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河從倫都市中央穿行而過,將倫都分為南北兩部。


    王室宮殿、市政廣場、貴族宅邸均位於北部,由巍峨的倫都城牆拱衛;


    葉芝獲贈的銀樺莊園,正位於繁榮的北部。


    南部一片秀麗的田園風光,散布著貴族莊園,釀酒、造船、皮革業均位於南部,修有救濟院、貧戶區。


    農夫若想進城趕集,須先穿過大名鼎鼎的防禦工事:倫都橋。


    橫跨河麵的倫都石橋長約三百米,橋上商旅行客往來。


    橋上最南端的倫都塔,駐紮著守軍,常用來展示被處決罪犯的頭顱。


    “談到倫都橋,不得不提到一首有名的童謠。”


    葉芝念道:“倫都橋,倒下來,據說是海盜王打算攻占倫都時故意教孩子們唱的。”


    “縱觀曆史,欲成大事,先教民謠,此乃王道。”葉芝文縐縐道。


    銀樺莊園,茶話會,兩位風情各異的淑女坐在葉芝麵前白色小圓桌的茶椅。


    和煦陽光灑在湖畔的青草地,微風裏飄浮著紅茶與甜點的香氣。


    艾爾莎一襲白色連衣裙,金發上佩戴珍珠頭飾,雪頸一串湖藍寶石項鏈,翠綠的眼眸脈脈凝視。


    她身旁的茱恩一身騎手男服,披著袖管空蕩蕩的坎肩,一隻手托腮,佩戴著白手套的手,心不在焉地在桌上敲擊著,懶聲道:


    “海盜攻占倫都?那是三百多年前的舊事了吧。”


    葉芝頷首道:


    “聖曆十一世紀,北境人還時常通過海路進犯金獅,七海上滿是龍艏戰艦與黑鴉旗,曆史上的這段歲月被稱為北境狂潮。”


    “在北境人兵敗之後,私生子威廉入主了倫都——他被稱做諾曼人,意思是‘北方人’,嚴格來說,威廉也是北境人的後裔。”


    茱恩翻了個白眼:“叫私生子也太不尊敬了,威廉陛下的稱號分明是征服王!”


    “威廉想必是六環大師。”葉芝道,“能登臨國王寶座的,大多是六環範疇。”


    “葉芝男爵不愧是藝術女神的神選,知識淵博。”艾爾莎羞赧地笑了笑。


    葉芝凡爾賽道:“談不上淵博,隻是將劍河圖書館裏的書全部記下的程度。”


    艾爾莎張圓了嘴,她驚訝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社交場上的貴婦會故作驚態來讓男士獲得虛榮,但艾爾莎·維克是出於天真……換言之,是傻白甜。


    她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能入學劍河,是因為那副維克公爵的肖像畫,畫的相當出色!


    茱恩有些無奈,端起紅茶飲了一口,借著嫋嫋的熱氣,默默觀察著葉芝。


    距離密涅瓦的神選試煉,已過去將近半年,這段時間茱恩沒有疏於鍛煉,進步尤為顯著。


    在蘭尼斯特公爵的大力資助之下,魔藥、裝備、卷軸,茱恩予取予求,靠著資源的堆積,儼然晉升至高環領域,放眼整個金獅,如此年輕就晉升高環者,也是屈指可數。


    但是…茱恩微微蹙眉…自己竟然看不透葉芝的靈魂領域。


    半年前,葉芝還不過是二環水準,短短半年就能成為高環,這可能嗎?


    如此神速的進步,曆史上的確有超凡者能夠企及,但那些人無不是當世英雄!


    葉芝……會成為英雄?


    茱恩眉頭皺緊了幾分,心道,我的起點比他高出許多,就算他真能成就英雄,進度也該是在我之後。


    茱恩的好勝心極強,她甚至報名了競技大會,為的正是與各路貴族子弟一較高下。


    這趟前來拜訪葉芝,其實是被艾爾莎強拉著——


    兩人得知葉芝抵達倫都,並在銀樺莊園入住,念在同窗舊情,便前來拜訪。


    “我聽說,葉芝男爵你還打算參加競技大會的詩歌項目!”


    艾爾莎的臉頰紅撲撲的,憧憬地道:


    “你要是拿到了桂冠,可以給我一份署名的詩稿嗎?”


    艾爾莎沒有什麽壞心思,自幼在象牙塔中長大,熱衷騎士、浪漫。她那位手段強硬的母親評價,艾爾莎會過得很幸福。


    愚笨而不自知的人,總是幸福的。


    葉芝不想與她走得太近,這會被卷入蘭尼斯特家與維克家的內戰之中,但是出於禮節,客氣地表示會準備一份手稿。


    茱恩看得出,葉芝在笑容背後的疏遠,不免猜想,難道葉芝已經有了心上人?


