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時間並不長。


    葛城美裏向兩位駕駛員說明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陽電子炮?”


    “是的。”


    葛城美裏解釋了這件新武器的用法。


    在離使徒一定距離的山頂上,部署了名為陽電子炮的大型科技武器,雖說移動很困難,但可以匯集整個日本的電力,通過強大到極點的威力,以點破麵強行突破使徒的at力場,然後摧毀其中的核心。


    俗稱力大磚飛。


    “美裏小姐,我有個問題。”


    碇真嗣像學生提問一樣舉起了手。


    “請講。”


    “不能用本部裏的那台計算機來扣動扳機嗎?用計算機來的話,會比人更精準吧?”


    “這是新研製的武器,還沒有接入計算機中呢。”


    到底有多新啊……話說威力這麽大的武器又是怎麽來的。


    之前怎麽沒看到過,碇真嗣靜靜地想。


    不過。


    這麽笨重的武器。


    也隻能對這種在原地鑽洞、一動不動的使徒才有用了。


    “真嗣君,由你駕駛初號機帶著特製盾牌,來負責防禦可能出現的使徒反擊。”女上尉看向兩名駕駛員,“由明日香駕駛二號機來扣動這關鍵的一擊。”


    碇真嗣點頭。


    她緊接著叮囑道:


    “明日香,由於陽電子炮的發射會受到地球自轉、磁場、重力的影響,不會沿直線前進,不要忘了修正這些誤差,要準確地貫穿它的核心。”


    “知道啦,射擊這種事情對我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可別太小看使徒啊。”


    在兩人走後。


    指揮室內隻剩下工作人員們的匯報聲。


    忽然一聲疑問傳來。


    “這樣好嗎?”


    金發女性穿著白大褂,很是閑適地看著指揮室內的畫麵,


    “真嗣君的同步率可比明日香高那麽多。操控扳機的人在瞄準時,需要精度更高的操作吧,隻有同步率更高的駕駛員才能做到哦。”


    “我也知道這一點,但要是把防禦的工作交給明日香的話,後續可不好處理啊。”


    葛城美裏想起那個驕傲的女孩。


    她倒是有些頭疼,


    “實在不行就多來幾發好了。你之前說過真嗣君的實力不錯,讓我多信任點他,現在我可要把這句話還給你,要多信任明日香一點,歐洲空軍王牌的實力可不容小覷哦。在扣扳機這方麵是肯定不會拖後腿的。駕駛員們隻需要戰鬥就行了,我們這些在後方的人,考慮得可就多了。”


    “我倒是覺得你現在更信任著真嗣君呢。”赤木律子隨意地說。


    “……”


    好吧。


    完全被看穿了。


    她正是因為真嗣一直以來都那麽令人放心,所以想給明日香更多的機會。


    葛城美裏又回頭看著畫麵中重複播放的使徒向下的鑽頭,它們就好像在尋找什麽東西一樣啊,再蠢笨的人在連續三次遇到同樣的事情,也會反應過來……她陷入沉思,


    “對了,律子。”


    “嗯?”


    “不,沒什麽。”


    無論如何,她既然是作戰部部長,就應該先承擔起責任來,可不能失敗啊。


    ……


    ……


    首戰失敗。


    整個身體到現在還有痛感。好鬱悶啊。


    明日香這樣想。


    這一刻,她甚至產生了某種不可言說的盼望。那就是最好有誰……比如說那些電視劇裏隻出場一兩集的小角色,從某個誰也沒注意到的角落裏跳出來,大聲地嘲笑主人公的失敗。自己會很憤怒,也許會失去理智。可這時她就能順理成章地反擊過去,借此發泄心中的鬱悶,然後在這場戰鬥後狠狠把這份嘲諷打回去。


    她看了一眼碇真嗣,可人家根本沒理這茬。反倒是明日香先對自己這個想法感到些許惡心。


    兩人都在等待陽電子炮的完成。


    那個男孩。


    他看著遠處還在往地下都市鑽孔的使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已經是第三個使徒了。


    碇真嗣心想,接下來恐怕還有更多的使徒來襲吧,零號機已經能夠啟動,二號機也來日本支援了,就算暫時缺少自己這一份戰力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了。自己當初隻是因為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為了身上那份責任而駕駛了初號機。


