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又醒來時,人在清風樓的房間裏。


    春夏秋冬在他的床前,眼睛通紅,臉上都是淚。


    “……”


    陳又要哭了,“444,我是不是要死了?”


    係統說,“你隻是被震傷了,臥床修養修養好了。”


    聽它這麽說,陳又立馬不哭了,“那春桃他們怎麽一個個都是要給我送終的樣子?”


    係統說,“你被送回來時不省人事,身上都是血。”


    陳又明白了,原來是被嚇到了啊,哎,他清清嗓子,“別哭了,爺又沒死。”


    房裏的哭聲立刻一停,四人把腦袋往床前湊,都不是少年心性了,遇到重要的人和事還這麽緊張。


    他們七嘴八舌,問爺有沒有怎麽樣,好些沒有,還疼不疼。


    陳又哭笑不得,你們都趕一塊兒問,爺要怎麽回答啊?


    說起來,他在現實世界生個病受個傷都沒這麽多人在床前關心哎。


    陳又吸吸鼻子,撐著床坐起來,安撫安撫他們,“都冷靜點,爺已經沒事了。”


    春夏秋冬都鬆一口氣,完了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問想吃什麽喝什麽。


    陳又說沒胃口,“春桃,我昏睡多久了?”


    春桃說,“從昨夜回來到今日上午。”


    陳又有點驚訝,睡這麽久啊,古代的內力什麽的有那麽可怕嗎?


    “你們都出去吧。”


    他又說,“春桃,你留下。”


    夏秋冬掩門出去,春桃在床前伺候,眉眼低垂,“爺,有什麽吩咐您說。”


    陳又看他一眼,再看一眼,“二狗子回來了,你知道嗎?”


    春桃刷地抬頭,難掩驚詫,“爺已經知道了?”


    陳又,“嗯。”


    春桃又把頭低下頭,他的反應已經暴露自己隱瞞的事,“爺,我是昨日才知道的。”


    陳又聽著,心說我知道啊,我還跟你屁股後麵去看了呢。


    春桃抿嘴,“爺,您怪奴家沒有在知道以後告訴你嗎?”


    陳又說,“你向來有自己的想法。”


    春桃的身子一震,越發的愧疚起來,“這十五年裏麵,爺一次都沒有在大家麵前提起過他,我們都以為您……”


    陳又曉得了。


    他這些年的確是沒有提過二狗子,其他人都覺得是已經忘記啦。


    所以春桃沒說。


    陳又靠在床頭,問了句別的,“春桃啊,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春桃半響輕輕點頭。


    是二狗子吧,是吧是吧,陳又也沒問是誰,“那你是怎麽想的?”


    春桃羞澀的說,“奴家還沒有表明心意。”


    陳又抬頭,原來是單方麵的啊,不過你如果說了,衝二狗子在乎你的那樣兒,沒準你倆是兩廂情願,恩恩**把家還了啊。


    腦子裏突然有一聲,“嗬嗬。”


    陳又差點嚇尿,“444,你剛才笑什麽?”


    係統說,“我沒笑。”


    陳又說,“你有,我都聽見了!”


    係統說,“你聽錯了。”


    陳又翻白眼,係統是在笑他,有什麽好笑的,感覺智商被嘲了,真討厭。


    春桃說,“爺,要是沒什麽事,奴家先出去了啊。”


    陳又回神,“你很喜歡很喜歡那個人嗎?”


    如果真的很喜歡,我會很難辦哎,桃子,我不想跟你成為情敵,那場景,想想夠了。


    他隻喜歡吃鴨血,狗血不喜歡。


    “也沒有。”


    春桃抿抿嘴,“奴家沒有喜歡過人,其實還不確定這是不是喜歡……隻是在見到的時候,想多待一點時間,陪他說說話……”


    他難為情的紅著臉說,“讓爺笑話了。”


    陳又搖頭,這有什麽好笑話的,不管在哪個朝||代,情都是很神聖的啊,我也幫不到你,因為喜歡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懂。


    春桃說,“爺,您說,奴家是一輩子將心思藏在心裏,還是說出來?”


