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門被踹開,門框大力撞上牆壁,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而裏麵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還在一下一下把頭往牆上磕,聚集的血跡淌下來,觸目驚心。


    厲嚴的麵部一繃,將少年的手腕拽住,低聲道,“陳又,你在幹什麽?”


    陳又依舊在喃喃自語,還是那三個字,他垂著頭,碎發搭下來,一滴血珠抱著他的發梢,下一秒顫顫巍巍的砸下來,在地上砸出一朵血花,之後又是一滴,砸在血花中間,血紅的顏色被衝淡了。


    那不是血,是淚。


    厲嚴的薄唇緊緊抿在一起,他拿出帕子,擦著少年臉上的血,低啞的聲音裏透著讓人信服的力量,裹挾著溫柔,“你爸沒事的。”


    陳又茫然的表情褪去,反手去抓厲嚴,“真的?”


    厲嚴點頭,“嗯。”


    陳又抓著厲嚴的力道更大,他壓抑著哭聲,“那我爸出手術室了沒有?”


    厲嚴說暫時沒有,“快了。”


    陳又直直的盯過去,“你不騙我?”


    厲嚴把他眉心的血跡擦掉,“不騙你。”


    陳又抓著厲嚴的手指一鬆,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他無法想象,老爸因為自己出了意外的結果,更不能接受,麵對不了。


    厲嚴帶陳又去處理額頭的傷。


    陳又很配合,手被厲嚴牽著,被醫生護士們打量,他都沒有掙紮一下。


    處理好傷口,陳又回到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著,他靠著椅背,目光望著虛空一處,跟厲嚴說,“怪我,如果我出門的時候稍微多個心眼,觀察一下我爸,或者在小區裏走路的時候能留意一點,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著,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厲嚴拍拍他的手,“別自責。”


    陳又歎氣,怎麽可能不自責,他很自責,心裏難受,怨天沒用,隻能怨一怨自己了,這樣才能好受些。


    “那天我爸跟我說了老龐的事,我開始隔三差五的把有關同||性||戀的事告訴他,每次他都很反感,也很排斥,甚至衝我發火,我竟然都沒注意到自己暴露出了什麽東西,早引起了我爸的審視,毫無警覺心。”


    陳又撐著頭,他在這期間吃了很多藥,會影響智商?讓他的大腦反應遲鈍?不會,是他自身的問題,他扯開嘴角,笑著歎息,“哎,我覺得自己跟個智障沒什麽區別。”


    厲嚴皺眉,重重捏了一下少年的手心。


    陳又撇撇嘴,之前想過好幾種出櫃的方式,現在好了,不用想了,這麽突然的走到這一步,措手不及。


    媽的。


    口袋的手機發出震動,陳又看到來電顯示,是胡為,八成是交代明天通告的事,他按下接聽鍵,“我爸暈倒了,通告你幫我搞定吧。”


    那邊的胡為剛洗完澡,給自己倒了杯酒,準備打完電話喝喝酒,調整好狀態去睡覺,他聽到陳又所說的,臉色立即變了,“現在情況怎麽樣?”


    陳又看了眼手術室的門,“還沒出來。”


    胡為說,“厲哥在嗎?”


    陳又說在的,他聽見胡為的要求,照做,把手機給身旁的男人。


    厲嚴拿著手機,不知道胡為在電話裏對他說了什麽,他的麵上都沒有表情變化,半闔的眼底也是波瀾不起。


    探究的視線從男人身上收回,陳又搓著手,不確定胡為是不是提到了自己,透露了什麽東西。


    掛斷電話,厲嚴將手機給陳又,之後從陳又的口袋裏摸出一個藥瓶。


    陳又一怔,下意識的伸手去搶,他沒搶到男人手中的藥瓶,語氣很衝,“你幹嘛呢?把藥還給我!”


    厲嚴將藥瓶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從明天開始,我會按時給你藥,其餘時候,你不能吃。”


    聞言,陳又的臉上湧出焦躁之色,他站起來去搶,幾乎是發瘋的樣子,“不行,我的藥為什麽要放你那兒?你快給我,厲嚴,你給我。”


    厲嚴鉗製住少年的手,反剪在後,嗓音低冷,“聽話!”


