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坐在黑暗裏。


    他不想坐在這兒。


    但卻還是坐了。


    他抬手連著皮,扯下了沈天飛的半張臉,隔音氣罩讓這位沈神主半點兒慘叫音都無法傳出去。


    在那神主已經痛苦地快昏過去時,夏極才彈出一道白凰火焰,落在沈天飛的臉上,筋肉神經生出,開始重新生出新肉。


    沈天飛大口大口喘著氣,全身戰栗,匍匐在這恐怖的暴君腳下。


    他虐天下,而麵前之人就虐他。


    他對待別人時從未手軟,而麵前之人對待他亦不會手軟。


    夏極在黑暗裏,十指交叉,他想了想道:“宣傳出去,這一次往西方雲洲乃是美差。”


    沈天飛還是沒太明白。


    夏極道:“我要所有親近神庭,作惡人間的人這一次全部都往西方去。”


    沈天飛頓時明白了,他問:“我能活嗎?”


    夏極點點頭,“事情成了,你就可以活下去。”


    話了...


    他微笑著道了聲:“我保證。”


    見到沈天飛還有些猶豫,夏極道:“你傷害了我的感情,如今正是彌補你我之間裂痕的機會,而且難道你沒察覺其實...我真的是穿越者。”


    沈天飛自然聽了他和其他神主、神子的交談,那談話完全地貼合著穿越者的風格,他非常迷惑,那時候迷惑,現在還很迷惑。


    然後,夏極從黑暗王座裏走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很地道地語氣道:“哥們兒,不信我麽?”


    沈天飛身子一顫,道:“信,可...可您怎麽這麽狠?”


    夏極笑道:“沒有你們狠。”


    沈天飛道:“我殺的都是異界人,可沒碰穿越者。”


    夏極道:“那是我失了初心,非不肯逍遙自在,非要無情無義,非要忘本。”


    沈天飛一嚇,急忙跪下,一個勁的磕頭。


    夏極隨手丟出一根燒的滾燙、發紅的鋼鐵骨頭,歎息道:“撿來。”


    沈天飛腸子都悔青了。


    他慢了半拍,夏極隨手一刀。


    刀氣於半空綻放,落在他身上,已是淩遲。


    他的血肉偏偏兒翻卷開來。


    夏極看著他慘叫哀嚎,卻依然拖拽著身體,爬過去用嘴巴叼起那炙熱的鋼鐵骨頭。


    他心底卻還是沒有痛快。


    他已經無法再成為夫子了。


    年少,稚嫩。


    後來有了堅持,渴求天下人人如龍,期待能以一腔熱血為這天地立心,望萬世永久太平。


    如今,終於察覺這堅持碎了,自己雙手注定汙染鮮血。


    那就隨著自己的喜好來吧。


    而這,就是入魔。


    他就是魔。


    不回去了。


    哐當...


    發紅的鋼鐵骨頭再次丟開。


    “撿來。”


    冷冰冰的、帶著戲謔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在黑暗裏,黑暗無比。


    而這隻是開始。


    忽然,夏極意識動了動,因為他察覺定海珠往北來了。


    這種法寶隻要不放入儲物空間,就可以被主人定位。


    夏極豁然起身,叫來了小蛛後。


    如今對外裏,小蛛後是他的神妃,以此掩蓋小蛛後忽然聽命於他的事實。


    而眾神庭裏,從來有著一條法則:隻要成了神妃,那麽為神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乃是極度平常之事,而自己的心思則是半點兒都不許有,否則便是背叛神主,背叛神庭。


    所以,小蛛後對夏極全心全意,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夏極讓她暫時操持光明神主需做的事,同時讓沈天飛置於她的監視之下。


    小蛛後的能力有多強?


    比每一個穿越者都強。


    她來監控,自然無礙,何況她與夏極還能遠程對話。


    做完安排,夏極對外宣布“征戰雲洲前閉關”,但事實上卻帶著雪夫人直接往南方去了。


    他本來是想著等大戰之後去接妙妙和小蘇的,但既然兩人來了,他便不會耽擱,再稍稍想下,他就明白了兩人為何要來。


    ...


    ...


    “你為什麽要去找他?”


    “如果他沒死,我們去,不是破壞了他的計劃嘛。”


    “小無姐...好冷,有沒有棉衣?”


    “冷死了冷死了。”


    妙妙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和她比起來,小蘇和她脖子上的小定一樣,沉默著。


    有了定海珠,這海水根本就是隨心運轉,中間還遇到了幾次海獸襲擊,結果直接被定海珠打死。


    準確說,是夾死。


    定海珠的珠子變得特別大,然後來回地轉著,來一個夾死一個。


    除此之外,定海珠的五色毫光能讓海獸陷入暈眩,如此使得定海珠的命中率特別高。


    妙妙趴在竹筏上。


    小蘇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


    也許自己卑微的死去、無助的等待和失去他,同等痛苦。


    所以,她來了,為了他,也為了自己。


    “小無姐!餓死了...”


