己現在究竟站在哪裏——是在安捷嗎?還是辛提亞?必須從這裏開始理解。但有一點是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的,那就是根本沒做過讓它憎恨的事。


    真的是這樣嗎?


    「……咦!?」


    晚點才察覺的直純忍不住大叫,甚至大致了解發生什麽事了。


    因為他看到緩緩靠近的怪獸額頭,有個黑色的十字架印記。


    「該、該不會是那個……!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它、它跟之前長得完全不一樣!?」


    「會這樣很正常,那是辛提亞一種叫做薩茲瑪斯的魔獸,因為暗黑物質的影響,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居……居然會有那樣的影響!不可能吧!?那它為什麽要恨我!?」


    「還問為什麽,不是很明顯嗎?這種事在安捷不是很常見嗎?」


    嘻。微笑的蘿瑟莉雙眸倒映著晦暗的直純。


    那是直純怎麽也忘不了,幾乎讓渾身血液結凍、不存在這世界的冷笑。


    「被你殺害的生物的靈魂,都回來報複了,事情就是這樣。」


    吼吼吼吼……!!


    魔獸仰望蒼天,揚起長尾巴大聲咆吼。


    在微微震動的空氣中,直純的牙關又開始作響,理性仍舊沒辦法趕上進度,不過已經開始利用本能理解眼前的事。目前發生什麽事?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即便如此,他還是會感到抗拒,因為承認太恐怖,以致於他完全做不到。


    「怎麽會是靈魂……不可能啊!那不就是幽靈了嗎?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這世上的生物全都是靠肉體跟暗黑物質活動的!」


    「幽靈是被烙印上憎恨的精神能量。」


    死命叫喊拒絕後,直純渾身僵硬。


    「怎麽不可能?暗黑物質從物理的角度來看是什麽,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吧?否則,它身上的賢者之石又是吸收什麽當成養分?要推斷答案應該不難吧。」


    「……不會吧……笨蛋,怎麽會……」


    「在進行召喚魔術時,要讓暗黑物質暫時寄宿於水銀等物質上,必須進行兩道手續。其中之一是打開世界之門,另一個則是從異世界找出渴望的存在並將對方拉過來……要是在最初的過程中,出現了沒有寄宿在水銀的能量……」


    如果那並非純潔的暗黑物質,而是烙印了憎恨的精神體……


    沒錯,那對象就是——


    直純的腳踝踢了踢土,整個人慢慢往後退。萬萬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魔獸的視線自始至終都緊盯著他,仿佛眼神就是最有殺傷力的東西。事實擺在眼前,已經沒什麽好懷疑的了。


    「它、它……它要殺了我?為什麽?我隻是……可惡……我、我不過是用了祭品而已!?就因為我殺了實驗用白老鼠,就得遭遇這種事……喂,是這樣嗎!?」


    「因果報應這句話真是了不起。」


    蘿瑟莉將目光自難掩顫抖、開始慌亂起來的直純臉上移開。


    「這可是在辛提亞所沒有的感性。你說的沒錯,這種事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發生,連想都想不到……但因為你太天才將我召喚來安捷,才會以這種形式遇到災禍。」


    「我什、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第一次跟你來這座山埋屍體時,它就一直躲在旁邊看。」


    聽到蘿瑟莉冷靜的話語,直純背脊不禁一震涼——所以從那時候起她就全都知情了!?


    「它的體型還很小,脖子上的結晶光輝還很淡,並非祭品的屍體,而是那光芒告訴我……你遲早都得戰鬥。」


    「戰、戰鬥……不是吧,賢者之石哪有那種力量……!」


    「不管你承認還是抗拒,現在發生的就是現實。你驚人的精神運動力,讓暗黑物質極度增大,而大半的暗黑物質順利地將自願的我召喚來安捷,不過同時間……也將祭品們的憎恨培育到這麽強大。」


    「培育……憎恨……?」


    「解釋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被你殺害的生物偶爾地借由魔術進入命運的循環,然後再像這樣出現在你麵前……它們希望能向你複仇。」


