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木崎千秋


    繪/シロ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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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崎千秋


    生日8月27日。福岡縣出身。右投右打。以《博多豚骨拉麵團》獲第20屆電擊小說大獎〈大獎〉,2014年出道。興趣是觀戰職業棒球賽事與觀看海外電視劇。喜歡的事物是白米、明太子和納豆。最近喜歡聞貓的足底。


    シロジ


    獲第21屆電擊插畫大獎〈評委推薦獎〉。現住東京都。主要從事社群遊戲的插畫等繪畫。專注描繪女孩子圓潤柔軟的感覺與頭發的細節。為了能夠表現出怡人的色彩、空間與線條,正在每天學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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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高中一年生,年紀輕輕就已經開始抱有工作的煩惱。


    桌上放著兩張紙。


    一張是剛從學生會拿到的『社團活動申請書』——申請成立新社團的東西。申請日、代表人姓名、社團名稱、活動內容等填寫欄目,現在依然空著。


    要說我為什麽會拿著這種東西,原因就在另一張紙上。那是一封信,信上寫著這樣的內容。


    ——時雨澤上,致各位時雨澤。


    傷腦經的是,我也是那『各位』中的一員。


    作家『時雨澤惠一』其實是七位作家的集合體,從像我這樣的高中生到有點不普通的人——倒不如說,已經不能算人類的東西——各種各樣的人在那個團體中工作。聽說裏麵還有危險的家夥,我之前的『時雨澤』貌似竟然是殺手。投身成為自由業者的現在,仍在繼續暗殺的工作之類的。雖說是無憑無據的傳聞就是了。


    除開參加了那麽個詭異超現實的團體這件事,我是個相對比較普通的女高中生。不會像某作品那樣,學校裏不會蹦出怪物啦魔物啥的,我也不會變身謎之美少女持槍騎手去戰鬥(再說我根本也不是什麽美少女),用『大型卡農~魔射滅鐵』封印魔物。我過著和平平凡,平淡無奇的校園生活。


    順帶一提,我是『時雨澤(其中一員)』的事是秘密,學校裏誰都不知道。迄今為止從未亮明過身份。倒不如說,我沒有親近到能夠亮明身份的朋友。盡管很班上的同學很聊得來,會相互抄抄筆記啦一起個吃飯這樣簡單地打打交道,但並不是能夠暴露秘密的關係。我跟其他人之間總是劃清一條界線。


    我不想自己的隱情被深究,所以也不會打探對方的秘密。因此,放學後或休息日我也不和朋友一起玩。當同學去拍大頭貼,在快餐店暢聊著戀愛話題的時候,我也是在一門心思繼續投入到原稿中,是個究極文學少女。這就是我,柏木佳乃,別名『時雨澤惠一』。其實我懷著將來能夠成為個人作家獨立的夢想,現在正為此在『時雨澤』團隊中努力精進。


    ——這樣的我的作家生活,以這一天為分水嶺,開始改變。


    事情的開端,是『時雨澤』寄來的信。


    『自本日起截至當期四月十日前,提供一個支持未來時雨澤的新係列的點子』


    三月十日收到這封信的我,一直想著該怎麽辦該怎麽辦苦惱了一個多星期,最終決定思考「校園係」的題材。倒不如說,我一高中生除了這個也想不到其他題材了。


    事不宜遲,我在腦中整理點子。——校園係。主人公是就讀普通公立高中的高中生。故事的舞台是……社團就行了吧。弱小體育社團靠頑強毅力突出重圍的故事,或者文化係社團的日常喜劇。幹脆,自己建立新社團的故事可能也不錯。募集同伴的心酸,找不到顧問老師與練習場所的艱難,在跨越層層挫折的同時漸漸被卷入驚奇的展開之中……之類的。


    總之,想著收集小說資料真把『社團活動申請書』領回來倒也沒什麽,但想象不出後麵的展開(再說,就連主人公要建什麽社團都沒有靈感),便一直鬱鬱寡歡。


    好吧,要怎麽辦呢。


    午休中,正當我在喧囂籠罩的教室角落裏愁眉不展的時候。


    「——……社團活動,申請書?」


    忽然從近處傳來聲音,我吃了一驚抬起臉,隻見同班的朝倉同學正站在我麵前,盯著我桌上的『社團活動申請書』。


    「柏木同學,你要建社團嗎?」


    「咦」我一邊把時雨澤寄來的信藏進桌子裏,一邊含糊其辭回答她「不,這個、那個……」。


    這東西是為了當小說資料去拿的……這種話說不出口。


    雖然我跟朝倉同學同班,但我們並沒有關係很好。再說,我跟她的類型實在差太遠了。她長得非常可愛,打扮得特別漂亮,被視為學校第一校花,在男生中間也頗受歡迎。長長的頭發總是清爽飄逸,擦身而過時會飄來很香的味道,跟我這頭像是用肥皂洗出來的紮人頭發截然不同。


    「呐、呐,你要建什麽社團?」朝倉同學興致盎然。


    「這個嘛,我還沒決定好……」倒不如說,指的是小說的事情。


    「既然如此,要不要搞棒球社?女子棒球社」


    「…………啥?」


    ——你說啥?棒球社?欸?