    男人的嗬斥讓陳又打了個冷戰,他泄氣般的坐回椅子上,耷拉著腦袋說,“是不是胡為跟你說了我吃藥的事兒?我也知道超過劑量隻能起到短時間的壓製,幾次之後會對身體不好,可是我控製不住。”


    “我真的控製不了,厲嚴,我的頭疼起來的時候,腦子裏像是有根鋼針,”陳又指著太陽**,“從這邊穿到另一邊,太疼了,我想把鋼針拽出來,可是我摸不到,我還想過把頭切開……”


    厲嚴把少年摁在懷裏,手臂一再圈緊,往骨子裏勒,他垂下眼皮,那裏麵翻湧出心疼,恐慌。


    陳又被緊緊勒著,他一動不動,臉埋在男人的胸口,那處衣物很快濕了一片。


    走廊寂靜,少年喉嚨裏發出的細微哽咽聲異常清晰,被周遭浮動的氣流卷起來,再上空飄蕩個不停。


    將壓抑的情緒宣泄出來,陳又吸吸鼻子,摸出紙巾給厲嚴,把他胸口的鼻涕眼淚擦擦,“藥你拿去吧,以後我會聽你的話。”


    厲嚴沒動。


    陳又湊近點看,這才注意到男人放在腿上的手輕微發抖,他抿了抿嘴,把人抱在懷裏,反過來安慰,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跟你說的把頭切開,那隻是我隨口說說,我不會那麽幹的,我很怕疼,而且那多血腥啊,腦組織全翻出來,腦漿噴的到處都是,死相太醜了。”


    “沒事了,我真的沒事了,你不要擔心。”


    厲嚴還是沒動。


    陳又唉聲歎氣,哥哥哎,你知不知道,我根本見不得你這樣,頭是不疼,但是心口疼,疼起來的時候要命,他拍拍男人的後背,“我爸還在手術室呢,我也指望不上別人,指著你了,你冷靜冷靜。”


    厲嚴徒然將陳又推開,拳頭砸向牆壁。


    陳又一驚,緊張地抱住男人那條手臂,急忙去檢查他手上的傷口,每個骨節都出血了。


    一瞬間,陳又的火氣蹭到頭頂,“臥槽你這是幹什麽啊?”


    厲嚴淡淡道,“心疼?”


    這不是廢話嗎?陳又瞪過去,眼睛還是紅著的。


    厲嚴抬了抬眼簾,“那你知道,我看到你把頭撞破,聽到你說自己頭疼,想把頭切開的時候,是什麽感受?”


    陳又張張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厲嚴伸出手,中指的指腹按上少年額頭的紗布,力道很輕,如同他的音量,“陳又,不要再用那種無所謂的態度對待自己。”


    陳又捏捏手指,勇於承認錯誤,“對不起。”


    厲嚴並沒有此放過他,“下次頭疼,別瞞著我。”


    陳又立刻嗯嗯,什麽都答應。


    厲嚴沒讓他去管自己手上的傷口,“今晚的事,是上天的意思,算不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晚,後晚,未來的任何一天,你,我,你爸都會麵臨這個局麵,這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你個人的責任。”


    陳又扒扒亂糟糟的頭發,“曉得了。”


    什麽命數,一切都有安排,命中注定,人各有命,這些道理他懂,除了傻子和小孩,其他人也都懂,可是能完全看透,真正接受的,少之又少,反正他不行。


    他是個俗人,普通的一逼,上普通學校,念普通的專業,稍微不同的,是長的帥了點,喜歡上了個男人。


    這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啊,沒必要搞這麽大的,陳又默默做了個禱告,抓著男人的大手,“我爸沒出來,我倆倒好,一個接一個的搞出傷來。”


    他把人拉起來,“走吧,先去把你的手包紮一下,我倆上外頭吹吹風再回來。”


    厲嚴說,“不用包紮。”


    陳又瞪他,不知死活的說,“你敢不包紮,我敢把額頭的紗布給撕了。”


    換個人,以這種拙劣的方式威脅厲嚴,屁好處都討不到,搞不好還會看到血腥場麵,但是被特定的人使用,那效果是天翻地覆。


    厲嚴吃這套,隨了他的意。


    倆人吹吹風,冷靜了,一個不再焦躁,一個不再感到心慌,隻要他們在一塊兒,什麽藥物都抵不上彼此的一個擁抱,一個眼神。


    快到零點的時候,陳衛東被推出手術室,醫生第二次把他從鬼門關給撈了回來。


    陳又跟厲嚴在病房站著,都沒說話,直到醫生開口,才將那種壓抑的死寂打破,他說病人雖然已經脫離危險,還是要細心照料,具體會出現什麽症狀,要等病人蘇醒後再定。


    醫生走後,陳又抹了把臉,對厲嚴說,“不早了,你回去吧。”


