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擊慢慢地站直身體,推開齊昂軒道:“你欠我的人情算還了,接下來我自己應付。”


    齊昂軒目光複雜地看著他。他當然知道沈一擊這麽說是為了將自己撇清,畢竟到了這個地步,青紋世家擺明不想輕易放過這件事,自己再護著他,隻會把整個麒麟世家拉下水,但是想到沈一擊接下來可能會麵對的,他內心閃過些許不忍。


    秦願意味深長地看了齊昂軒一眼。


    齊昂軒身體微微一震,沉默著讓開一步。


    秦願對沈一擊道:“你和沈灼是什麽關係?”


    沈一擊道:“不認識。”


    “確定嗎?”秦願淡淡地說,“我也寧願你不認識。處理一個無名小卒總比對付一個劍聖要容易得多。”


    對著赤|裸裸的威脅,沈一擊隻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眉毛,“有本事的話,就來吧。”


    秦願衝秦文瀚使了個眼色。


    “得罪了!”秦文瀚嘴裏說完,手中劍出鞘,夾勢而去!劍鋒破風,發出尖銳的嘯聲,讓原本平平凡凡的一劍如驚濤駭浪一般,氣勢磅礴!


    沈一擊漫不經心地抬眼,身如孤舟,隨波起伏,偏生不傾不覆。


    戰湛隻見場上兩人身影如鬼魅一般忽左忽右連閃。沈一擊級別雖低,可勝在身法詭異,縱然處於下風,卻能不敗。秦文瀚本以為以自己的修為必然一擊必中,沒想到被拖了這麽久,心開始亂了。


    秦願看他劍法出現破綻,眉頭不經意地皺起。秦文瀚雖不是秦家血脈,卻是他一手帶大的孫子,對他的優缺點再清楚不過——他頭腦雖然聰明,可為人不夠沉著冷靜,順境猶可,若遇逆境便容易一敗塗地,難有轉機。


    若非沈一擊級別差太遠,這場戰鬥早無懸念。


    沈一擊。


    秦願對他又愛又恨。愛的是才,在年輕一輩中沈一擊的資質得天獨厚,也許他在修煉方麵還不如秦文婭,甚至還不如秦文瀚,可是在戰鬥上的天賦無與倫比。若是平級而論,連寒非邪都不是他的對手。以弱勝強、借力打力、揚長避短這幾個字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可惜他借的劍氣在行刺自己的時候用完了,不然秦文瀚絕非他一合之敵。不過,恨的也是才。想他堂堂青紋世家,天時地利哪樣不是應有盡有,偏偏栽在人才上。若是寒非邪……


    他猛然驚醒。


    戰湛眼角餘光不小心掃到秦願,發現他眉頭緊鎖,不知在跟誰生氣,一張臉黑得很難看。他不知道寒非邪在哪裏,沒什麽人能討論,隻好將疑惑默默地藏在心底,繼續觀戰。


    這場戰鬥在心思複雜喜歡分析的人眼中長得不可思議,可是對戰湛這些純粹當節目欣賞的人來說,從開始到結束也就那麽一小會兒的功夫。


    沈一擊被秦文瀚狠狠地踹到門上,門應聲倒下,風呼呼地灌進來,吹亂了秦文瀚的頭發,也吹亂了場上驟靜的氣氛。


    沈一擊捂著胸口,慢慢地坐起來,衝著秦文瀚咧嘴笑了笑。


    戰湛突然有點不忍心看下去。


    秦文瀚抓著劍的手緊了緊,“你笑什麽?”


    沈一擊道:“你贏了。”


    明明是一句好話,可秦文瀚怎麽聽怎麽不舒服。他道:“說出幕後指使者是誰,留你全屍。”


    ……


    戰湛一直覺得說出這種話的人是智商未達標人群。沈一擊要是想留全屍,直接抹脖子就可以了,安全痛快還無副作用,何必受威脅?


    認同他意見的人不止一個,連秦願在內,許多人都對他行注目禮。


    沈一擊道:“棺材是什麽材質的?”