    陳又眨眨眼,這個嘛,還真不好說啊,要是你跟二狗子走,我的任務會失敗的。


    任務一失敗,我回不了家了。


    但是呢,哎,陳又躺回床上,“喜歡說出來。”


    春桃輕歎,“可是萬一他對奴家沒有相同的心思,那奴家跟他往後見麵都會很尷尬。”


    陳又想了想說,“遺憾終生的事不要做。”


    良久,春桃笑了笑,“爺,奴家知道了。”


    房裏隻剩下自己,陳又躺著發呆,他都這麽愁了,怎麽還沒白頭發呢。


    一夜白頭什麽的,以為能在當年二狗子被那個大俠帶走的那次發生,結果他照樣吃吃喝喝,跟人胡少爺玩耍。


    陳又一邊自我唾棄,一邊問係統,“二狗子怎麽樣了?”


    係統說,“不太好。”


    陳又連忙問,“他受傷了?”


    係統說,“那倒沒有,隻是舊病複發。”


    “你昏倒後,他把你送回清風樓門口,倒在巷子裏了,是被孟三元帶回客棧的,到現在都沒醒。”


    愣了愣,陳又隻知道,二狗子被廖清風打出一身的病,一到冬天,痛的不能睡覺,難道還有別的病嗎?


    係統說,“一受巨大的刺激,會心痛。”


    陳又蹭地坐起來,慌張的問道,“怎麽會這樣?你那兒有藥嗎?”


    係統說,“有是有,但是你給了,他不會要。”


    陳又說,“先給我。”


    係統提醒他,“你的善念值數額不多了。”


    陳又一點都不擔心,“沒了還會有的,我是一個善良的人。”


    他匆匆穿好衣服出門,剛好跟外麵的秋桔碰上了。


    秋桔看到男人,眉心一擰,“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大夫說您不能下地走動,要臥床……”


    “爺這不是好好的嗎?”


    陳友邊走邊說,“別跟春桃他們說,爺辦完事回來。”


    秋桔攔著不讓他走。


    陳又歎口氣,看來隻好用美男計了,這一計還隻對秋桔有效,換成春夏冬那三個,準躲,還會問一聲,爺您這是怎麽了。


    他抱住秋桔,趁人發愣時,趕緊下樓跑了。


    秋桔反應過來,哪裏還有爺的身影,“爺去辦什麽事了,那麽著急,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


    陳又坐進轎子裏,被抬去客棧,他虛弱的在裏麵坐了一會兒才下去。


    客棧外麵,孟三元剛送走大夫,見到從轎子裏下來的人,他皺眉,“你來這裏幹什麽?”


    陳又說,“我找二……陳末。”


    孟三元對十五年前的事還曆曆在目,他是明人不說暗話,“廖老板,這都過去十幾年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師弟?”


    陳又抽抽嘴,“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孟三元平日裏很好說話,此事卻是話裏帶刺,“他離開江城之後,有很長一段時日,夜夜都被噩夢驚醒,是拜廖老板所賜,廖老板不會忘了吧?”


    陳又站穩身子,他想起來了,二狗子當初在清風樓的時候那樣,驚醒以後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在窗戶那裏看過好多次,每次都想進去把人抱懷裏拍一拍。


    但是在二狗子眼裏,他是自己夢裏的魔鬼,如果進去了,情況肯定會更糟糕。


    所以他隻是在窗戶那裏站著。


    孟三元深呼吸,手中的那把劍向上提了幾分,“你別再來找我師弟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陳又心說,那不行,我來這個世界是找他的。


    話雖然沒有說出來,陳又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孟三元拿劍指著陳又,“廖清風!”


    他到底是個性子溫和的人,那一聲喊是他怒火的極致,動手是做不來的,“師弟這十五年隻有過兩次心痛,一次是離開江城那日,一次是回江城。”


    陳又沒聽明白。


    孟三元說,“他一直聽從師傅的教誨,這次卻執意要參與捉拿刀疤五的任務,原本我還奇怪他為何要如此,直到你衝到馬前,師弟在不顧自身有傷,內息混亂的情況下強行動用內力控製住馬,不傷你分毫,我才知道,他這些年根本沒有放下。”


    陳又愣了一下,二狗子當時有傷在身?他一點都沒發現。


    似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孟三元不再往下說,“請你離開!”


    陳又,“……”脾氣說來來,跟我一樣。


    他往前走,離劍尖越來越近。


    孟三元拿劍的手有點顫,又穩住了,“廖清風,你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殺了你。”


    幹嘛要鬧這麽大啊,這不是我的本意哎,陳又歎口氣,“我隻是來看看陳末,看完走。”


    孟三元硬邦邦的說道,“師弟他很好,你請回吧。”


    陳又笑了起來,故意冷嘲熱諷的說,“虧你還是他的師兄,他從昨晚到現在都昏迷不醒,你還說他很好。”


    孟三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你是怎麽知道的?”


