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掌旗兵眼疾手快撲倒了吳榮,恐怕破片就要打在吳榮身上了。


    “呸呸呸,小六子,你他娘的搞什麽!老子死不了!”吳榮翻身爬起,吐出了嘴裏的泥土,推開身上的掌旗兵喊道。


    可跟平時一樣的回應並沒有響起,這個叫小六子的掌旗兵跟了吳榮多年,也算是吳榮的衛士了,平日裏吳榮總要打趣兩句,可今日,小六子竟然沒有反應。吳榮用手扇了扇煙塵,看見掌旗兵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吳榮一驚,衝上去扶起掌旗兵喊道:“小六子!小六子!”


    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小六子的身上出現了一個血洞,還在往外汨汨冒血,沒想到,這小子為了掩護自己竟然被敵軍炮火擊中犧牲了,吳榮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猛然站起來怒吼道:“再放!火力覆蓋!”


    轟轟轟,火力覆蓋就意味著炮兵軍將不惜一切代價猛轟對方的炮兵陣地,興華軍炮兵帶著滔天的怒火打出了史上最快的射速。無數炮彈一輪接著一輪砸在了清軍炮兵陣地上,將那邊打成了一片火海。


    清軍本陣,曹振彥的臉頰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跟興華軍真正的差距。雖然北洋新軍是集大清國全國之力打造出來的精銳,可是在興華軍麵前,好像還是稚嫩了很多,這種差距不僅僅體現在武器裝備上,就連人員訓練,恐怕也有不小的差距,至少曹振彥心知肚明,他的北洋新軍炮兵肯定是打不出這麽快的炮兵射速的。


    吳榮的炮兵軍對著清軍炮兵狂轟濫炸,清軍炮兵死傷無數,不過這也造成了另一個後果,那就是饑兵大陣可以喘口氣了,炮兵成了主要目標,饑兵反而從興華軍炮火的籠罩下解脫了出來。吳應熊額頭上青筋暴起,這可是個好機會,他大叫道:“衝上去!衝上去跟他們攪在一起!勝利是屬於大清國的!”


    “殺啊!”饑兵仿佛也感受到了一絲興奮,至少,沒有炮兵的威脅,他們的速度加快了。


    宋誌、王奇、張超、景衝、陸濤、郭俊良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冷笑,他們看這些饑兵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一般,不僅僅是他們這些軍長,哪怕是下麵的士兵,也是冷眼相看,他們都憋了一口氣,被敵軍炮兵炸死的兄弟們的仇,就讓他們來報吧。


    “一百五十步,停止!”咚咚咚,戰鼓聲響起,扛著火銃前進的興華軍步兵大陣猛然停下了腳步,一陣密集的鼓點響起,士兵們立刻收攏陣型,邁著小碎步跟身邊的戰友靠攏,火銃陣隻有在士兵們緊密排列的情況下才能發揮最大效能。


    “一百二十步!舉銃!”嘩啦嘩啦,隨著軍官們一聲令下,無數火銃密密麻麻從興華軍將士們的肩頭翻下,四四式裏麵已經提前裝填好了一顆銃彈,現在可以直接發射。士兵們端起火銃,臉頰緊貼著銃托,眼睛眯起,將照門準星對準目標,手指輕輕搭在了扳機上。


    “一百步!”士兵們調整呼吸,盡量保持平穩,好在四四式火銃的重量,這個時代的士兵們還可以接受,即便是長時間平端,也不會特別累。他們豎起耳朵,屏氣凝神,靜靜等待著上官的指令。一般來說,按照興華軍的訓練操典,在八十步以內打擊效果會更好。


    “八十步!五段擊,開火!”步兵軍軍長們幾乎同時下達了指令,砰砰砰,興華軍將士們猛地扣動了扳機,六個軍就九萬名士兵,分成五個梯隊,一個梯隊就能打出一萬八千發銃彈的恐怖火力,八十步的距離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炮灰部隊,有饑兵、綠營兵、漢兵,在長距離的衝擊中,他們已經跑亂了陣型,很多人擁擠在一起,混亂不堪。


