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幾天之後就是孟家仨團子滿周歲的好日子了。


    依著這裏的習俗,所有滿周歲的幼兒都會準備抓周宴,孟家自然也不例外。


    話雖如此,可就拿周芸芸來說好了,她兩輩子都沒參加過抓周宴,不單單是指她本人,連她周圍的人都不興這個。這也尋常,上輩子大概是周圍人都沒這個概念,這輩子估摸著則是因為大青山一帶多半人家連溫飽都不能保證,誰也那個閑工夫操心這檔子事兒?


    因此,早在多日前,周芸芸就好生打聽了一番抓周具體的流程,包括到時候要放置的物件等等。


    一般情況下,抓周物件在十到二十件之間。盡管並沒有很嚴苛的規定具體數目,不過卻有必須成雙成對的說法。至於抓周物件的清單,除了幾樣據說的必需品,其他還是各有特色的。


    所謂的必需品,指的是書籍、筆墨、刀劍、算盤、泥土、點心、錢幣、樂器等。


    書籍一般以三字經、百家姓這種經史子集中的啟蒙讀物為主,代表意思就很明白了,無非就是指學業有成。筆墨在周芸芸看來,大概同書籍意義相同,不過聽說每家每戶都少不了這些,孟家自然也不會省卻。


    至於刀劍,自然是指武將一類的,算盤估摸著是指適合當商人做買賣,泥土大概是指土地有關的職業,旁的物件也多半是類似的意思。


    說真的,周芸芸不是很相信,且不說是否靈驗,單說真要是隻寓意著這些職業的話,那麽其他三教九流的行當呢?每個人都是人上人,又怎麽可能呢?


    撇開這些不談,周芸芸還是很認真的為自家仨團子準備好了抓周物件。常備的都有不說,她還額外添了好幾樣。甚至在找靈感的時候,還往孟謹元前院書房跑了一趟,取了一枚他的印章當添頭。


    也虧得孟謹元是個翰林官,他那印章也就是素日裏完成了書畫之後蓋章用的,旁的作用幾乎全無,偶爾征用一下倒也無妨。


    對於是否要進行抓周排練一事,周芸芸還真在腦子裏轉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棄了。


    橫豎她本人完全不信,排練與否又有什麽關係呢?


    就因為抱著如此美好的想法,後續的事情才會更顯得打臉。


    待到了抓周的正日子,孟家盛情邀請了周、劉兩家人,以及大小柳一家子,還有便是孟謹元在翰林院的同僚和家眷了。


    很快,就到了抓周的吉時。


    抓周是在第二進的大院子裏頭進行的,主要還是因為如今已經是四月中了,外頭不冷不熱的,加上今個兒還是個大晴天,站在院子裏叫人感覺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兩張長條形的八仙桌拚成了一張大桌案,上頭鋪了一整塊的紅布,再往上自然是事先準備好的各色抓周物件。


    周芸芸準備了十六件,畢竟她家有三個娃,太少了也不合適。


    說起這抓住物件,周芸芸也覺得奇怪,據她先前打聽到的情況,男孩和女孩的抓周物件可不同,盡管也有幾樣是相同的,可多半還是截然不同的。譬如說,周芸芸準備的裏頭就沒有胭脂水粉,也沒有珠寶首飾,更沒有綾羅綢緞和女紅用品等等。


    所以說,上輩子看紅樓夢的時候,寶玉為啥會抓到胭脂?這玩意兒真的不是來搞笑的?


    正這般想著,自家仨肉團子已經開心的撲到了大桌案上,周芸芸趕緊收了收心,一麵站在桌旁作保護狀,一麵則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他們。


    盡管不怎麽相信這個,可好奇心總是人人都有的。


    很顯然,其他人也是如此,先前頗先熱鬧的場麵,隨著仨肉團子的入場,一下子顯得安靜了不少,甚至連呼吸聲都變輕了。


    索性,仨肉團子既沒有讓人失望,手上的動作更是幹脆利索,半點兒拖泥帶水的跡象都沒有。


    大虎到底是家裏的老大,一馬當先的衝在前頭,甚至連看都不看周遭的其他物件,隻伸手一把將他爹的印章抓到了手裏,隨後格外幹脆的扭頭回去找他娘。


    二虎略慢了一步,不過也慢不了多少,畢竟他們仨素日裏都橫衝直撞習慣了。幾乎就在大虎扭頭走人之際,二虎已經將放在桌案正中間的三字經拿到了手裏。


    與此同時,三虎也夠到了一樣東西,卻是一支狼毫筆。


    周遭先是一靜,再就是一陣陣賀喜聲。


    甭管這事兒靈驗與否,或者有無排演過,總之抓到這仨樣就顯得喜氣。一時間,恭賀聲、羨慕聲不絕於耳。


    倒也不是沒人心頭泛酸,尤其是女眷那頭,總有人不信孟家完全沒有排演過。或者說,單就是孟家這仨健康活潑的嫡子,就已經叫人心生羨慕了。畢竟跟孟謹元來往的多半都是年輕人,而這裏頭,尚未生養以及不曾有兒子傍身的,還真有好幾個。


