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北澄實受傷最嚴重的一次。


    胸口的兩處傷口都在淌血。


    饒是北澄實體質過人。


    也難免會有失血過多的暈眩之感。


    而在他這最脆弱的時期。


    是茅原雪姬在他的身邊悉心照顧。


    少女對他沒有埋怨半句,也沒有指責半句。


    隻是看著胸前染血的他。


    一向堅強的她,瞞著北澄實偷偷哭了半宿。


    就這樣。


    經過雪姬一個月的悉心調養。


    北澄實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


    這一個月間。


    北澄實暫時放下了外界紛紛擾擾的事情。


    隻是專注於陪伴在雪姬身邊。


    幫著她搬糧釀酒。


    幫著她劈柴燒火。


    陪伴著她觀賞京都紅葉。


    遠眺平安京的歌舞升平。


    但是雪姬知道。


    這樣平穩的日子絕不會持續太久。


    她所愛之人。


    絕對不是一個安穩的人。


    他絕不會甘於困縛這日本一隅。


    而事實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樣。


    三個月後。


    在北澄實正式坐穩京都第一劍豪,名徹京都(平安京)後。


    他便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茅原雪姬,他想要啟程,啟程去江戶(東京)看看。


    因為他知道。


    接下來,這個時代的焦點,將不再是這個隻是一味粉飾和平,歌舞升平的平安京。


    而是擁有四通八達運輸通道的江戶。


    在那裏,隻會有更強的劍客,更為遠見的機遇。


    北澄實將想法告訴了茅原雪姬。


    而一向溫和順從的她,這一次卻生氣了。


    “你這個男人,反正不管我怎麽說,你最後還是會去的。”


    她宛若白雪般精致的臉孔偏到一邊,輕咬下唇。


    “既然這樣,你還問我做什麽?”


    這是她第一次鬧別扭。


    但也是這第一次鬧別扭,卻在北澄實低頭親吻中融化了。


    “...壞男人。”


    她輕聲地說著,卻又止不住用白皙的手掌拂過他俊美的臉孔。


    她還是原諒他了。


    早在不知不覺中。


    她就已經將心都掏出來,交給了眼前這個男人。


    “你要多久回來?”


    靠在他的懷中。


    茜紅的殘陽穿過北野天滿宮的長簷間的縫隙,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將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你能等我回來嗎?”


    “...又突然提這種為難人的請求。”


    茅原雪姬輕聲開口。


    北澄實撫動著她烏黑的長發。


    殘陽之下,她每個一眸一笑,都可愛極了。


    他貼近了茅原雪姬,輕緩開口了:


    “五年、十年,這對於女人來講,是有點久了。”


    但是——


    “你要還在等我回來,如果...伱還在那裏,就請你在酒造坊的門邊...就在那個小山溝裏,栽上一棵梅樹吧。”


    比起日本那在春日隻是燦爛一瞬的櫻花。


    北澄實更愛冬日裏凜然怒放的梅。


    因為梅花,就如同雪姬一樣。


    隱忍而堅強。


    雪姬沒有再說話了。


    她隻是依偎在他的懷裏。


    靜靜地享受著這片刻安寧的時光。


    翌日,北澄實便在茅原雪姬的目送中上馬啟程了。


    北澄實還記得。


    依稀的春光當中。


    是身著雪白吳服的少女遠遠眺望,不肯離去的身影。


    ......


    事實證明北澄實並沒有猜錯。


    當今時代的焦點確實已從京都之上挪移至江戶。


    這是一個劍客並起的年代,也是一個無比混亂的年代。


    北澄實一路北上。


    期間遭遇了許多事情。


    與他人見麵,對方聽聞他名號後,便開始決鬥的事情更是數不勝數。


    走在路上,手掌不小心觸碰到他人劍柄,也被襲殺的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道路堵塞,有逃亡流兵組成的賊寇攔路搶劫。