    一萬八千顆銃彈直接橫掃八十步的距離,就像是死神的鐮刀一般,收割饑兵的生命。噗噗噗,無數的士兵身上冒出血箭,四四式銃彈彈丸巨大的破壞力足以將任何阻擋在八十步內的物體打穿。彈丸在人體內翻滾碎裂,從正麵打進去是一個小洞,從背後穿出來就是個巨大的血洞,士兵們慘叫著撲倒在地,血霧在大陣前端騰空而起,殷紅的鮮血瞬間鋪滿了大地。


    “第二排!再放!”砰砰砰,又是一萬八千發銃彈打出,同樣的場麵再次於饑兵大陣中出現,前排的饑兵幾乎被打空,如同割麥子一般,上萬人齊齊倒下,兩軍之間空地的距離擴展開來。“第三排!再放!”射擊的命令依次下達,五段擊的威力恐怖如斯,哪怕是百分之二十的命中率,都會有一萬八千人被打死,然而很不幸的是,興華軍的命中率遠遠不止百分之二十,在八十步以內的距離,經過長時間高強度訓練的興華軍,甚至能打出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也就是至少這一輪射擊要收割四萬條人命。


    為什麽說是四萬條人命,因為在清軍的醫療條件下,即便是被四四式銃彈打中四肢,恐怕也少不了截肢的風險,而這個時代,最恐怖的奪人性命的手段就是傷口感染,一旦感染,那是神仙難救。就按照清軍的水平,恐怕這些情況不可避免,而且以高衡對多爾袞的了解,他也不會為了這些饑兵去浪費清軍內部僅有的醫療資源。


    所以,這些饑兵但凡是受傷了,基本上就是等死的命運,當然,也不排除一些命硬的能活下來,可以饑兵的狀態,饑一頓飽一頓,想要依靠自己的體力來戰勝傷痛和後期帶來的感染,基本上是天方夜譚。因此,隻要是被四四式火銃當場命中的,基本上就被判了死刑。


    這一切都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雖然興華軍擺出了五段擊的架勢,但實際上各梯隊之間的射擊間隔時間很短,數萬饑兵就這樣被打倒在地,饑兵大陣就像是一頭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一般,衝擊陣型為之一滯。


    曹振彥捏緊了拳頭,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因為他分明看見,饑兵開始鬆動了,如此大規模的損失,血淋淋的現實就在眼前,由不得這些饑兵不動搖。三十多萬饑兵,一下子被端掉了十分之一還多,這個損失已經相當巨大了。


    “不許退!不許退!後退者格殺勿論!”後方,漢軍八旗的將領們大吼道,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大呼小叫著,讓手下人瞄準了前方的炮灰,他們就是幹這個活的,後方還有滿蒙八旗的督戰隊,一旦前麵的饑兵往後退衝散了他們自己的陣型,那漢軍八旗都會遭到滿蒙八旗的屠殺,他們可不想做倒黴鬼。


    “火銃!放!”孔有德大吼一聲,麾下一隊端著明軍製式鳥銃的火銃兵瞄準前方一群後退的饑兵就扣動了扳機,上千杆火銃打響,後退的饑兵身上冒出血洞,還有一股股白煙縈繞在周圍,他們一頭栽倒在地,很多人連哼都不哼一聲。


    孔有德開了殺戒,耿仲明他們可就顧不得這麽多了,“開火!開火!給老子放箭!”他們大呼小叫著,催促著手下人朝著饑兵開火。可憐那些炮灰,往前衝是個死,往後退也是個死,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吳應熊抽出腰間戰刀,一下子劈翻了眼前一個千總,大吼著,“誰給老子往後退,就問問老子手中這柄大刀答不答應!”


    在這些督戰隊的強力彈壓下,饑兵們總算是止住了後退的勢頭,吳應熊大喊道:“上!都給老子上!榮華富貴就在前麵,衝不上去,誰都別想拿到賞金!”


