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麵色難看,趙家這小崽子也太不規矩了些,她好歹是個郡主,哪能容他如此羞辱!


    可看著幾人緊張薛福蔚的樣子,她又不甘心地將滿腔怒火壓了下去,她是不要臉,可還是要命的。


    本以為下頭壓著的是個尋常官家孩子,沒成想居然是薛家的獨苗苗,再加之邊上守著那幾個,幾家齊齊發難,她怕是沒好果子吃。


    心頭斟酌了利害關係,她忍著憋屈吩咐道,“去叫!叫上四五個大夫來給他好好看!”


    下人領了命就要走,剛邁出兩步,就叫不遠處的畫麵鎮住了眼,他哆嗦著唇,


    “郡,郡主......”


    宣陽不耐,本就煩悶,這蠢貨還這麽多事,擰過頭就要開罵,眼睛一斜,不期然掃過那椒房一角,恍惚之間黑壓壓的一片,她定睛看去,臉色一變。


    “誰叫來的!誰給放出去的消息!”


    麵皮青白一片,絕對稱不上好看,看著越走越近的人群,再看看被她叫下人製住,可憐兮兮的孩子們,她頭皮一緊,恨不得原地遁走。


    壞事了!


    前頭那些人怎麽全過來了!


    這下給她百十張嘴都說不清了!


    原是宴會前頭那些夫人們,還夾雜著幾名男客,腳步匆匆地,全往這邊趕來了!


    越走越近,這園子裏汙糟雜亂的場景頓時叫他們瞧了個清清楚楚,有眼尖的看見自家孩子被幾名粗使下人圍小雞仔似地趕在一起,堵在裏頭嚇得直哭。


    當即心頭一痛,提著裙子就衝了出去。


    “囡囡啊!怎麽回事啊!給本夫人滾開!”


    “膽大妄為!實在膽大妄為!將孩子給放出來!”


    幾個孩子自然也看見了親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趙老夫人年事高,但腿腳麻利,她聽到消息,一想著自家那魔頭還沒回來呢,心下不安,也跟著趕來看看。


    她身旁的,恰好是薛家夫人,薛福蔚的母親。


    “薛夫人,你看看,你看看那是不是咱家孩子啊。”


    趙老夫人聲音都是發顫的。


    薛夫人本是往被圍著的那孩子堆裏頭看,卻沒見著自己小胖子,聽見這話順著看過去,霎時間眼前一黑,若不是被趙老夫人扶了一把,怕是就軟在了地上。


    就在那堆孩子的不遠處,站著宣陽,宣陽的正前頭又是幾個形容狼狽的半大孩子,而自家那個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地上!


    薛夫人悲泣一聲,“小,小蔚......”


    她腿腳發軟,被丫鬟扶著才勉強站穩,強撐著疾步趕過去。


    薛福蔚被挖了出來,可幾人根本不敢動他,滿臉無措地守在他身邊,待聽到一陣喧鬧,後頭便是婦女與孩童的啜泣。


    薛福蔚嘴裏哼哼著躺在地上,奶團子雙腿一趴跪坐在他旁邊。


    “小梨子呼呼,不痛不痛......”


    她幾次抬起手來,卻連他衣角都不敢碰,隻兩腮鼓鼓,給他呼氣。


    薛福蔚咧嘴,想笑又痛得想哭,“嗚——老大,我死不了了,我不給趙馳縱照顧你了,我——”


    正要趁病表一下決心與衷腸,卻恍惚聽見了自家娘親驚天泣血的一聲呼喊。


    他猛地轉過頭去,看著那跌跌撞撞跑來的美婦人,喉頭一哽,本就痛得止不住哭腔,這下更是嚎得驚天動地了。


    “哇啊——娘啊!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嗚哇——”


    薛夫人滿臉痛色,近前來宣陽麵色不自在的迎上,似是想說兩句解釋一番,卻叫薛夫人發狠地一推栽倒在地上。


    薛夫人哪裏管她,在她的痛呼和怒罵聲中撲在薛福蔚旁邊。


    “小蔚,怎麽了,怎麽回事啊,別怕別怕,娘來了,啊。”


    她哽咽著語序錯亂,又衝著丫鬟疾言,“大夫呢!去後頭將大夫帶過來!”


