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四十來歲,高顴骨,蛤蟆闊嘴,手裏盤著文玩核桃,穿一身罕見的中式盤扣唐裝,活像電視購物裏推銷膏藥的國學大師。


    他腰上掛著個風水鈴。


    我也是吃了一驚,這不都是白領嗎,怎麽還有同行?都說今年大形勢不好,難不成他做不到買賣跑這上班來了?


    能把灰靈鬼壓住的同行,怎麽也得地階一品以上!


    果然,一看他印堂功德光,確實跟黑白無常一樣,是澄澈的碧色。


    程星河立馬低聲說道:“臥槽,邸紅眼!”


    我連忙就問他,邸紅眼是什麽人?


    邸……跟“地”將近同音,難不成……


    果然,程星河告訴我,說他就是十二天階“天地玄黃”裏麵的“地”家,邸通天的大兒子,大名邸風箏,外號邸紅眼。


    邸風箏,一個膏藥大師的長相,怎麽叫這麽個充滿小兒女情懷的名兒。


    不過想也知道,這些十二天階家族的人,個個都有來曆。


    程星河忍不住就念叨了一句:“以前跑買賣,十二天階都隻聽過沒見過,跟你出來,幾個月功夫快認全了,七星你今年命犯大佬吧?”


    我還想知道呢!


    我們這一行跟很多傳統行業一樣,是非常注重傳承關係的,我一個初入行沒多久的晚輩,見了前輩,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不然,傳出去會說你的師父養出個不知禮節的玩意兒,給師門丟人。


    於是我也就盤手做了個見禮:“前輩好,我帶灰靈鬼來,是因為自己的買賣,還請前輩高抬貴手,行個方便。”


    江總他們覺得我就挺厲害的,見我竟然都對邸紅眼這麽禮貌,不由也跟著高看了邸紅眼一眼。


    邸紅眼之所以露這一手,也是看出我不過一個玄階,為了震我一下。


    一看我開口這麽客氣,他還以為我被鎮住,不由更加自鳴得意了,冷哼了一聲:“小孩子的玩意兒,就別來這種地方丟人了。”


    這話說的相當不客氣,董紅樓一看我被壓了一頭,別提多高興了,一把將我推開,對著江總就諂媚的說道:“這倆人我根本不認識,八成是上這裏來詐騙的,江總您也別理他們,您看,這邸大師我也請來了,您的煩心事兒,肯定能迎刃而解!”


    說著又看向了邸紅眼:“大師,這就是我們江總,您看看臥室異響,心神不寧的事兒,您能給看看不?”


    邸紅眼洋洋自得的點了點頭:“好說,我們吃陰陽飯的,本來就是濟世為懷,見麵即為善緣,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我和程星河一聽這個,對看了一眼,不由都明白過來了。


    原來江總今天上辰龍大廈,就是為了讓邸紅眼幫她解決臥室異響的事兒,誰知道人到了樓下,被我給截胡了!


    在行當裏麵,截胡是特別為人不齒的事兒,更別說晚輩給前輩截胡了,這簡直是騎在人家脖子上撒尿啊!


    而董紅樓已經跟江總暗暗做了個“八”和“百萬”的手勢,意思是價格他談攏了。


    臥槽了,八百萬,我也算是開了眼了,他咋不去搶呢?有錢人的錢這麽好賺的嗎?


    不過一想也是——這個江總的派頭,估計做的都是上億的買賣,八百萬對她來說當然值得!


    難怪那些工作人員聽說我拒絕江總報酬,一個個那個表情呢!


    而現在……邸紅眼到嘴的肥肉讓我一腳踢飛,他不跟我急眼才怪。


    程星河雖然也知道江總這裏的錢好賺,眼珠子咕嚕了半天,還是肉疼的拽了我一把:“還是先走吧,……要不然,這個邸紅眼小肚雞腸,非他娘把咱們倆當風箏給放了,有命拿錢也得有命花啊。”


    這不像程星河平時說的話。


    原來邸紅眼之所以有這樣的外號,完全是因為他嫉妒心特別強。


    據說他出道以來,隻要是遇上能耐比他大,名頭比他強的同輩,肯定要想方設法去插人家的眼。


    何為插眼呢?就是故意去壞人家的風水,壞人家名聲。


    有一次,一個名聲鵲起的先生給一戶人家看好了牛尾地,斷言必定出武官。


    可那家人不光沒出武官,倒是進號子好幾個。


    那家人氣不過要說法,先生身敗名裂,沒人敢找他看陰宅,其實是邸紅眼偷摸摸去掀開了一塊石頭,打下了三寸釘——釘住了牛尾,還怎麽發達?