    後來。


    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迷茫讓自己隨波逐流。


    因為綾波麗還在受傷中,唯一的駕駛員隻有自己,所以不能隨便放棄。


    但在駕駛初號機之後……


    遠處。


    陽電子炮正在抽取電力。


    整個城市的燈光逐漸熄滅了下來,失去了活力,第三新東京市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這是難得一見的奇景,人類文明的燈光在這一刻暫時消失了,一種荒涼的氣氛傳來,讓人想起遙遠的太古年代裏沒有人類存在時的孤獨。


    如果在這裏停下的話,也許這座城市再也不會有燈光亮起,也許再也見不到那些認識的人,也許那頓和大家的飯就要爽約了。


    兩台機體各自就位。


    一切就緒。


    山上的陽電子炮開始充能,而在即將發射的前幾秒,忽然有人報告,“——使徒的體內有高能反應!”


    指揮室裏的葛城美裏色變。


    “這是……”


    就像是之前的事重演。


    在陽電子炮還尚未完全準備好時,使徒就發動了進攻,完全不遵守回合製的規則來。


    那一瞬間,藍色八麵體使徒蓄力的一擊已經到達。


    初號機站在山前,把盾牌頂了上去。


    真是燙得驚人啊。


    加粒子炮剛衝擊到這麵特製的盾牌上,整座山都因這強烈的衝擊抖動起來,碇真嗣能感受自己的手仿佛握住了什麽滾燙的東西,好在盾牌或許是對導熱方麵做了特殊處理,在熱度上還勉強能夠承擔,但他馬上發現初號機的機體正在隨著這麵盾牌一起被熔化。


    一股皮膚被燒傷的滋滋聲音傳來。


    碇真嗣仿佛能聞到那股糊味。


    熟悉的痛苦。


    他也沒有在通訊頻道裏催促,而是默默地繼續堅持著,這個時候可不能幹擾後方隊友狙擊手的注意力啊。而就在幾秒過後,陽電子炮的炮口冒出強烈的光芒,明日香操控二號機按下扳機,一條光柱直衝使徒,在黑暗的第三新東京市如同太陽般熾烈,歐洲王牌自信的第一擊——


    ——打偏了。


    第一發。


    僅僅命中它的邊緣。


    似乎因為使徒剛剛的攻擊,產生了強大的幹擾,整座山都在震顫,這屬於無可厚非的失誤,甚至在前麵扛著的碇真嗣也能理解,雖然如此,他還是痛得有些齜牙咧嘴了。


    但明日香那邊似乎並不這麽想。


    “這種鬼東西,第二發我就消滅給你看!”


    她在通訊頻道裏不服輸地大喊。


    於是陽電子炮立刻重新裝填。


    二十多秒裝填的時間轉瞬即逝,但對碇真嗣而言,卻煎熬得仿佛是很長一段的日子,在這期間使徒的加粒子炮一直沒有停下來過,他感覺盾牌說不定已經完全熔化了,現在完全靠初號機自身來頂,整個人都像是在開水裏泡澡一樣。


    真痛啊,他不自覺地這樣想,那家夥在搞什麽啊,還不發出第二發——


    第二發!


    陽電子炮發射出與剛剛的軌跡稍微不同的攻擊,璀璨的光柱讓整個山頭到使徒的距離之間亮如白晝,這一次明日香已經加入剛剛的偏差數值,她有著絕對的自信——如果使徒不舍棄它底下的鑽頭,還是一動不動的話,這一發一定能夠命中。


    指揮室裏的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期待著那個結果。


    第三發也正在裝填中。


    無論剛剛那發是否成功,都必須提前做好失敗後挽救的準備。而這一切都取決於那位歐洲王牌手中決勝的扳機……那個女孩能做到那樣的事嗎,僅用兩發就命中了嗎?


    但碇真嗣已經知道結果了。


    因為——


    疼痛感並沒有再加劇,藍色八麵體使徒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看來它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底下的鑽頭,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辭。


    一刹那間歡呼響起。


    使徒。


    ——殲滅!