    厲嚴叫他跟自己去酒店。


    陳又拒絕道,“我不去,我得在這兒看著我爸。”


    厲嚴說,“有醫生護士在,我問過了,你爸夜裏不會醒,最快也要明天。”


    陳又被他半抱著出了病房。


    酒店離醫院不遠,厲嚴沒開車,他跟陳又走著過去,這個點,街上的行人稀少,隔一會兒才有一兩個路過,都是行色匆匆,趕著回家休息。


    “我讓管家拿了衣物過來,你到酒店洗個澡再睡,頭上別碰到水。”


    “好哦。”


    陳又把手放進休閑褲的口袋,過了幾秒拿出來往旁邊挪,碰到男人的手,握住了,“我們現在這是正式出櫃了吧。”


    厲嚴,“嗯。”


    陳又吐出一口氣,他突然啊了一聲,“不好,來福跟小金怎麽辦?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它們會害怕的。”


    厲嚴問,“它們吃過了?”


    陳又說吃過了,晚飯跟他差不多時候吃的,來福正在長身體,吃的多,拉的多,活潑的很,小金胃口很小,吃相也非常優雅,像豪門的小公子。


    厲嚴說那沒事,“這會兒都零點了,它們應該都在睡覺。”


    陳又說,“好吧。”


    氣氛安靜下來,隻有兩道呼吸聲,腳步聲,被車子帶出的引擎聲幹擾,顯得有點模糊。


    陳又的腦子裏閃過一個片段,來不及捕捉不見了,他有點懵,精神又錯亂了,該吃藥了吧?對了,藥在厲嚴那兒,不能隨便亂吃了。


    一隻大手按在陳又的發頂,他的思緒回籠,忍住對藥物的依賴。


    到酒店後,陳又跟厲嚴洗漱後睡了,他們相擁而眠,少有的沒有在睡前玩鬧。


    第二天,陳又早早去了醫院,陳衛東沒醒,還是昨晚那樣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身上有多個管子。


    醫生帶著底下一撥人來查房,檢查後交代陳又,等病人醒後去叫護士。


    陳又鬆口氣,那是老爸能醒。


    院長辦公室,幾個主任被叫過來,在針對陳衛東的病情展開討論,院長不時插嘴,提出不同的想法。


    厲嚴坐在沙發上,長腿疊著,他已經表明過態度,自始至終都很溫和,並沒有強人所難,誰都會走向死亡,但是陳衛東不能在這時候出事,他不想少年因此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九點多,上出現一條微博,內容牽扯到一位大人物,博主發完被刪了,但還是被人轉出去,在各個平台掀起輿論的風波。


    涉及到那位大人物,大多數媒體不敢參與,少數打的是火中取栗的算盤。


    陳又接到胡為的電話,才知道昨晚老爸被送進醫院,他跟厲嚴牽手的照片都被人拍下來了,不出意料的陷入潛||規||則事件。


    胡為在娛樂圈待的時間很長,大風大浪見的多,小魚小蝦亂蹦的時候,他一概置之不理,隨便繃,在長而乏味的八卦新聞裏頭,藝人出櫃的也有,鬧的翻天覆地,跟他沒半毛錢關係。


    可這回是他的人,對待起來,不可能是一個態度。


    陳又沒心思和精力去跟上那些鍵盤兄搞事情,微博都不想登陸,公司有專業的公||關,無論是他的經紀人胡為,還是公司老板林傅行,甚至是他的小助理,誰都比他懂的多。


    他要做的,是服從安排,不添亂。


    胡為給陳又分析目前的發展趨勢,也說出他本人覺得可行的兩個方案,提前是取得厲嚴的同意,“一是在輿論惡化前盡快召開記者發布會,你借此機會出櫃,一了百了,後麵也不用再遮掩,二是你選擇跟公司的幾個自帶熱度的女藝人之一扯上緋聞,再安排你們上個節目,被狗仔拍到出入某個地方,找信得過的媒體一宣揚,將這件事以假亂真,把水攪混。”


    觀眾們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在集中關注一件事的同時,另一件事必定會被忽略。


    陳又說,“那第一個吧。”


    胡為問,“你想好了?”


