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幾日未上朝的右相滿目憂色,伏跪於殿中,悵然道:“王上,如今延國屢屢侵犯我邊疆,臣奉命出使,卻遭閉門不見,實為羞恥,臣以為,是時候揚我國威了,驍小之輩,安能犯我?”


    延國向來存著野心,如今更是結合了邊國,一直在洛國的邊疆不停製造動亂,引起恐慌,致使邊疆之人向著帝都遷徙。這段日子,都城裏多了不少流離失所之人,著實堪憂。


    洛靖略一點頭,眉心緊攏,卻是一言不發。延國狼子野心,眾人皆知,十八年前的一戰後一直臣服於洛國,隻是如今,且不說貢品減少,連連在邊疆招兵買馬,練刀磨槍,使臣不予接待,便是給了本國奇恥大辱,其心當誅。


    “右相所言極是,延國一事不可再拖,理當采取一定手段加以震懾。”左相做出深思熟慮的樣子,目光幽深,繼續道,“十八年前,王上率兵,起一征戰,延國慘敗,臣以為,六皇子戰無不勝,大有王上當年風範,若能親征,必可威懾延國,揚我國威。”


    “嗯~”


    洛靖頻頻點頭,手掌扣著膝蓋,心下有著另一番思量。


    左相想把洛君辰調離城都,戰亂之中,生死難料,若是不慎丟了命,也是情理之中,如此一來,洛君賢的王位便可穩妥,勢在必得。


    “臣以為不可。”右相粗聲反駁,打斷了洛靖的神思,緩了緩心思,恢複了溫聲細語,道,“六皇子文武雙全,為自己的國家而戰確實是熱血男兒該做之事。但是,眼下大家皆知六皇子是英雄,深得民心,而太子殿下在民間的名聲卻遠不及六皇子,這對太子將來登基未必是件好事,故,臣以為此次應該派太子前去最為妥當。”


    左相睨了一眼,反問:“太子殿下身份尊貴,若是出點差錯,你有幾個腦袋抵罪?”


    右相冷哼一聲:“左相的意思是六皇子身份卑賤嗎?就算出了事也無所謂嗎?若是出了事,你又有幾個腦袋抵罪?”


    “你!”


    左相氣急,一句話噎在喉間,一時間也無話可駁。


    洛靖有些頭疼地揉揉額角,不好發作,這兩個人一直明爭暗鬥,各為其主,但又偏是人才,衷心為主,其心可嘉。


    側首,問道:“賢兒,你怎麽看?”


    “回,回父王,兒臣,兒臣以為術業有專攻,六皇弟專注於征戰,兒臣不善於此,自然是比不過他,所以,所以還是派......”


    洛君賢見左相被右相打壓,且毫無反擊的辦法,也是心慌意亂,自己萬一真的去打仗,出了事兒該如何是好?


    說到底,大約沒有人是不怕死的。


    “行了!”洛靖厲聲喊斷,如此推脫,將來如何為君?


    恨鐵不成鋼地睨了洛君賢一眼,轉而看向洛君翊,若有所思:“翊兒,你不曾上過戰場,孤聽聞你對於陣法一類見解獨到,可有此事?”


    “父王,不可,翊兒身體自小比常人弱了許多,不宜去蠻荒之地。”


    洛君岩搶在了洛君辰之前開口,若是洛君辰說出此話,定會遭洛靖的嗬斥,他說再合適不過,在外人看來,隻是兄長對於小弟的關照愛護。


    果真,洛靖不怒,抬手示意洛君岩不必多言,眼神不曾離開洛君翊,似是在等待一個回答。


    洛君翊淺淺一笑,謙和有禮地道:“兒臣隻不過是一介書生,一直覺得陣法有趣,所以多看了一些,見解獨到倒是談不上,隻能說是紙上談兵罷了。”


    洛靖一頷首,薄唇微抿,思量了片刻,開口道:“孤已經多年未征戰沙場,倒不知那一杆閑置了許久的銀槍是否還順手。翊兒,你可願意隨父王禦駕親征?”


    “父王,不可!”洛君辰按耐不住,急道,“父王身份尊貴,此次出征兒臣願意代勞!兒臣也許久未上戰場了,想來手也有些癢了。”


    “唉,辰兒,你這是不信任父王的能力嗎?”洛靖眼神犀利的瞥了一眼洛君辰,頗有警告的意味。


    “父王,兒臣願意隨駕親征。”洛君翊趕在洛君辰開口前應下,若是洛君辰再多說些話,恐怕洛靖的耐性會被徹底的磨盡,“難得可以出宮一回,倒是極好的。”


    “如此,甚好。”洛靖起身,展開雙臂,笑意盈盈,“此次,孤決定禦駕親征,鍾愛卿可有疑慮?”


    群臣摸不清洛靖的底線,相視數眼,齊聲道:“吾王聖明!”


    “孤不在的這段時間,所有的政事要務交由辰兒打理,賢兒加以輔助。”


    洛靖說出這麽一道旨意,引得許多人議論紛紛。洛君翊抿唇一笑,卻越來越看不透洛靖的心思。


    洛靖究竟在計劃著一些什麽,他很難看懂,由洛君辰打理政務,洛君賢隻負責輔助,實為不符律厲。


    “兒臣遵旨。”


    洛君辰和洛君賢皆是杵了許久才朗聲應下。洛君賢咬著牙、狠狠地剜了斂住神色的洛君辰一眼。


    洛君辰恍若未覺,他在意的倒不是這群人爭得頭破血流也要握在手中的亂七八糟的權勢地位,而是戰場容不得絲毫差錯,如今身心俱疲的洛君翊,當真能夠安然歸來嗎?