    妙妙大喊。


    小蘇把儲物空間翻了過來,結果裏麵沒啥東西,大多都破破碎碎的,好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而如同一個垃圾場....


    妙妙露出生無可戀的模樣。


    竹筏已經很快了,但南北之向的海途絕不近,尤其是在不知道弱水範圍的情況下,她還是要小心繞開的,畢竟,萬一定海珠定不住弱水,兩個人連同定海珠就要沉到弱水下麵被淹死了...


    妙妙指揮著定海珠,但定海珠並不和她說話。


    小定是個害羞的孩子,它不和陌生人說話,要不是主人讓它戴在這少女的脖子上,保護她,小定才不會做呢。


    逐漸的,妙妙餓過頭了,然後就不餓了。


    於是,她決定平攤下來,以把能量消耗降到最低。


    小蘇也躺在她身邊。


    妙妙道:“小無姐,你別擔心啦,我覺得他肯定沒事。”


    小蘇問:“為什麽?”


    妙妙道:“直覺。”


    小蘇就沉默了。


    妙妙一個勁的說著話。


    小蘇問了句:“能量消耗大不大?”


    妙妙頓時悟了。


    於是,兩個人都不說話了,躺在竹筏子上,飄著。


    二十四顆巨大的定海珠環繞在竹筏周圍,如星辰旋轉。


    竹筏下,不時又鬼祟凶戾的黑影飄浮上來。


    但很快又被定海珠“擠鼴鼠”般擠爆了。


    這航程之中,血漿四射,尖叫聲連綿不絕。


    定海珠殺的還是挺興奮的,不知為何,這些法寶天生都愛點兒這種事,這可能讓它們覺得自己很牛逼。


    除此之外,它們最愛的就是比誰厲害,當然,比的對象永遠都是同類的法寶,而不是人。


    而且,這些法寶都很單純,基本是定了性格後,在短短的數百萬年裏,一般是不會更改一丁點兒的,而等到化形,就會進行第二次的性格塑造了。


    此時,妙妙懶懶地躺在月光的海上。


    不知為何,她覺得月光曬的她很舒服,慢慢地竟然不餓了。


    這麽迷迷糊糊地躺了幾天幾夜,居然一點都不餓,好似她可以與月光發生光合作用一樣...


    而小蘇這麽一餓,按理說應該會傷上加傷才是...


    然而,奇怪的是,她精神似乎好了點,也許這是因為“沒吃飽導致她身體裏的恢複力削弱了,從而帶來了基於恢複力的毒素也弱了”。


    小蘇雖然迷迷糊糊了,但是感覺卻非常敏銳,頓時她就察覺到了這微妙的變化,於是精神了起來。


    隨著饑餓,她隻覺得自己的“恢複力”開始下降,同時,毒素居然也在削弱。


    她雖然餓,可腦子卻清爽了。


    七天七夜之後,她腦子裏那嗡嗡的聲音已經沒了。


    而妙妙雖然靠著月光的“光合作用”活著,但終究受不了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她抓了兩條自己飛到竹筏上來的海魚,然後烤熟。


    她把一條遞給了小蘇道:“小無姐,給你的。”


    說完,她就把另一條魚整個兒塞入到了嘴巴,再拖拽出一條魚骨。


    魚骨呈現出拋物線,往後落入海中。


    這高超的吃魚技巧,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


    小蘇看著烤魚,她此時腦子居然清爽了,於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魚肉,慢慢地咀嚼了一百下,直看的妙妙急死了。


    妙妙問:“小無姐,怎麽吃這麽慢?”


    小蘇還在嚼,她在分析數量,一口下去,似乎沒事。


    於是她繼續吃,在吃到第三口時,她覺得可能壞了,達到平衡了,逐漸恢複的“免疫係統”使得毒素也運轉了起來,於是她有數了,把魚遞給了妙妙,“你吃吧。”


    妙妙問:“不好吃嗎?”


    小蘇道:“我不能多吃。”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小蘇控製著食量,她的腦子居然不疼了,體內的力量居然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使得她不至於被“反噬”的毒素繼續惡化,也不至於餓死。


    因而,她居然好轉了起來,隻不過恢複力很弱很弱罷了。


    ...