    相比較於前兩個使徒,這一次的使徒並不需要近距離的打生打死。


    使用陽電子炮在遠處就消滅了它,實在有些過於輕鬆了。碇真嗣在初號機裏深深地看了眼使徒的遺骸,那鑽頭就像釘子一般把它自己禁錮在了原地,也導致了它被輕鬆地消滅,未免太古怪了點。


    兩台eva完成了各自的任務。


    碇真嗣從駕駛艙中出來,看著運輸人員們忙來忙去。


    他這時看見一張精致的東歐女孩的臉,是明日香,她看上去急匆匆的,漂亮的臉上還冒著點點汗水。


    兩個人都看著自己的eva機體。


    他忽然說,


    “關於之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


    “什、什麽?”明日香懵懵地問。


    “剛開始是因為沒有別的駕駛員,隻能我來頂上,把它當成了不可逃避的工作。”


    “工作?”


    碇真嗣毫不猶豫地吐槽,


    “沒錯,駕駛eva就是一份永無止境的工作。努力做到最好也不會升職加薪,不能逃避、不能請假、有生命危險卻沒有休假日,整天泡在lcl裏麵,老了說不定會得風濕。甚至工作時間不定,像現在這樣淩晨工作,以後應該也是常有的事,嚴重影響青少年身體健康。”


    “想要在這方麵展示自己的才能,是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德國大小姐的臉皺了起來。


    這也難怪。


    一直堅持的東西被剛認識不久、甚至有點討厭的人否定。


    她心想這個人是要找自己吵架嗎。


    “小的時候,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一部動畫,很普通的反派要毀滅世界、主角團要拯救世界的故事,我當時很沉迷於那部動畫…”


    “你是什麽還沒斷奶的小孩子嗎?”


    “閉嘴,聽我說完。”


    他說。


    這些話。


    也許隻有麵對著不熟悉的明日香才能肆無忌憚地說出來。


    如果麵對的人是綾波麗,他隻會對那個女孩展露出一個笑容,說放心交給我,我會保護你的;又或者麵對的是葛城美裏、赤木律子、鈴原櫻、冬二、劍介那些人,他也隻會說一句請相信我吧;而麵對碇源堂,他更是會一發不言。


    “……”


    “那時候看著動畫,我也想當個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是後來我發現,現實世界裏沒有什麽大魔王,現實裏的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孤零零的一個人罷了,就算放進那部動畫裏也隻是個簡簡單單的路人角色。”


    “在那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特別的人,”


    “不過那一刻,我才發現事情根本不是那樣。沒有媽媽,爸爸也不要我了,更沒有人需要我當個英雄。當我發現這件事時,突然就覺得好孤獨啊。大家都有自己的家,隻有我沒有家。大家在過著毫不平凡、充滿趣味的生活,隻有我孤零零地在自己和自己玩耍,


    我想要逃避這樣的生活,


    我想要去往那種不一樣的生活。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人,數量是如此之多,那其中一定也有過著毫不平凡、充滿趣味生活的人,但為何不是我呢?”


    這個世界太無聊了。


    沒有混血種,沒有卡塞爾,沒有龍王,沒有那些可敬的師長和可靠的前輩們。


    但是——


    有使徒在,有eva存在,有自己專屬的責任在。


    “那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呢?不能是碇真嗣呢?”


    “所以因為我是碇真嗣。”他堅定地說,“我是世界上僅有三個能駕駛eva的適格者之一,必須由我來駕駛初號機,就像是打倒大魔王的英雄一樣,認清現實,這是來真的,是我的責任。如果不能在這裏將使徒打倒,這個世界的人類包括我所認識的那些人在內就真的會毀滅。不在今天,也在下一次使徒的襲擊裏。”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情結。”


    “看見那些被拯救的無辜的人,看見他們對我露出笑容,看見他們對我的感激,我就會在精神上得到自我滿足——我,就是為了這個而駕駛eva到現在的。”


    在這段如大學講座般滔滔不絕的話過後。


    是長久的寂靜。


    明日香呆了一下。


    她忽然露出個輕鬆又俏皮的笑容,碇真嗣這時才發現,這個女孩在沒有展現出那副高傲姿態的情況下,還算是有點可愛的。


    她笑罵一聲,


    “你是笨蛋嗎,為什麽突然之間一本正經地說這麽帥氣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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