    陳又點點頭,他現在很後悔,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當初還不如聽厲嚴的,大大方方的跟老爸攤牌,怎麽也比被老爸當場撞見來的驚嚇要小。


    胡為說,“既然你決定了,會出現什麽後果,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還有,你家的親戚現在肯定也看到報道了,你爸沒醒,他們那邊,隻能你自己應付。”


    他又說,“陳又,在這個演藝圈裏,摔個跤是家常便飯,你的偶像曾經也摔過,而且摔的很慘,他為什麽會有今天的地位,在樂壇有那樣的影響力?那是因為他爬起來了,沒有一蹶不振,有些人摔一次起不來,所以隻能趴在地上,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我想說的是,人生在世,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問心無愧,盡力做好自己,這行了。”


    陳又幹下這碗心靈雞湯,“我明白的,謝謝。”


    他把手機塞口袋,想起來了什麽,給關機,不想在這時候聽到親戚們震驚中透著惡心的聲音。


    陳又思索著,手機關機了,胡為聯係不到他,會去找厲嚴的,有什麽大事應該不會耽誤,至於哥們和同學,看完發布會,基本都會知道答案的。


    他唯一擔心的是姥姥,希望大伯一家不要在姥姥麵前提。


    算那次壽宴上,姥姥真的發現了他跟厲嚴的關係,才說的那句奇怪的話,可要是親耳聽到誰議論這件事,還是會生氣的。


    老人一受個氣,麻煩了。


    陳又頭疼,他正要去找厲嚴,病房的門從外麵推開,人走了進來。


    厲嚴開口,“你答應開發布會?”


    陳又早料到了,胡為在告訴他那兩個選擇前,已經跟厲嚴打過招呼,他嗯道,“你別插手,這次讓我自己來。”


    厲嚴的眉頭緊鎖。


    陳又認真的說,“厲嚴,我不會有問題的,相信我。”


    厲嚴的薄唇抿直,不容拒絕道,“一次機會,如果不行,我來處理。”


    你處理,事情不是大事化小,而是大事化無,早跟你說過,讓你別幹壞事,做個好人了,陳又瞅他一眼,“噢。”


    發布會那天,陳衛東還是沒醒,陳又也沒捯飭自己,穿的很隨便,像個剛上大學的學生,他對厲嚴說,“我爸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你能不能在這邊看著?”


    厲嚴挑眉,“你不想我去?”


    當然不想啊,你去了,亂套了,陳又咳一聲,“我隻有我爸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才把他交給你照顧的。”


    沒有去逐字琢磨少年的那句話,判斷是否有夾帶的含義,厲嚴拿起一本雜誌,翻開一頁看起來,“司機會送你去胡為的住處。”


    那是答應了不去。


    陳又在他臉上親一口,“我走了。”


    厲嚴沒有抬眼,“陳又,你能選擇第一條,我很高興。”


    腳步頓住,陳又哎一聲,回頭摟著男人親了一會兒,“這回我真的要走了,我一定把這事搞定,我爸交給你啦。”


    醫院有狗仔蹲守,潛伏,他們沒想到厲老板會給自己的人安排一輛普通到布滿灰塵的麵包車,很不起眼,順利的開了出去。


    胡為在住處等著,林傅行也在,陳又一到,他們出發前往公司。


    路上,胡為問陳又額頭的傷是怎麽來的,被陳又三言兩語給唬弄過去了,總不能說是自己搞的吧,會被當成神經病的。


    胡為也沒多問,隻是再三叮囑陳又,務必要冷靜,淡定,不要慌,不要當場罵髒話,更不能出手打人,他偷偷朝林傅行投過去一個我贏了的眼神。


    在陳又沒來之前,他們打賭,厲嚴會不會親自出麵。


    胡為比林傅行了解陳又,以他年輕張揚的性格,會自己麵對,不會讓厲嚴幹預,自己躲在後麵,林傅行不信,認為對方不能左右厲嚴的決定。


    所以被打臉了。


    發布會在公司召開,出席的媒體記者眾多,都是一二線的,現場的騷動持續了片刻消失了。


    陳又坐在位子上,拽著麵前的話筒調整位置,操,以前看熱鬧,現在自己成了熱鬧,這感覺,怎麽說呢,比|操||蛋|還惡心。


    他把額前的碎發抓下來點,盡量擋住額頭的紗布,不想太顯眼。


    流程走完,一個男記者站起來,言詞犀利,“有人說你是靠潛||規||則上位的,你是怎麽看的?”


    陳又嗬笑,“我才拍了一部戲,是絡劇《第五個世界》,我上位了嗎?”


    男記者步步緊逼,“所以你是覺得,你一開始在跟厲先生談條件的時候沒有考慮到位,應該提出要熱門ip的角色,而不是一部絡劇?”


    陳又微笑,行,哥們,我記住你了,“我可沒那麽說,想必在做的各位媒體朋友耳朵都沒問題,也沒聽到吧,別把自己腦補的硬塞到我頭上,嗯?”