    所以……講到這裏,蘿瑟莉突然閉上嘴,停止走動的魔獸露出了比手掌還大的利牙。


    原來如此——直純得到了一個絕望般的結論。


    我跟召喚出葛利歐的蓋西歐魯夫,以及召喚出惡魔之王的海因裏希兩人的所作所為根本就差了十萬八千裏,一邊是超過四千人的虐殺,一邊是殺害幾隻小動物,兩者所產生的暗黑物質數量,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可是蓋西歐魯夫遭到背叛,海因裏希輸掉了整個國家,我現在則明顯有生命危險。


    在眾多魔術中,唯獨召喚術絕對不能施行。


    如今,終於深刻體會到其中的道理了。


    「……是嗎?」


    不知不覺顫抖停止的直純緩緩地吐了一口氣,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原來是這樣……我懂了,蘿瑟莉。」


    「你終於懂了嗎?實在太慢了。」


    「別……別那樣說,唉呀,其實我也知道平常老喊著要舍棄人生很不負責任。果然……死掉是很恐怖的,到頭來我還是沒有舍棄童貞就——」


    「咦?難道你沒有勝算嗎?」


    「……、……咦?」


    那是什麽意思?


    直純呆呆地望著蘿瑟莉,她卻用更茫然的表情回望他,似乎是注意到空氣的變化,怪物發出「喵??」的可愛叫聲。真讓人泄氣,既然原本是貓就該有貓的樣子啊。


    「勝……算,什麽啊……?」


    「你不是要跟它戰鬥嗎?難道你打算輸給它?那樣八成會死掉喔?」


    「不、不、不!咦,可是……咦?真是的,什麽八成,是一定會死掉吧。說的也是,像我這種差勁的人,根本不應該出生的。」


    「是誰說你死掉比較好的!?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你隻是殺了幾隻祭品,又沒什麽。」


    蘿瑟莉說的沒有錯,但那點正是身為人的不對——隻是難以忍耐恐懼,才脫


    口說出那些話,因為自己的私心,奪走毫無關係的生物性命。


    「因為我多少有點自覺,自己采取的是最糟糕的歪道……我想實驗用白老鼠、兔子跟貓要是沒被我抓來當祭品,應該會更幸福吧。」


    「你那些夢話是根據什麽說出來的?」


    「……咦……」


    「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果然沒錯,蘿瑟莉偷窺了自己秘密的夢。


    看見直純露出苦笑,她低聲說出對不起。


    「那時候,你不是說要複仇嗎?……你應該是說笑的吧?」


    「我是認真的,因為不是不能去期盼絕對無法實現的願望嗎?」


    「兩者無關吧,我在你心中看到的是非常龐大的溫柔以及愚蠢至極的自尊心……除此之外,大部分都被性欲占據……」


    「哇!」


    「然後,還有覆蓋了一切的後悔。」


    蘿瑟莉的嘴角難過地扭曲。先前一直忍耐的情感,似乎控製不住地流露出來了。先前她是為眼前的怪物,以及祭品們的死而悲傷。


    而這次她是為了自己難過嗎?她也會同樣地同情自己嗎?


    「我……我不希望你死掉。」


    「蘿瑟莉……」


    「可是,你的行為自有因果,而它就是你的報應。這是偶然決定的、攸關性命的報應……另外,我也跟你一樣犯下了打亂我所屬世界法則的罪行,所以我也背負了不可抹滅的罪孽,因此我是不會出手的……另外,我也怕貓。」


    「我覺得最後才是你的真心話吧!?它都變成那樣了,你還是會怕!?」


    「當然會怕,我完全沒辦法。別看我這樣,我老早就想逃、想哭或攻擊它了,卻還是拚命忍耐下來。你看它一直在看這裏,一直看,嗚……」


    看來她不僅強忍著悲傷,還有極度的恐懼。


    魔獸——好像叫做薩茲瑪斯的樣子——似乎理解了許多事,便坐下來乖乖的等待攻擊的好時機,或是它堅信事情到了這種地步,絕對能確實達成複仇的目的才會那麽悠閑。


    比老虎更巨大的怪獸跟高中男生。兩者打鬥誰勝誰敗,根本顯而易見。


    「它為了練習狩獵還用龐大的身軀壓倒路過的人類、試著去撞東西,真的好認真喔。」


    「看到我絕望你似乎很開心……」


    「如果不喜歡戰鬥,道歉也是個好辦法。我想會乞求對手饒命的生物,應該隻有人類吧。」


    蘿瑟莉低喃的聲音輕輕催促直純。


    「不管你跟它有什麽樣的發展,我都會看到最後的。我想將此當成自己的贖罪。」


    因果報應。不斷反芻這個意思明確的詞匯後,終於確實了解了——正因召喚者是自己,才能喚來夢魔的貴族。而且正因為是自己,才會麵對這樣的危機。


    (不過……這件事由得我選擇嗎?)


