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方亮。


    周明在客廳榻上翻身而起,掀開蓋在身上的虎皮。


    “殿下!”


    伺候的婢女即刻端來漱口的茶水。


    堂下彎腰立著兩人:李一山以及前往旋門關的議郎。


    噗通!


    見周明醒來,議郎立即跪倒:“殿……殿下,趙聶不知所蹤!”


    周明眼一睜,殺意凜冽:“你是說,雷氏沒留住他?”


    昨日又勞又驚,到了深夜周明實在抵不住,倒頭沉沉睡去。


    “是……他殺了雷氏老宗主,將雷氏主脈一門老小屠盡……”


    “旋門關呢?”周明端起茶水:“你別告訴我,他一騎馬一口槍能破千甲!”


    “我到旋門關後……”議郎不敢隱瞞,全數交代。


    聽完後,周明端水不動:“王驥什麽出身?”


    身側有家臣走出:“啟稟殿下,此人原是皇甫老將軍帳下護衛,後被其重用,一路擢升至京城八關都尉。”


    “嗬!”周明嘴角一扯:“你聽見了麽?”


    “聽……聽見了!”


    議郎顫巍巍跪倒。


    “你個蠢貨!”


    茶杯一掄,直直摔在此人臉上:“人家二十年的老兵油子,能把到手的功勞讓給你?”


    “你算個什麽東西!小小一個議郎,值得人家皇甫家故吏、坐鎮重關的將領來討好你!?”


    “現在好啦!他將人放走了,疏忽走脫重犯的罪卻讓你扛了!”


    “我……我扛?”那人懵了:“我又不是旋門關都尉……”


    “你頭鐵啊!你拿著一封文書就敢替人家守門啊!你不扛誰扛?”周明大袖一掃:“滾!”


    那人不敢多言,磕頭遁走。


    周明重新坐了回去,麵色陰沉。


    這個消息實在太糟了。


    趙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雷氏幾百號人都留不住他。


    老六這狗東西速度可真夠快的,這就將人保下了,看來是鐵了心要招攬。


    還有,皇甫家已完全倒向老六了——這是最壞的消息!


    老六最大的缺點,就是朝中根基薄弱,沒幾個人能替他辦事。


    如今多了個功德累世的皇甫家……


    “一山,你那邊事情辦的怎樣?”


    “姐夫,人已送到河東,您不點頭,他們就永遠不會出現在雒京。”李一山道。


    周明麵容舒展:“還是自家人能辦事……範僵的事呢,可讓人轉告去了?”


    “不隻是轉告,已經得到消息了。”李一山道。


    “哦!?”周明麵有驚喜色:“快說!”


    “河東雖定,但內部依舊問題很大,周角和手下的統領需要大筆錢糧維穩。”


    “故而,張伯玉將範僵賣給了甄氏……”


    啪!


    周明一拍桌子:“還真讓老二說中了!”


    他沒有多餘動怒,因為他清楚周角這幫人本就是自己用錢買來的。


    當時周角的降書差點就到了甄氏手裏,自己能拿到還是因為開價足夠高。


    而如今,這幫沒有節操的賊再賣個證人,又算得了什麽?


    “姐姐探知此事後,連夜差人送消息來,卻是為時已晚……”李一山歎道。


    “怪不得她!她已盡力了!”周明擺了擺手:“河東似定未定,得盡早定下來才好……還有什麽消息嗎?”


    “周角很缺錢糧,他想要一筆錢。”


    “說隻要您能給出足夠的好處,什麽條件他都能答應。”


    周明眉頭一皺:“這個貪得無厭的賊東西……”


    罵歸罵,但他知道這是實情。


    河東鬧了這麽多年災荒,裏麵的人要活命,要不要吃東西?


    內部許多勢力,盤根錯節,維係穩定,要不要給好處?


    河東能因為缺錢少糧造一次反,自然也能再來一次。


    而如今,周明必須吃下河東之功,用以穩定自身,擊倒周徹!


    否則,就現在這個局勢和輿論……


    “告訴金虎,讓他去和周角談談。”


    “是!”