    還是那個記者,“那你是覺得,你跟厲先生之間不存在任何見不得人的交易,是真?”


    你別逼逼了行麽,他|媽||的,你要是把老子逼急了,信不信老子從台子上衝上去咬你一口?陳又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他往後仰,左腿翹右腿上,“笑話,我跟他是不是真,為什麽要告訴你,你誰啊?”


    男記者的臉清白交加,似是沒想到陳又會回擊,以為一個新人再有人捧,也不敢這麽幹,“你……”


    陳又吊著眼角,皮笑肉不笑。


    場麵一度陷入難以控製的局勢,卻又在邊緣線的位置卡住了,沒有媒體當場離席。


    陳又不是有問必答,有的問題還行,像個問題,記者還是真的在提問,有的是欠揍了,那嘴臉,他都想脫了運動鞋丟出去。


    後麵的胡為捏一把汗,“紙巾。”


    小助理說,“沒有了。”


    胡為低吼,“沒有了再去拿!這個還要我說?”


    小助理委屈的跑開了。


    胡為扯扯領口,陳又啊陳又,你真行,我給你準備的稿子,你是一點都沒用啊,“傅行,讓發布會暫停吧。”


    旁邊的林傅行看的津津有味,“沒必要,陳又這不應付的很好嘛。”


    胡為,“……”你確定你的腦子沒壞掉?


    林傅行手插著兜,笑著說,“娛樂圈該有一個另類出現了,都那個樣,多沒意思。”


    胡為無力反駁,皇帝不急太監急。


    陳又不爽,別人也別想爽了,他給不了好臉色,一邊玩兒去吧。


    經過幾個正兒八經提問題的記者,又出現了一位嘴裏噴毒||刺的,這回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可能是受過什麽傷害,也許是身邊的誰出櫃過,她的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對同||性||戀的敵視,憎惡,“你父親去年做過腦出血手術,一直恢複的很好,這次因為你的事住院。”


    “你要是繼續跟厲先生在一起,你父親是不會同意的吧,那你準備怎麽做呢?和你父親斷絕父子關係?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


    陳又說,“我拒絕回答你這個問題。”


    那名女記者表情僵硬,“所以你是默認了?”


    默認個屁,非要逼老子罵髒話,陳又冷笑,“今天這場發布會是我個人發起的,目的是對外宣布我的感情,照片一事給出說法,我不明白,為什麽要扯到我的家人,你們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媒體誰都沒有說話。


    陳又咧嘴笑起來,“剛才那位阿姨,你提到了我的家人,我在這裏說一下,我會想盡辦法得到他的同意,祈求原諒,但這跟在座的都無關,包括外界,我不需要求得你們中任何一人的認可。”


    “你們手上拿著的是話筒,不是刀,別總想著往人心窩子上紮,這樣很不好,缺德。”陳又臉上的笑容更明顯,很陽光,沒有一絲陰霾,像個鄰家大男孩,也沒有惡意,“當然,大部分哥哥姐姐還是很好的,我們有話說話。”


    台下的記者們當中,有幾位跟陳又發生言語衝突的,臉色都很難看。


    藝人當眾跟媒體尬上,史無前例。


    有人認為陳又愚蠢,一下子得罪幾家媒體,肯定會被追著咬死,這是在自尋死路,更多的是在重新揣測他跟那位大人物的關係,能這麽牛逼,後台絕對夠硬,不是簡單的交易關係。


    說不定那位沒表態,不是無關緊要,而是另有原因。


    發布會結束,陳又癱在沙發上,衝過來的胡為擺擺手,“別說話,讓我靜靜的在心裏抽自己一會兒。”


    胡為讓小助理去給陳又倒水,“不該做的,你全做了,真棒。”


    陳又,“……過獎了。”


    他喝口水,“沒什麽事了吧?”


    胡為說後麵的事交給公司,“是吧林老板。”


    抱著胳膊的林傅行抬抬下巴,“陳又,恭喜你們出櫃了,回去幫我轉告給厲哥。”