    我不明就裏,扭起了眉頭。朝倉同學又重複一遍


    「就建女子棒球社吧?好嗎?」


    她微微歪著腦袋,以央求式的眼神注視過來,感覺她是知道自己可愛才這樣的,光看著就讓人心裏發癢。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肯定跟她相處不來,現在也的確是這麽想的。也就是說,我不擅長應付朝倉同學。


    所以,她向我提出「一起建社團吧」的時候,我打心底裏感到吃驚。而且還是棒球社。她跟棒球不搭。難道準備用那打理得漂漂亮亮的長指甲來投球嗎?不知道搞什麽。


    我問了她理由,她便開開心心地回答道


    「之前啊,美優碰巧看了棒球節目,有好帥氣的選手出場了。美優對那個一見鍾情啊。於是就想,開始打棒球吧」


    說起來,朝倉同學好像喜歡趕時髦。上個月喜歡k-pop的偶像,還看到她抽出課間學韓語。這次是棒球選手嗎。想跟向往的人稍稍拉近一些距離的心情也不是不理解,但總覺得在方向性上有點小問題。


    「既然如此,怎麽不去棒球社當經理?」我這樣提議。那樣的話,棒球社的男生們也會很開心的。


    「我這麽想過,也試著拜托過棒球社的顧問老師,但說經理已經有四個不能再要多了,就拒絕了我」


    ……區區社員也才13個人的弱小棒球社,怎麽經理卻有4個啊。


    「呐,拜托了!一起打棒球吧?」


    朝倉同學在麵前雙手合掌。她這個樣子的確很可愛,但並不代表我就要答應她。我可不要被那種追星式腦子一熱的想法給耍的團團轉。


    正當我苦惱著該怎樣拒絕時——


    「——喂,你倆」


    忽然另一個人喊過來,而且還是以有點高壓式的口吻。


    我有股不好的預感,而且那預感應驗了。——那聲音來自同班的山崎同學。


    她的登場,令我在心中顰蹙起來。在與朝倉同學在不同的含義上,她也是個我不擅長應付的人。


    山崎同學是這所學校辣妹集團的一員。她頭發明顯染過,妝也化得很濃,有點胖嘟嘟的體型,裙子折短到違反校規,露出看上去很柔軟的腿。跟朝倉同學一樣,我在入學典禮看到她之後就直觀覺得跟她絕對相處不來。


    山崎同學很少找我說話,準確說從來沒有過,也不覺得她跟好倉同學關係好。我們三人在學校中的立場可謂截然不同。


    喂,你倆有點吵啊,能不能安靜點?


    喂,你倆在做英語預習嗎?能不能給人家看看?


    要說山崎同學能說話,也隻能想到這些了。


    所以……


    「人家也想加入」


    聽到山崎同學這麽說,我愣住了。


    她究竟在講什麽?我歪著腦袋納悶起來。「……欸?加入什麽?」


    隨後,山崎同學有些不高興樣子,直截了當地說


    「都說了,人家也想加入。就是女子棒球社」


    ……遇到不得了的展開了。


    *


    事情倒向意料之外的方向,我陷於要跟相處不來的同班同學一起創建女子棒球社的境地。


    一個是朝倉美優。她是學年第一美女,頗受男生們歡迎。反過來,的確也有部分女生背後罵她裝乖、風騷之類。


    另一個人是山崎沙耶加。她所屬的辣妹係團體被學生們所懼怕,在老師們眼裏則是把學校搞得烏煙瘴氣的毒瘤。看不出是與自己同齡的老女……成熟的孩子。


    她們倆都是學校裏上層階級的類型,跟我這種土裏土氣的平凡高中生不住在同一個世界。竟然要我和那樣的她們一起創建社團,我完全提不起勁,但也無法回絕。要問為什麽,那就是因為山崎同學太可怕了。我實在不願意跟抱團的辣妹係集團為敵,於是勉為其難決定奉陪一下朝倉同學的突發奇想。


    我沒自信後麵能夠她們搞得好,朝倉同學和山崎同學單純隻是心血來潮想建社團,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厭倦了。我橫下心來,準備忍一忍過去得了,就避開她們的目光偷偷把『社團活動申請書』放進了書包裏。


    很快,在當天放學後,女子棒球社的社團活動就開始了。雖說是社團活動,可是連棒球器具都沒有,也沒有練習場地。成員隻有三個,連弱小棒球社的經理人數都趕不上。現在能做的,就隻有開會商議了。


