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藍秋草香,是心中的天堂。


    誰把思念畫一雙翅膀?


    敞開你胸膛,尋找傳說的願望,雲霄外飄散最動聽的悠揚……撲棱棱!”


    滿山紅遍,層林盡染,一陣鬼哭狼嚎的歌聲驚飛了群群鳥雀。


    “不就是驀然回到原始社會麽,有什麽大不了?看這山,這水,這叢林,這清新空氣……那是妥妥的靈氣滿溢啊!哪裏是二十一世紀那汙濁不堪的末法時代能比?


    等貧道在此修真煉氣,了道成仙,再以大法力打通前往二十一世紀的時空通道,那還不是要啥有啥?


    什麽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那都是**的妄念,跟貧道長生久視的鴻鵠之誌比起來,真真提鞋都不配!


    想想不久的將來,與嫦娥共舞,與王母會餐,我還有點兒小激動呢……哈哈哈!”


    矮小而粗獷的身影一手叉腰,一手抵著三人合抱也抱不住的參天巨樹,仰天45度角大放厥詞,然而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語氣裏那一絲絲顫音,一屢屢悵然,還有死死蒙住心田的孤寂和黑暗……


    實在是,中二病再能以毒攻毒,神經再粗大,心髒再強韌,也頂不住他孤身降臨這類似石器時代的陌生天地的無盡恐慌啊!


    “咕嚕嚕……”


    腹中傳出一陣怪響,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重的饑餓感。


    雷哲嘴角抽搐兩下,暗罵不止:叫什麽叫,就知道吃!野果就是不頂餓,才半天不到又鬧騰起來了……


    或許是發泄累了,或許出於節省力氣,以免饑餓感加重的無奈,雷哲倚著大樹坐下,閉目籲氣,“想我堂堂武當第十六代傑出弟子,盡得三豐祖師的金丹大**法及各種內外功夫之真傳,待我遣欲澄心,攝念歸靜,接引天地靈氣灌頂而入,何愁不能洗筋伐髓,立地築基?”


    當此之時,雷哲選擇性忘記了自己曾經也隻是閑極無聊之時,在武當山景區的道家功夫館聽過兩次講座,連最簡單的二十四式簡化太極拳都隻會打一小半的事實。


    所謂的“武當第十六代弟子”,不過是他一慣與人打屁的自吹自擂,純屬臉上貼金——當年功夫館講座的講師確實是正經的武當第十五代傳人,但聽過人家講課的遊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若個個都是武當第十六代傳人,那武當弟子的身份也太廉價了吧?


    說到底,雷哲也隻是有段時間失業在家,就近去武當山景區賣過汽水、香燭、紀念品之類,小賺過一筆罷了。


    即使如此,他也從沒給真武大帝和三豐祖師的神像上過哪怕一炷香,也沒行過一個禮!


    不過,在青春燃燒的歲月裏,出於對道家文化的興趣及武俠小說的感染,他倒是粗略拜讀過張三豐祖師及一些道學大師的丹經道卷,雖囫圇吞棗,不求甚解,更不曾尋訪名師指點,卻也算得上對玄學稍有涉獵。


    惜乎俗人一枚,轉頭就忘,現如今還記得多少,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


    數日一晃而過。


    “小說家言果然不可信!”


    雷哲一臉頹唐地倚著巨樹,無力地抱怨著。


    一連十七次嚐試入定一無所獲,什麽內功、煉氣的幻想都成了鏡花水月,心氣泄盡之餘,哪還有繼續嚐試的動力。


    “哪個混蛋作者寫的,現代人穿入武俠世界,尋本絕世武功秘笈就能練功升級?實事求是沒學過?”


    “誰說默念心法,打坐入定就能捕獲氣感,就能搬運周天,培育真氣?看我不打死他……要知道,我這可是三豐祖師親書的內丹揭秘,玄機直講,妥妥的頂級煉氣心法啊!”