    因為召喚魔術這個人的行為,已經犧牲掉很多條性命了。


    這跟為了口腹之欲跟繁榮這類偉大的本能而殘害他人的行為似乎是如出一轍。不過,吃了捕獲的魚就會有這樣的報應嗎——趕走糟蹋領土的烏鴉,會得到如此的報複嗎?


    召喚這件事未免太難搞了吧!!


    直純下意識地緊咬牙關。或許順序顛倒,但事情都走到這步田地,已經沒有時間後悔了。


    「在召喚魔術成功的那一刻……其實我就已經完蛋了。」


    蘿瑟莉的表情染上了一絲哀愁。她真的希望我活著嗎?


    要是我沒回到那個房間,遲早會有人找尋我的下落。就算最後屍體沒被發現,也會在櫥櫃內發現那本證據。


    他就連遺書都寫好了——不管發現者是姬實還是別人,隻要將遺書內容公諸於世,複仇就算完成了。


    隻不過,內心仍有個遺憾。


    「我腦中總是充斥著討厭的事,所以在你問我之前,我完全忘記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麽。我之前都一直認為隻要召喚術成功,就算召喚出來的是惡魔,並讓我成為行屍走肉的人都無所謂……」


    「……奧茲先生,你的願望是……」


    「不過,那時的我其實是還沒想到可以召喚夢魔出來,我還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變態。」


    「你說的沒錯。」


    真不該期待她會否定我的話,那無疑是奢望。


    露出微笑後,蘿瑟莉輕輕跳起。她就像被風吹走一樣,跳離了二十公尺之遠。擅於推測固然很好,但內心卻突然開始膽怯起來。


    這時的直純,鐵定以此生最窩囊的表情說出帶著顫抖的話。


    「我願意接受因果報應……真的很對不起。」


    魔獸薩茲瑪斯蹬了下地麵,一直線地朝我狂奔而來。


    飛舞的塵土跟被吹斷的雜草,將藍天染上不祥的顏色——如果問他為什麽會看到那些東西,因為他整個人被撂倒在地麵了。盡管臀部遭受重擊卻無暇理會,急忙爬起來往後退。


    過了一會兒後,直純卻聽到蘿瑟莉說:


    「你不是接受了嗎?」


    「都是你害的啦!!都是你的錯——」


    響徹四周的咆吼掩蓋了所有的聲音。


    好不容易閃過了再次的攻擊後,直純臉頰抽搐地笑著。那是自嘲、悔恨跟放棄的笑容。犯下殺害性命的罪孽,就得接受性命被奪走的懲罰。


    此刻的他正抵抗著那懲罰,並且試著扭轉判決。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自己該死,因為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我已經有在反省了,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不管多少次我都願意發誓!可是……呃,我絕對會做到的!!」


    火紅的眼眸因更強烈的憤怒而燃燒。


    為了忍耐非比尋常的恐怖,直純的嘴巴完全無法合上。不過,直純的心卻很真實。此外,他也打算讓自己能獲得原諒。


    「要是沒有從你們那裏得到暗黑物質,我就無法遇到蘿瑟莉了!為此我很感謝你,很抱歉之前養你時沒有替你取名字。這次還讓你擔任複仇的角色,真是抱歉。」


    腳尖陷進柔軟的土中,瘋狂往後退的同時將土往上踢,雙眼遭受泥土攻擊的魔獸大聲吼叫,不顧四周地衝了過來。


    忍耐了幾秒看不見後麵卻要全力狂奔的恐懼後,直純將目光移向周遭。


    眼前是極為平常的空地,位在上頭的東西完全幫不上忙,雖然閃過了魔獸第二次的攻擊,但是他很清楚之前對方都隻是在試探自己的能耐,不過剛才的泥土應該徹底惹毛它了,下一次應該就會使出全力了。