    他在場拔刀相助也不在少數。


    北澄實屢戰屢勝,又屢勝屢戰。


    由於其劍術高超,又喜飲酒,其劍道迅若奔雷疾風,與人交鋒隻一合便能將其斬首。


    漸漸的。


    北澄實之名,在日本江戶地區,也開始興起。


    時人稱他為奔雷疾風之劍豪。


    與當時的薩摩示現流的東鄉重位、新陰流的柳生宗嚴、一刀流的伊藤一刀齋、體舍流的丸目長惠並稱為天下五大劍豪。


    然而北澄實卻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繼續進行著自己挑戰。


    不斷磨礪著自己的劍技,同時迅速地吸收著敗於他手中的劍道大家的流派優點。


    不斷總結,不斷思考,不斷訓練。


    他的劍術,也在這個時期,更上一層樓,趨近於返璞歸真。


    一年後,北澄實於球磨郡約戰以注重實戰為著稱的體舍流丸目長惠。


    大概是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並非敵手。


    那一日,丸目長惠特意推遲赴約。


    將等待北澄實置於烈陽下數小時。


    想要以此盤外招幹擾對方心境,以此取勝。


    然而北澄實的心神宛若磐石,並沒有半分動搖。


    在與對方激戰五十餘合後,以一手負傷作為代價下,突出奇招,以二刀流姿態,將其斬落手下。


    兩月餘後,北澄實又於鹿島挑戰薩摩示現流的東鄉重位。


    麵對東鄉重位以傷換命,故意大露破綻,大開大合的打法。


    北澄實剛開始確實有所不適應。


    好幾次身處險境。


    然而等到摸清對手劍術套路後,他便以假裝換傷,實則近身回轉的手段,將東鄉重位的腦袋從其肩頸處斬落。


    見到這種情況。


    東鄉重位隨身十幾位仆從怒而拔出火銃,對準北澄實便射。


    但北澄實早有預料,解開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岸邊小舟,順利漂流離去。


    這一年。


    北澄實的聲勢到達頂點。


    因為新陰流的柳生宗嚴年歲已高,已再無其力揮舞刀劍。


    能夠威脅到北澄實的,就隻有開創一刀流的伊藤一刀齋。


    這個時候,北澄實已隱約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第一劍豪。


    但他並沒有著急繼續挑戰。


    而是重新整理與東鄉重位、丸目長惠決鬥後的經驗。


    他足足沉澱了一年。


    反複磨礪的劍術也終於在這一年內返璞歸真,再無任何破綻。


    次年,他於江戶地區外一平地草原與伊藤一刀齋決鬥。


    這一次。


    他已棄真刀不用,轉而握住夯實沉重的木刀。


    隻交戰三合,伊藤一刀齋便被他一擊中頭,當場昏死。


    他的劍術此時已及天下巔峰。


    舍真刀不用,亦能數息殺人。


    將伊藤一刀齋擊敗後。


    北澄實沒有停留。


    而是一路找上新陰流柳生宗嚴。


    此時對方年歲已高。


    北澄實便以木枝代劍,以劍論道。


    他於屍山血海中,總結無數劍道大家優缺點所歸納出的‘道’。


    讓本就心生膽怯的柳生宗嚴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他從柳生家走出。


    目光平淡。


    然而身側旁人無不視若鬼神。


    因為他們知道


    從今日起。


    天上天下,劍道唯北澄獨尊。


    時人對他的生平進行了總結。


    十六歲入劍道,二十歲名動京都,二十六歲勝四大劍豪,名震天下。


    僅僅隻是十年的時間。


    北澄實便打遍天下,再無敵手。


    北澄劍聖之名。


    響徹天下!


    但他卻禮貌謝遍了前來邀請他作為家族劍術指導的名門望族。


    也拒絕了各大名家希望著書的請求。


    他獨自一人離開了。


    因為北澄實知道。


    流浪在外的人兒總得歸家。


    而能讓他心安的地方...便是他的家鄉。


    是啊...


    他該回家了——


    回到那個滿身溫柔,從不嫌棄他遍體風塵的少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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