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著,很多髒兮兮的手印子,腳印子,飛快的印到了他的白布袍子上。


    老頭兒說過,這屍油小鬼反噬,會把自己受過的罪,全回饋到了主子的身上。


    果然,那個人髒兮兮的頭發下流了血,一,二,三……九行,這是他紮過嬰胎頭的九處大穴。


    接著,他本來就黧黑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幹癟發皺,像是皮膚裏的油脂被抽出去了,出現了許多褶子,好像葡萄失去水分變成了葡萄幹一樣。


    這畫麵就夠可怕的,但是他的慘叫聲更可怕。


    我見過殺豬的,豬因為求生欲發出的慘叫,已經十分絕望了,這個人的慘叫,比殺豬更淒慘,我這輩子沒聽過這麽人的聲音,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程星河瞅著那人的皮膚:“好像牛肉幹啊!”


    說著從懷裏拿出了牛肉幹,嚼起來壓驚。


    這個叫聲終於把羅教授也叫醒了,他眯著眼睛一看清楚,條件反射就從程星河背上滑了下來:“這人怎麽了?我得看看……”


    我把他拉回來:“別了,他救不活了。”


    羅教授平時人儒雅,但是人命關天的情況下他也急了眼:“不救怎麽知道?”


    我知道――那些孩子就是因為他死的,他又怎麽可能活下去。


    既然做了陰麵先生,就得有這個準備。


    老頭兒跟我說,其實能做陰麵先生的,天資必然比普通先生要好,因為陰麵比陽麵要難學很多,大部分進陰麵的,就是因為心高氣傲――他們覺得自己天資過人,理應高人一等,就想鑽研個捷徑。也許一開始他們覺得大不了回頭是岸,可惜進了陰麵,抽身就難了。


    天道總有循環,作弊也好,藏私也好,早晚逃不過。


    羅教授這才知道這就是害他的那個元凶,像是下定了決心,才一跺腳:“就是他把八尾貓害那樣的?該……該!”


    那個人的慘叫聲已經越來越小了,他施加在那些嬰胎身上的痛苦,高密度的加倍返還,誰也沒法想象那是什麽感覺。


    終於,他全身蜷縮在了一起,跟盒子裏摔出來的屍骸一樣,漆黑幹癟又零碎。


    這個怪異的聲音終於把醫院別的人招來了,蓮花大媽也在其中,一瞅見這個情景,腳底下一軟就跪在地上了。


    其他醫生一擁而上,連聲問這是怎麽回事,有的醫生懂法醫學,過去一看說這個幹屍死了得有一年以上了,你們憑什麽在這裏侮辱屍體?還有的醫生看見羅教授,就質問是不是羅教授被醫院給開除了,前來耍花樣報複的?


    羅教授要張嘴解釋,我卻拉住了羅教授,往蓮花大媽那歪了歪頭:“她知道。”


    蓮花大媽一聽我這話,頓時就激靈了一下,立馬搖頭如撥浪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


    程星河一邊嚼牛肉幹一邊說道:“你看你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時一個大胡子醫生衝過來,指著我說道:“我認識你,你是腦外科馬連生的外孫是不是?雖然不知道羅教授――羅老王八蛋給了你什麽好處,可我看你就是來搗亂的,你們趕緊給我滾,不然我把你們家老頭兒趕出……”


    我挑起眉頭看著他:“你敢!”


    這就是兩個字,可是擲地有聲,一下把在場的人全鎮住了。那個大胡子雖然一臉凶相,同樣被我這一聲一下嚇的退後了兩步,但他自覺丟人,立馬說道:“你看我敢不敢……”


    “你把嘴閉上。”我看向了蓮花大媽:“你說。”


    蓮花大媽又是被我給嚇了一個激靈,還猶豫呢,我就指著那個屍體:“反噬了,你賣出去的那些東西就在周圍,你一句話撒謊,他們知道怎麽做。”


    蓮花大媽渾身一顫,立刻四下看了看,出了一身的汗,張了張嘴,磕巴了半天,才說道:“我……我說……”


    原來有天她上這裏來收屍體,正碰上那個穿白袍的先生,她當時就要把那個先生趕走,可那個先生問她,是不是缺錢花?