    一連十七次靜坐入定都未能體察到哪怕一星半點兒的所謂氣感征兆,無怪乎雷哲怨念深重。


    “嘰裏咕嚕……”


    一陣古怪聲音忽地傳來。


    雷哲耷拉著的腦袋扭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來者骨架粗大,膚色古銅,右臂齊肩而沒,僅剩的左臂筋肉虯結,修長過膝,充滿野性和力量感。


    行走間,他整個身形微微佝僂,光板腳掌踩在土地枝葉上的聲息幾不可察,活像一頭雄壯而輕盈的大猩猩。


    事實上,他那山川般高低起伏的粗獷臉盆,根根直立卻不足一寸長的粗黑頭發,以及精赤胸膛上的大塊胸毛,無不帶著濃濃的黑猩猩體征。


    唯一明顯讓他有別於黑猩猩的,就是他腰胯部裹著的那塊兒褐色獸皮裙,或許,還有他那濃眉大眼裏透出的沉穩且誠摯的光芒……


    這是人才有的眼神,充斥著理性,情感,以及智慧!


    “烏魯哇啦……”


    來者走到雷哲旁邊,又是一陣古怪話語,獨臂還伸手蒲扇大手推了推雷哲的肩頭,語氣和表情明顯帶著斥責之意,就像父母教訓不聽話的孩子。


    雷哲還沒從氣功夢破滅的人生慘烈打擊中脫離出來,有氣無力地回了他一個白眼。


    就在雷哲以為他會再一次重複這幾日來的蠻橫舉動時,他卻抬頭掃視四周,在雷哲驚訝的眼神中邁步走到一處空曠地,貌似是不知名野獸時常走過的路徑,旁邊還有半濕不幹的野獸糞便。


    隨後他立定不動……


    “怎麽了?”


    雷哲一陣莫名其妙,不得不承認自己悲痛欲絕的心湖泛起了一泓好奇的漣漪。


    “嘩啦啦……”


    水流澆在泥土上的聲音響起。


    雷哲滿臉呆滯:“……”心底一陣罵娘的衝動。


    更可恥的是,雷哲不經意間聞到空氣中傳來一陣陣濃鬱的尿騷味,神經本能的反射卻不是:“熏死我了!”,而是:“這是一個強大同類的氣息!”


    似乎,通過糞便的氣味兒辨別一個生物是否同類,是否強大,是這副身體與生俱來的生物本能!


    “等等……他是在圈地盤嗎?”


    雷哲恍惚間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幕,那是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動物世界裏,老虎、獅子等凶猛獵食者就最愛用這一招撒尿圈地,用自己的氣味兒鎖定自己的領域,其他的獵食者進入自己的區域,就意味著戰爭的開始。


    “可是,沒聽說過人也會來這招啊?就連猩猩,或猴子,似乎也沒有這種類似的習性……”


    就在雷哲暗自糾結之時,獨臂已噓噓完畢,回身過來,一邊嘰裏咕嚕說著,一邊抄起雷哲敦實的身子,打橫夾在腋窩下就腳步輕快地奔向來路,似乎雷哲這百來斤的重量輕若無物。


    雷哲這幾日已習慣了這種“搭便車”,倒也沒什麽抗拒之意,但聽著獨臂的絮叨,卻忍不禁神情一震,心裏湧出涓涓細流般的絲絲溫暖——得益於讓雷哲自己也咬牙暗恨的金手指,他的“附身奪舍”很完美,令他繼承了這副少年野人身體的一切,包括記憶,本能,以及語言……換言之,雷哲其實沒有一點兒語言障礙。


    獨臂剛剛說的是:“我在那兒做了氣味標記,那些豺以後聞到我的氣味,就不敢再來附近了,但你最好不要一個人來這裏,我還聞到貂的氣味,那些小偷可從不在乎地盤不地盤……”