    陳又很叼的說,“隻要廖某一打聽,這江城沒有不知道的事。”


    孟三元繃著臉,好像是詞窮了。


    陳又伸出兩根手指,把劍尖從自己麵前撥開了,大步流星的走進客棧,二狗子的師兄比當年更加木了,還好不是個頭腦靈活嘴皮子利索的,不然他真過不了那一關。


    樓上下來一人,陳又偏身讓對方先過去,耳邊聽到一聲驚訝,“是你啊。”


    陳又一聽聲音,頭大了,得,這回見二狗子是沒希望了,他側頭,衝二狗子的師姐笑笑。


    藍青正想說什麽,孟三元已經走了過來,“廖清風,你站住!”


    “廖清風?”藍青看著陳又的眼神充滿震驚,“你是清風樓的樓主?”


    陳又說,“正是。”


    藍青滿臉讚賞,“我去過清風樓,那裏真的很別出心裁,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陳又心裏樂嗬,那是,我可是穿越的。


    “師妹,你什麽時候去的那種地方?”


    孟三元很煞風景的開啟教書先生模式,“一個女子,去那裏成何體統?若是讓師傅知道了,你要如何解釋?”


    藍青不理睬他,而是看著陳又,很有興趣,“廖老板,我很喜歡臘梅,聽你的人說是你的主意,這是真的嗎?你是怎麽想到的。”


    妹妹我現在有急事,不想跟你嘮嗑,陳又簡短道,“隨意想的。”


    孟三元,“廖清風你……”


    他後麵的話被藍青打斷了,“師兄,你不是說要叮囑後廚給師弟煎藥嗎?怎麽杵這兒了?”


    孟三元,“……”


    藍青瞪他,“還不快去!”


    孟三元糊裏糊塗的被攆走了,陳又想上樓,但是人妹妹太熱情,天馬行空的亂說,語速快,人也爽朗,他沒法子脫身。


    這麽一會兒功夫,陳又已經在係統那裏知道,二狗子的師姐叫藍青,是那位背刀大俠的女兒,喜歡二狗子,他最不喜歡係統的一點是,不管是什麽事,隻要他不問,絕不主動告訴他。


    藍青說著說著,突然啊了一聲,“抱歉廖老板,我要去藥鋪給我師弟拿藥,下次有機會……”


    陳又謝天謝地,“好好,你去忙吧,有機會去清風樓,我給你喝酒。”


    藍青說行,噔噔噔的下樓去了。


    陳又擦了把額頭的汗,二狗子啊,你這個師姐真能說,你跟他一塊兒長大,怎麽沒受到她的一點影響呢,還那麽悶。


    偷偷溜進房中,陳又怕孟三元找來,他一刻也沒有耽誤,把藥放嘴裏,用舌尖卷著,捏住少年的下巴,將藥慢慢送進去。


    做完了以後,陳又一句話都沒時間說,趕緊出去了。


    門輕輕關上,床上的少年睜開眼睛,望著門的方向,又緩緩合上了眼簾。


    半響,他的喉結輕微地上下顫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陳又出了客棧,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的,人都要不行了,感覺自己正在體會什麽叫“風一吹倒”,他坐進轎子裏,立刻歪了頭。


    轎子停在清風樓前,轎夫喊了聲,“廖老板,您到了。”


    裏麵沒有聲音。


    轎夫覺得有點不對,他去掀簾子,看到人緊閉雙眼,臉上又沒有什麽血色,直接嚇的大聲喊叫,“不好啦快來人啊,廖老板暈倒啦——”


    陳又被吵醒,“喊什麽,爺隻是在睡覺。”


    轎夫估計也是嚇懵了,“那您怎麽閉著眼睛啊?”


    陳又的臉一抽,“你睡覺睜著眼睛的?”