    這話真問著了――蓮花大媽女兒未婚先孕,想結婚,可婆家索要10萬嫁妝,不然不娶。


    當時蓮花大媽的女兒已經七個月了,又是頭胎,打下去的話,這輩子可能都沒法有第二個了。婆婆家就是看準這一點了。


    十萬塊錢,砸鍋賣鐵能湊上,可衝婆家這個尿性,女兒嫁過去,能討的了好嗎?哪個父母不為孩子著想?蓮花大媽正為這事兒難受――她也是年輕離婚,一輩子單親媽媽,含辛茹苦養大閨女,難道要女兒走自己老路?


    她就問那個先生,什麽意思?


    那先生告訴她,知道她缺錢,也知道她閨女的事情,他願意要那個胎兒,給蓮花大媽二十萬。


    蓮花大媽一下就愣了――一個胎兒,能賺二十萬?


    可這事兒是真的,那個先生說他是收垃圾的――專門收婦產科門診的這些垃圾,高價回收,你要是願意,長期合作。


    這對蓮花大媽來說,是天大的誘惑,她跟醫院的人都熟,偷偷摸摸按著那先生的要求做了――剖腹出來的孩子是個大胖小子,她沒敢看,就送過去了。


    “醫療垃圾”對先生來說,供不應求,先生就問,能不能多一點?


    多一個,就多很多錢,蓮花大媽犯難,先生說不打緊,他去找醫生。


    一開始醫生不可能答應這種要求,可不知道為什麽,後來還是答應了。


    至於那個墜樓的女大學生,剛巧來醫院實習,是那個醫生的助手,無意之中發現了這件事情,打算告訴給最正派的羅教授,同樣不知道為什麽,就墜樓死了。


    蓮花大媽嚇的不輕,一直很怕輪到自己,說出去又不敢,畢竟自己這事兒犯法。


    說到了這裏,蓮花大媽哭了起來,說:“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啊!這是一步錯步步錯,不瞞你們說,這些邪財我沒敢花,天天睡覺都睡不踏實啊……”


    看來,屍油小鬼其中之一,就是蓮花大媽的外孫子。


    那些醫生都不吭聲了,他們調了監控,看了那個先生進來,也看了那個先生怎麽由活人變成了死亡一年以上的幹屍。


    他們就是搞科學的,可這事兒誰也不能得出科學的解釋。


    終於,醫院領導出來了,問我這事兒現在應該怎麽辦?那些……那些嬰靈,難道就在醫院呆著?這不太好啊。


    我當然也知道不太好,就問醫院領導,舍不舍得上大廟請一波焰口,給這些孩子們超度?


    他們到底是無辜的。


    醫院做法事,傳出去不得讓人笑掉大牙,那醫院領導一咬牙,問我,能不能多給我錢,讓我直接辦了?神不知鬼不覺,也別泄露出去,不然就麻煩大了。


    我一尋思,也不是不行。說:“那這樣,你們幫我弄十個鐵罐和一大瓶乳汁來――要新生產婦的。”


    這個要求對他們來說匪夷所思,但他們還是答應了,這畢竟是醫院,不算太難。


    這叫鐵罐施食,是一種很管用的往生儀式。


    等東西製備齊全,我就照著老頭兒教給的,焚香灑掃,倒滿了十鐵罐乳汁,擺在十方,在鬼門穿宅線掛好紅線鈴鐺,念起了《太上洞玄靈寶往生救苦妙經》。


    “天尊昔遊香林園中,為一切眾生宣說妙法,開闡妙門爾時,即有五色微妙光明,從口中出,其光遍照十方無極世界,及無極九幽地獄之中……”


    十個鐵罐裏響起了啜飲的聲音,鈴鐺一聲一聲的響了過去,一開始密密麻麻,接著稀稀落落,最後零零星星……等最後一聲鈴鐺響完了,我眼前直發白,好險沒躺地上。


    一個黃階給這麽多孩子送往生,其實跟一個人往山上挑了好幾百桶水一樣耗費精氣。


    不過,這個感覺非常滿足――我送了那些慘死孩子最後一程,滿足了他們不大的心願,很有成就感。


    在場的人眼睜睜的看著碗裏的乳汁消失,噤若寒蟬,一個吭聲的都沒有。


    醫院領導趕緊跟我道謝,表示要減免我三舅姥爺的醫療費,我擺了擺手,說一碼歸一碼,別混在一起,隻要是涉及因果的,就不想走腦子,我這人嫌麻煩。


    等精神恢複過來,我倒是發現呼吸暢快了很多,連忙行起了氣來,果然,那股子小火苗變得大了一半!