    在放學後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我們把椅子圍在一張桌子周圍,開始商議。


    「首先要確定位置吧?」長倉同學用可愛的聲音提議道。又不是委員會活動,雖然不是靠討論能輕易決定的事情,但就隨她們好了。


    「是啊。什麽位置好?」總之先聽聽她們的意向。


    「美優就當中繼吧。美優喜歡的選手就是中繼」


    她的發言差點讓我從椅子上摔下去。


    「……我說啊,朝倉同學。中繼指的是啊,接在先發投手後麵投球的後援投手」


    「先發?」


    「最先投球的人是先發,後麵投球的人是中繼」這種基本知識連我都知道。「投手隻有一個的話,根本就談不上中繼投手了」


    「咦,是這樣嗎?」


    看來她就喜歡那個棒球選手,對棒球本身還很不了解的樣子。


    「朝倉同學,總之投手就可以吧?」


    「是~」


    朝倉同學聊著點點頭,然後征求我的意見


    「呐,小佳。你覺得沙耶打什麽位置好?」


    她不知什麽時候就開始用昵稱來喊我們了。我是佳乃,所以是小佳。山崎同學名字是沙耶加,所以是沙耶。她就是靠這沒有隔閡的友善總是抓住男生們的心吧。


    「唔,這個嘛……」我瞥了眼山崎同學之後,回答說「……捕手?」


    隨後,山崎同學把那對被漆黑眼線包圍的眼睛,氣勢逼人地抬了起來。


    「喂!你是看人家胖就讓人家當捕手吧!」


    「不、不是的!沒那回事!」她的迫力實在太強,我開始害怕,連忙否定。


    「你剛才都瞥了眼啊!心裏肯定想著『啊,這家夥看上去適合當捕手』!」


    「不是不是!你想,沒有捕手會很傷腦經對吧!那是很重要的位置!」


    「那你自己當捕手不就行了」


    「呃,嗯。也對呢,就這樣吧」我的位置就這麽順勢定為捕手了。「我會加油做好捕手的」


    順帶一提,我對自己的肩膀很沒信心。體能測試上我投球紀錄隻有5m。根本是敞開來讓人家來盜壘的捕手啊。投給二壘的球在小山包附近打滾的景象不由在腦海中閃過。


    「那小佳就是捕手了。沙耶打什麽位置?」


    一壘手怎樣?還不等我提議,山崎同學嘟噥了聲。「……遊擊手」


    「欸?」


    「人家要當遊擊手,人家想當遊擊手」


    說到遊擊手,主要是內野。印象中由擅長守備的人擔任。


    「呐,沒問題吧?人家就當遊擊手」


    不曉得為什麽,山崎同學對遊擊手特別固執。


    「嗯,可以呀。沙耶就是遊擊手呢」


    朝倉同學不知哪來的權限,擅自就同意了。


    「位置已經決定了,今天大家要一起去吃蛋糕嗎?」


    朝倉同學提議,練習明天再說。


    朝倉同學推薦的蛋糕店開在車站附近,好像還上過時尚雜誌,是一家可愛別致的店鋪。果然可愛的女生就認識可愛的店。


    我們各自點了蛋糕和搭配的紅茶,圍坐在用餐區中一張北歐風格的茶桌周圍。


    話又說回來,沒想到我竟然會和她們兩個一起吃蛋糕。還以為我們這輩子最終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學關係,真是不可思議。


    「——我說你啊」山崎同學一邊用叉子去插蛋糕上的草莓,一邊問我。「你怎麽想到要創建社團?」


    「啊,不,那個,呃……」


    被這麽問也隻會讓我傷腦經,總不能老老實實地回答她我是為了找新作的素材,於是就用「我想開始接觸新的事物。而且最近有點運動不足」這種像是很閑的上班族女性的回答來糊弄過去。


    「山崎同學,你又為什麽說想要當遊擊手呢?」


    我不想繼續被追問,便反問過去。她十分拘泥於遊擊手這個位置,這讓我有點好奇。


    「這、這個嘛,呃……」


    麵對我的提問,這次換山崎同學目光遊移起來。


    她的臉眼看著紅了起來,可見這裏麵有問題。


    山崎同學一邊目光彷徨,一邊「不能告訴任何人喔?絕對不能哦?」叮囑說。我和朝倉同學點了好幾下頭。嗯,嗯,不說不說,大概吧。


    「……因為鬆本君,是遊擊手」


    山崎同學一反平時盛氣淩人的態度,細若蚊蚋,很害羞似地這麽嘟噥道。


    「鬆本君,是說3班的鬆本卓也?」


    「……嗯」


    鬆本卓也。隔壁班的,在棒球社穩坐遊擊手位置的男生。個頭很高,人長得帥,在女生中很受歡迎,雖然臉長得不錯但性格糟糕。這些都是我撿耳朵聽到的傳聞,而且都是我應付不來的特征。


    「該不會」朝倉同學探出身子。「沙耶,你喜歡鬆本君?」


    山崎同學輕輕頷首。


    聽她說,她跟同本君在選修課上座位挨著,經常聊天,被他直爽的性格所吸引(哎,反正就是看上那張臉蛋吧),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他了。


    「要是了解棒球的話,就能跟鬆本君走得更近了,我這麽想就……」


    「原來


    是這樣啊」朝倉同學微笑起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喔」


    我一邊喝著紅茶滋潤喉嚨,一邊聽著她們的對話。我這樣的人,沒辦法提供戀愛方麵的建議,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默默傾聽。


    「沒表白嗎?」


    朝倉同學這麽一問,山崎同學猛地搖了搖頭。「辦不到的辦不到的!絕對辦不到!」


    「欸?為什麽?」


    「絕對辦不到的啦。你看,人家又不可愛,長得又胖……」


    連插句「沒那種事哦」的安慰都插不進嘴,山崎同學接著說


    「想瘦下去卻怎麽也辦不到。這就是所謂的遺傳吧。我跟老爸一模一樣啦。一想到是老爸害我生下來就這體型,我就不想再看到他的臉了。而且因為這件事,我都三年沒跟老爸好好說過話了……」


    說不定,她那充滿威懾力的態度,鬼一樣的濃妝還有花裏胡哨的打扮,其實都是對自己容貌不自信的反麵表現。


    「沒關係沒關係」朝倉同學嫣然微笑。「雖說沙耶確實有那麽點點胖胖的就是了」


    「你丫找碴嗎?」


    「但是,足夠可愛喔!」


    「……那真是謝謝了」


    山崎同學用唇彩塗得亮晶晶的嘴唇,好像故意似地扭了起來。盡管她表麵上看上去一點就著的樣子,但貌似其實挺大度的,原諒了朝倉同學天然呆的發言。


    「快點去表白不好嗎?因為還要換班的」


    沒錯,很快就要換班級了。順帶一提,山崎同學的誌願是理科,鬆本君的誌願好像是文科。他們注定要被分開,而且文科女生壓倒性的多。一旦換班,情敵就會一路暴增。朝倉同學的主張是,要趁那之前搶先下手。


    「你不趁早,搞不好就被其他女生搶走了」朝倉同學的發言,令山崎同學麵色鐵青。


    最開始還不願意的,但被朝倉同學一番煽風點火之後,山崎同學也開始介意起來,最終下定決心「是啊,還是應該表白啊」。


    「其實鬆本君是下個月的生日,所以我想送他禮物」


    鬆本君的生日是四月十二日。那天是星期天,不上課。山崎同學的計劃是,在前麵的星期五送他禮物,傳達心意。


    「禮物啊,讓我們一起來選吧!」朝倉同學好像很開心。我看她很喜歡這類話題。


    綜上所述,於是我們去了附近的體育用品店,因為覺得送社團活動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最好。幾經糾結之後,決定送體育品牌的毛巾。一臉嚴肅挑選禮物時的山崎同學,沒有了平時的那股戾氣,看上去覺得比平時可愛。