    轎夫訕笑,“閉著的。”


    他伸出手,“廖老板您慢點。”


    陳又搭著大哥的手下來,身子晃了晃,趕緊叫人來扶他,進房間躺著了。


    這一躺躺了三四天,他的身體才好了點。


    春桃說要去向那個人表白了,還擔心說有些年沒見,這突然見了,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心上人。


    陳又把藥碗遞給他,“有沒有的,你問了知道了。”


    春桃嗯了聲,“爺,奴家一直覺得,您跟我們,跟這裏的人都不同,您的很多想法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


    是的啊,我是現代人嘛,沒你們那麽多顧慮和規矩,陳又剛喝完藥,嘴裏全是苦味,難受死了,也不想多說話了,隻是交代春桃,“如果你這事如願了,把人帶清風樓來,爺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一桌子菜。”


    春桃走了幾步,又轉身問出這些年多次想問,卻始終沒有問出口的,“爺,您的心裏有人了嗎?”


    陳又斜眼,“不是要去約情郎嗎,還不快去。”


    春桃掩唇笑道,“爺這是害羞了啊,是胡少爺吧。”


    陳又,“……”


    春桃說,“胡少爺雖然年少時期胡鬧了些,但是之後一直都很努力,隔三差五的來找爺,我們幾個都看在眼裏,他是真的喜歡爺的。”


    陳又瞪他,“春桃,你再不去,天都要黑了。”


    “好了,奴家不說了。”春桃的下一句是,“爺,桔子的心思您是知道的吧,他說會等著爺。”


    怎麽還沒完了,陳又說,“你走不走?你不走,爺走了!”


    春桃撇嘴,開門走了。


    陳又唉聲歎氣,“你陪我說說話啊,我心裏堵得慌。”


    係統說,“我正在忙。”


    陳又,“忙什麽啊?”


    係統說,“有個宿主,他本來可以順利完成任務去下一個世界,但是卻在最後關頭感情用事,無意間觸發了幾條支線任務,導致任務失敗了。”


    “……”陳又說,“行了,別拐著彎的警告我了。”


    係統好像挺欣慰的,“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好。”


    陳又,“嗬嗬。”


    他想起來了什麽,“在任務世界還能觸發支線任務啊,我都完成好幾個任務了,怎麽一次都沒碰到過?”


    “因為到目前為止,你都在遵守規則。”係統說,“你問這個問題,是想碰到?”


    陳又立馬說,“完全不想。”


    “我還是懷疑,每個世界的任務目標之間可能存在某種關聯,隻不過現在我還沒有找到,你別說話,不準打擾我的思緒,這是我在自言自語。”


    係統說,“你還有思緒?”


    陳又躺屍,“這一秒,我們絕交了。”


    西橋那裏,陳末看著幾個小孩在把花燈往河裏推,他似乎是才知道,又一年的中秋到了。


    仿佛隻是一轉眼,十五年便過去了。


    陳末去旁邊的豆腐鋪要了碗豆腐花,坐在那裏不快不慢的吃著,這味道,和當年相比,更甜更香了,他卻還是喜歡,並且習慣當年的豆腐花。


    鋪子裏的客人不多,都在各自吃著,不熱鬧,也不冷清,他們偶爾看一眼黑衣少年,出於好奇心。


    陳末的豆腐花快吃完的時候,春桃出現了,他的心情很好,臉上有一抹笑意,眼角眉梢帶著難以掩蓋的喜悅韻味。


    春桃像老板娘要了豆腐花,在陳末的對麵坐下來,邊吃邊說,“我跟劉郎表明了心意,原來他也是歡喜我的。”


    挖豆腐花的動作一頓,陳末抬眼,“哥,你那時不是跟我說,不會將心思說出來嗎?”


    春桃脫口而出,“是爺……”


    沒往下說,他小心觀察著少年的神情,生怕對方聽不得,當場走人,“我不想遺憾終生。”


    陳末不再說什麽。


    春桃突兀的問道,“小末,你有心上人了嗎?”


    陳末不搖頭,也不點頭。


    春桃咽下嘴裏的豆腐花,試探的問道,“是不是那位藍青小姐?”


    陳末沉默了。


    春桃以為是在默認,畢竟那位小姐跟這孩子倆人是一起長大的,互相處上感情也不奇怪,“哥見過藍小姐了,模樣好看,性格也不錯,落落大方,她爹娘那邊,肯定也會滿意你的。”


    陳末放下手中的勺子,不吃了。


    桌上隻有春桃在那滔滔不絕,他希望身邊的所有人都能得償所願,小末還是對爺有偏見,一聽到他說,會很不高興,慢慢的,他不說了。


    爺以前跟他說,會對小末如同對兒子那樣,確實也做到了,處處關心著,後來小末走了,離開了江城,爺那邊倒是沒再過問小末的事,跟胡少爺挺好的。


    陳末說,“哥,你離開清風樓吧。”


    春桃啊了聲,“離開?”


