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的酒局定在一個私房菜館,名字很好,叫繁花錦,口碑也很好,畢竟一頓飯的飯錢是她幾個月工資,能來消費的大概沒空給差評。


    謝時暖不是第一回來,這是金城集團眾多產業裏的一個,京市不少圈裏人喜歡來這邊談生意,安全,上檔次。


    客戶是科技公司老總,姓錢,年紀不大學曆亮眼,談生意相比別的客戶更加有章法。


    開頭先喝茶,聊嗨了才進入拚酒階段,都是貴價紅酒,一邊講文化一邊鬥酒量,謝時暖是秘書,幫經理擋酒是職責,是以推杯換盞免不了。


    “謝小姐可以啊!我佩服!”錢總豎起大拇指,“王經理,你這個同事真是要顏值有顏值要實力有實力。”


    王經理舉杯:“這可是我們辰悅首席秘書,錢總有眼光。”


    “錢總,我們是真的很有誠意和您合作。”謝時暖巧笑倩兮。


    錢總打量著麵前的女人,她細眉細眼五官柔和,臉很白妝很淡,好似一縷青煙,隻唇上有顏色,美中帶點古味,瘦削的身體被規規矩矩的灰色套裝包裹著,反倒讓人想要一探究竟,莫名撩人。


    錢總被撩得心下一動,忍不住抓住謝時暖放在桌上的手,笑道:“謝小姐的誠意我感覺到了。”


    謝時暖立刻就要抽回手,不料王經理恰好拍了她的肩:“錢總,我們的誠意你看到了,你的誠意也得叫我們看到嘛。”


    他這一拍打斷了謝時暖抽手的動作,反叫錢總握得更緊。


    錢總點頭:“這必須啊,謝小姐,要不要看看我的誠意。”


    說著,他又湊近了一點,酒氣和汗臭氣混雜的味道立時撲到謝時暖臉上,令她幾欲作嘔。


    謝時暖忍著惡心果斷擋住錢總,同時用力把手抽出,她笑容仍掛在唇邊:“錢總的誠意得跟我們王經理展示才行。”


    她站起身倒滿一杯紅酒,幾步繞到王經理身後,笑道:“聽說錢總的小公子即將滿月,如果咱們合作順利,滿月宴上,錢太太想必會更高興。”


    錢太太是錢總的青梅竹馬,也是錢總創業時期的主要資金來源,創業成功後她隱身幕後做賢內助,從不在錢總的創業故事裏搶風頭。


    聽得謝時暖提起,錢總登時拉下臉:“聊工作就聊工作,不要扯別的。”


    “錢總說得對,是我多嘴了,王經理,這杯酒該我們敬錢總一杯。”謝時暖將酒杯往王經理手裏一塞,“錢總,王經理這杯酒,敬你也敬錢太太,不能拒絕哦。”


    她尾音上揚像在嬌嗔,但錢總已然聽出了話意,搬他太太出來是委婉的拒絕更是直接的威脅,他沒想到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秘書居然一句話就抓住了他的命門,利落地給了一刀。


    王經理也沒想到,謝時暖才接手項目就把對方的身家背景摸了個徹底,辰悅有規定在,他本不打算真用謝時暖這種高級秘書去討好客戶,不過就是給對方個甜頭,不想謝時暖反手就是一擊,他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起酒喝了下去。


    謝時暖第一個鼓掌:“錢總,不怪我們了吧。”


    錢總擺擺手:“謝小姐太客氣了,什麽怪不怪的。”


    “錢總大度!王經理,你們好好談,我去一趟洗手間。”


    言罷,她微笑著退出了包間。


    在包間門關閉的一刹那,微笑煙消雲散。


    做秘書這麽多年,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謝時暖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但不代表不心累,她靠著牆緩了片刻才往洗手間跑,酒喝猛了胃裏翻江倒海,必須吐出來才行。


    繁花錦的洗手間一塵不染香氣濃鬱,謝時暖站在馬桶邊吐了個徹底。


    賺錢永遠是個辛苦事,自她父親從三十三層的高樓上一躍而下後,她就懂了這個道理。


    父親死了,巨大的債務就落在母親身上,謝時暖十歲之後的日子基本都是在賺錢攢錢還錢的循環裏度過,這種辛苦已經習慣到麻木。


    所以,她對老趙說的是實話,她撐得住。


    酒局沒結束,謝時暖不敢在衛生間待太久,她從包裏翻出早已備好的解酒茶,站在走廊上喝。


    然後一個不小心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


    “牧野你未免護得太緊了,陳小姐怎麽就不能喝了。”男人不滿道,“朋友的局,一小杯都不行?”


    沈牧野很果斷:“不行。”


    對方沒想到他答得這麽幹脆,麵子一時拉不下來,氣氛瞬間就尷尬起來。


    陳曉玉見狀扯了扯沈牧野的袖子,怯怯道:“牧野哥,我沒事的,我可以。”


    說著就要去拿酒杯,手還沒伸到,沈牧野就先一步拿走了,他沉著臉一口悶下了一整杯,一滴不剩。


    “我喝就是她喝了。”


    席間靜默了一秒,下一秒沸騰起來。


    剛剛勸酒的男人最興奮,嘴裏嘖嘖有聲:“哥們這是玩真的了?有氣魄啊!咱們曉玉回去不得給獎勵啊。”


    陳曉玉羞澀地低下頭,不用問肯定臉紅了。


    於是席間又響起一陣起哄聲。


    這間包廂的門因著服務生送橙汁的緣故,打開了一個半人寬的縫隙,謝時暖幸運地圍觀了全程。


    她的感想是:沈牧野真的生氣了。


    以他的性格確實該生氣。


    一桌子人大半是坐吃山空的京市紈絝,沒什麽真本事,沈牧野肯帶著陳曉玉來,純粹是給他們長輩的麵子,不想,紈絝們這麽不識相,敢調戲他沈牧野的女人,不揍他都算是沈牧野成熟了。


    服務生出來時,謝時暖轉身離開。


    他帶著她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光明正大的護著為她擋酒,光明正大的……展示著他的偏愛。


    這一度是謝時暖做夢都不能夢見的情景,如今親眼見了,她一點也不覺得心酸,對,不心酸。


    再次回到包間,王經理跟錢總已經酒酣耳熱互稱兄弟了,謝時暖安穩地坐在一旁開始為兩人安排下一攤。


    如此折騰了一晚上,錢總神誌不清,王經理半睡半醒,合作也談得大差不離了,謝時暖一一把人送走,自己去趕末班車。


    末班公交人很多,她站了全程沒有座位,下來時腳都快斷了。


    公交車站距離她租下的那個家有一段兩三百米的巷子,一個月前,這巷子的路燈壞掉了,一直沒人來修,謝時暖每每經過基本都是跑過去的。


    但今天,她實在跑不動,身體累,精神也累。


    一牆之隔,陳曉玉隻需要抱著橙汁微笑,而她就得喝酒喝到胃痛,這大概就是小何常說的,同人不同命。


    謝時暖捂住心口,她不覺得心痛,隻是想順氣而已。


    昏暗的巷子散發著陰濕的臭味,謝時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越走越覺得不對。


    身後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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