    *


    第二天起,女子棒球社的練習就開始了。放學後,我們三個換上了學校指定運動服,簡單地做了準備運動之後便開始沿學校外圈跑步。這是社團都在用的長跑線路,所以沒有專門服裝隻穿普通運動服跑步的我們三人組就顯得格外顯眼。


    第一圈還好。相當於體育課上提高體能讓我們跑的距離。但從第二圈開始速度就掉下去了,首先山崎同學開始慢下來。過第三圈的時候,她說著「我不行了」就停了下來。


    「再加把勁吧」這句鼓勵來自朝倉同學。本以為會最先叫苦她,表情卻仍然有餘裕。有違於那纖細柔弱的外表,看來她出乎意料的有體力有毅力。


    我和朝倉同學跑完定額的五圈後,在校門口稍做休息。


    過了一會兒,已經落後圈數的山崎同學總算出現了。她距離我們所在的終點還剩十幾米。朝倉同學向她一邊奮力揮手,一邊「加油,加油」送去聲援。正在放學離開的同學們,目光紛紛集中到我們身上。感覺有點羞恥。


    「沙耶!還剩一點點了!加把勁!」


    山崎同學像是被朝倉同學的聲音所鼓動,速度提了起來,硬拖著身體一般朝我們跑過來。


    終點了總要算到了,山崎同學張開雙臂。她舉起雙手,擺出豪邁的勝利姿勢,衝破看不到的終點線。隻是繞學校跑個五圈而已,搞得好像跑完42.195km一樣誇張。


    「……啊,累死了,我還以為要死了」


    山崎同學坐到地上,不停深呼吸。


    「感覺有點累呢」


    「呃」


    「已經夠努力了」


    「是啊」


    「今天就這樣結束吧?」


    「是啊」


    「……去吃蛋糕?」


    然後,我們今天又在甜食的誘惑麵前敗下陣來。


    第二天,我們三個和和睦睦地都被肌肉酸痛找上了門。大腿和腿肚子緊繃繃的,還刺痛。這狀態根本沒法跑步,於是這天決定做跑步以外的練習。


    我們學校附近有一所大型商業設施,有購物中心、保齡球館、卡拉ok,還有擊球中心。朝倉同學和山崎同學以前都沒去過擊球中心打球,準確說連握球棒好像都是第一次,兩人非常興奮。我們走進球速最慢的隔間,往機器裏投入百元硬幣,等待出球。我在防護網後麵看著她們兩個的姿勢。


    朝倉同學嘛,蟹姿打法做不出來,做了個內八姿打法。漂亮的大小姐式揮擊,鑄就完美的三振出局。感覺與其說是在揮球棒,倒不如說被球棒揮更貼切。每揮一下就發出「呀」「哇」之類的可愛尖叫,這毛病小姐您就不能改善下嗎。


    我時不時會給她建議。「朝倉同學,腿再站開一些,腳跟紮穩定會更好吧」


    「欸?這、這樣嗎?」


    朝倉同學把腳隻挪開了幾公分,再次舉起球棒。


    另一邊,山崎同學則模仿外援的外國選手,打出豪邁的揮擊。雖然基本打不中,可一旦打中就能飛得很厲害,感覺有朝一日能成長為強擊手。想把她安排在第四位擊球。


    「山崎同學,好厲害啊。打得很厲害的樣子」


    「沙耶好帥!」


    「嘿嘿,真噠?」


    被誇獎的山崎同學露出開心的表情。什麽啊,你這人挺直爽的嘛。


    兩人結束後,我便進入隔間。球棒又重,球又小,球總是從球棒上擦過,無法順利擊打回去。


    即便如此,這至少肯定比跑步輕鬆得多,而且要更有點棒球社的感覺。另外總覺得,揮舞球棒的時候感覺心裏會很舒坦。


    回家的時候,麵對朝倉同學的提議「明天還來擊球中心吧」,我自然而然地點點頭。


    *


    說好明天再來的約定,可惜沒能實現。我們連上半身也變得肌肉酸痛,導致全身都不聽使喚了,落魄到得以像是渾身上下所有關節都生了鏽一樣的動作參加一年到頭的休學典禮的境地。


    說來慚愧,這不是能夠揮舞球棒的狀態,所以當然的,這天練習中止。我們三個決定去平時那家蛋糕店。我們這哪裏是女子棒球社,這麽看簡直成了純粹的甜食同好會。不過,我並不討厭跟她們一起閑聊,度過無憂無慮的時光。蛋糕和紅茶也都很美味,像這樣喝著茶總覺得很有女高中生的味道,挺新鮮的。


    在這家店,這個座位,我們彼此聊了很多事情。班上誰和誰在交往啦,某某老師總是找不到對象結婚是為什麽啦,老爹的體臭很重之類的,從無關緊要的事情再到時下流行的話題,怎麽聊也都不覺得膩。尤其是人緣廣的山崎同學,她知道各種各樣的傳聞,也總把那些講給我們聽。