    次日夜,雙方代表,依舊在河上一艘船上會麵。


    代表周角來的是賈道。


    金虎一登船便道:“賈先生,天底下做生意,沒有聽過收兩次錢的道理啊!”


    前番已經給過六百萬兩,他在暗指周徹言而無信。


    “金老板恕罪。”賈道連連拱手,賠笑道:“實在是局勢所迫,我家主人也不想這樣。”


    “再而言之,河東之地,將來也是殿下的,這錢不算花在他人頭上。”


    “賈先生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先前我們花了六百萬,也就買了一紙虛文而已!”金虎搖頭,麵色不悅:“而且,很快六皇子也拿出了一封降書,這你們做何解釋?”


    “這……實在是缺錢,實在是缺錢!”


    賈道憨厚的打了個哈哈,繼而正色道:“此番絕不會出這種事,我家主人的意思,他可以親自帶著張伯玉並河東諸將,隨殿下去麵聖,當麵澄清。”


    “澄清什麽?”


    “澄清我們從頭到尾都是向五殿下投降的,那六皇子同樣假借朝廷之名,誆騙我們降書罷了。”賈道一臉討好:“如果五殿下有需求,我們接下來幾日,也能拿到一些證據。”


    “什麽證據?”


    “六皇子和郭鎮嶽勾結的證據。”


    金虎手指緩緩敲著桌麵:“禁軍回朝、周幫主與諸將麵聖、證明六皇子通敵……說說吧,你們想要什麽價?”


    賈道從袖中伸出三根手指。


    金虎一看差點忍不住笑了:“三百萬是吧?我也不還……”


    “不不不,金老板誤會了。”賈道搖搖頭,笑眯眯道:“我說的是三千萬兩白銀,若是三百萬兩黃金的話,也行。”


    “你在開什麽玩笑!”


    金虎一身肥肉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尖聲喊道:“三千萬兩,你怎麽不去搶!?”


    “河東之地,禁軍有兩萬、河東軍十萬、民百萬,這個價錢不高了。”賈道笑道。


    “高的離譜!”金虎麵色憤然:“當年皇甫家平定涼州叛亂,也就花了一千餘萬!”


    “涼州沒有連年天災、也不曾毗鄰天子,而河東更沒有皇甫氏這樣心附天子的大族,如何能並論呢?何況我主,需親身犯險,還替殿下克除強敵!”


    賈道歎了一口氣,道:“我們知道殿下也不容易,那兩千萬兩如何?”


    “先生可以去問問盧晃,看他管的國庫裏有多少存銀!”金虎氣得肺疼。


    雙方一番爭執,最終將價格敲定在一千五百萬。


    “給錢之後,如何確定不會再發生今日這樣的事呢?”金虎問道。


    “付款之前,我們將解去兵甲的禁軍列於大河以北,接受朝廷清點。”


    “付款當日,我主乘船自北而來,親自清點金銀。”


    “清點無誤後,我主率諸將登五皇子船往雒京,金老板再親押錢貨送到李氏。”


    “如此,若我主反悔,金老板但可將金銀帶回;若合作完成,則金銀由李氏交付給我們。”


    “這樣做,您該放心了吧?”


    賈道滿麵笑容,既誠懇又謙卑。


    金虎思來想去,似無漏洞。


    又抬頭看向李翠蘿,見這位雍容美少婦衝自己輕輕頷首,便道:“此議尚可,錢能否再少一些?一千萬兩如何?”


    賈道苦笑:“金老板莫要難為我了!河東上下,百萬張嘴待哺,我主若是喂不飽他們,隨時便造起反來。”


    “倘若不是缺錢,我主又何必親入雒京、以身犯險呢?”


    金虎沉吟片刻:“我需回去與殿下商議一二。”


    “我在此恭候佳音!”賈道拱拱手退了出去,將這裏交給李氏姐弟和金虎。


    “一千五百萬絕不是小數字,加上此前花出去的六百萬,這幾乎是幾個錢莊運營的根本了。”金虎歎氣:“哪怕對殿下而言,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李翠蘿美目一動:“其實,這筆錢未必要給周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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