    直純的體格瘦弱,不管運動還是打架都不在行。這樣的他就連想置人於死地的流浪狗都贏不了。


    「不過,我絕對不想死啊……!」


    突然間,他想起雷古力德說過的話。


    那時由於太亢奮沒有很認真聽,但他確實提到力量是聚集在賢者之石上。召喚儀式的第一階段——當水銀或其化合物吸收了暗黑物質後,會暫時變成保存暗黑物質的容器。既然如此,就有辦法可以破解。


    雖然需要相當大的代價,但現在直純已經不想死了。


    (應該說這種時候靠一些旁門左道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魔術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如果把石頭吞下去不知道它會不會消化?不曉得在它跟大●一起排出來前,自己逃不逃得掉!?)


    努力甩開因為害怕而冒出來的亂七八糟想法。他不認為眼前仍然充滿警戒,但殺氣大幅提升的異世界魔獸速度會比獅子慢。附帶一提,母獅子的最快速度高達時速六十公裏。


    幾乎快稱不上機會的機會隻有一次,必須先下手為強。


    如果無法一招製服,它應該就會想辦法反


    擊——問題是隻要稍微被它的牙齒或前腳弄到,鐵定就會受到致命傷。


    看樣子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不過,如果不受傷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蘿瑟莉……」


    直純低喃後,斷然做出將目光自敵人身上移開的愚蠢行為。


    直純不曉得她有沒有看著自己。剛才逃命時拉開了彼此的距離,所以無法確認她的表情。


    視線不自覺地越過她們,看向更後方。


    「哇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高聲悲鳴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沒有轉頭看向草原入口的,隻有直純一人——因為光聽聲音他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況且這也是不容錯過的千載難逢機會。


    (糟糕!!)


    察覺情況的薩茲瑪斯以驚人的速度重新衝向直純。


    那時直純就像遊泳的跳水一樣,整個人往前撲。


    那是讓人感覺像永久的一刻。


    朝放棄跳起姿勢的魔獸與自己最接近的部位——鼻尖伸出手,直純在腦中思考所有的事。心想這該不會是臨死之前看到的人生走馬燈,卻又有些不同。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消失,最後隻剩少年的臉浮現眼前。


    那是讓人抓不住的模糊笑臉。


    叩,就在指尖接觸到某種物體的瞬間,直純立刻大叫。


    「owa rande!」


    似乎準備采取致命行動的魔獸龐大身軀猛然一震。


    下一秒,便聽到某種物體的軋軋聲。


    啪,直純的身體重重地撞上地麵——魔獸有著銳利爪子的雙腳正前方,背骨仿佛變成冰塊般血液瞬間消退,直純動作難看地死命揮動手腳。原本怎麽也無法往後退的他,好不容易拉開距離時,耳邊早已聽不到任何聲音——


    砰,大地猛烈搖晃,魔獸癱倒在地。


    呼哈哈哈哈。不知從何時起暫停呼吸的直純深深地吐出一大口氣,幸虧及時找到解決的辦法,不用送命了。


    「受不了了……這種事我可不想再來第二次。我以後絕對不施行召喚……」


    「奧茲先生!奧茲先生!」


    撐起上半身的同時,突然有個物體從旁邊衝過來。


    啪啪,身體各處不斷摩擦裸露的地麵。蘿瑟莉的手使勁拍打痛到無法出聲差點暈過去的直純背部。


    「太棒了太棒了!你真的很了不起!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再打下去,原本隻是擦傷的地方都要瘀傷了!」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贏了!你這個人未免太了不起了,啊,太好了!原本以為盡管人類舍棄自尊為所有的事賠罪,最終還是無法獲得原諒。看來是我錯了,我真心為放棄希望的自己感到可恥!太好了!」


