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淩晨時分,金鳳和夏柳青已經睡下,王一和張之維上了房頂,眺望著不遠處的龍虎山。


    借著月色,能看見此時的龍虎山雲霧繚繞,一眼望去,即便不知名諱也會讓人覺得山中有仙。


    張之維依舊是一身青衣道袍,可在旁邊也放著一個包裹,負手站立,夜風吹拂,看著麵前這座生他養他的龍虎山,表情感慨。


    “沒想到再回來會是以這種方式,師父他老人家這回真的氣炸肺了,老王,看出門道來沒有。”


    “張道陵天師留下的炁局吧,我記得他老人家羽化飛升之地不在龍虎山,是在蜀中青城山啊。”


    “是啊,飛升之地在青城山,創教得道之地在龍虎山,不衝突。丹成而龍虎現,既是典故,也是他老人家留給後世子孫的寶貝,一旦開啟,便可調動龍虎山流動的炁,形成一龍一虎,護住山門,應對大敵。


    明日在山路上攔著的,除了你圈出來包括懷義在內的那幾位,還有其他人,合計一百零八,符合天罡地煞之數,之前被我吆喝上去的江湖散人,小門小宗,他們也會應著周天星宿,為這一百零八人源源不斷提供著真炁加持。”


    聽著張之維說的這番玄乎,王一也是無言。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你這老小子在,我還真是沒少長見識,龍虎山都有這種仙人遺留,那武當山三豐真人那邊不會也來個真武七截陣什麽的吧?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幹嘛?不會真有吧?!”


    “我也是聽師父他老人家提過一嘴,是有一個護山大陣,但是不是叫這名我也不知。不過這也都是過去式了,這護山大陣再精妙再高深,也是依靠著山中的炁局,再由陣眼上的人來操作,放在過去確實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現在?也就是咱們是圈裏人闖山,不然的話,屁用沒有。”


    “喂,雖說你現在是天師府棄徒,但好歹也得給自家師門幾分麵子吧,又不是以後不回來了。”


    “回來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這護山大陣去從裏到外給改一遍,什麽年代了,還玩以人做陣眼這一招。”


    “怎麽,見識過破陣的法子?”


    “早些年還在這邊打遊擊的時候,逮過一個玩風水的,問了一下才知道這家夥之前跟過孫殿英,掘過前清的皇陵,連慈禧那老妖婆的墓也沒放過。你也知道,曆朝曆代的皇陵基本上都是一個層層疊加的風水炁局,一旦觸發,步步殺機。這家夥的師父,師兄弟都折在裏麵,結果你猜後來孫殿英怎麽破局的?”


    “大炮起兮轟他娘。”


    “你也明白啊,什麽八門搬運,四盤和合,對付不了你的人,還對付不了你這座山?人能走山還能飛了不成,以前有用是因為以前火器不發達,現在的話,就是不用金光咒和雷法,隻要毀掉一個陣眼,這護山大陣就得運轉出錯,就如那逆生三重,越精密反而越容易出破綻。”


    聽著張之維這麽一分析,王一也下意識翻開了張之維放在一旁的包裹,然後,就從裏麵找出來了兩枚美國產的馬克二係列手雷。


    “怎麽?許你王老板隨身帶槍不允許我張之維隨身帶兩顆雷啊?手雷也是雷法啊!”


    “不是,你從哪淘來的?”


    “上海灘租界那群美國兵啊,教了他一手強身健體的呼吸吐納法換兩顆手雷,不虧啊。老王,咱倆打個商量怎麽樣?”


    “說。”


    “明日這登山一行,我打頭陣如何?”