    陳又抽抽嘴,喜從何來啊,老爸還在醫院躺著呢,要是老爸同意了,說好啊,你們早點把婚結了吧,那才是喜。


    不對,那是夢。


    陳又回去洗個澡,上醫院待著,他過來的時候戴著帽子跟口罩,沒人認出來,也沒碰到哪個親戚。


    發布會並沒有被噴的千瘡百孔,狗||屁不是,反而獲得大批年輕人的支持和鼓勵,如今這個時代,gay圈已經不再那麽渺小,多的是出乎意料。


    能做自己,是成功者。


    這一點,連一線明星都做不到,想要的太多,什麽都放不下,舍不得丟棄任何一樣東西。


    鄭帥是在微博看到的視頻,他打給陳又,沒打通,打給王耀,倆人在電話裏交流,都非常驚詫,並且懷疑人生。


    哥們是同||性||戀,他們不知道,哥們高調出櫃,麵對全世界的評論,他們知道了,太不真實。


    鄭帥說,“老龐的電話也打不通,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王耀遲疑的說,“該不會他也是……”


    鄭帥說,“屁,算我倆是,老龐都不是,你也不想想,他在學校交往過多少女朋友。”


    王耀說,“也對,我跟你說啊老帥,我微博底下不能看了,都在跟我打聽,臥槽,一個個的鹹吃蘿卜淡操心。”


    鄭帥說他也一樣,直接無視。


    在掛電話前,鄭帥還是沒忍住問,“老王,你會覺得柚子惡心嗎?”畢竟他周圍的人都把同||性||戀跟艾||滋||病掛鉤,好像隻要是同||性|戀,會亂||搞,有病。


    王耀說,“惡心什麽,他跟你一樣啊,不都是在談戀嗎,對象是男的而已。”


    鄭帥說,“你能這麽想,我放心了,我還以為你會……”


    “臥槽,我是那種人嗎?哪天你做手術當人||妖,我也照樣把你當兄弟。”


    “滾吧你,掛了!”


    另一邊,龐一龍坐在電腦前,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他一遍遍的看著發布會的視頻,以為跟柚子在一起的,是戴眼鏡的那個經紀人,沒想到不是,對方大有來頭,是個連他們龐家都得罪不起的人物。


    柚子竟然會認識那種人,龐一龍搖搖頭,他望著視頻中眉眼飛揚的少年,笑了聲,“我這三年太不了解你了……”


    電腦右下角有個哈士奇頭像在跳動,龐一龍知道是鄭帥,他頓了頓,拿鼠標在頭像上點了一下,彈出聊天框裏有一行字。


    鄭帥:媽的你人呢?柚子搞出天大的動靜了!


    龐一龍摸到打火機跟煙盒,他點根煙,對著電腦屏幕吞雲吐霧,沒有回複的打算,本來掛的隱身,鄭帥以為他不在,借口有了。


    一個吐血的表情丟過來,鄭帥:老子知道你在線,老龐,任舞離開都有一陣子了,你差不多該走出來了!


    龐一龍撐著頭笑,“任舞……”


    要不是鄭帥提到這個人名,他都想不起來了。


    過了快半小時,龐一龍打字,回鄭帥一句:視頻我剛看到。


    鄭帥是守在電腦前的,立馬回了:你手機怎麽回事?換號碼啦?


    龐一龍:嗯。


    鄭帥:……


    龐一龍說自己要出國了,不能用國內的號,他是不想再跟陳又有關的人接觸了,最好忘掉大學時光,所以鄭帥王耀也不會聯係。


    鄭帥丟過來一坨便便的表情。


    過了會兒,他又問:你是不是早知道柚子是gay?


    龐一龍叼著煙敲鍵盤:是啊,我早知道,我也是,後麵還有個笑臉。


    鄭帥沒了消息,頭像也灰了。


    龐一龍忽然想,gay是對男的有感覺,他不是,可悲啊,也可笑。


    幾天後,一段采訪出現在上,是由最大的媒體公布出來的,采訪時長僅有三分鍾,內容是出櫃門的另一位主人公宣布出櫃,以xx財團掌舵人的身份,而不是上娛影視公司的股東,鏡頭最後停在他無名指的戒指上麵,跟發布會上那位少年戴的是一對兒。


    那枚戒指迅速在上走紅,很多“專業人士”說是價值多少多少,說的跟真的一樣,其實是銀的。


    當時發布會上,想火中取栗的五家媒體一夜之間都倒閉了,至於原因,同行們都知道,也暗暗慶幸他們沒有那麽做,這才躲過一劫。


    十來天左右,陳衛東醒了。


    陳又跟厲嚴商量,先把老爸接回厲嚴那兒,可以避開親戚們,有利於老爸的身體康複。


    厲嚴沒意見。


    病房換成一間大而明亮的房間,陳衛東連兒子都沒看一眼,閉上眼睛,無動於衷。


    陳又什麽通告都沒上,手機一直都沒打開過,一心都在老爸身上,每天給他翻翻身,按摩胳膊腿,陪他說說話,雖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雨,來福早上出去,追著一隻薩摩耶跑,結果它自己摔坑裏了,一身泥的回來,小金嫌棄的爬走,不讓它靠近。”


