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孤是個刺客,他正在為新婚的對戰助興準備著。


    他是吳家小公子養的一條狗。


    狗製和之前蘇家一樣。


    “項圈”的存在,可以讓主人心念一動,奴隸即死;也可以讓奴隸但凡生出一絲噬主之心,即被察覺。


    所以,卑微地如同狗一樣的活著,還是醜陋且毫無價值的死去,不算是個問題。


    白葉孤是幸運的。


    因為,他是兩個奴隸所生養出來的,除了執行任務,從未看過外麵世界美好的一麵。


    白葉孤也是不幸的。


    因為,他從未真正看過外麵的世界,而且他還有個妹妹。


    他的妹妹叫白小葉。


    小葉子去年剛剛成年,因為很漂亮可愛,所以被吳家小公子拉去做了一回母狗,招待其他吳家人。


    白葉孤永遠忘不了小葉子被帶走時,眾人的漠然,那就好像是“葡萄熟了,自然需要被采摘下來用以招待”。


    小葉子很善良,走路都會避開螞蟻。


    有時候看到螞蟻在搬挪小蟲子,要取回去做口糧,她還會丟出熟米粒給螞蟻,然後埋了小蟲子。


    她喜歡吃肉,但後來看到小動物被屠宰時的淒慘樣子,便不再吃了。


    什麽是善?


    什麽是惡?


    白葉孤不敢去知道,不敢去想。


    他為吳家執行著各種黑暗的任務,因為算是一條很凶猛的狗,並且曾被家族一位鬼王評點為“咬人的狗不吭聲”,所以還算能活下去。


    他把自己當做了一個殺人傀儡。


    此時,遠處熱鬧的婚禮現場與他毫無關係。


    他在埋骨深坑的地下房間裏磨著刀,稍後,他會以平生所能為新婚熱鬧添加一絲喜慶的氣氛。


    ...


    ...


    婚禮開始了。


    與人間的傳統風俗還是有所區別的。


    吳家的婚禮存在著崇尚“死亡”的奇怪傳統。


    所以,如同角鬥場般的埋骨深坑就承擔了這樣的作用。


    賓客們坐在了深坑上方的椅子上,長桌環繞出數千米,高高在上,而侍女們則會端來各種美味的菜式。


    這就是午宴。


    而並不漫長的下午時光將會在這裏度過。


    新娘子並沒有來,因為她隻有晚宴才可以出現,而新郎吳一植需要在行禮完成後,打開一扇紅色的門,門後站著籠著大紅頭蓋的新娘子。


    吳一植拉住她的手,她也願意被拉出,那麽就算是完成了婚禮裏“山盟海誓”的一步,這大概就是如同正常婚禮裏麵那些主持儀式的人高喊著“你可願意與你身邊的這位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至於不願意被從門後拉出來,則如同新婚上,新娘高喊著“我不願意”一般稀罕,也算是鬧了大笑話,這種事通常不會發生。


    而這奇怪的儀式,亦是來源於吳家的傳統。


    吳家精英可依靠絕地令,前往絕地令上所記載的絕地,在其中他若是與一位普通的絕地奇行種達成了契約,就可以把那位奇行種帶出來,從而會擁有一些奇怪的力量。


    “把新娘從門後拉出來達成山盟海誓”與“把奇行種從絕地拉出來達成契約”,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


    而如果想從絕地裏帶出強大且恐怖的存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動用詭海古卷。


    簡而言之,詭海古卷能拉出的東西往往比現實世界裏最高的境界還強了一些,加上很是特殊的“物種”,以及帶著一身絕地詭譎氣息的緣故,這些東西每一個都是災禍。


    而如果足夠的幸運,也許還能拉出那些“睡得迷迷糊糊”的怪物...


    這就是個大驚喜了。


    吳家的護族大陣很多,而拉出這種東西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項。


    簡而言之,你若是不去提前製止“大陣開啟處的守護者”,無論什麽入侵者,都會死...