    陳末從懷裏拿出一張銀票,“這裏的部分是你當年給我的,剩下一部分是朝廷給的,你拿去,離開這裏,去哪兒都行,跟劉複好好過日子。”


    春桃把銀票推回陳末那裏,“這是你的,你收著,將來你還要娶媳婦的。”


    陳末說,“我不會娶媳婦。”


    春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藍小姐的爹是你師傅,他老人家一個女兒,你怎麽也不能委屈了……小末,你剛才說什麽?”


    陳末卻不再開口。


    春桃把碗推開,“你跟哥說實話,你不會是喜歡上男子了吧?”


    陳末把目光掃向一處虛空。


    春桃看他那反應,知道自己說多了,“是你師兄?”


    陳末不想再聽下去,“哥,別說我的事了。”


    春桃欲言又止,“你也不小了,有自己的主見,喜歡誰喜歡著吧,要像哥這樣,把話都跟人挑明了,別藏心裏。”


    陳末的目光還在虛空,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


    過了會兒,春桃輕聲說,“其實那玉是……”


    陳末卻在這時起身離開。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直接讓木桌都跟著劇烈晃動了一下,桌上的兩隻碗差點翻了。


    春桃把木桌按住,想到了什麽東西,他突然睜大眼睛,而後愕然的喃喃,“原來你什麽都知道啊……”


    一個月後,春桃高高興興的來找陳又,“爺,劉郎說要帶奴家回襄城見他的爹娘。”


    陳又正趴在亭子欄杆那裏喂魚,“知道了。”


    下一刻,他刷地站起來,“劉郎?不是二狗子嗎?”


    “……”春桃失笑,“爺您瞎說什麽呀,二狗子是我弟弟,我從前跟您說過的。”


    陳又默默低頭啃冷饅頭,無話可說了。


    春桃笑的前俯後仰,“二狗子比我小十二歲,爺您是怎麽把我跟他想到一起去的啊?”


    年齡算得了什麽,壓根不是問題,陳又凶巴巴的瞪過去,“行了,別笑了,小心掉水裏去。”


    春桃笑哭了,他拿帕子擦眼淚,“說真的,爺,這是奴家跟了您這麽些年,頭一次看到您臉紅。”


    我臉紅了?瞎說八道,我那是被太陽曬的,陳又繼續掰小饅頭丟水裏,瞧著一群魚圍過來,這會兒怎麽瞧怎麽可,“那個,你讓你家劉郎今晚過來。”


    春桃收帕子的手頓了頓,“爺您上回跟奴家說要下廚這事,是真的?”


    陳又說,“十菜一湯,多的沒有。”


    春桃說晚上有口福了。


    陳又拍拍手,“你找你的劉郎去,爺上街買個菜。”


    春桃說,“買菜這事讓其他人去行了。”


    陳又擺擺手,“他們懂什麽。”


    春桃望著爺離開的背影歎了一聲,要是在他離開江城之前,能看到小末跟爺冰釋前嫌好了。


    古代賣菜的都在一個地方,兩邊成排的小販,陳又一過去,聞到了雞屎味兒,說實話,他聞著,特別親切,因為在現實世界,隔壁是養雞的,常聞。


    “大爺,來一隻老母雞。”


    老大爺麻利的再雞籠子裏麵一抓,將一隻雞給陳又,“這雞是最能下單的,跑的也可快了,肉特香,還有嚼勁。”


    陳又按著雞,大爺您說什麽是什麽。


    他買完雞,又去旁邊的大媽那裏買鴨子,挑了隻最肥的。


    摸著鴨毛的時候,陳又已經吞口水了,他穿的好,一看是有錢人,所以小販們都眼巴巴的盯著,指望能被關顧關顧。


    陳又也幾乎都關顧了,誰讓他心情好呢。


    胡少爺從春桃嘴裏知道陳又在菜市場,揮開跟班們找過來了,他聞不得那股子又髒又臭的味兒,是捏著鼻子進來的,“廖大哥,你幹嘛自己來啊?”


    陳又翹著嘴角,“你廖大哥今天高興。”


    胡少爺的聲音嗡嗡的,“高興折磨自己?”


