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屍解仙,是道家一種修仙方術,傳說之中,屍體下葬在一個陰氣靈氣旺盛的地方,人雖然死了,可屍體卻還在不斷的修行,先是肉爛成白骨,接著白骨會重新長肉,直到變成一個新的活人。


    屍解的意思,就是舊的屍體消解,新的生命重生。


    我記得以前三舅姥爺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家人修花園。晚上做夢,夢見一個老道跟他說,我就還三個月時間了,你明天不要動我,作為回報,等我修成。勢必福臨你家門。


    那人醒了完全不知道這個夢是什麽意思,結果第二天挖水池子的時候,在裏麵掘出一個大缸,打開缸的蓋子,發現裏麵盤腿坐著個老道。


    那老道很怪,白骨上長著嫩肉。卻沒有皮膚,看著別提多駭人了。


    那人這就明白是什麽意思,讓家裏人好生存放,千萬不要動。


    結果有個侄子把這事兒告訴了小夥伴,小夥伴們來看,有一個比較手欠,怕日後這事兒說出去沒人信,想割下來一塊肉作為證據。


    結果一碰老道,老道眼睛裏頓時落下兩行眼淚,立刻化作一灘血水,什麽也沒剩下,這家人三個月之後,也家破人亡。


    老頭兒就告訴我,這種方術,運氣的成分太大--老天要你修不成,別說三個月,一天也不行。


    而眼前這個屍體,可比故事裏麵的老道完整多了--他甚至皮膚也有彈性,隻有指甲,毛發沒長,估計馬上就要屍解成功了。


    可惜--他胸口有個大洞,像是被什麽給砸破了,胸腔裏一塌糊塗。


    屍解仙跟動物修行一樣,也是要有內丹的,內丹一般就在心口上,我抬頭望著那個無底洞的口子,再看看這個女人,事情就昭然若揭了。


    是這個女人的屍體從無底洞掉下來,不偏不倚正砸在了這個玄門師兄的棺材上,直接砸穿屍丹,鬧的這位師兄功虧一簣,而修行幾百年的屍丹正便宜了這個女屍,導致她倒是無端端成了行屍之中的霸主--旱魃。


    這種幾率,怎麽想怎麽不可思議--之前從無底洞掉下來的東西也不少,偏偏就在成功的前夕,被這個女屍給砸了。


    是啊,嫁衣地陰氣盛,靈氣盛,又這麽隱秘,還有一線天的天光,簡直完美,看守宮和黃大仙都修行有成就看出來了。可惜這個結局,真是太符合這個嫁衣地的規律了--這些年的辛苦,全成全人家了。


    這個師兄,心裏會有多絕望呢?


    剛才他伸手去抓我的手,估計也是希望能好好找個地方入土為安,別受這種無妄之災了。


    程星河連連搖頭:"這也太特麽倒黴了--電視裏那個一百種死法都沒他這麽倒黴吧?"


    這都是命,不認不行。


    照著玄門的規矩,哪一門戶的棺槨,都得照著那個門戶的規矩下葬,我就去找線索,想看看這師兄誰家的,可我畢竟沒在玄門混過,也看不出來啊。


    別說,順帶一看相貌,這個師兄眉骨異常凸起,可惜印堂折損,把遷移宮一分為二,也正說明。他空有壯誌,但壯誌難酬,確實是個悲劇人物。


    這時我忽然發現他胸口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就給拿出來了--是個書簡,打開一看,字跡是用特殊工藝繡上去的,竟然還能勉強分辨出來。


    別說,難道他算過自己會被水淹,才用這種不會被泡壞的方法記錄?


    我就仔細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我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餘之畢生,尋四相局。"


    他的夢想。竟然是找到四相局?


    我立馬看向了程星河,程星河一雙眼睛也直了,脫口而出:"荊南魏家人?"


    對了,照著馬元秋的意思,四相局跟四個家族有關,其中一個是程星河的柳橋程家,這荊南魏家,看來也是。


    接下來的內容,就是這個師兄為了找到四相局,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拚了一輩子,也沒得到想要的結果,所以他鋌而走險,想要用屍解仙的法子,重新修行成人,百年之後,繼續找四相局。


    我還以為他的"壯誌"是屍解成仙,怎麽也沒想到,竟然也跟四相局有關。


    這玩意兒到底是啥,為什麽這麽重要?而且??他找了一輩子都找不到,是不是剩下幾個家族,也為了找這個四相局,一代一代,窮盡一生?


    而最後的話,則更匪夷所思,說他算準,真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所以他就選擇在這個地方屍解,如果屍解成功,睜眼就能找到真龍。


    真龍?那又是什麽玩意兒?