    又過了幾天。


    兩人登陸了。


    走過了近海山道,午間轉過了邊緣的小村子,問道後便在黃昏時去到了一個海邊城市。


    當兩個身份不明的美女走在無法無天的亂世街頭,定然會惹來麻煩,這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就算小蘇和妙妙披著鬥篷,麻煩還是來了。


    那是一個與當地眾神庭神殿的主教有著很深關係的世家家主的三公子。


    這三公子察言觀色,旁敲側擊,明白這兩女沒什麽背景與守護者後,就要用些手段把兩女搶掠走,帶入府邸做偏房小妾、


    或若是家族不肯,就做任由自己褻玩的暖床丫頭。


    這三公子手段也很隱蔽,直接買通了客棧的小二,在小蘇和妙妙的茶裏下了一些高端的藥粉,這些藥粉沒有味道,加在晚飯的湯湯水水裏根本是無可察覺。


    然而,妙妙的鼻子比狗還要靈一萬倍都不止...別說這種藥粉,就算再高端一百一千倍的都能被她聞出來。


    於是,三公子就直接出手了。


    可是,逐漸恢複的小蘇境界也在逐漸恢複,因而擁有著不俗的戰鬥力。


    這一打就越打越大。


    先是引來了那世家的長老,緊接著竟然還引來了眾神殿的神使。


    這些人本就是沆瀣一氣,又跋扈慣了,自然不會存在半點兒退縮或敬畏的心。


    然後,他們開始了日常操作。


    小蘇和妙妙直接被扣上了“異端”的名字,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瀆神者”,緊接著城中為了討好眾神庭的城尉也出動了,兩千軍隊居然參與了圍捕行動。


    小蘇和妙妙逃出了城。


    兩人遇到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氣質優雅,裹著藍綢白衣,她直接取出了一個長生鎖,展露給兩人看。


    小蘇認得這長生鎖,這是花妙玉給齊愚求來的鎖,齊愚一直很愛惜地藏在儲物空間裏,也沒生鏽。


    小蘇警惕地問:“你是誰?”


    女人看著這又瘦又白的姑娘,當年她去北方冰雪之國看望大師姐時,與這位曾有一麵之緣,但此時卻很難把她與當初那強大到恐怖的教皇對上號。


    而她也認識這位妙妙姑娘。


    在千年前的日子裏,大師姐和大師兄可沒少說這位師娘。


    於是,女人還是溫和道:“叫我雪夫人吧,是他讓我來暫時安頓兩位,而他另有要事,需得明年才能與你們見麵。”


    見到小蘇和妙妙還有疑惑,雪夫人又取出了夏極的手書、傳信海螺,還有一堆信物,小蘇和妙妙這才信了,何況妙妙的直覺靈的厲害,她就覺得這女人絕對沒說謊...


    雪夫人便是帶著兩人返回白雲山莊去了。


    而...


    此時。


    小蘇和妙妙離開的城市裏,卻是一片血海。


    一個全身裹在黑色鬥篷裏的黑影,屠殺了那三公子所在的世家,屠殺了所有追捕的侍衛,以及...這座城裏的眾神庭。


    從上到下,一個不留。


    然後,一把大火,直接燒盡。


    火光裏,他又獨自遠去。


    是的。


    如今的他,乃是極惡之魔。


    一些事,就不要讓親人看到了。


    所以,即便小蘇妙妙她們問雪夫人自己在做什麽,雪夫人也隻會說如今的他正在尋找去往東邊的航線,在修煉,所以無暇分身。


    ...


    屠完這些人,夏極這才返回。


    返回到北方的皇庭,能幹的小蛛後就取來了許多冊薄,這些冊薄裏記載的是參戰的主要人員。


    如今的小蛛後早就明白這位的打算了...


    所以,她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也沒辦法,隻能配合著他努力地出行政策,把所有親近眾神庭,或是惡徒們捆綁著送上討伐西方雲洲的船隻上。


    而對於那些人看來,這政策幾乎就是神主對他們忠誠的回報。


    一片新的土地,那是多麽美好的新世界。


    “夫君,您出去都不帶奴家。”


    小蛛後當著眾人的麵,在這位第七光明神主麵前撒嬌。


    她扭動著火辣的嬌軀,妖豔的麵容惹火無比,在神殿諸多來訪主教或是其他勢力的高層麵前,夏極直接一勾她的腰肢,帶動著小蛛後坐在自己大腿上。


    然後才翻看起來新遞交的冊子。


    他要做的事很簡單,但凡下麵的神使極盡美化的,他一定會把那名字加入“出征名錄”上,並且還會同意諸如“連帶舉薦”的措施。


    而但凡神使醜化的,他會讓人再去“查詢”,若是善良的人,那麽就直接“踢”出去,否則也會加入名單。


    他的行為貫徹了眾神庭向來的作風,毫無違和,眾人也是越看這光明神主越是順眼。


    一天到暮。


    人散盡。


    夏極讓小蛛後自己爬床上去睡。


    他獨自走到庭院裏。


    院裏,已經下起小雪了。


    年年歲歲雪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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