    陳又叫他去抱大白菜,“走了。”


    胡少爺抱著大白菜,好丟臉,他一路低著個頭,臉都快貼上白菜葉了。


    陳又一手拽著雞,一手抓著鴨,走路坦蕩蕩,絲毫不覺得尷尬,他跟胡少爺說,“男人買菜做飯又不是多麽見不得人的事。”


    胡少爺打心眼裏堅決抵觸這個想法,“太見不得人了好嗎?還好沒有遇到我認識的人,不然他們一準能笑死。”


    陳又,“……”


    回了清風樓,陳又清空後院,自己一個人忙活。


    胡少爺也被趕出來了,他跟春夏秋冬眾人在大廳坐著,“有什麽大喜事嗎?”


    春桃咳一聲,“待會兒有客人。”


    夏秋冬看看他,“誰啊?你那個劉郎?”


    春桃點點頭。


    胡少爺好奇的湊過去問是哪個劉郎。


    春秋冬還好,夏梨不樂意跟胡少爺說話,還記著給自己嘴巴裏塞銀子的事呢,要記一輩子,所以他起身走開了,找紅衣男子聊天去了。


    “小禾,春桃要走了,那個位置空出來,爺一定會提||拔你的。”


    常禾說,“我現在這樣挺好的,也很知足。”


    他淡淡的說道,“倘若不是爺救了我,把我帶進這清風樓,我早在那年冬天餓死街頭了。”


    夏梨說,“沒有爺,清風樓也做不到今日的氣派。”


    常禾拿給他一個梨子,“吃嗎?”


    夏梨看到梨子,情緒沒那麽低落了,“春桃遇到了托付終身之人,不知道我能不能有他那樣的福氣。”


    常禾說會有的。


    陳又說是十菜一湯,沒多燒一個。


    他出來的時候,看到劉複的相貌,覺得熟悉,經過春桃提醒才想起來了,十多年前,也是二狗子走後不久吧,春桃碰到一個難纏的客人,有個書生衝出來,跟那個客人講理。


    結果呢,被打的半死不活。


    春桃把書生留在清風樓,照看了大半個月。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陳又汗顏,這誤會弄的,還好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菜全部上完,大家圍著桌子坐下來,胡少爺挨著陳又,屁股碰到椅麵,開始誇菜做的怎麽怎麽好。


    眾人,“……”


    陳又不想跟他說話,筷子都沒拿在那說的天花亂墜,小胡你還敢再假一點嗎?


    胡少爺真敢,他一直在那說,竟然也不耽擱吃菜,搞的他是主角,今天的客人反而成了配角。


    陳又看春桃跟書生說悄悄話,相互夾菜,好羨慕啊。


    係統突然出來,“叮。”


    陳又差點咬到舌頭,真煩人。


    他的碗裏多了個雞爪子,胡少爺夾的。


    陳又撇了眼被夾走的大雞腿,有些幽怨,哥們我不吃這玩意兒,我你嘴裏的雞腿哎。


    胡少爺要是知道自己因為一個雞腿被嫌棄了,肯定會發誓以後再也不吃了。


    飯後,陳又讓春桃陪書生坐會兒,他上樓去了房間,把牆角的大箱子打開了,裏麵全是他這些年賺的金銀珠寶和銀票。


    他在買大箱子的時候想好了,這些也帶不走,等完成任務了,給春夏秋冬一些,剩下的都給二狗子。


    那樣二狗子能過上很好的日子了。


    陳又在金銀珠寶裏麵翻翻,這聲音,聽一百遍都不厭,“你說給多少合適呢?”


    係統說,“隨便。”


    陳又他抓了一把,又去把,“問你也是白問。”


    晚上,陳又把春桃叫到房裏,指著桌上的木盒子,“這些你拿著。”


    春桃看到木盒裏的金銀,他愣了好一會兒,“爺,不用的,奴家這些年有攢一些,夠花了。”


    陳又說,“你攢的是你的,這是爺的一份心意。”


    春桃怎麽都不肯要。


    陳又皺眉,“你如果不要,爺丟河裏去。”


    春桃的眼眶微紅,落下兩行淚來,“爺,那時候要不是您收留奴家,奴家早……”


    陳又拍拍他的後背,不哭了啊,相逢是緣分。


    次日一早,陳又上後院,帶著三三出門溜達去了。


    周圍的街坊四鄰都跟三三很熟,比它的主人還熟,見麵打招呼,摸摸頭。


    三三年紀大了,變的不那麽活潑,隻在主人的腳邊走動,主人停下來,它趴著不動,一副老得走不動了的樣子。


    陳又看的心慌,“三三,過兩天我把二狗子帶過來好不好?”


