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與願違,雖然心中期待著的是一方通行在這一卷中被殺死的情節,但進入第一章後,進入西野雅彥眼簾的卻是一個以一方通行為主視角的故事。


    他看到了最強神話破滅後,一方通行在學園都市中的日常,似乎每天都在不斷的遭到各種各樣的襲擊與挑戰,麻煩至極。


    但西野雅彥對此並不感到同情,畢竟這是殺了一萬個妹妹的人渣,他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是罪有應得。


    很快,隨著故事的推進,小禦阪出現了,她跟著一方通行來到了他那被砸得破破爛爛的家中。


    雖然不清楚一方通行是出於什麽理由選擇了收留小禦阪,但看到他允許小禦阪一起過夜,甚至第二天還帶著小禦阪去家庭餐廳吃飯,這種背離了反派印象的舉措,都稍微的讓西野雅彥對一方通行的形象產生了一些改觀。


    原來如此,不是消滅,而是要洗白這家夥嗎?西野雅彥心想。


    作為文學界有名有姓的大文豪,他對於洗白反派的情節並不陌生,但關鍵的點在於,要怎麽洗白。


    好的洗白不僅僅能塑造出一個好的人設,有些時候甚至可以達到解剖人性、提高作品內涵的地步,而糟糕的洗白,卻可以直接毀掉一個原本看著還算不錯的作品。


    那麽,一方通行能洗白嗎?


    這當然是不能的,至少在西野雅彥看來是不可能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為了變強這個一己私欲,殺掉了一萬多個妹妹,這樣的罪孽太過深重了。


    如果隻是展露善意,表現出好人的一麵就能洗白白的話,那這世上哪兒還有罪犯呢?全都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了唄?


    他繼續向下看,但緊隨其後,令人意外的情況就出現了,小禦阪在餐廳裏像是發燒似的伏在了桌子上。一方通行雖然口口聲聲說要不管她,但身體還是誠實的走到了研究所,做出了要救下小禦阪的決定。


    他趕忙翻到下一頁,發現第二章是禦阪美琴的單元回——8月31日篇是由一方通行、禦阪美琴和茵蒂克絲三人的單元回共同組成的,隻是一方通行的劇情占了一半的篇幅,所以才算作是一方通行的主場。


    雖然西野雅彥也很喜歡禦阪美琴這個角色,但這時候,因為著急看一方通行的部分,他便直接把第二章給跳過了,從第三章開始續上劇情,然後便看到了在實驗室裏,從女研究員口中得知了小禦阪腦內被天井亞雄植入了病毒、會通過禦阪網絡擴散給剩餘一萬個妹妹的事情。


    這是關乎到小禦阪與剩下一萬個妹妹們的生命的事情,在強烈的危機壓力下,西野雅彥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那麽沉浸的投入在這本書的故事中。


    順著文字描述,他看到了一方通行童年時期的故事,了解了他為什麽會變成如今的模樣;他看到了一方通行著急的回到餐廳,卻發現小禦阪已經被天井亞雄帶走;他對自己說,洗不白的,這個角色是不可能洗白的,但當一方通行如天降神兵般出現在了昏厥的小禦阪旁邊,將天井亞雄打暈的時候,卻又忍不住的在心中為一方通行的所作所為高聲喝彩。


    而後,看著在車內為了救小禦阪而忙碌不停的一方通行,西野雅彥的心情也是陡然的複雜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或許也沒有那麽討厭一方通行這個人渣了,但與此同時,過往的一切又不能簡單的一筆勾銷,這種矛盾的心理,即便在他最近幾年的讀書經曆中,也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算了,如果你能救下最後之作,姑且算你有個60分的洗白吧……這麽想著,西野雅彥在心中歎了口氣。


    但就在他以為,故事即將以一方通行救下小禦阪而收尾,實現一個及格分的洗白時,忽然之間,剛剛被打暈的天井亞雄卻再度爬了起來,他將槍口對準了一方通行,而一方通行這時候卻因為在全力救治小禦阪,而無法分出足夠的計算力去開啟反射屏障!


    怎麽會這樣?


    西野雅彥驚呆了,他完全沒想過,看似已經安穩下來的局麵,會忽然出現一個這樣的逆轉!而更關鍵的是,故事裏小禦阪的病毒快要發作了,如果一方通行停止計算,選擇自保的話,在這段劇情裏,小禦阪與妹妹們便是必死無疑!