    任何有著古代傳承的大勢力,即便再怎麽孱弱,別人也無法攻破這個勢力。


    因為,這些勢力的主場存在著各色各樣的、不講道理的大陣。


    哪怕你比這個勢力的最強者強上一千倍,一萬倍,甚至更多...你也會折損在入侵之中。


    因為,這些勢力的大陣根本就不是為你準備的,而是為數千年前的準備的。


    能殺二十二境之中作為翹楚的。


    自然也能屠殺任何人。


    “主場無敵”,在最終殺劫到來之前,都是鐵律。


    所以吳家人並不擔心,何況家主已被告知,此處有著兩名老祖坐鎮,那就更加心安了。


    家主隱約知道蘇家的老祖是那一名嫵媚到完全就是紅顏禍水的女子,所以他給蘇妲己安排了單獨坐著的地方,並擋住一切可能會去搭訕的人。


    開玩笑,吳家和蘇家本就有恩怨,他會讓不長眼的人去惹蘇家老祖?


    至於另一位老祖,吳家小老頭並不知道是誰,所以他隻能對誰都客客氣氣。


    ...


    ...


    “進入絕閣需出示高級家族令。”


    “嗯...”白金色袍子的“手手”高高舉起,捧著一塊令牌遞了過去。


    吳家精英守衛看了一眼這怎麽看都奇怪的白袍麵具身影...反倒是點了點頭。


    不錯,明顯不是人。


    很好,看來是我吳家深藏的高手,準沒錯了。


    高級家族令是吳姬的,有著進入絕閣的權限。


    而這種家族令是與家族中的要人綁定的,換句話說,一人一塊家族令,而這人隻消發現家族令丟失了,就可以讓家族令直接毀滅。


    這人隻要身隕了,家族令也會直接被摧毀。


    所以,不存在什麽“有人殺了家族要人,取了他的家族令,然後來騙人”的情況。


    夏極本想著還需要稍稍費些口舌,沒想到竟是這麽輕鬆的過關了。


    一人一鳥走入了絕閣區域。


    琉璃因為太緊張了,走路姿勢都不正常了,鳳凰尾巴以一種“趴開-收縮-趴開”的節奏,帶著它“布林布林”地跳動著前行。


    這等怪異的姿態,無論在哪兒都是極度可疑的,但在吳家,偏偏這極度不可疑。


    夏極走到了絕閣區域的一處製高點,看著遠處被埋骨河包裹的“小島”,靜靜觀察著。


    那“小島”上的一間幽宅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擊敗了幽宅的守衛,就可以讓“家族大陣無法觸發”,也可以讓帝令去到正確的地方,從而開始分裂吳家三分之一的大計。


    他需要這一個小世界,否則就如同沒穿鎧甲一樣,處於時刻可能被人找到,被人攻擊的狀態。


    他在覺醒了“金手指”後,前前後後已經活了四十年左右了,又曾以夫子的身份,站在一世聖人的角度看過問題。


    所以,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明白,他渴求的東西並不是殺了九個老祖。


    而是一個“每個人都擁有選擇權,努力就該有收獲,善惡就該有賞罰,人人可為自己的王,人人皆有著思想且能和諧的相處”的世界,這是他的心。


    但他亦不是為了這樣一個世界而努力,而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心。


    這是道心。


    是一切的源頭。


    是自己。


    唯有自私,才是無私,而所謂的無私,隻是道德與名聲的綁架而已。


    是的,你做了九十九件好事,一件壞事就可以讓你名聲破裂,無論走到哪裏都備受指責。


    而你做了九十九件壞事,一件好事就可以讓你名聲大震,走上靚麗與光鮮的道路。


    這就是綁架。


    亦是惡。


    其次,是規則。


    憑什麽這世道一定要把“隻有九個人活下去”作為規則?


    若是沒有這種規則,那麽,根本不會存在殺劫。


    誰不想活下去?


    那麽,誰又能指責誰做錯了?


    老祖們也許有些惡趣味,但祂們錯了嗎?


    錯的不是祂們,而是生來就高高在上的世家。


    但沒有了世家,這個世界就會好起來了嗎?


    皇帝輪流做,暴君年年有,畫餅為人去充饑,始終不過私飽中囊。


    觀念塑造了所有的惡,即便沒有老祖,但推翻了世家,不過是為其他世家的上位製造了條件,但這並非是說什麽都不用去做,不是說非得迂腐,非得被某種東西所綁架著必須去做什麽事。


    所以...


    夏極該殺的老祖還是會殺。


    該滅的世家還是一點都不會拉下。


    但他,已不是站在局中去看這一切,而是以一種更超然的態度去審視了。


    唯有超然,方得不為局中子,方得那近乎是無情的淡然。


    ...


    ...