    萬幸的是,誰都愛麵子,即便心裏有些泛酸,仍得笑臉迎人。這要是換成一個心思敏感的,指不定就猜到了什麽,可惜的是,她們攤上的是周芸芸。


    一是完全沒信抓周管用,二是自家仨肉團子一點兒也沒鬧騰的完成了這樁大事,周芸芸心情好得很,完全沒感受到周遭還有些隱隱的妒意。


    話說回來,先前周芸芸還隱約有些擔心自家仨肉團子會不會看中了同樣的東西,直接當眾掐起來。可事實證明,她多慮了。


    至於抓周結果什麽的,周芸芸表示,她完全不信。


    不信……


    ……


    有時候,話就是不能說得太滿了。


    周芸芸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家這仨小兔崽子居然還真不是瞎抓的,竟真的奔著那條道兒頭也不回的去了。


    沒錯,就是小兔崽子!!


    多年來,周芸芸對自家那仨的稱呼是變了又變,最終定格成為了小兔崽子。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這仨兔崽子太能折騰了。


    最最可惡的是,他們仨還分人!!!


    從能說話會跑跳開始,小兔崽子們整個畫風就變了。等辦完了抓周後,更是跟瘋了一般,天天在家上躥下跳。人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們隻差沒直接把房子給拆了。


    對了,托他們仨的福,小八和小三山子成功的減掉了一身肥膘,就連周芸芸也恢複了曾經的少女身材。


    沒法子呢,這仨鬧騰起來,能叫人恨得牙癢癢,可回頭一看到他們討巧賣乖,這一肚子的氣自然而然就消退了。問題在於,同樣的事情每天都在重演,於是周芸芸每天都會被氣成河豚。


    直到小兔崽子們滿三周歲時,孟謹元宣布從次日起,開始給他們啟蒙。


    周芸芸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早在懷孕之初,她就曾設想過將來孩子們的教育問題。那時候,她還不知曉肚子裏是男孩還是女孩,若是男孩必然是聽孟謹元的,走的恐怕也是科舉之途,可要是女孩的話,隻怕就該由她來親自教養。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答案揭曉之時,說真的,周芸芸很高興。哪怕她本人並非重男輕女之人,在這個年代,當男子遠遠要比女子來得更為輕鬆自在。當然,教育問題也就交給了孟謹元。


    那會兒,周芸芸還有想過是不是該給孩子們一個快樂的童年,畢竟三歲啟蒙是顯得太早了些。不過,人始終都在變化,反正後來她是看開了,不單看開了,她還盼著這幫小兔崽子早點兒去上學,越早越好!


    好在,終於到時間了。


    因著孟謹元素日裏都要去翰林院上衙,隻有五日才一輪休,顯然不可能成天陪伴著小兔崽子們,更不可能當他們的啟蒙老師。所以,很快孟家就迎來了一主一仆兩人。


    一個經年的老秀才,帶著個沒留頭的小書僮,周芸芸又撥了個仆婦去照顧他們的日常生活,算是暫時安定下來。


    男客住的自然是前院東廂房,而西廂房則被簡單的改造了一番,成為了一個小小的課堂。


    隨著仨小兔崽子的開蒙,周芸芸好歹略微歇了一口氣。至於學業的安排,她也跟著去瞅了一眼,隨後就決定不發一言。


    說真的,對於三歲的孩子而言,孟謹元和先生共同製定的教學計劃顯然太嚴苛了點兒。不過,那也得視具體情況而定,反正這仨精力旺盛,與其叫他們閑得慌闖出禍來,還不如跟聖賢相愛相殺去。