    在威逼利誘之下,饑兵們再次鼓起餘勇,呐喊著往前突擊。


    陣後,多爾袞放下了千裏鏡,滿臉嚴肅之色,如果這麽直挺挺的衝擊,恐怕很難突破興華軍的防線,他有心派出騎兵策應左右兩翼的攻勢,但是對方的騎兵還沒出現,他必須保留一支隊伍來對付他們的騎兵。


    “洪先生,你有什麽建議?”多爾袞側目道。洪承疇久經沙場,雖然是文官出身,但是帶兵的經曆在大明文官序列中也算是名列前茅,不比孫承宗差,所以問計於他也沒什麽毛病。


    洪承疇想了想道:“督戰隊前壓,本陣騎兵出動,左右兩翼包抄對方步兵。”


    “可是他們的騎兵?”多爾袞猶豫道。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我們就是要讓他們的騎兵出現,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咱們不能千日防賊,索性出擊,讓他們的騎兵出現,奴才倒要看看,他們的騎兵在哪。”洪承疇道。


    “可是出現了之後呢?我們怎麽對付他們?”多爾袞問道。


    “北洋新軍,現在就用北洋新軍替換掉滿蒙的督戰隊,用滿蒙八旗迎戰對方騎兵,皇上,記住一點,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拚掉全部騎兵,也要幹掉對方的騎兵。對方騎兵一滅,前方的饑兵和漢軍八旗隻要能創造一個攻擊對方的步兵的機會,讓北洋新軍配合本陣騎兵突擊步兵,殺進去,隻要我們的本陣騎兵和北洋新軍騎兵能殺進去,就能翻盤。兩軍攪在一起,對方的炮兵就會失去作用,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但這個機會就在一瞬間,把握不住,就有可能滿盤皆輸。”洪承疇強調了事情的嚴重性。


    多爾袞又向側麵看了看,正好曹振彥的目光也投射過來,多爾袞策馬過去問道:“曹先生,你的看法呢?”


    曹振彥躬身道:“皇上,事已至此,必須賭一把了。”


    多爾袞又環視了一圈眾人,多鐸、阿濟格等人臉上的表情雖然複雜,但是沒有人出言反對,因為大家都看出來了,用饑兵這樣消耗,沒什麽太大意義,饑兵的作用是創造攻擊的機會,如果沒有機會,這種人海衝擊就顯得非常蒼白。


    多爾袞閉上眼睛想了片刻,他知道,哪怕就是這片刻,前線都是無數人命的損失,他猛然睜開眼睛道:“賭!朕要跟高衡賭一把!”


    “騎兵出擊!”巴林甘都和阿克善兩位大將閃身而出,各自帶領一萬五千本陣騎兵從左右兩翼弧線出擊,這一仗,就算是一個普通士兵也明白,這是大清國的國運之戰,也是壓箱底的一戰,贏了,就能贏得一切,輸了,就會滿盤皆輸。


    所以巴林甘都和阿克善等人都豁出去了,他們相信,長生天和薩滿大神一定會站在滿蒙八旗這一邊的。


    騎兵衝擊的速度很快,戰馬展開修長的四蹄在平原上急奔,很快就迎頭趕上了漢軍督戰隊,超越了他們一段距離,直追前方的饑兵。北洋新軍也沒閑著,在曹振彥、孫得功、郎坦、吳拜死人的帶領下,立刻跟前方滿蒙騎兵的督戰隊交換位置,頂在了漢兵的後麵。


    而滿蒙騎兵主力由多鐸和阿濟格親自率領,他們在等待著興華軍騎兵的出現,還有多爾袞最後的命令。


    “大帥,騎兵,對方的騎兵上來了。”高衡身邊,一名觀察手提醒道。高衡當然也看見了對方的騎兵,事實上,正如多爾袞所料,高衡確實將自己的騎兵給隱藏起來了。在到達戰場之後,阿木就帶領騎兵脫離了興華軍主力隊伍,那麽,阿木的騎兵現在在什麽位置呢?


    實際上,阿木的部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一仗,興華軍和清軍的主戰場就在定遠縣北麵的平原,但實際上,再往東北方向一點就是飛熊衛和英武衛。阿木的騎兵隨著主力到達定遠縣以南之後,就立刻分兵,繞路甩了一個大圈子,繞到了飛熊衛的背後,這個位置對於多爾袞來說是燈下黑。


    因為越靠近淮河,就越是興華軍的勢力範圍,所以多爾袞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南麵,畢竟興華軍是從南京渡江過來的,反而忽視了北麵的打擊,而這可能是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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