    吳家,午間婚宴已經開始了。


    美味珍饈,極品佳釀擺滿了數千米圓形長桌。


    賓客高坐,俯瞰而下,一邊喝著美酒,吃著美食,一邊觀賞。


    而有些相熟的人也會湊到一起去,高談闊論。


    這種婚宴,充滿了奇異的特色,貫穿著獨特的家族文化。


    此時,那如同角鬥場般的埋骨深坑中,比試已經拉開了序幕。


    先是比試...


    是五大世家弟子的比試切磋。


    蘇疏對著對麵的少年抱了抱拳:“師弟,請了。”


    那少年明顯是神家人,身形魁梧,覆蓋著鮮血色的重甲,手爪一柄烏黑森然的丈八長矛。


    “師姐,請了。”


    兩人說著話,便是拉開了陣勢。


    火劫降世已過了近乎四十年,而因為《萬法卷》和世家傳承的緣故,世家的精英弟子大多都已經突破了十一境,但卻還走在突破至巔峰的路上。


    蘇疏身形忽然變化,化作了一條手抓長刀的金龍。


    因為還無法未曾開啟法脈的緣故,蘇疏擁有的隻是金龍的強大力量,以及對於五行之金的某種親和。


    刷!


    長刀頓時鍍染了一層金芒,暴漲了數丈,透露著極度鋒利、無堅不摧地氣勢。


    緊接著,蘇疏金龍的龍尾一拍空氣,骸骨翻滾,灰色骨塵破開了平靜的氣流,隨著金龍矯健強大的軀體往前的區域覆壓而去。


    蘇疏金龍的身影也一下子飛騰出了十多丈距離,巨影投落之間,手中那數丈的金芒長刀被攥死在可怕龍爪裏,帶起一連串呼嘯的爆炸聲,往神家少年斬落了過去。


    這一刀帶上了五行之金,又有著金龍本身的強力,屬於很強的十一境力量了。


    那神家少年垂首冷冷盯著對麵,而就在蘇疏那金龍身影變化時,他周身筋骨血肉也瘋狂蠕動,那被厚重鎧甲束縛住的魁梧軀體再此變大。


    他肌膚呈現出鮮豔刺目的紅色。


    這些紅色又從毛孔裏鑽了出來。


    覆蓋於軀體之上,讓他麵容都失去了,而變成了一個宛如血液堆積的怪物,原本的厚重鎧甲反倒是被這血液包裹了進去,顯得怪異而強大。


    怪物高五丈有餘,原本極長的丈八黑矛頓時變成了短矛。


    蘇家法身為龍身。


    神家則是血身。


    此時,神家少年的血液怪物法身向著金龍迎去。


    刷!!


    一刀金芒,從上而下,直接把那血液怪物斬成了兩半。


    但被斬成了兩半的血液怪物卻好似根本沒受傷,丈八黑矛繞了個弧度,帶著同為十一境的力量,從側邊刺向金龍。


    蘇疏顯然對神家有認識,剛剛一刀她並未盡全力,所以此時一個收刀,便是轉挪角度,格擋住了對方的刺擊。


    龍與血,


    刀與矛,


    狂風驟雨般地攻伐了起來。


    這一幕若是放在火劫降臨之前,當是驚動人間的絕世之戰,但此時,卻隻是兩個世家精英弟子的對決。


    高台上。


    姬玄無語地看著這激烈的對決。


    他隱約知道法身也是分著三六九等的...


    而無論是這龍法身,還是那血法身,都是高級物種,天生就比別人強了。


    他身側還坐著同來的第二代蘇家帝師,以及其他的一些入世的世家之人,眾人都靜靜看著這激烈的打鬥。


    姬玄卻不僅在看,還在做著其他事。


    對於突破到十一境巔峰,他早就放棄希望了。


    今天的大周開國天子,也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真眼”,在幫那位主人默默地觀察著四周,並且及時匯報著動態。


    “嗯,不錯,現在比試剛剛開始,是蘇家弟子在對神家弟子。”


    “嗯,這裏人很多,我看了看,吳家的家主,四位鬼王,很多高級成員應該都來了。”


    ...


    夏極受到了信息,了解到了實時的場景進度。


    他已經走到了距離幽宅最近的一處地點,和琉璃一起,隔著埋骨之河靜靜眺望著遠處那籠罩在詭譎裏的小屋。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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