    可饒是如此,要說周芸芸真的完全不擔心也是假的,哪怕母子四人隻隔了半個院子,冷不丁的身邊清淨了下來,她多少還是有些不適應。


    幸好,跟周芸芸的不適應比起來,小兔崽子們適應得特別好,就是先生要不好了。


    孟謹元請來的先生姓林,已是五旬的年歲了,雖說身上隻有個秀才的功名,可因著基礎學問特別紮實,頗得孟謹元的讚譽。


    唯一值得詬病的,估計就是不會變通了,這也是為何林先生考了一輩子,卻仍隻是個秀才的緣故。


    要知道,考秀才隻需要死記硬背,雖說內容多了點兒,可隻要肯下苦功夫,通過的希望還是挺大的。可從鄉試開始,卻會出現大量的策論題,也就是實踐題的比例會越來越大,哪怕理論知識再紮實也沒用。


    林先生就是如此。


    單論經史子集,他並不輸於孟謹元,若是今個兒攤上的是旁人家的孩子,估計教導個十年都不曾問題,可誰叫他倒黴催的攤上了孟家這仨小兔崽子呢?


    也不知曉是天賦如此,還是後天周芸芸對他們太寬容了,以至於開蒙後就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這仨兔崽子全是問題寶寶,簡直就跟十萬個為什麽似的。


    頭一個月,他們仨還能強忍著當乖寶寶。從第二個月開始,仨小兔崽子就徹底放飛了自我,在完成了林先生布置的功課後,他們就開始各種找茬。


    你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沒問題,我讀了,但是我還是不理解。不理解咋辦呢?當然是開口發問,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一副不把先生逼死不罷休的模樣。


    關鍵是,他們是仨。


    不出半年,林先生就舉白旗投降了,直道這半年他老了不止十歲,再要是待下去,他攢的棺材本估計很快就能用上了。


    虧的孟謹元是翰林官,素日裏結識的都是讀書人,沒過多久,就又尋來了一位先生。


    仍是個秀才公,不過這位要比先前那位年輕了許多,腦子也沒有那麽僵化,尤其在聽聞了孟家這仨的情況下,當下上門自薦。


    略一考核後,新的先生上崗了。


    然而這位先生卻隻堅持了五個月時間。


    這期間,仨兔崽子收獲滿滿,每日裏都是興高采烈的去上學,意猶未盡的放學來。而可憐的先生卻險些被逼死,等告辭時,已經是心理防線全麵崩潰狀態。


    不信邪的孟謹元在此之後又陸續找了七位先生,然而最長的任教時間也沒有超過半年,最短的隻堅持了三天就如同抽離了魂魄般的飄然而去。


    周芸芸不禁苦惱起來,孟謹元就算公務不算繁忙,可他逢五日才能休息一日,哪怕素日裏可以在晚上教學,可仨小兔崽子熊歸熊,晚間還是習慣性早睡的,完全指望孟謹元必然是不行的。


    有心好生談談,可周芸芸心裏明白,這年頭跟她上輩子是不同的,這裏沒有師範,沒有人一開始就想當老師,都是眼見科舉無望,才另謀出路的。


    孟家這仨小兔崽子能折騰是一回事兒,可從另外一方麵來說,也的確是老師們太弱了,怎麽就被三問兩問的給逼死了呢?


    最終,孟謹元費了很大的勁兒請來了一位舉人。


    依著本朝律例,舉人是可以直接出仕為官的,當然肯定是小官,且前景必然不如進士出身的好。可甭管怎麽說,考上了舉人就已經代表著脫離了原先的階級,哪怕真的不想出仕,也完全可以去府學任教,沒必要跑來人家家裏當私塾先生。


    不過這位有些特殊。


    再又一次會試落榜後,這位姓丁的舉人輾轉尋到了孟謹元,他的家鄉跟孟謹元很近,也算是半個同鄉了。之所以尋到孟謹元也不是為了當先生,而是想要拜孟謹元為師,以期待下屆科舉能大展身手。


    孟謹元初時是拒絕的。


    論年歲,丁舉人比他還要年長二十有餘,哪怕論學問,他也未必有把握勝過對方。隻能說比起學問,他做的策論有理有據,且完全切合實際,正好聖上就需要能幹實事的人才,而非隻會讀聖賢書的書呆子。


    而丁舉人雖不至於完全死讀書,可到底還是有所欠缺的。


    不願輕言放棄的丁舉人在打聽了許久後,最終自薦成為孟家仨小兔崽子的先生。他不需要束,唯一的條件就是逢休沐日,孟謹元能抽出半日時間指導他,或者待他寫了文章後,能夠批改審閱一番。