    小丫鬟領命去了,薛夫人又忍著淚哄著薛福蔚。


    此時,趙老夫人,周夫人,連同丁雅言的外祖母尹老夫人也一同來了,見到自家孩子身上弄成這副模樣,個個麵色難看得像要吃人。


    趙老夫人將趙馳縱和傅錦梨攏在懷裏,又急又憂,“有沒有傷到啊,我就知道你們倆是個鬧騰的,準要出事!”


    擔憂之下又暗恨這宣陽實在該死!


    原是宣陽聽見下人來報蓮台塌了,周圍都是些孩子,恐有波及受傷,她當時腦子裏想的不是如何解決,而是叫人先將那些孩子守住,絕不許放出半點消息去前頭。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吩咐沒下來之前,下人隻是將孩子都聚在一起,怕出亂子,並未嚴加看管。


    有一個膽小的,坐在角落裏玩,沒人注意到他,一看台子塌了亂成一片,他心中害怕轉頭就跑。


    一路不敢停歇,跑到自家母親身邊就開始哭,動靜有些大將注意力都引了過來,夫人們本還在調侃著她家孩子驕縱,誰知孩子嘴裏方說了句話,就叫一眾人變了臉色。


    他說,“後麵塌下來了,壓到小孩子了。”


    在座的大多都被那宣陽特意關照帶著孩子來的,這一聽哪還坐得住啊,紛紛往後頭趕去,有周全的還著人去叫了大夫。


    “哎呦,小梨子,這手怎麽搞得呀。”


    趙老夫人這時才注意到奶團子那滿手的濕紅,也顧不得趙馳縱了,確認他沒事就將人從懷裏攆了出去。


    拿著絹帕在奶團子手上輕輕蹭動了幾下,傅錦梨疼得手往後縮,又開始掉眼淚了。


    “痛,不擦不擦,好痛。”


    她委委屈屈的,哪遭過這種罪,實在是痛得狠了。


    趙老夫人忙喚了大夫過來,大夫背著箱籠,抬起奶團子兩隻小爪子瞅了眼,皺起了眉。


    “怎麽傷成這樣?”


    傷口都不大,可細細麻麻的後期養起來最是磨人,年紀又這般小,怕是要遭些罪了。


    他拿著打濕的棉布就要擦拭上去,卻叫一隻小手一把揪住。


    大夫納悶去看,是個小姑娘。


    丁雅言死死扯住他腕上的衣袖,不準他再動作一下。


    大夫皺眉,溫和告訴她,“小丫頭放手些,我先給這小姑娘處理傷口。”


    誰知丁雅言重重地擺了頭,執拗地盯著他。


    “痛。”


    她說痛,不許給她擦了。


    大夫無奈,“是會痛些,可再不處理怕是會更嚴重。”


    丁雅言一滯,扭頭去看看站在她身後的老夫人,那是尹太傅的老妻,丁雅言的外祖母,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隻見她微笑著點了下頭,丁雅言才慢慢鬆開了手。


    奶團子一見大夫沒人拽住了,沒人拽住了她就要痛痛了!


    一急,又去扯丁雅言,滿眼害怕和祈求。


    她在叫自己幫她。


    丁雅言眼中掙紮了一瞬,最後還是輕輕拍了她的小胳膊一下,吐字艱澀,“不,怕。”


    這下是真的沒人攔了,奶團子胖臉帶淚,一臉決絕,渾身上下都使勁繃著,眼看著大夫的手就要落上來了,她嗚咽一聲閉上眼不敢看。


    她怕痛,怕極了,可不知為何,卻遲遲沒等到那痛意傳來,反倒是耳邊一陣齊整的腳步迅速圍上來,隱約還有鐵器甲胄相撞的聲響。


    她癟著嘴,睜開眼想看,可又怕大夫,心中糾結。


    直到聽見一句尖銳的,熟悉的,莊嚴的。


    “陛下駕到——”


    她猛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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