    她其實有些羨慕葉芝,畢竟葉芝與家族屬於半脫離的關係,他的哥哥名義上是家主,卻無權決定葉芝的婚姻。


    在這個婚約與權力相掛鉤的時代,自由戀愛是相當少有的。


    茱恩搖了搖頭,清嗓道:“明天就是這次競技大會的開幕典禮了,在倫都城北的國王競技場舉行,國王陛下也會到場,葉芝男爵要不要與我蘭尼斯特家一起出席?”


    國王競技場的曆史,須追溯到聖曆前的古帝國時期,曆經三代皇帝,帝國人建立了一個橫跨南北大陸的龐大帝國,連洛林建立的帝國都無法與之相比。


    古帝國人在金獅興修了戍邊長城,並在倫都建成國王競技場,可容納上萬名觀眾,常被用於角鬥、鬥獸、公開處決等。


    麵對茱恩的邀請,葉芝沉吟片刻。


    這種政治場合,出席的同伴與次序也非常有講究,茱恩的邀請代表了蘭尼斯特家的意誌,與她一起出席,意味著與蘭尼斯特的親近。


    葉芝不想站邊,婉拒了茱恩的邀請,茱恩也不生氣,微微頷首:


    “開幕典禮結束之後,便是首個項目,詩歌。”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這次競技大會總共有三個項目,詩歌、決鬥、騎術,因此會有三頂桂冠。”


    茱恩笑了笑,眼底露出濃濃的勝負欲:“詩歌項目的桂冠被你內定了,另外兩項的競爭可是相當激烈,葉芝男爵你得做好準備才行。”


    葉芝微微一笑:“興許三頂桂冠都是我的呢?”


    茱恩一愣,旋即咧嘴道:“那你可就成金獅王國家喻戶曉的人物了!”


    競技大會的任一項目,都是王國境內頂尖強者的比拚,想要豪取三頂桂冠,談何容易?


    茱恩隻當是葉芝還不清楚競技大會的難度,但沒關係,他很快就會領略到艱難之處。


    葉芝在倫都的關係網並不多,想要追查血蛛公,茱恩會是可靠的消息源頭。


    於是,葉芝又借助傳訊術,向茱恩無聲交流道:


    “我其實有件事,要拜托你。”


    “葉芝男爵居然還會拜托我?什麽事?能幫我肯定幫。”茱恩回得很爽快。


    “我想你幫我調查猩紅結社與血蛛公。”葉芝道。


    茱恩一怔,表情變得嚴肅了幾分。


    顯然,她同樣知道猩紅結社,隻是沒料到葉芝會突然提出。


    瞥了眼渾然不覺的艾爾莎,茱恩回道:


    “你怎麽被血族糾纏上了?”


    “是血族先糾纏的我。”


    葉芝簡短概括血族入侵之事。


    “不把血蛛公除掉,我心實在難安!”


    “猩紅結社的手段,我近來也多有耳聞,許多小貴族莫名被害,正是血族所為,如此推斷,不敢想象,已經有多少貴族已經淪為血族的傀儡……”茱恩聲音低沉。


    “我認為,血蛛公定然會出席這場典禮。”葉芝道。


    “為什麽?”


    “因為據我得到的消息,血蛛公的身份便是金獅的公爵,既然是公爵,多半不會錯過這場盛會。”葉芝道,“那些沒到場的公爵,按照排除法,也能找到一些線索。”


    “血蛛公是金獅的公爵?”茱恩愕然,“這消息伱從哪裏得來的,可有確鑿證據!”


    “正是因為沒有確鑿證據,所以不能直接上報給陛下。”葉芝沉聲道,“但總歸能夠挖出鐵證!”


    當今金獅王的統治下,公爵頭銜不多,總共隻有六位。北部行省兩位,中部行省兩位,南部行省兩位。


    北部行省,托馬斯公爵與阿爾巴公爵,葉芝兩位都見過麵。


    阿爾巴公爵是個虔誠的聖光信徒,就連他的城堡裏都充斥著狂熱的宗教氛圍,是他的可能性較小,但也不能洗清嫌疑。


    中部行省,維克、蘭尼斯特。


    南部行省,薩福克、康沃爾。


    薩福克是個曆史悠久的貴族頭銜,其首任公爵在百年戰爭時期被聖女讓娜擊敗並俘虜,被人們恥笑為‘懦弱的薩福克’,現任薩福克公爵是皇家掌璽官,但是身染麻風,已經許久沒有公開露麵,產業都是由他的妻子打理。


    康沃爾公爵,該頭銜最著名的獲得者當屬‘黑太子’,在百年戰爭中極為著名的指揮官,現該頭銜的持有者是個八歲的小男孩,由他的舅舅代為執政。


    葉芝懷疑,血蛛公就藏身在這批公爵之中。


    “不是麻風病就是未成年,就這樣還公爵呢。”


    葉芝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和這群蟲豸一起,怎麽能搞好金獅!”


    “我和艾爾莎的父親,也是公爵。”茱恩嚴肅道,“你不擔心我也是猩紅結社的成員?”