    最終,孟謹元妥協了。


    興許是因為丁舉人是個有夢想的人,哪怕仨小兔崽子再怎麽能折騰,他還是咬牙堅持住了。然而,也不知曉是命中注定,還是他真就欠缺了某些因素,在入住孟家後連續三次科舉,全部名落孫山。


    明明有才華卻倒黴成這樣……


    也是真不容易。


    這要是擱在心理素質稍微差點兒的人身上,指不定都能瘋了,畢竟論學問丁舉人是真的半點兒不差,卻偏偏沒有考運。


    丁舉人整個兒科舉考試曆程,就好似完全站在小柳的對立麵似的,慘得叫人不忍直視。


    萬幸的是,丁舉人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能十年如一日的被孟家仨小兔崽子折騰而不瘋嗎?跟這相比,科舉落榜那就不叫個事兒!!


    尤其隨著年歲的增長,孟家仨小兔崽子還莫名覺醒了某個特殊的技能。當然,這也可能是打小就有的,隻是先前沒叫人察覺罷了。


    所謂的特殊技能就是,心意相通。


    有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仨最能耐的就是隔著千山萬水都能知曉對方這會兒正在幹啥,心裏頭想的又是啥。也是因為如此,每回犯了事兒都能成功的互相包庇、開脫,你就算是一對一單獨審問都沒有任何作用。


    周芸芸:……厲害了我的小兔崽子們。


    再接著,孟家這仨參加了童生試,有孟謹元這個當爹的安排,自然不會發生當初周三山的烏龍。


    縣試、府試、院試,一路順暢的過五關斬六將,小兔崽子們雖然性子遭人詬病,卻也是真材實料,不單回回成功過關,且還都是名列前茅。


    一時間,孟家成了附近的傳說,連帶他們仨都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別人家孩子”。


    周芸芸很是為那些跟自家兔崽子相仿年歲的孩子鞠了一把辛酸淚,她本人上輩子就是學渣,相當能體會這種悲傷的感覺。


    不過,嚴格來說,童生試真心不算什麽,就算孟家這仨年歲輕輕都考上了秀才,可十來年孟謹元等四人齊齊考上進士的事兒還不曾被忘卻,旁的不說,進士胡同之名直到今個兒仍在,相對而言,秀才公還真不叫個事兒。


    孟謹元的意思是,橫豎已經考上了秀才,那就索性參加來年的鄉試,考不考得中都無妨,權當下場試一試。要知道,童生試跟鄉試完全不是一碼事兒,鄉試的考場氣氛更濃,除了考學問外,何嚐不是一次別樣的曆練。


    對此,周芸芸完全沒有意見,由著他們父子折騰去。


    而彼時,孟謹元也不再是翰林官了。他在翰林院一共待了十二年,整整四屆。從初時的正七品翰林院編修,一直坐到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直到一紙調令離開了翰林院,調往了禦史台。


    如今的孟謹元是雖仍是從五品官員,卻是禦史大人了。


    若說翰林院是清茶書籍一整日,那麽禦史台就是腥風血雨天天有。


    兩處的畫風截然不同,隻這般,孟謹元仍是適應得極好。


    能不好嗎?別看孟謹元素日裏一派淡然,他並非性子使然,而是隨波逐流。乍然換了地方後,他仍選擇去適應環境,而不是讓環境適應他,如此一來,他本人的畫風直接從先前的謙謙君子轉變成搞風搞雨威風八麵的禦史大人。


    整個禦史台裏,有著憤老、憤中、憤青,所有人都是一個德行,一個畫風,皆是無事也能起三分浪的能人。


    簡而言之,就是――搞事!搞事!!搞事!!!


    今個兒彈劾文官,明個兒彈劾武將,哪怕朝臣們都老實了,無妨,咱們還可以直諫!!


    擱在旁人身上,或許還怕行為失當引起眾怒,可禦史台的畫風素來都是這般的一言難盡,莫說朝臣了,連聖上都習以為常了,哪天不發難還覺得出大事兒了。


    用周芸芸的話來說,一朝堂的人包括聖上在內,都被禦史台虐出了斯德哥爾摩症,也是醉了。


    ……


    ……


    終於到了鄉試前一日,周芸芸幫孟謹元整理好衣冠,親自目送他出門搞事――咳咳,上衙。


    待送走了夫君,自然是要送兒子們了。


    孟家的仨小兔崽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長成了少年郎,周芸芸給他們每人都準備了一份齊全且妥當的科舉用品,親自將他們送到考場外頭。


    好似當年孟謹元在老家那邊考鄉試時一般無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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