    三日後,根據蘭台卜算司的卜卦,是一個適合出征的日子。


    洛靖一身銀色鎧甲,立於城牆之上,祛了些閑散,多了幾分大將風範。洛君翊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衫,翩飛於城牆,黑發如瀑,隨風起伏,宛若仙人,與士氣大增的軍隊完全不相符。


    洛靖還未發號前,擂鼓卻意外擊響。洛靖一驚,目光隨之望去,正見一席紅衣立於台上,纖細的手臂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地捶著戰鼓


    紅衣佳人,不是舒妍,還能是誰?


    洛靖下令,號角聲迎合著鼓聲,一時間熱鬧非凡。


    “臣妾參見王上。”舒妍隻著了一件紅衫,發絲未束,是一種淩亂美,不加裝飾,同樣美不可言。


    洛靖走下城牆,將舒妍扶起,攬在懷中,溫言道:“愛妃能來擂鼓,本王甚是感動。”


    城下百姓見舒妍與洛靖恩愛有加,且此次洛靖親征,帶的是洛君翊,而不是洛君賢,不免開始揣測朝政。


    “你帶翊兒出征,若你還存些善念,便不要為難他。”舒妍雖然麵色帶著笑意,話語的調子卻充滿了另一種情感,與麵上的笑意完全不符。


    洛靖邪邪一笑,靠在舒妍的耳邊輕語:“哼,當年,你所做的一切,孤定在那個雜種的身上一一討回。”


    “好一個雜種!洛靖,別忘了,這個雜種可是你的親生骨肉。”舒妍稍一後退,靈巧轉身,離開洛靖的懷抱,稍稍欠身,端起一旁侍女端著的酒,朗聲道,“臣妾祝王上旗開得勝。”


    洛靖一把奪過舒妍手中的酒杯,笑容不減依舊:“愛妃身體不好,這酒就讓孤來替愛妃喝吧。”


    語罷,仰頭飲下,將酒杯放回侍女的端盤中。


    “辰兒,孤不在的這段時間所有政務可就辛苦你了,要幫孤好好打點。”洛靖手搭在洛君辰的肩頭,眼神如慈父,“百姓疾苦,孤希望你能多些體悟。”


    洛君辰點頭,表情堅定:“兒臣定不負父王所托。”


    靠近洛靖,聲音低沉:“若是,我得知翊兒有恙,父王恐怕需要擔憂一下後方是否會失火。”


    洛靖神色一凜,旋即笑笑:“辰兒這句話孤記下了,孤也想知道誰的速度更快一些。”


    他生性多疑,自然不可能沒有留下後手。


    洛君辰喉頭浮動,放眼望著城牆上依舊站著的洛君翊,軟下口吻:“翊兒身體不好,還望父王多多照料。”


    洛靖冷哼一聲,不再理會。


    洛君翊騎著馬,跟在洛靖的後麵,左看看右瞟瞟的,倒還覺得不算無聊。


    漸漸的,日頭隱去,士兵們忙著搭帳篷。洛君翊從來沒搭過帳篷,洛靖也沒吩咐他做什麽,一時興起就挽起袖子,和將士們一起弄帳篷。


    “哎呦,七皇子,使不得啊。”一個隊長立馬擋在洛君翊的麵前,橫起手止住對方的動作,著急道,“使不得使不得,七皇子您是千金之軀,萬一傷著了我等不好交代的。”


    “沒什麽使不得,在軍中沒有那麽多身份限製,我不是七皇子,隻是主帥身邊的一個小兵而已。”洛君翊更向前了一步,卻再次被那個隊長攔下,略顯不悅,“又怎麽啦?你就當我是個打雜的就行。”


    “這......”隊長回憶起上次征戰,洛君辰和將士們一起搭帳篷,他說,“我現在不是主帥,隻是你們的一個戰友而已。”


    思索間,那一席白衫早已混跡進了將士堆裏有,和大家有說有笑。隊長深知多說無益,便也不再阻止,索性任其興致來。


    夜裏,將士們分著營,圍坐在木頭堆旁生火,洛君翊自告奮勇要去生火。結果生了半天都沒有把火給升起來,反而把白淨俊逸的臉弄得一臉是灰。將士們見了皆是哈哈大笑,對於這個沒有架子的七皇子倒是喜歡得緊。


    隊長見狀,便上前,畢竟老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搞定了,洛君翊為此還大大地崇拜了一番。


    恰巧洛靖尋營,後頭跟著朱子敬的兒子朱影,二人見洛君翊和一群將士處在一起,而且其樂融融,各懷心思。


    朱影畢竟年少,也想混過去玩,洛靖麵色卻不太好,這個洛君翊,一點皇家子孫的樣子都沒有。


    “父王!”洛君翊見著了洛靖,刻意忽略洛靖陰沉的臉色,十足不要臉地跑過去把洛靖拉到將士堆裏頭,“父王,你一個人呆在帳營肯定無聊,這裏特別熱鬧,真的。”


    洛靖見洛君翊一臉的汙灰,忍住笑意,抬手慢慢拂去。


    洛君翊的笑容僵在臉上,呼吸一滯,這樣的親密動作從未在他和洛靖之間發生過。大腦停止運轉了片刻,洛君翊便打著哈哈自己抬起袖子擦掉汙漬,拉著洛靖到圈裏坐下。


    洛靖起先並不適應,但見洛君翊興致頗高,便也忍了下來,聽著將士們聊著有趣的事情,家長裏短的,後來也漸漸的融入其中。


    有些東西,適應了便是另一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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