    算了算,我應該已經由黃階四品,升上了黃階三品了!


    還多虧了這些嬰靈了――他們人數多,怨氣大,但是帶來的功德也十分可觀。


    望氣也由一天三次機會,上升到了一天五次機會!隻要升到了玄階,我應該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望氣了!


    人一旦有進步,心裏就會特別踏實。


    當時我感覺事情已經解決了――元凶償命,嬰靈自由,皆大歡喜。


    可惜後來我才知道,這事兒並不是我跟陰麵先生緣分的結束,而是開始。


    事情辦完,羅教授的名譽終於洗清了,網上也發了監控視頻辟謠,羅教授臉上的凶相也下去了,對我感恩不疊,要給我錢,可我擺了擺手,說謝禮已經收到了――升階比錢重要,何況他是好人呢。


    羅教授有點不好意思,但跟想起來了什麽似得,就問我,聽說我還沒對象?


    我一愣,這個,咋回答呢?


    羅教授十分高興,就拍了拍我的手,說他想給我介紹一下,他有個朋友的女兒,別提跟我多般配了,讓我無論如何都得去見一麵,真要是合適,那他就是我叔叔了。


    這事兒我可不敢答應,趕緊在食指劇痛之前推辭掉了,羅教授十分失望,但還是不死心,說他侄女過一陣正好要上縣城來,到時候他帶著侄女,上門臉登門拜訪,交個朋友也好。


    我正要繼續拒絕,忽然程星河碰了碰我,低聲說道:“走廊裏麵有東西。”


    我的心頓時一提,就問他什麽東西?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說道:“麻煩,這東西等級似乎很高,連我也隻是掃到了一眼,根本看不清楚。”


    能在他的眼睛裏隱匿的,自然不可能是什麽善茬。


    我心裏一動,聽說四十九人油的小鬼能來去無蹤,地階都察覺不到,別是來了四十九人油的小鬼吧?


    可那個陰麵先生已經死了,小鬼反噬了他,大仇得報,按說心願已了,不會再流連人間了啊?


    還是說……我後心涼了,那個陰麵先生,有同夥?


    這個同夥能操縱四十九人油,那得多厲害?


    我立刻往裏望了望氣,心裏頓時更緊張了――我也隻能若有似無的看到一絲煞氣,但煞氣跟晨霧一樣,很快就消失了,根本看不清楚。


    這個東西,好像不是我們倆黃階能對付的!


    它想幹什麽?


    正在這個時候,我手機響了,把我給嚇了一個激靈,原來是和上打過來的:“哥們,我聽說咱三舅姥爺明天出院?我開車來接!”


    我說不用這麽麻煩,你那日理萬機的,程星河有車。


    程星河撇嘴,和上樂了:“你這債主有意思,還兼職當司機,不過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明天接完咱三舅姥爺,我有點事兒想跟你商量商量。”


    我就問和上啥事兒,直接說。


    和上有點不好意思:“有一個世交的長輩,我老爹在世的時候他們交情挺好,這不是明天他過壽嗎?本地名流都會過去,給我發了請柬讓我也去,我尋思帶什麽禮物呢?人家啥也不缺啊,這才聽說,他家宅子最近鬧了鬼,鬧的非常厲害,也派人上你那求過你,可沒成,你說我要把你直接帶去,那我不是顯得挺有麵子嘛!”


    這名聲還是和上幫我爭來的呢,這點小事兒不算什麽,再說了,既然本地名流去得多,那人脈一定很廣,有沒有希望借助他們的力量找到江瘸子呢?


    我就答應了下來。


    和尚挺高興,接著說了一句:“不過,到時候你得小心他家那個女人,那女的雖然漂亮,卻是出了名的有毒,好多人管她叫妲己――算了,見麵再說。”


    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妲己?什麽女人那麽危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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