    「我懂了……我真的明白你想說的意思,蘿瑟莉……!」


    呻吟的直純站起身,拍了拍膝蓋後轉過頭。


    在樹木搭成的拱門終點處,站了一名少女。通學用包包和塑膠袋都掉落在腳邊的她,表情十分訝異。她的表情就像看到難以置信的東西——不對,她確實是看到了。


    直純露出苦笑地朝他舉起一隻手。


    「做得好,姬實。」


    她沒有回應,隻有溫暖的風朝這裏吹過來。


    **********


    「那麽……那麽……!」


    姬實發抖的嘴唇吐出帶著顫抖的聲音。


    盤腿坐在草地上的她鼓著臉頰望向直純。她的心情相當不悅,臉頰也確實其鼓鼓的,眼前的桐河姬實莫名其妙地不斷顫抖。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她突然瞪大雙眼。


    「蘿瑟莉姐姐,你不是人類對吧!?」


    「是的,我是夢魔。你看,我有尾巴,尾巴喔。」


    「哇!?尾巴耶!哇啊、哇,好可愛喔!」


    「可、可愛嗎?還可以改變外型喔。」


    「哇啊啊!是真的尾巴,真的耶!?」


    吵死了!直純低喃著摩擦著臉頰。他大概被賞了五十個巴掌了。


    脫離險境後,受到的傷害反而更大。


    「算了,反正隻是膝蓋擦碰皮而已……萬一踏錯一步,說不定就是腦袋破掉了。」


    「喂!」


    砰,直純的腦袋突然受到重擊。


    姬實快速踢了直純的頭一腳,讓他連確認內褲花色都沒有。這一腳讓他忍無可忍,立刻站起來朝摔倒的姬實步步進逼。


    「給我差不多一點喔,你這個萬年暴力女!剛才明明已經拚命賞我巴掌了,現在還這樣!撇開魔獸的事不談,你到底還有什麽好不滿的!?」


    「當然有了,你這個隻會念書的飯桶!這種事為什麽不告訴我!?這實在太棒了,超酷的!你居然想獨占,真是太差勁了!」


    「你……呼、呼……!?」


    姬實無視臉部抽搐的直純,一把抓起夢魔的尾巴。咦!?蘿瑟莉忍不住驚呼,但她卻毫不在意地愛撫起她的尾巴。


    「這實在是……實在是……啊!美的不像人類的大姐姐,其實根本不是人!這是天大的悲劇啊!不對,是喜劇才對!?」


    「搞不懂你在說什麽,這又沒什麽好悲傷喜悅的。」


    「呃,啊,尾巴,啊,好癢喔……!」


    「太厲害了!我好感動!昨天之前的我還以為今後人生的樂趣隻有毆打奧茲而已,我真是大錯特錯,太愚蠢了!沒想到然會遇見夢魔,而且還是夢魔的貴族。哇啊啊,蘿瑟莉姐姐……請幫我簽名!!」


    「簽名!?」


    我隻會寫日語的平假名喔,姬實死命靠近慌張的蘿瑟莉,近乎粗魯地釋放對她的無限憧憬,居然欣然接受蘿瑟莉是夢魔的事實,莫非她腦袋壞掉了?姬實毫不客氣地觸摸蘿瑟莉的腰部,輕戳她的胸部不停發出興奮的叫聲。


    真羨慕她!直純邊這麽想邊憂鬱地歎了一口氣。這其中當然也包含了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意外的致命危機產生的反動。


    不過……


    (蘿瑟莉她……還是會回去吧。回到辛提亞去。)


    畢竟已經跟她提過這件事,而且她應該也是以這為前提跟自己到山上來的。一定很意外如今躺在腳邊的巨大魔獸會被營養不良的自己打倒,她鐵定是要看到愚蠢的召喚者由於因果報應而倒下,才要回辛提亞的。