    還有一個跟他同輩的先生給一個貴人看好了金麒麟,說一定子孫興旺,結果生下的孩子不是殘就是傻。


    貴人大怒,先生倒黴,知情人透露,別的不知道,邸紅眼有天晚上摸進去,砍了兩棵樹。


    他砍的是麒麟角,麒麟角都損了,還怎麽送貴子,隻能送殘次品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邸紅眼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可行業裏的行家裏手多的是,這些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起了個外號叫邸紅眼——他看不得別人好,最愛私下給人使絆子。


    難怪呢,瞅著邸紅眼這個麵相,也是相當刻薄,能跟樓下前台呈現個夫妻相了。


    這些十二天階的名門子弟咋一個比一個壞呢?聽上去這個邸紅眼比海迎春還在以上啊。


    也難怪……十二天階家裏出了天階,氣運傾斜在一個人身上,其他的子孫後代自然也沒法雨露均沾,瘋的傻的都不少見。


    所以海迎春是個花架子,本事不大,而這個邸紅眼,實打實是真正的地階,恐怕還真不好對付。


    現在我這個情況,給瀟湘攢功德為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沒要跟他硬剛,反正這次認識了江總,應該能隨時可以進出了,等這個邸紅眼走了,再來收拾董紅樓不遲。


    於是我就跟程星河往後蹩——打算蹩出了電梯下樓了事。


    可沒想到,江總一隻戴著江詩丹頓手表的手直接扣在了我的肩膀上,落落大方的說道:“謝謝邸大師特地趕過來,不過我臥室的事兒,已經有高人解決了,抱歉,讓邸大師白跑了一趟,”


    說著,跟秘書使了個眼色:“給邸大師封辛苦費。”


    一聽這話,邸紅眼和董紅樓頓時都給愣了一下。


    董紅樓連忙說道:“江總,您這話是怎麽說的,咱們本地都知道,邸大師一卦千金,想找人家邸大師看事兒的,從樓下排到了雙龍河啊!更別說,邸大師為了跟咱們合作,可把好幾個大客戶都給推了,這是何等的情義,咱們這樣……”


    他不知道是拿了回扣還是怎麽著,急頭白臉的,但是一接觸到了江總雪冷凝霜的表情,頓時不吭聲了。


    這時秘書已經端過來了一個支票,上麵的零也不少,我一眼沒數清楚。


    這錢也不少了,簡直是白拿。


    程星河低聲說道:“這邸紅眼倒是走了財運了。”


    不對……我已經從邸紅眼的麵相上,看到了一股子黑氣冉冉而起,落在了印堂上。


    這哪兒是財運啊,從現在開始,邸紅眼要倒黴還差不多!


    而眉心印堂,也能看出一個人的胸懷,這邸紅眼要倒黴,也是倒黴在心眼小上。


    果然,邸紅眼手心一攥,眼裏放出來的都是冷光:“在下說了,結緣也都是要結善緣,無功不受祿,這錢在下不能收、”


    董紅樓一聽,露出個心碎的表情——他百分之百是收了回扣了:“邸大師,你也別激動,這事兒咱們再商量商量……”


    而邸紅眼看向了江總,接著就說道:“江總要是真覺得過意不去,隻要告訴我,給我截胡的那個人是誰就行。”


    江總能做到了這個位置,自然是個老狐狸,沒有把我說出來,可她手下那些工作人員就不一樣了,齊刷刷的就看向了我。


    邸紅眼的眼睛果然瞬間就紅了,一把衝著我拉了過來:“還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小子,咱們來盤盤道……你師父不會教人,我替他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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