    「——喂,知道嗎?那個殺人魔的傳聞」


    山崎同學一邊把叉子上的蛋糕往嘴裏送,一邊講起


    嚇人的話題。


    「殺人魔?」


    「你瞧,最近高中生失蹤事件不是增多了嗎?隔壁女校還出了個一直離家未歸的女生……那其實好像是殺人魔拐走殺掉了」


    「什麽啊那是,都市傳說?」我對此一笑了之。那種事不可能存在的吧。


    「欸,好可怕~」朝倉同學真的在害怕。


    「人家住的地方治安不太好,有點不放心啊」


    「啊,不過沙耶你應該不用擔心吧」


    「你啥意思啊」


    「就算被殺人魔襲擊,你也能反過來把對方打倒!」


    「……你果然實在找碴吧?」山崎同學嘴上這麽說,還是笑了起來。


    這天,我有生以來頭一次拍了大頭貼。左邊是朝倉同學,左邊是山崎同學。我對情緒高昂的倒數計時感到為難,但還是擺了姿勢,作出笑容。拍攝的時間點怎麽也抓不好,真拍下來的照片上眼睛成了半閉狀態。看到我那樣子,山崎同學「噶哈哈」地笑起來。但大頭貼好像可以把眼睛弄大,我的臉被特效給拯救了。


    回到家,我一邊看著今天大頭貼一邊回憶這一天裏的事,表情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今天過得很開心啊,接下來一直都是春假呢,要是新學期不開學就好了啊……我自然而然地想著這些,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總感覺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最終我也沒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春假就那麽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裏,棒球社的練習也一直繼續著。雖說是練習,但要麽是長跑等基礎訓練,要麽就是在擊球中心打球而已。練習完後偶爾去吃甜食,我們女子棒球社的社團活動還是老樣子懶懶散散,棒球水平根本沒有要提高的跡象。盡管如此,我卻莫名地充滿了充實感。


    今天也去了那家常去的蛋糕店,就在聊天的時候。


    「哎……」


    吃完蛋糕的山崎同學一邊單手拿著化妝鏡整理頭發,一邊重重地歎了聲氣。


    「好想轉生成美女啊……」


    她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噘著嘴。


    「至少能像媽媽也好啊。為什麽會長得像那種磕磣的大叔啊」


    令尊被你說得好慘啊。我對連長相都不認識的她老爸萌生一抹同情。


    「真羨慕你啊。長得一副那麽漂亮的臉蛋,超受歡迎啊」山崎同學羨慕地朝朝倉同學瞥了一眼。


    「……沒那回事喔」


    突然,朝倉同學的口吻變了。


    「美優才是,很羨慕沙耶你有那麽多朋友」


    朝倉同學總是閃閃發亮的表情上,少見地籠罩著陰雲。


    「……美優呢,上初中的時候遇到過超級討厭的事」


    她垂下目光,開始講述回憶。我們則默默聆聽。


    朝倉同學說,她在上初中的時候也很受歡迎,被班上的男生們追捧。我們沒有開玩笑說「花式自誇?」,很嚴肅地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受歡迎的朝倉同學,是女生們羨慕的目標,但同時也成了嫉妒的靶子。


    在這些人裏,好像有個跟她唯一非常要好的朋友。不論是休息的時候,吃飯的時候,還是放學之後,她們形影不離。朝倉同學覺得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非常喜歡她,覺得隻要有她一個朋友就夠了,不需要其他朋友了。


    但是,那個人卻不是。


    ——你反正你就拿我當陪襯對不對。


    畢業那天,她對朝倉同學講的那句帶刺的話,朝倉同學直到現在都耿耿於懷。


    後來才知道,那個朋友喜歡的男生,似乎喜歡的就是朝倉同學。總跟朝倉同學待在一起的她,恐怕內心無法平靜。


    「『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很痛苦啊』被這麽說了之後……美優很受打擊」


    「……不,這肯定受打擊啊,正常來講」


    你也不容易呢。山崎同學的意見,我也很讚同。


    長得像朝倉同學那樣可愛,人生肯定充滿樂趣吧……我也這麽想過,但美女似乎也有美女的辛苦。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她竟然有著那樣的過去,我完全想象不出來。


    「所以呢」朝倉同學探出身子,把臉湊近我們。「我不想你們那樣看我」


    她的表情很認真。她的痛楚,對我們的感情,看到她的表情便充分地感受到了。


    我明白啊。山崎同學笑起來說道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很清楚的。是吧,佳乃」


    「誒」話鋒突然轉了過來,而且還突然被用名字喊道,我心裏猛地一跳,發出愣愣的聲音。「就、就是說啊,沒事的啦」


    「再說了,我們這種又沒辦法給你當陪襯」


    自嘲還若無其事地把我也卷進來,山崎同學「噶哈哈」地笑起來。


    「太好了」朝倉同學鬆了口氣。


    「美優呢,很喜歡你們,所以才跟你們在一起」


    「哎,我也是。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沒什麽好顧慮的,感覺特開心。而且無話不談」


    山崎同學點點頭。然後,她目光轉向了我。


    「——於是,佳乃呢?你有沒啥煩惱?」


    「咦?我?」


    被突然這麽問,我又發出愣愣的聲音。


    「佳乃啦,你不是很少講自己的事情嗎?」


    山崎同學確實說的沒錯。我在極力避免去談自己的事情,為了避免真實身份暴露。即便如此,我還是很感歎她的眼力,她出乎意料的懂得察言觀色。


    「我總覺得光我們在說,你卻不怎麽開口」


    「沒那回事啊。現在並沒有什麽煩惱」


    這麽回答後,我馬上補充了一句。


    「……但是真要遇到什麽時,我會馬上找你們商量的」


    聽到我這麽說,兩人笑著點點頭。


    「——好,打棒球吧!現在就去!」


    山崎同學把紅茶一口喝光,冷不丁地說出那種話來。


    「咦」


    「棒球?」


    「沒錯。不是擊球中心,是棒球。總覺得現在超想打棒球。想揮棒病發作了」


    那是啥子有益健康的病啊……盡管心裏這麽吐槽,但我們還是接受了她的提議。


    我們離開蛋糕店,前往購物中心。在玩具賣場購買了玩具球棒和橡膠棒球之後,我們去了附近的公園,用鞋尖在地上畫出線和壘,做了個球場。


    朝倉同學握著球,轉起了肩膀。


    「那麽,美優就當中繼咯」


    「才不是中繼,是投手」


    「噢,放馬過來!」扛著球棒的山崎同學對朝倉同學發出挑釁。「看我給你來記場外本壘打」


    「撿球很麻煩的,還是別了!」


    最終我是白擔心了,山崎同學打出的球滾到了朝倉同學麵前。


    「嗬嗬,投手地滾球」


    「打到被逮的地方啦!」


    兩人特別開心地歡鬧著。我在本壘看著那樣的她們倆,不經意地心想。她們也有著許許多多的煩惱。朝倉同學大概也發覺了,有一部分女生在背地裏說她壞話。不光是這樣。朋友關係,戀愛的事,家庭的事,將來的事——對隻有十六歲的身體未免過多的煩惱,其實誰都有。