    那書簡的最後一句,是"真龍轉世,四相破時。"


    世界上哪兒來的龍?


    程星河顯然也在思索這個問題,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幾代人都找不到的東西,讓他來找,這事兒太為難孩子了。


    我拍了拍他肩膀:"你也不要著急,你看,這麽多人一輩子都找不到,你也不可能說找到就找到,事情總得慢慢來??"


    程星河卻甩開我的手,拔高了聲音:"我沒有慢慢來的時間了,我就還三百多天了。"


    "啊?"我一下愣了:"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程星河扯了扯嘴角:"三百天內,找不到四相局,我就會死,而我是柳橋程家最後一個人了。"


    就是說,他死了,柳橋程家,就沒了?


    我猛地就想起來了--他說過,他知道自己的死期,還說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後代。


    他從我手裏拿走了那個簡書,一言不發往外走。


    我意識到氣氛不對,他絕對不像是在開玩笑。


    到了外麵,程星河的神態一直不對--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我沒去打擾他,而是把魃拉到了村委會。


    村裏一群人趕來,盯著那個屍體發愣:"這就是那個旱魃?"


    "好看哩!"


    "這麽好看咋能是個災?要是俺家小順子能娶到這樣的姑娘才美哩!"


    "美個屁,不把你家小順子吸成核桃?"


    唯獨村長和二柱子臉色變了,二柱子直勾勾的看著那個屍體,村長甚至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我看出來了,不過沒吭聲,說道:"現在正是個晌午。大家也別愣著了,一起幫忙,把這個旱魃打了旱骨樁,雨就來了。"


    所謂的旱骨樁,也就是焚燒旱魃的屍體,接著拆開殘餘骨頭。用桃木釘子釘住,埋在地裏。


    當然了,旱魃的屍體不是善茬,吃了那麽多人,也有了靈氣,跟邪神像一樣刀槍不入。非得撒上三寶水(朱砂,黑狗血,童子尿混合而成)暴曬,才能被點的著。


    大家一聽都歡呼了起來,很快就把東西給湊齊了。


    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撒上了三寶水,這個旱魃也還是燒不起來。


    大家麵麵相覷:"燒不起來怎麽辦,燒不起來,找到也沒用,天還是不下雨。"


    "就是啊,不光不下雨,天黑了她還詐屍怎麽辦?"


    "先生,好人做到底,你想想辦法!"


    我答道:"這個旱魃燒不掉,還是因為她怨氣沒散,要是她的怨氣散了,就可以燒了。"


    村裏人聽不明白,就問我什麽意思,我就看村長和二柱子:"要不。你們爺孫倆說說?"


    二柱子站起來就盯著我:"你,你什麽意思?"


    我指著天:"沒四十分鍾,天就黑了,你們磨蹭,那日頭落了,這女的就還會站起來吃人。到時候誰也攔不住。"


    其他的那些村民一聽,就看向了村長和二柱子,一臉難以置信:"村長,先生這話啥意思,你們跟這旱魃有關係?"


    "就是啊,這咋回事捏?"


    "快說啊,再不說,日頭落了!"


    村長站起來,對著我挑了挑大拇指,喃喃的說道:"先生,你是真厲害,你把這事兒料理了,對這個村,我也就放心撒手了。"


    二柱子一看,喃喃說道:"爺爺,你??"


    村長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不瞞你們,這婆娘,是我弄死的。"


    在場的村民一下全愣住了,先是鴉雀無聲,接著就有人大聲說道:"那怎麽可能,村長你老糊塗咯!"


    "是的呀,話怎麽好亂說的!"


    顯然,村長在村裏很有威望,說出來他做過這種事情,都沒人信。


    村長笑了笑,盯著那個屍體,說道:"誰欠的賬誰自己還,這是天理。"


    "我還是不信,"有村民大聲說道:"你跟這個外地婆娘什麽仇什麽怨,要害死她捏?"


    村長盯著二柱子,說道:"這就是二柱子那個婆娘--沒讓你們鬧洞房的那個婆娘。"


    二柱子的拳頭一下攥緊了,愣愣的看著那張活人一樣的臉:"媳婦??"


    大家一下全愣了。


    村長很平靜的說道:"你們也都曉得,二柱子在外頭讓城裏婆娘迷了心竅,回家之後,心心念念,要娶個城裏婆娘,我給他找了多少個姑娘,他全看不上,說人家土,他非得要個洋氣的。可城裏姑娘要房要車要彩禮,我上哪裏去尋摸?"


    說著,他看向了那個女屍:"這個城裏婆娘,是我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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