    他會怎麽選?這可是學園都市第一位的超能力者,也是十惡不赦的惡黨!隻要開啟反射,就算是核彈落下來,他也會毫發無損!他會允許自己死在一顆手槍子彈之中嗎?


    就這麽完全配不上他身份的、荒誕至極的、醜陋恥辱的死法!


    就像是自己筆下的般若那樣!


    在西野雅彥近乎於呆滯的注視下,故事之中,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了。他看到子彈命中了一方通行的額頭,迸發出飛濺的血花,讓他後仰倒下,而小禦阪腦內的病毒,卻在這最後幾毫秒的時間裏被清理完畢,如獲新生。


    這個無所不能的最強,又是十惡不赦的惡黨,竟然選擇了在最後一刻,用生命去守護小禦阪與剩餘一萬個妹妹!


    如果之前的他背負著殺戮一萬個妹妹所造成的罪孽,那麽此刻的他,便是用生命,完成了對自己過去的贖罪!


    刹那間,就像是電流穿過了身體,西野雅彥的身體顫抖起來。他閱讀著眼前的文字,感覺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的翻湧著,無數靈感的因子像是遮天蔽日的海潮向他湧來,讓他一下子置身於過去數年之間,都不曾邁入的那個領域之中。


    他想,贖罪,贖罪。


    如果普通的救下小禦阪與一萬個妹妹,不足以完成對這個角色的洗白的話,那麽以生命為代價的贖罪,就足夠完美了。


    而更重要的是,從這個橋段之中,他看到的並非隻是普通的洗白劇情那麽簡單,他還看到了人性層麵上的自我救贖,還看到了他所追求著的藝術性,也就是人性中的真善美的部分。


    而這些真善美,在他筆下,同樣是環境逼迫,同樣是惡貫滿盈,同樣是身居高位的主人公般若身上,卻是完全沒有出現過。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心潮澎湃之餘,一股莫大的羞恥感從西野雅彥的心底裏湧了出來。


    他想,自己明明已經是受人尊敬的文壇巨匠了,但為什麽,為什麽在寫《般若》這本書的時候,會下意識忽略掉人性中,追求美好的部分?


    倘若在《魔禁》這部小說中,一方通行這個角色,是在純黑的紙張上點上了一個白點,像是給地獄落下了一束來自天堂的亮光,那麽他的《般若》,就好比是站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裏大聲斥責這裏的黑暗,卻又沒有用任何形式任何手段,去告訴房間裏的人,什麽是光明,又該如何點亮光明!


    那《般若》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呢?不提出改變的建議,也不在故事中刻意引人向善,隻是純粹的嘲諷社會黑暗,嘲諷完這個就嘲諷下一個……


    那不就等於是網絡上那些匿名網友的牢騷嗎?


    從這個樸素的道理來看,他的《般若》完全就是舍本求末的垃圾,甚至比之《魔禁》這個處於文學鄙視鏈底端的輕小說,都完全不如!


    至少作為娛樂讀物的《魔禁》,自始自終,都是在引導讀者向往正義的,這才是文學藝術追求的真善美不是嗎?


    ……


    不知道過去多久,在結束了仿佛醐醍灌頂一般的頓悟狀態,西野雅彥終於回過神,慢慢的把第五卷剩下的部分讀完了。


    雖然後麵他以為死掉了的一方通行極限反殺了,但這其實並不重要,因為當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候,不管最終是死是活,一方通行的洗白就已經完美落幕了。


    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惡貫滿盈的人渣了,而是一個完成自我救贖後,刀子嘴豆腐心的正麵角色,甚至在個人方麵,西野雅彥對他的喜歡都有些超過了作為正牌男主的上條當麻,堪稱是他今年看過的文娛作品中,最讓他感到驚喜的角色。


    那麽,有關於協會獎的新作賞提名呢?


    怎麽說呢,如果是在讀第五卷之前,他會給《魔禁》一個第三名的順位,略遜於《鬼劍丸》和《推理少女貓》,但在讀完了第五卷之後,他想,這似乎連順位都不需要了,他現在就打算把《魔禁》作為新作賞的唯一提名給報上去。


    精彩的情節,流暢的節奏,鮮活的角色……現在甚至還有了最對他胃口的自我救贖橋段!


    並且這樣的橋段,還對作為大文豪的他產生了之前未曾有過的啟發!


    這麽頂級的輕小說作品,如果還拿不到新作賞,那不就太沒天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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