    但是,唯獨在這菱形場地中追逐著白球的時候,我們可以從許多的桎梏中


    得到釋放,輕鬆愉快地享受自由。


    「美優也想打~」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這次換我投球,山崎同學來到遊擊手的位置。因為人數不夠,內野始終二人切換。朝倉同學打出的球劃出犀利的軌道。


    「啊,笨蛋!」


    「太好了,從一壘二壘中間穿過去啦~!」


    沒什麽穿不穿的,壓根就沒一二壘。


    「可惡,那個女性」


    遊擊手的山崎同學咋舌,朝滾到邊界劃線位置的球追過去。這個時候,朝倉同學沿菱形壘線跑起來。她踩了一壘,然後朝二壘過去,一圈後回到本壘。「本壘打!」


    「我說你啊……去撿球的可是人家啦!」


    山崎同學向朝倉同學撲了過去,兩人吵吵鬧鬧地到處跑。她們天真無邪不設防的樣子映在我眼中,仿佛跟以前看到的不是相同的人。


    山崎同學也好,長倉同學也好,我曾堅信她們與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是我拘泥於眼前所見,擅自與她們劃清界線。山崎同學本性其實非常溫柔,而朝倉同學也有男孩子的一麵。充滿意外性的她們,讓我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


    我忽然痛徹地感受到,其實我從來沒有努力去了解別人或讓別人來了解自己。就像我曾對她們有所誤解一樣,恐怕我自己也在被別人誤解吧。或許也因為不曾想來理解,便擅自對我作出解釋,對我投來敵意。


    但是,現在的我有她們。光這樣,就讓我底氣十足。


    新學期一開始,名為分班的例行事項便無情地將我們拆散了。我進入到文科係的班級,山崎同學和朝倉同學也沒分到一起。順帶一提,鬆本君和我同班,讓山崎同學特別羨慕。


    班級被打散後,我跟兩人見麵的時間減少了,但女子棒球社依然將我們聯係在一起。放學後我們三個便集合,有時跑步有時去擊球中心,時不時去吃蛋糕,還在公園打棒球。雖說球技依舊沒有半點提高。


    我隻是說不出的希望,這一刻能夠暢就地持續下去,想就這樣一直和她們共同度過。


    然而那種願望也變得縹緲,危險我們紐帶的世間發生了。


    山崎同學,被鬆本君拒絕了。


    *


    表白當天。那天是星期五,我一早上開始就心跳個不停,上課的時候也無比興奮,老師講的課完全沒進到腦子裏。


    山崎同學在午休喊鬆本君出去了。地點在棒球社活動室的背後。我和朝倉同學提議在旁邊默默守護她,但她拒絕了。她很害羞,不想被別人看見。


    因此,我們便決定在山崎同學班上的教室門口等她回來。


    「能不能順利啊……」


    朝倉同學擔心地皺著眉頭。在她身旁,我心裏也充滿了不安。又不是我去表白,我卻手腳有些哆嗦。


    過了一會兒,山崎同學回來了。


    「——不行啊!」


    還沒等我們問,她就搶先報告了。


    「他對搜索,今後我們還當好朋友吧。……哎,其實已經隱隱約約預感到了」


    山崎同學笑了。雖然在笑,但總覺得有些聲音。


    「生日禮物他挺喜歡的,這也挺好吧」


    雖然還沒完全死心,但總之爽快多了。她這麽說完,又笑了。


    我們相擁在一起,稱讚她的堅強。


    「別太快放棄喔」我說道。雖然我隻能想到那種陳詞濫調的安慰,但還是想說些什麽來鼓勵她。


    「就是啊」朝倉同學也點點頭。比任何人都更加支持山崎同學戀愛之路的她,眼睛裏泛起一絲淚光。「沙耶努力過了。了不起喔」


    宣告午休結束的鈴聲敲響,我們回到各自的教室。我們約好,放學後就跟平常一樣集合。


    ——不太平的事態,就發生在幾小時後,晚班會前的掃除時間。


    我在我負責打掃的樓梯那邊,隨便揮著手裏的掃帚。此時,我遇見了朝倉同學。準確說,似乎是朝倉同學在找我。她一看到樓梯間的我,便慌慌張張地跑下樓來。


    不知為什麽,朝倉同學在哭。


    「咦,等等,怎麽了?」我大吃一驚,不知出了什麽事。


    「你看……」


    說著,朝倉同學遞過來一個四方形的盒子。


    「這是——」


    我見過。這個紅色包裝紙包得漂漂亮亮的盒子上,裝飾著粉色的絲帶。——毫無疑問,那應該是山崎同學交給鬆本君的生日禮物。


    「為、為什麽」


    我混亂了,說不出話來。為什麽這東西會在朝倉同學手裏?


    朝倉同學的大眼睛裏,嘩啦嘩啦地流下淚珠。「……我去扔垃圾的地方發現的」


    「不會吧」聽到她這麽說,我渾身一涼。「這,難道……」


    ——是鬆本君,扔掉的?