    雷哲的記憶裏隨之浮現出關於豺和貂的模糊概念,前者是叢林裏常見的各種小型獵食者的籠統稱呼,類似他所知曉的鬣狗、土狼,性情凶猛狡詐,喜歡偷獵其它獸類的幼崽;後者是一種外形酷似狸貓的小巧動物的統稱,算是食肉動物界的小偷,自己捕獵艱難,隻喜歡偷取其它動物獵取的肉食,但貂牙齒含毒,被咬的動物不論體型大小,死亡率很高。


    至少,雷哲現在這副小身板若給貂之類的東西咬一口,多半會嗚呼哀哉。


    一想到自己過去這幾天一直徘徊在兩種叢林殺手的嘴邊,雷哲頓時不寒而栗,轉而又一陣沮喪:叢林如此殘酷,我卻如此弱小……三豐祖師,你為何負我?!!


    莫非我博大精深的中華氣功,至乎玄門丹道,都隻是一撮兒吃飽了沒事幹的文武精英的意銀,實際上根本沒有煉就真氣的可能麽?


    “咦?!!”


    雷哲無語問蒼天之餘,不經意間竟在挾著自己飛奔縱躍的獨臂身上有所發現……


    山坡舒緩,樹林繁密,枯黃的落葉不時紛撒。


    獨臂身形微微前傾,腿腳不見如何蓄力,每一步跨出,都隨隨便便越過三米有餘,腳步聲卻並不大,而且雙腿連環,速度很是均勻。


    “搭便車”的雷哲幾乎沒有感到什麽顛簸起伏,隻感到勁風刮麵如刀,割膚欲裂。


    唯有遇著大塊岩石或是荊棘叢,獨臂才往往腳掌一撐,帶著雷哲彈跳而起,輕輕鬆鬆越過障礙,最高時曾一躍七八米高,而不是像雷哲自己過來時那樣辛苦繞路。


    每每在身體撞上樹木垂下的枝葉的前一瞬,獨臂都會本能地微微調整身形,以毫厘之差與枝葉擦身而過……似在盡量避免外物觸及肌體!


    “這身法,就算放在高來高去,不拿樓頂當回事的武俠世界,也稱得上相當不錯的輕功了吧?


    而且,看獨臂輕輕鬆鬆的樣子,這隻是尋常的趕路狀態,就像‘小跑’,還不是全力以赴的戰鬥狀態!”


    即使這些日子天天見到這一幕,雷哲還是忍不住暗暗咂舌。


    與此同時,這不科學的充沛體能和超高彈跳力也是刺激他此前糾結於氣功、氣感,一連十七次嚐試,屢敗屢戰的動力之一!


    這不是科技為王的二十一世紀,反而很可能是一個科技荒漠,卻擁有超能力的神秘時代!


    況且這一次,雷哲除此之外又有一個新發現——他挨著獨臂胸腹的胳膊肘,清晰感覺到獨臂的胸腹的起伏頻率,也就是呼吸狀況,徐緩而悠長……絲毫沒有常人劇烈運動時的呼吸急促!


    盡管飛快前進中勁風呼嘯,雷哲聽不見獨臂的呼吸聲,但也能猜到,獨臂的呼吸聲定然細長均勻,幾不可聞!


    “這絕逼就是傳說中的‘內息深厚,氣脈悠長’!”


    雷哲頓時激動起來,神色興奮,剛剛熄滅的氣功之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不過,痛定思痛之後,雷哲也明白過來,自己的煉氣知識本就是半瓶水,一知半解不說,還沒有一丁半點兒的實踐經驗,若是繼續一個人閉門造車下去,可能這輩子都未必能夠練成氣功。


    唯有放寬眼界,深入觀察並研究部落裏類似獨臂這樣的“高人”擁有“超能力”的奧秘,才有可能尋得強大自身的正確途徑。


    雷哲真就不信了,自己這文明人,還搞不定一群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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