    秦文瀚道:“柳木。”


    “我想要金絲楠木。”


    秦文瀚脫口道:“太貴。”


    “算了。”沈一擊閉上眼睛,“隨便殺吧。”


    秦文瀚默默地望著他,似乎在問可不可以把時間倒回去,讓他再回答一遍。


    “把人關進地牢中,細細審問。”秦願怕兩人越說越不靠譜。


    兩個青紋世家弟子上前,正要抓人,目光一閃,眼前就多了一個身影。齊昂軒雖然沒有出手,可是站的姿勢將沈一擊全然護在身後,與秦願遙遙相對。


    秦願麵無表情道:“這是什麽意思?”


    齊昂軒道:“我答應過他,要救他一次。”


    “青紋世家的地牢很寬敞,我不介意多放一個人。”


    “秦前輩要親自出手嗎?”齊昂軒隔著大半個大堂,眼神挑釁。


    秦願麵色一冷。他的挑釁戳中了青紋世家最大的軟肋——後繼無人。齊昂軒近年來進步神速,秦文婭已不是對手。這裏是青紋世家,若是輸給齊昂軒,青紋世家未來在麒麟世家麵前必將抬不起頭來。


    齊昂軒道:“若是秦前輩親自賜教,晚輩隻好不戰而敗。”


    秦願一口老血含在喉嚨裏,半晌才道:“叫文婭過來。”


    秦文瀚臉上一紅,雖然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秦文婭的勝算比他高出不少。


    就在秦願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時候,一個清朗又不失溫和的聲音猶如晨曦一般射入堂內,令整個青紋世家亮堂起來。


    “外公,近來身體可好?”寒非邪悠悠然地跨過門檻,與沈一擊目光不著痕跡地對了一眼,各自別開。


    齊昂軒背影再度僵化成石像。


    寒非邪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擦過,緩緩走到秦願麵前,笑容真誠親切,“不肖外孫來看望您了。”


    秦願眯著眼睛打量他,似乎在揣摩著他葫蘆裏什麽藥,但眼前的局麵來看,他的出現無疑對青紋世家有利。至少寒非邪算起來是半個自己人。


    他略作猶豫,便不置可否地答應了一聲,“嗯,來了就好。”


    寒非邪道:“娘最近好嗎?”


    ……


    秦願麵色驟冷,看著他的目光猶如十二月的寒風。


    寒非邪笑容依舊。


    齊昂軒敏銳地察覺到這對不知道怎麽冒出來的外祖孫帶著古怪。莫不是也和他一樣,是臨時編出來的?


    秦願緩緩道:“她好不好,你見了不就知道了嗎?”


    在青紋世家的聲譽麵前,他還是做了小小的讓步。


    寒非邪得了保證,轉身麵對齊昂軒。


    “白夢山山主自認為青紋世家家主的孫子……”齊昂軒語帶嘲弄,“傳出去,隻怕要驚了整個神劍大陸。”


    寒非邪道:“是外孫。”


    齊昂軒見他說得篤定,眼神透露出幾分狐疑。


    寒非邪道:“我娘是秦雅容。”


    聯想寒非邪的父親,齊昂軒似乎有些明白了。隻是這個明白不如不明白。若寒非邪身上真的擁有秦家和寒家的血脈,加上他目前白夢山山主的身份,就意味著麒麟世家將同時麵對寒家、青紋世家和白夢山三大勁敵。


    “外公年邁,不及齊兄青春動人,隻好由我這個秦家後人來迎戰了。希望齊兄不棄。”寒非邪笑眯眯地拱手,態度好得不能再好。


    齊昂軒悔得腸子都青了。不得不說,今天一直在失算的路上奔騰不返。


    沈一擊突然道:“算我一個。”


    齊昂軒皺了皺眉。


    “此事因我而起。”沈一擊頑強地走了兩步,與齊昂軒並肩而立,“寒山主不會介意吧?”


    齊昂軒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戰湛看看他們又看看寒非邪,突然覺得寒非邪像不解風情棒打鴛鴦的壞人。


    “不介意。”寒非邪話未說完,沈一擊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與此同時,一道陰冷的劍氣從後麵襲來,叫他後頸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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