    “爸你見管家了吧,是滿頭白發的那個,他走路沒個聲音,我每次都嚇一跳,我聽厲……厲嚴說他是國際有名的攝影師,等你身體好了,讓他給我們拍照,洗出來放相冊裏。”


    “四周的風景很漂亮,對了,後麵還有個湖,爸你可以去釣魚的,隨便釣,我已經給你買了一副漁具,質量特別好,真的,你趕快好起來。”


    “我是這麽想的,現在這個季節是釣魚的好時候,爸你一天最少能釣上十條,到時候我們可以把小魚燉湯,大魚紅燒或者清蒸,要是釣的魚多,養起來慢慢吃。”


    “煩。”


    “湖裏還有青魚……”陳又的話聲戛然而止,他愣了愣後,傻不愣登的笑起來,眼睛泛紅,“爸,你願意跟我說話了。”


    陳衛東說,“出去。”


    陳又撒嬌,“別啊,這麽長時間了,你都在聽我說,我覺得你肯定有很多話要告訴我,爸,你說,我好好聽著。”


    陳衛東說,“你爸我沒什麽好說的。”


    陳又臉上的笑容一滯,變的比哭還難看,又強行振作,“爸,你怎麽會沒話跟我說呢,你應該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打我,讓我跪在老媽麵前認錯,說我不是東西,跟個男的鬼混,變成什麽不好,偏偏變成同||性||戀,還撒謊騙你,騙姥姥,騙同學。”


    他垮下肩膀,“我錯了……”


    陳衛東以為兒子開竅,下一刻聽到對方說,“可是我沒辦法,我試過回頭,沒有用的,爸,我沒有回頭路了。”


    “給我出去。”陳衛東的胸口起伏不定,“你……你給……”


    陳又嚇的不停給他順氣,“爸你別激動啊,你不想聽,我不說了,真的,我保證一個字都不說。”


    陳衛東胸前的被子有一塊顏色變深,麵積越來越大,他知道兒子哭了,卻沒有抬頭去看。


    在這時,門口的響動打亂了房內的悲傷。


    厲嚴推門進來,眼神示意陳又出去。


    陳又擦擦眼睛,衝厲嚴搖頭,別鬧了,單獨留下來,你凶多吉少。


    厲嚴的眉頭一皺。


    陳又吞口水,被極低的氣壓給逼了出去。


    他沒被逼走多遠,在門外偷聽,媽||逼的,這門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什麽也沒聽到。


    在陳又準備去隔壁試試的時候,隱有一聲脆響發出,他的眼皮猛地一跳,不好,剛才他端著水杯進去的,放在床頭櫃上,一定是被老爸砸了。


    那杯子會砸到哪裏?陳又的眼眶一濕,他抽自己,往牆上撞頭,操,你個傻||逼,出來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把水杯給帶走呢?


    管家過來的及時,阻止陳又再抽自己,“小陳先生,需要上藥嗎?”


    陳又搖頭,“管家,你有沒有手機?”


    他也是脫口而出的這麽一句,管家應該沒有,平時幾乎都神出鬼沒的,手機這種俗氣的東西完全跟他的氣質不搭。


    一部炫黑的手機被遞到陳又麵前,還是最新款的,他想買都沒舍得買。


    陳又神情複雜的把手機接到手裏,是我眼瞎,看不出來管家你是俗氣戰隊中的王者。


    他定定神,靠著牆劃開手機,上輸入出櫃這兩個字,出來的頁很多,有的講本人出櫃的經曆,有血有淚,也有的是詢問貼,尋求高人指點一二。


    病急亂投醫,是陳又現在的情況,他在上什麽都翻。


    小說來源於生活。


    厲嚴肯定要承受老爸的怒火,我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喂他,呸,養大,指望著他給陳家續香火,我等著抱到大胖孫子,結果我兒子被你拐跑了,這筆賬不跟你算算,我咽得下這口氣?絕對咽不下!你先跪著,我打一頓再說!


    以上是陳又腦補的情節。


    按照小說裏的套路,他也是要在現場的,跟厲嚴一起跪著,一起被打,哭著說爸,求你成全我們,求求你了!喊完了開始磕頭,要多響亮有多響亮,見血最好。


    管家見少年的表情一會兒一個樣,實在很難猜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別說管家了,陳又自己都不曉得,他瘋了。


    “管家,你是不是要去給王醫生跟劉醫生打個電話?”