    葉芝無奈道:“你我一起查過狼人的案子,又攜手對付過洛泰爾,我難道還信不過你?”


    茱恩的臉不易覺察地紅了一下,低聲道:“倒是我糊塗了。”


    “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蘭尼斯特公爵…”葉芝囑咐道,“要是能鏟除猩紅結社,蘭尼斯特家族的聲望自然會水漲船高。”


    “畫餅的事兒還是免了。”茱恩坦然道,“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幫你,而非蘭尼斯特的繼承者,葉芝,你可明白?”


    葉芝一怔:“朋友?”


    茱恩微笑:“不錯,朋友,蘭尼斯特有債必償,朋友的忙,一定會幫到底!”


    葉芝感動道:“明白,好兄弟。”


    葉芝又道:“萬一賽場碰見,我一定對你下手輕點!”


    茱恩啞然道:“你知道我現在什麽實力嗎?你就口出狂言?”


    葉芝一怔,道:“總不能是五環吧?”


    “怎麽可能五環!”茱恩瞪圓眼睛,“四環,高環者的含金量,你明白嗎?”


    葉芝鬆了口氣。


    原來是四環,那跟打寶寶沒什麽區別嘛!


    “誠實地告訴你,我也是四環。”葉芝笑道。


    茱恩:“……”


    茱恩:???


    茱恩錯愕道:“你成魔法女神的姘頭了?”


    葉芝:“啊?”


    茱恩震驚道:


    “要不然怎麽能晉升這麽快!”


    自己不知道服用了多少魔藥,耗費了多少資源,才能成為四環!


    葉芝的領地如此窮苦,以男爵的資源,晉升的速度怎麽能比自己都要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神祇之間,做了某種不為外人道的交易!


    葉芝歎了口氣:“茱恩,你是了解我的,要是我肯吃軟飯,那就不止一位魔法女神了。”


    茱恩:“……”


    確實,《伊利亞特》記載,吟遊詩人、美少年、吹笛的牧人,是最容易被神祇盯上的高危職業。


    葉芝一個人仨樣全占了!


    太陽漸漸落山,晚霞瑰麗,茱恩和艾爾莎準備道別。


    銀樺莊園,迎來一位讓葉芝百感交集的客人。


    克蘭·道爾一身獵鹿裝,戴著獵鹿帽,身穿引領時代潮流的風衣,嘴裏還叼著煙鬥。


    “壞了。”葉芝心道,“這場競技大會又要出事!”


    會客廳,克蘭與葉芝寒暄過後,清了清嗓,切入正題道:


    “葉芝男爵,你是我最為珍視的朋友……”


    “要借錢還是別開口了。”葉芝打斷施法。


    克蘭悶咳一聲,道:“不,我其實是想與你商量,有關血族的事情。”


    葉芝一愣:“血族?”


    隨後,克蘭表示,自己最近在追查一起重大命案,倫都南部有十多名少女無故失蹤,線索一直延伸到了猩紅結社。


    “我在倫都舉目無親,唯一能信賴的,隻有閣下你。”


    克蘭苦笑道:“我想懇請閣下與我一同追查猩紅結社,當然,我知道這份懇請相當無禮,如果您不答應,我離開之後會忘記今日一切……”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葉芝義正言辭,“我還能不幫你嗎?”


    克蘭微微一愣,眼底露出感動的光芒:“葉芝閣下……”


    葉芝正義凜然道:“區區猩紅結社,你我齊心,早晚將它連根拔起!”


    克蘭用力頷首,很快與葉芝達成共識,兩人一同出席明日的開幕典禮。


    翌日。


    泰晤河北岸,國王競技場。


    陽光灑在高聳石牆,號角響徹雲霄,民眾的歡呼震耳欲聾。


    騎士整裝列隊,貴族位於前排包廂,目光均匯聚在視野最上方的尊位。


    金獅國王,獅心王,理查!


    老人雙目銳利如刀,麵容滄桑,氣概雄渾,身披一襲金色長袍,頭戴璀璨的冠冕,腰間別著金獅的王者之劍,石中劍。


    昔日,洛林有兩把劍,石中劍與湖中劍,石中劍由王者之石中拔出,湖中劍則是由湖中仙女饋贈,後來,石中劍在決鬥中斷裂,湖中劍則因洛林的死亡而下落不明。


    石中劍是一把斷劍,卻是曆代金獅王的王位象征,其意義堪比教皇的三重冕,皇帝的紫金袍。


    此刻,老人如同年邁而英勇的獅子,銳利的目光俯瞰過漫天歡呼的民眾,緩慢而堅定的高舉利劍。


    霎時間,歡呼猶如潮水,整座競技場陷入轟動!


    山呼海嘯。


    葉芝站在布有結界的包廂護欄前,與克蘭一同眺望著金獅王,感慨道:


    “偉大的騎士就應該是這樣啊!”


    克蘭:“……”


    這話可不敢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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