    到頭來還是處男。這點也是原因之一。想到之後的事,整個人就憂鬱起來。


    不過,比起這點還有更——


    「你在耍什麽自閉啊!?」


    砰,直純背骨正中央被猛踢了一腳後,接著絆到了薩茲瑪斯而摔倒。


    品嚐嘴裏的土味爬起身後,不禁認真考慮要遺棄這個平胸女。


    「十年前我就覺得身為一個男人你真的很差勁,沒想到現在我才知道就連身為一個人你都爛到不行。好,從明天起,我決定叫你衛生紙的芯,簡稱衛生紙。」


    「不好念就別扯到什麽芯!?你、你這家夥,隻要一失控就整個亂來……真受不了。」


    「哼,公寓都便宜讓你住了,你居然還好意思說我。那樣幾乎是犯罪了!?給我好好反省!」


    麵對姬實不經意的一語,直純忍不住苦笑。


    其實,他唯獨不想讓姬實知道這件事。雖然她現在覺得很興奮,但總有一天會發現的。事情走到了這個地步,先下手為強對我來說反而比較輕鬆。


    「啊,也是啦……隻不過不是幾乎,而是真的犯罪。」


    「啊?你在說什麽?」


    「我們國中時不是學過嗎?施行召喚魔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怎


    麽可能會知道!我隻知道好像是犯罪還是什麽的——呃,咦……什麽,咦?」


    直純抓了抓後腦勺,看向蘿瑟莉。


    她似乎已經了解直純的意思,難受地低下視線。


    「我知道……國中。對了,那麽……你、你到底做了什麽?」


    姬實的臉色由紅轉蒼白,就像魔術的變化一樣。看來她似乎想起來教科書是如何說明召喚魔術了。


    「那不是……反抗世界罪嗎……?」


    聽到神情訝異的她輕語,蘿瑟莉忍不住皺起細眉,看來她並不清楚這個不祥、無需多加解釋的罪名。


    加盟聯合國的國家八成以上都采用的國際魔術基本條約中,明文規定了召喚異世界生物的行為,以及召喚魔術相關的罪狀。不管術式是否成功,無論施術者的年齡大小一概有罪,而且其罪名並非召喚罪。


    ——反抗世界罪。


    不是反抗個人或國家,而是反抗整個世界。


    「那種事不是隻有漫畫裏才……咦,真、真的嗎?蘿瑟莉姐姐,你……!?」


    「……我就是那個……被召喚出來的異世界生物。」


    見蘿瑟莉臉上帶著歉疚,姬實不禁用雙手捂住嘴巴。


    召喚行為的罪是很重的。就如字麵上所言,反抗罪甚至會跟國際刑事法庭扯上關係。它跟恐怖行動所遭受的懲罰差別並不大,是魔術界中最大且最嚴重的罪。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直純低喃後,誇張地縮了下肩膀。


    「拜托你別跟我家裏的人說,因為他們的直覺很敏銳,很可能會妨礙我——」


    「是因為順哥吧?所以……你才會做這種事?」


    直純忍不住咬住下唇。


    兩人從還在包尿布時就認識。而且在所有人當中,隻有她聽到直純說『魔術是我的興趣,我要持續下去』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疑惑。


    她的思緒向來都不按牌理走,這會兒又突然切中紅心,觀察敏銳也該有個限度吧。


    「……我有個哥哥,他大我六歲,名字叫順一。」


    直純轉頭看向蘿瑟莉,無法再保持沉默了。


    麵對突如其來的說明,蘿瑟莉雖困惑卻還是點點頭——咦?她突然歪歪頭。


    「奧茲先生,我記得你有說過自己是被收養的……?」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他不是我真正的家人,而是佐品家的長男,我們隻有法律上的關係而已。」


    「奧茲……你……」


    姬實似乎想說些什麽。


    然而她好像找不到適合的詞匯,於是別開視線當場蹲下來。該安慰她好呢?還是該痛罵她一頓,就連這點自己都無法正確判斷。這件事跟所有親戚中與我交情最深的她也有莫大的關連——所以,才覺得糟糕。