    “理由。”


    “我還在天師府時,師父還有一眾師叔伯都看好我,覺得我是繼祖師之後最有可能飛升的,雖然我自己也不否認。但到底跟祖師隔了快兩千年了,祖師的記載也失了真,唯有這龍虎陣算是祖師當年境界的一種體現,我想試試祖師的成色。”


    “是你這家夥會說出來的話,依你。”


    “謝啦。”


    一言一語間,兩人也敲定了登山闖關的順序,說著,王一也是抬手往後一抓,在他們身後聽牆角的無根生連著吳曼還有黃先生都被王一提了上來。


    跟王一的磁場真炁有著異曲同工效果的神明靈這回壓根發揮不了作用,被王一這麽提溜了出來,無根生也不害臊。


    拿過放在小桌上的酒菜便吃喝起來,還遞給黃先生一份。


    “王老板,這次咱們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是願賭服輸了,但都到這裏了,王老板不若坦誠一點,說說你為什麽非要帶著我上龍虎山參加羅天大醮的緣由吧,以你的本事,也看不上天師他老人家的半部雷法啊。”


    “說給你聽也無妨,無非就是想讓你無根生仿姚廣孝靖難舊事而已,不上這龍虎山,用這場羅天大醮架名門正派一手,不好成啊。”


    此言一出,無根生喝酒吃菜的動作戛然而止,整個人的氣質一變,看著王一,就連一直把自己當做一個木頭人的吳曼此時也看著王一,隱隱有了殺意。


    “王老板,這玩笑開過了吧,昔年姚廣孝雖為全性掌門,讓全性追隨明太宗奉天靖難,可也沒逼著他們去做這件事,隻是給當時的全性門人指了這麽一條路,僅此而已。”


    “我今日之舉也是如此啊,借你這位全性代掌門之手,讓全性重走舊路。但也有不同之處,昔年奉天靖難,全性助拳明太宗奪得大明江山,風頭一時無兩,讓那些作壁上觀的名門正道都得夾著尾巴做人,這次啊,我是打算把這些名門正道也給我拉下水,一同在紅塵血水裏打滾!


    至於你們全性到底要不要走這條舊路,由不得你或者你這些門人自己做主,要麽走,要麽就自絕於天下,字麵意思的自絕於天下。”


    “施主,此言狂妄了點吧。”


    一路上充當木頭人的吳曼也終於在王一這番言語下動容,出聲反駁。


    可王一也隻是瞥了他一眼。


    “吳曼居士,你說我狂妄,那我問你,你為證得這五蘊皆空境界,傷天害理之事沒少做,如今得證,回首往昔,可有讓你到現在都悔恨不已的事嗎?”


    王一的反問讓吳曼沉默,但還是回答了。


    “有。”


    “是什麽?”


    “為脫受蘊,我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自己的發妻,如今證得五蘊皆空,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們,想見她們。”


    “就你這一身罪孽,渾身血債,你有資格去見你的妻兒,跟她們道歉嗎?”


    “有資格沒資格都不重要了,上了山,還了債,便是見不到她們,不入輪回,受無間地獄折磨,我也為她們誦經祈福。”


    “哼,你倒是說得輕巧,一身血債,你便是還了王家的,還有其他人的,你還的清嗎?你有那資格給你的妻兒誦經祈福嗎?就連那夏柳青,凶伶之名,多少人命,他因金鳳修身養性,那些被他連累無辜而死的人又該找誰訴苦!


    我狂妄?無根生他能收斂你們全性一時,還能收斂你們一世?若日後無根生不在了,你們全性又成了一群無頭蒼蠅,禍害無窮,又得有多少無辜人為你們的行為買單?就憑這些,名門正派也好,全性妖人也罷,我王一一視同仁,誰害人,我殺誰,誰有用,我用誰,誰搞事,我搞誰!


    五蘊皆空,超脫大自在,大逍遙?我呸!你生在這片土地,長在這片土地,國難當頭,山河破碎在即,同胞受難在前,你連這片土地的因果都沒還清,也有臉在我麵前說五蘊皆空?”