    三三甩著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搭著他的腿,還是沒什麽精神,好像不感興趣。


    陳又蹲下來,把手放在大黃狗的背脊上順順毛,“你先走,還是我先走,都不好,要不到時候,我倆一起走?”


    他又說不行,“我當初養你,是想讓你陪著二狗子的。”


    “哎,再說吧,還不到那一天不是麽。”


    陳又帶三三去東大街人擠人的逛了逛,去西街了,那邊人少一點,路好走。


    走了一會兒,陳又停下來,壓低聲音說,“三三,你有沒有發現有人跟著我們?”


    大黃狗眼神茫然。


    陳又搖搖頭,“你果然是老了,要是擱以前,你早汪汪大叫,咬著我的褲子帶我過去了。”


    大黃狗蹭蹭他的腿。


    陳又摸摸頭,“走,帶你去看二狗子。”


    到了客棧,陳又一問,才知道二狗子他們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兒,“444,大||盜抓到了?”


    係統說,“本來可以抓到,因為你,大||盜跑了。”


    陳又不懂,“關我什麽事?”


    係統說,“目標正常發揮,大盜會死,但是目標發生突然狀況,刀都拿不起來。”


    陳又,“……”


    “那現在大||盜還在江城?”


    係統說,“在啊。”


    陳又嗖地扭頭,左右看看,有點懷疑剛才跟他的是不是大||盜了,應該不是吧,一來,他跟對方無冤無仇的,沒必要嘛,二來,如果是大||盜,直接出手了,又怎麽會鬼鬼祟祟的。


    帶著三三離開客棧,陳又問係統,“那我能為二狗子做點什麽?”


    係統反問,“你覺得呢?”


    陳又撇撇嘴,“當我沒問。”


    二狗子他們可能是去尋找大||盜的蹤影了,他決定回去把前年得到的那把據說很牛逼的匕首送給二狗子防身用。


    兩日後,春桃和人動身了。


    陳又跟夏秋冬送他們上船,把大包小包遞過去,並說到了那兒寫封信回來。


    春桃上了船又突然跳到岸上,跑向陳又,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麽,才回船裏。


    陳又愣了愣,好半天才扯扯嘴皮子,二狗子知道了啊。


    哎真是個糾結的小孩。


    陳又跟其他人打了招呼,自己一個人往別苑走,在半路上看到了少年,像是無意間撞見,又似是在那裏等著他。


    倆人都沒說話,隻是從城東走到城西,再從城西走到城北,把江城走了一遍,最後回到別苑。


    陳又走累了,他靠著一棵樹喘氣,一時沒留神,把腦子裏想的東西說了出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喜歡春桃來著。”


    陳末冷笑,“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隨便喜歡誰?”


    陳又很委屈,“我什麽時候隨便喜歡誰了?”


    陳末的語氣低冷,“胡家那個不是?”


    “他不……”


    陳又的眼珠子一轉,煞有其事的說,“對啊,我是挺喜歡他的,要不是他,這十五年我早悶死了。”


    他在心裏補充,隻是哥們的喜歡。


    說完了,陳又留意少年的臉色,本來難看,現在更是沒法看了。


    陳末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字字清晰,帶著不知名的恨意,“你的喜歡說變變,何曾有過真心?”


    陳又呆住了。


    這話說的,直接把我的路封住了啊,我除了在裏麵打轉,別的什麽也做不了。


    見男人不說話,陳末偏過頭,盯著遠處的一株野花,聲音裏沒有什麽起伏,也沒有什麽溫度,像是在念著早準備好的一句話,“聽說你與那胡少爺已經談婚論嫁了,相信不久便會成親。”


    說著,他把手伸進領口裏麵,用力將脖子裏的玉拽下來扔過去,“春桃已經走了,這是他的那一份。”


    陳又看少年脖子上的紅色勒痕,真下得去手,他撿起地上的玉,還是溫熱的,保管的倒是挺好,一點沒磕到,“你把玉拿回去,我不會跟胡少爺成親的。”


    陳末猝然逼近,低頭咬在男人的唇上。(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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