    “已經打了,五分鍾內會到。”


    “那好。”


    陳又把手機還給管家,“多少錢買的?”


    管家說出一個數字。


    陳又上下嘴皮子一碰,“買貴了,你現在買,能少五六百。”


    管家說沒關係,他特地在剛上市的時候買的,大多數人都沒有,我有,爽。


    陳又,“……”好叼。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厲嚴走出來,他穿的黑色襯衫,要不是身上的血腥味,都看不出他襯衫上麵有血。


    陳又問厲嚴哪兒受傷了,正想去檢查他的胳膊,看到他另一邊脖子後麵的血,從頭上流下來的。


    厲嚴按住焦急的少年,“?


    ?事。”


    陳又瞪過去,“你頭上都開口子了,這還叫沒事?”


    他往男人頭上瞧,“被玻璃杯砸的?”


    “不對啊,我爸躺著,你站著,杯子砸過來的時候,你可以躲開的。”


    厲嚴說,“我故意的。”


    陳又,“……”你這麽直接,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小說裏是苦肉計一出,死胡同會被打通,他問出口,“我爸同意了吧?”


    厲嚴說,“沒有。”


    陳又被口水嗆到,看來小說是源於生活,也高於生活,還是添加了童話成分。


    “我爸是怎麽對你說的?”


    “離開我兒子。”


    “還有呢?”


    “別想毀了我兒子。”


    “行了,別說了,我差不多已經了解了。”


    陳又到一邊,騰開位置讓醫生給厲嚴清洗傷口,把血汙洗掉,扒開頭發,露出開的傷口很深,要縫針。


    他一眼不眨的看著,好像自己的頭上也受了傷,在同樣的地方,很疼。


    晚上,陳又坐在老爸的床前,想說的很多,卻又不知道怎麽張口。


    下午厲嚴跟老爸談的時候,他提心吊膽,生怕厲嚴出來說老爸昏迷了,或者是厲嚴那樣的人磕的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陳衛東忽然說,“爸看走眼了。”


    “厲嚴不是生意人,殺個人對他而言,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陳又刷地抬頭,“爸,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陳衛東說,“兒子,你對他了解多少?”


    陳又了解的不多,但他是確定,厲嚴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陳衛東說,“我是不會同意的,這話我撂在這裏,除非我死,不然不會改一個字。”


    陳又的情緒出現失控的跡象,不行,要趕快找厲嚴要藥吃,他騰地站起來跑了出去。


    房裏隱隱響起一聲歎息。


    十六號那天,龐一龍出國,陳又去機場送他,答應了的,會做到。


    龐一龍沒提這段時間傳的沸沸揚揚的出櫃門,他深深的看著麵前的少年,“柚子,抱一下唄。”


    陳又抱抱他,兄弟間的那種。


    龐一龍輕聲說,“一輩子的好兄弟,再見。”


    他背過身,邊走邊哭,去他||媽||的好兄弟,早知道當初不結拜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有聚有散,有散有聚,那麽回事。


    陳又的惆悵回去不見了,他得照顧老爸,求得原諒,還想得到老爸的成全和祝福。


    喝了杯果汁,陳又到房裏上,用的是他的老爺本,剛打開搞事情,死機了。


    他重裝係統,去點開很少動的幾個盤,想好好清理一下,把早年中二病巔峰期的東西刪掉。


    e盤都是動作電影,粗略估計有幾百部吧,陳又都看過,每一部的記憶都記載著他的光輝歲月。


    他隨便看了一部,不禁感慨還是以前的電影好看啊,演員們都是用心在表演,用靈魂演出角色的情緒起伏。


    哪想現在的電影,太假了,而且假的一點都不可。


    陳又看完一部動作電影,忍住想立刻寫下一萬字觀後感的衝動,決定晚上拉著厲嚴一起看,尤其是幾部宮廷的,超讚,劇情好的沒話說。


    他在e盤逛了一圈,刪掉一點畫麵比較次的電影,去f盤裏麵的,東西很雜,有視頻,有照片,有個人簡曆,下載的一些軟件,還有很多文本,亂七八糟的。


    刪了一會兒,陳又的鼠標無意間停在一個文本上麵,顯示出來的時間是去年六月。


    陳又咦了聲,那時候他搞過文本?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難道是和戒指一樣,也是他缺失的記憶?


    心跳的有點快,陳又戳開文本,他的眼睛一點點睜大,片刻後撕扯著嗓子衝門外喊,“厲嚴,你快過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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