    原本打算瞞到目的達到的時候,如今卻……


    輕歎了一口氣後,直純不由得笑出來。終於啊,終於要跟處男的身份好好相處二十年了。


    「蘿瑟莉。我之前不是跟你講過複仇的是嗎?那就是我進行召喚術的原因。」


    「……嗯。」


    蘿瑟莉老實地點點頭,姬實則是絲毫不害怕地撫摸倒在地上的魔獸頭部,或者是說她隻是在放空。不管是哪個,其實都難為她了。


    「那個啊……其實我要對收養我的家庭——」


    「奧茲。」


    姬實用生硬的聲音大喊。


    直純立刻閉上嘴驚訝地低頭往下看。隻見她一直盯著動也不動的薩茲瑪斯的臉,原本撫摸它鼻尖的手也停了下來。這時吹過來一陣涼爽的風,將她咖啡色的長發隨風輕輕飄動。


    「阿諾……沒死吧?」


    「啊,嗯,它甚至沒有受傷。我不是說過了,我沒有攻擊它。」


    用手觸碰對方並念出owa rande的咒語,既不會噴出火焰也不會讓產生冰塊。


    而是讓魔獸體內的偽賢者之石卷入術式中罷了。


    會這麽做來自於雷古力德跟蘿瑟莉話中的共同情報——石頭本身會聚集暗黑物質。受到該影響而巨大化,如果把它整個吞下去,體內就會充滿暗黑物質也就是所謂的白紙力量。


    要是連這部分都說明實在太複雜,所以直純隻有說出非魔術的部分。


    「我給它添了很多麻煩,而且隻靠肉搏戰我是絕對贏不了它,所以就逆轉將它怪獸化的力量,讓它成為我的寵物。現在不管我說什麽,它應該都會乖乖聽話吧?」


    「原本你是打算對誰這麽做的吧?」


    聽見蘿瑟莉笑著這麽說,直純的臉頰不禁微微抽動,看來任何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這時,姬實轉頭看向苦笑的他們伸出右手。


    「既然如此,這是……怎麽回事?」


    她的掌心沾滿了紅黑色的汙血。


    直純感到渾身戰栗。當他連句話都說不出口,反射性地踏出一步時……


    轟!!


    空氣強烈震動,腳邊出現了一個魔法陣。


    閃耀著藍白色的精神光,那是操縱超出一定量的暗黑物質才會出現的魔術之光——形成了極粗的光束,在深色的草原上描繪出劃分成九個區塊的正方形。每個區塊內都有光之文字,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辛提亞語數字。


    看傻眼的直純呆站在原地,身旁的尖叫聲聽起來像是別人的事一樣。


    「阿諾!這是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要啊!?阿諾!」


    仔細一看,發現魔獸巨大的身體在鳴動。


    在它厚實的皮膚底下,有蛇般的某種物體在蠢動。噗通噗通,它的皮膚每一次痙攣,魔方陣的光芒就更耀眼。張著雙眼的魔獸悲傷地望著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哭喊的姬實。


    要發生不得了的事情了。盡管全身都感覺到這點,腳跟身體卻動彈不得。


    「不……不會吧!……呃,奧茲先生,姬實小姐!」


    無法順利說完整句話的蘿瑟莉同時抱住兩人大步往後跳,一口氣逃出一邊約有三十公尺長的魔方陣。


    「不……不要啊,阿諾——」


    「不可以過去!已經無法阻止,馬上就要開啟了!擁有血肉的生命體都會被吸進去的,要是跑到異世界就回不來了!!」


    蘿瑟莉用雙手及話語阻止想要衝向前的姬實。


    期間,直純目不轉睛地望著這一切。


    魔獸體內被徹底蹂躪,不斷噴出血沫。剛才還瞪著自己的鮮紅色雙眼,已經恢複成黑色,身體各處都裂開。不過,鮮血並沒有誇張地噴出——畢竟比起安捷,它是更接近異世界的生物。是他將那隻貓變成這樣的。


    直純雙手用力捂住嘴角。比起尖叫,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猛烈湧現的嘔吐感。


    「奧茲先生……請你快帶姬實小姐逃走。」


    在蘿瑟莉這麽說的同時,魔方陣變形了。


    魔方陣裏的數字跟角度都消失,光芒變強並變成圓形,因為太遠而有些模糊的中央部分充滿了陣陣波動的光線,魔獸的屍體逐漸被藍白色的漩渦吞沒,直純再度感到一陣惡寒。


    「這是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看了不就知道了?這是召喚。發生非常糟糕的事情了。」


    「召喚,怎、怎麽……怎麽會那樣!!到底是誰做的!?」


    姬實非常驚訝。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這是什麽現象。


    世界之門已開啟,異世界的某號人物就要出現了。


    真是太難以置信了!


    「恐怕是水銀……不……」


    蘿瑟莉脫掉開襟外套交給姬實後,猛然挺直背脊,並且以從沒看過的銳利視線朝光束湧出的中心


    看去。


    「是賢者之石召喚的。」


    突然所有的光線收成一束,寂靜隨之籠罩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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