    「……我去跟沙耶說」


    朝倉同學擦掉眼淚,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我連忙把她拉住。我大聲喊去,抓住她的手腕。「還是別告訴山崎同學更好」


    「為什麽?」


    「因為,她會很受打擊吧……這種事,我覺得她不想知道」


    自己送的禮物竟然被扔掉了。換作我是她,我沒有信心能夠承受。


    但是,朝倉同學不解地歪起了腦袋。「……是那樣嗎?」


    「咦?」


    「美優覺得,還是應該去說。應該告訴沙耶,他是個會做這種過分事情的人」


    ——作為朋友。


    留下了這句話,朝倉同學裙擺翻飛,拖著飄逸的長發快步走向山崎同學的教室。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注視著她小小的背影,茫然地杵在原地。


    她的話,讓我發覺到了。——我隻是不願意看到山崎同學傷心,不願由自己去傷害她罷了。


    不,不光是這樣。


    要是那麽做的話,山崎同學就會討厭鬆本君。她的心會遠離棒球。那是我所不願意發生的。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烈。我全身就像針紮一樣感受到,在搖搖欲墜的平衡上建立的女子棒球社崩塌的瞬間,現在已逼近眼前。


    通知掃除結束的鈴聲敲響,我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自己的教室。此時的心情,簡直憂鬱到了極點。


    教室裏,幾名男生聚在我後麵的座位。而那圈人的中心,就是鬆本君。


    「——真的?那個山崎?」


    那樣的話不經意地傳進耳朵裏,於是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山崎——這個學年裏姓山崎的,隻有一個人。


    「那你拿到了什麽?」


    「一條阿迪的毛巾。不過已經扔了」


    鬆本說道。我吃了一驚。這說的不就是山崎同學送的禮物嗎。


    「我當時就想,不不不,你才要運動吧」


    鬆本的發言,惹來一陣「啊哈哈」的刺耳笑聲。


    「別那麽說啊,好歹是為你挑的吧」


    「媽呀,饒了我吧」


    ——……開什麽玩笑。


    男生們興奮的笑聲,讓我全身頓時變得滾燙。


    我很不甘心,很傷心,很生氣。各種感情像扔進了攪拌機似的,攪得稀碎相互混合,令我全身顫抖。


    忽然,我眼前浮現山崎同


    學的臉。她在挑選禮物的時候,表情非常認真。


    饒不了。


    不論是扔掉禮物的他本人,還是在他周圍笑得嘻嘻哈哈的那群男生。


    饒不了。絕對饒不了。


    這群家夥遭遇不幸就好了。對隻能在腦子裏默默詛咒他們的我自己,我也感到惱火。


    我是小說家,在現實世界中隻是個什麽都做不了的,普普通通的無力的女高中生。我沒有膽量當場痛扁他們所有人,沒辦法像小說裏那樣變身成正義的英雄。


    ——那你就準備索性當做沒聽見?


    我捫心自問。


    朝倉同學哭了。此刻,她應該正在向山崎同學告訴真相吧。她們應該都很受傷。


    這個光有一張臉蛋的渾球傷害了她們,難道讓他繼續逍遙自在?


    ——不


    那可不行。


    讓她們感到悲傷的這個男人,我絕饒不了。她們是我最喜歡的兩個人。


    就讓他好好嚐嚐吧。


    ——我也要變身,變身正義的槍手。


    我隻拿了書包,猛地衝下了樓梯。半路上和班主任老師擦身而過。她問我「柏木,你上哪兒去?」我隨口回答「我不舒服,先回去了!」,不等答應就衝出了學校。我埋頭跑,不顧一切地跑。


    我去的地方,是上次大家一起買玩具球棒和棒球的那座購物中心。我在玩具賣場買了水槍和顏料(很難洗掉的那種),又買了好像很有名的特設角色麵具,然後回到學校。


    到學校,正好是班會結束的時候。我迅速做好戰鬥準備,馬不停蹄地去了棒球社的活動室,在裏麵守著混賬鬆本過來。


    過了一會兒,鬆本出現了。他接下來應該準備在活動室裏換上棒球練習的衣服。我一下子跳到他麵前,堵住他的去路。


    「哇,搞什麽」


    臉上戴著特設麵具,右手拿著水槍。麵對形象滑稽的我,鬆本驚呆了。準確說,是無語地愣住了。


    「咦,你誰?還有,你那什麽打扮……」


    「我是,迷之美少女槍手騎士」


    「…………啥?」


    「迷之美少女槍手騎士」


    雖說既不是美少女也不是槍手。


    自報家門後,我猛然察覺到了。慘了,難得用麵具遮住了臉,名牌卻還戴在身上。左邊胸口有『柏木』的字樣。……算了,身份暴露也無妨。賠他製服的錢還是有的。


    麵對張口結舌的鬆本,我舉起水槍。


    ——接招吧,大型卡農。


    我扣下扳機,水猛烈地噴了出去。而且那不是普通的水,是化了紅色顏料的,我特製的血糊水。


    「哇,你搞什嘛!」


    鬆本張皇逃竄,我一路追擊,毫不留情地繼續發動攻擊。鬆本臉上製服上漸漸被染紅。


    蓄水器的水全部打出去後,我朝鬆本大喊。


    「不要長得帥一點就囂張!你這內心肮髒的渾蛋!」


    撂下完全不像正義夥伴的台詞後,我一溜煙地逃掉了。倒不如說是打帶跑(hit end run)(※注)。這種打法可謂極其卑鄙。不過都這種時候了,當反派我也無所謂。(※注:打帶跑(hit end run)是棒球中一種常見的進攻戰術,對不易安打的球對地麵擊打,意在穩定地製造破綻並爭取到時間,完成偷壘)