    吳曼此時這種擺子的態度和對往事後悔語氣也讓王一火大,直接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臭罵,讓吳曼無言以對。


    無根生也被王一的氣勢嚇到了,跟王一碰麵這幾次,也就這次他看見王一火大的模樣。


    王一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罵完了吳曼,他也收斂氣性,轉向無根生。


    “無根生,你領全性掌門之位便是想給這些無頭蒼蠅尋路,今日我也把話說明了,你現在就可以為他們選一條路,為國靖難,給日後的全性爭一分餘地,也給你爭一分餘地,你沒得選,全性也沒得選,懂嗎。”


    “就怕他們不會全聽我的啊。”


    “聽不聽是他們的事,做不做是你的事,做好你的便是,這便是我帶你上龍虎山,來羅天大醮鬧事的原因,就是要你說這句話,也隻能你來說。”


    “王一,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對咱們這個圈子,這個跟這個都得用上才好使嘛。”


    指了指自己的嘴皮子和攥緊的拳頭,王一也算是接受了無根生的讚揚。


    而如小透明一般,心向吳曼這般超脫,卻又怕死的黃先生,此時也看著背過身,坐在那裏麵向龍虎山的王一,腦海裏卻想著剛才王一懟吳曼的那番話。


    ‘你連這片土地的因果都沒還清,也有臉在我麵前說五蘊皆空?’


    心神扭轉,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在這樣怪誕的氛圍下,王一一行也在酒樓這裏度過了一天,等到晚上,吃過飯,洗了澡,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退了房。


    王一和張之維便帶著無根生他們來到了龍虎山山腳下席地而坐。


    能看見,此時與他們隻有一步之遙的龍虎山炁局流動更是頻繁了,若之前雲霧繚繞還能勉強看到龍虎山的一景,那現在便是海市蜃樓,迷夢幻境,明明隻有一步之遙,卻宛如天塹。


    王一明白,按照張之維的說法,這是老張天師和龍虎山的高功將這傳自張道陵祖師留下的護山炁局調整完畢的表現。


    那被選中的一百零八名各家各派門人子弟都已就位,雲霧中的瑩瑩微光也與此時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


    “老王,就跟之前說好的啊,天亮我打頭陣,歇一會,起來還能看到一個好風景呢。”


    不等王一回答,張之維便閉眼入定,開始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


    王一也是如此。


    ——


    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龍虎山,辰時,天光正亮。


    閉眼入定的王一和張之維也心有靈犀睜眼,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晨風吹過,那籠罩著龍虎山一日兩夜的雲霧散去,與山峰交匯之間,現出龍虎之象,遁入山中。


    沿著這遁入山中的龍虎之象,能看見,這沿途的山路上皆有一人席地而坐。


    在王一和張之維視線投過來之際,也與其交匯。


    氣勢碰撞之間,也能聽到龍虎山中傳來的龍吟虎嘯。


    當看到自家師弟張懷義也在這三十六人當中,張之維也是爽朗一笑,率先起身。


    而王一也注意到在張之維今天身穿的青衣道袍之下,還有一層衣服。


    “老張,你這是?”


    “給我師父他老人家開開眼準備的,我先開路啦。”


    朝王一擺了擺手,張之維便一腳踏入這闊別多年的龍虎山。


    “在下張之維,應天師府與諸位同道之邀,前來拜山!”


    聲浪滾滾,回響不絕。


    回應張之維話語的,是坐鎮這三十六天罡龍陣的張懷義。


    “張之維,天師有令。”


    “道長請講。”


    “你雖為天師府棄徒,但今日拜山也合乎江湖規矩,天師府也不欺你,這龍陣當中,你盡可使天師府的手段。”


    “如此,晚輩張之維在此先謝過天師了!”


    張之維聲音洪亮,好似占了便宜的樣子也讓山上以遠觀之法看著自家不孝徒的老張天師氣得牙癢癢。


    用學自張道陵祖師的金光咒和雷法來闖張道陵留給龍虎山的護山炁局?你還覺得自己賺了?


    “這孽障!”


    對於老張天師的生氣,旁邊的同門高功,玄門同道也隻能眼觀鼻,鼻觀心,視而不見。


    山腳下,張之維與張懷義四目相對,也都念起了金光咒。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浩劫,證吾神通···”


    師兄弟一上一下,金光附體,雷電纏身。


    張之維單手負於身後,朝著前方張懷義招了招手。


    “來,懷義道長,一別多年,且讓我看看,你是否還有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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