    留下渾身濕淋淋愣在原地的鬆本,我飛奔出校門。


    ——我錯了。什麽「別太快放棄」啊。


    對那種家夥,就該立馬去討厭。


    幸好山崎同學沒跟鬆本那渾球交往。


    就這樣,我一個勁地在腦子裏向自己發泄。


    無獨有偶。當天,朝倉同學喜歡的棒球選手公開了和女播音員領證的消息。我看到了網上的那則消息後,心情變得愈發沉重。


    雖然對鬆本那混蛋狠狠罵了一通,又略微(其實有些過火了)施以懲戒,但心裏還是悶悶不樂,於是想著改善情緒,去了平時那家擊球中心。


    正當我不顧一切胡亂揮棒的時候


    「——啊,果然在這兒」


    背後有人叫我。


    在綠色的防護網後麵,是朝倉同學和山崎同學。


    她們可能在找我。


    仔細一看,山崎同學的眼睛紅了。應該是從朝倉同學口中,聽到了那件事吧。


    「山崎同學……」


    我細若蚊蚋地喊了她的名字。「沒事吧」「去在意就輸了」「我給你報仇了」——我不知道該選那句話來說,隻能沉默下去。


    山崎同學貼了假睫毛的眼睛眯了起來,點點頭。


    「我已經沒事了」


    她的表情十分開朗。


    「沒想到他是個那麽討人厭的男生」山崎同學聳聳肩。「明明那麽討厭自己的長相,最後卻還是靠長相去看人。很好笑啊」


    山崎同學自嘲地笑起來。在她身旁


    「聽小佳班上的老師說,小佳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沒事吧?」朝倉同學在替我擔心。她總是這麽善良。「感冒了?沒發燒吧?」


    「是想揮棒病對吧?我也發作了」


    山崎同學進入我旁邊的隔間。不知為何,她帶著黑色的棒球包,從裏麵取出用得很舊的金屬球棒,空揮起來。


    「咦?怎麽回事啊,那球棒」


    「老爹給的」山崎同學害羞地笑起來。「昨天晚上,老爸在看棒球轉播,我也不自主地跟他一起看了」


    聽山崎同學說,她的父親好像以前在棒球社當過捕手。


    「然後老爸問我『你對棒球感興趣?』。我跟他說我最近和朋友經常去擊球中心,結果他就給了我這根球棒。另外,還有零花錢」


    山崎同學粲然一笑,將百元硬幣投入機器。見她比想象中有精神,我也跟著笑了。


    「好久都沒跟老爸那樣聊過了」


    山崎同學拿著球棒,來到打擊位置。那球棒倒不像是父親用過不要的,更像一開始就是為山崎同學挑選的,山崎同學拿著十分協調。


    「我要把下個過來的球當鬆本君的腦袋來打飛」她開著玩笑笑起來,舉起球棒。高釣球呼嘯而來,全力揮空的第四個姿勢,非常的帥氣。


    「真好啊,美優也想要自己的球棒啊」


    說著,朝倉同學從提供的球棒中挑選了最輕的。我心想,她打保齡球估計也會選最輕的。下次約大家一起打保齡球也不錯呢。


    「——啊,對了,朝倉同學」我隔著綠色的防護網向她喊道。「有個令人遺憾的通知」。


    「什麽?」


    「你喜歡的那個選手,領證了。跟女播音員」


    「欸欸欸~!」


    隻聽到砰的一聲,第一球從機器裏飛出來。朝倉同學漏掉了。她沒在看球,而是看著我。


    「不會吧……好受打擊……」


    山崎同學側眼看著淚盈盈的她,「噶哈哈」豪爽地笑起來。你們這樣,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失戀了。


    「夠了!」朝倉同學自暴自棄,揮舞球棒。還是老樣子內八字打法,短距離地滾球不斷量產。


    「……所以要怎麽辦?我們這個棒球社」我向她們問道。


    今後的方針,不明確不行。哪怕她們的回答會傷害到我,我也必須確認


    朋友們的真心話。


    「咦?」


    「什麽要怎麽辦?」


    「你們看啊,你們兩個都沒有再打棒球的理由了……」


    沒必再為接近鬆本混蛋和那個棒球選手付出努力了。她們沒有繼續參加棒球社的理由。


    但是


    「——不會放棄喔」


    朝倉同學燦爛一笑,說道


    「繼續吧,女子棒球社」


    「沒錯。從現在起多多練習,留下超過男子棒球社的成績好不好?」旁邊的山崎同學也點點頭。「啊,果然還是別當遊擊手了,當捕手好了,我」


    「……是嗎,太好了」


    我對鬆了口氣的自己笑了起來。


    既然這麽定了,那就得再找六名成員了,還得找顧問,向學生會提交『社團活動申請書』……必須做的事情堆得山一樣多。接下來似乎會很辛苦呢。但是,感覺也挺快樂。


    「美優想到一個好點子。咱們也去買那個毛巾吧。三個人一樣的款式,社團活動用」


    朝倉同學總是突發奇想,但這次是個好主意。我還是頭一次跟別人擁有同樣款式的東西,心裏有些激動。「不錯啊,就這麽定了」


    忽然,我想起了。對她們的話,我是不是可以亮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呢?我工作的苦惱,從事作家活動的事情,全部告訴他們。她們肯定也想了解我。就像朝倉同學向我們講述痛苦的過去一樣,我也想讓她們了解我的事情。……對了,下次就帶她們去『時雨澤惠一資料館』看看吧。然後就在那裏,說出我的秘密。


    想著這些的時候,我又往機器裏投了錢。球飛了過來,奮力揮出的球棒碰巧擊中了球。是個使出渾身力氣的全壘打。球高高飛去。兩人目光追球而去,放聲歡呼。


    ——記錄提交『社團活動申請書』的申請日時,卻發現今天竟然是四月十日的我慘叫起來,果斷向眼前的她們尋求幫助。這是後麵不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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