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黑風沙,是額圖集沙漠的一種風暴。


    本地人把風沙分為五級,白風沙是揚起小部分沙子的風沙,黃風沙是類似於沙塵暴,阻擋視線的風沙,紅風沙是沙子鋪天蓋地,人可能被卷走的風沙,灰風沙是牲畜不能幸免,人更不能出門的程度,而黑風沙最為恐怖,幾十年可能都不會出現一次。


    黑風沙會讓房屋掀翻,駝隊上天,地麵上的一切全都會被蕩盡,像是一隻巨手把沙盤整個抹平一樣。


    而黑風沙來去也不定——哪天早上天上出現了燦爛奪目的彩光,看著漂亮,可跟毒蘑菇和毒蛇一樣,漂亮的東西往往都帶著危險性,這是黑風沙的征兆。


    這趟旅行我們算是來值了——樁樁件件的災難,看來都得見識一遍才算完。


    老徐喘了半天氣,索性趴在沙漠上,對著遠方就跪拜了起來,還讓我們也跟著一起做。


    那個跪拜的姿勢很特別,先是跪下,左手搭右肩,接著右手舉起拍地,再伸直了腿,整個趴在地上,親吻沙地。


    程星河直撓頭皮:“五體投地……老徐這是拜土地爺呢?”


    不對,白藿香告訴他,這是在拜喀爾巴神。


    喀爾巴神,是本地特有的神靈,據說這個神靈跟哪吒一樣,三頭六臂。


    我想起了城門口的那個黑石頭,記得很清楚——這地方叫墜龍城,說那個龍就是落地之後,被那個喀爾巴神給弄死的。


    長得像哪吒,辦的事情也像哪吒,這是個什麽神仙?


    我想把阿滿叫出來盤盤道——她們這些做神仙的,分屬同僚,不知道能不能攀攀交情?


    我也是四辰龍命,聽見“墜龍城”仨字就肝顫。


    可誰知道,阿滿又沒出現,不知道是這個地方跟她的大山離得太遠過不來,還是又被上頭喊去述職了。


    我就把滿字金箔放了回去,同時想起了禍國妖妃來。


    什麽時候見了阿滿還得順帶問問,那個禍國妖妃跟她又是什麽關係。


    老徐催我們,我們擺了擺手說都是信老君爺的,不拜其他的神。


    老徐挺生氣,自己又替我們一人拜了一次,祈求喀爾巴神不要跟我們計較,保佑我們順利找到金銀洞。


    白天的沙漠恢弘又壯麗,讓人根本想象不到其中暗藏著多少危險——就好像光明的白天,總讓人不信世上有鬼一樣。


    走了一天,幹糧舍不得多吃,水也舍不得多喝,程星河看中了我那一大包魚幹,非要搶去吃,我說你去吃烤庫勒還不行,魚幹有用。


    程星河搶不過去,罵了半天我摳,悻悻的去找庫勒。


    這裏的庫勒倒是不少,懶洋洋的翻開肚皮,正在曬太陽。


    有庫勒在,我們也就安心了,老徐仔細的去找勒坦,我則一門心思去看那些金銀氣。


    金銀氣確實越來越近了,趕緊把金銀洞給找到了就好了,賺錢的買賣都不好做,給人一種不死也得扒層皮的感覺。


    我就問老徐,關於喀爾巴神,到底是什麽傳說?


    老徐一聽,就跟我興致勃勃的講解了起來——說喀爾巴神是專門保佑沙漠旅人的神,橫穿沙漠的時候,隻要呼喚喀爾巴神的名字,他準能給你正確的指引,讓你遠離沙漠之中的牛鬼蛇神,還會盡全力保佑本地人,斬殺外來的妖邪。


    以前這裏到處都是喀爾巴神三頭六臂的神像,可後來人越來越少,神廟也就逐漸都荒廢了——我們來的時候,看見了一些形狀古怪的風化房子,就是以前的喀爾巴神廟。


    不過喀爾巴神跟沙漠一樣,脾氣喜怒無常,你順從他,他給你指引路線,不順從他,那他就會辣手無情——據說有一些商隊,就是因為過喀爾巴神廟不拜,惹惱了喀爾巴神,從而被留在了沙漠之中成了沙倀鬼,永遠的服侍喀爾巴神。


    這就跟我們中土慈悲為懷的神仙不一樣了。


    昨天太累,今天陽光又很和煦,聽著老徐講的故事,不知不覺就在駱駝上睡著了。


    夢裏跟現實交接,一片無垠黃沙,我看見了一個穿白衣服的人走在了我前麵。


    那個身材看上去很眼熟,我就想追過去看看是誰,可剛走過去沒幾步,那個白衣人忽然展開了三頭六臂,我後退一步,數不清的白手從黃沙之中拔地而起,抓著我就往下拖。


    我渾身都涼了,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輪鮮紅的落日要沉到了地平線下去了。


    太陽一落,風立刻就變冷了,原來是被凍醒了,我頓時也是有些意外,這一覺睡了這麽久?


    再一轉臉,老徐一臉焦急,還在催著駝隊快走。


    程星河瞅著我:“你還睡得著覺,天都黑了,咱們還是沒找到什麽毛毯,再這麽下去,就等著被風卷去伺候那什麽神吧。”


    你個死文盲,是勒坦。


    但我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這一天,都沒找到那什麽勒坦?臥槽,那晚上住哪兒?


    一回頭,壯漢和大黑痦子終於也像是有些焦急了,不住的盯著老徐。


    老徐也沒轍,按著手臂上的布條,幾乎要從駱駝上站起來,就想盡可能看的遠一些,找到勒坦。


    可看著太陽墜落的這個程度,離著天黑已經不遠了。


    我以前也有走背字的時候,但真沒這麽邪乎過,這個時候,我冷不丁就想起來高老師跟我說過,這一陣子,別出門。


    這是犯了什麽刑煞了?


    於是我也站起來,運氣上目,跟著老徐一起找,可眼下的沙漠平滑無垠,根本就找不到一絲勒坦的痕跡。


    這讓人有了一種恐慌——跟沙漠比起來,我們實在太渺小了。


    真要是在這個沒遮沒攔的地方遇上了黑風沙,那就真是一點生機也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候,啞巴蘭忽然喊了一聲:“哥,你看!”


    我順著啞巴蘭指著的方向,還真看見一處地方,像是有個黑魆魆的影子。


    老徐別提多高興了,按著胳膊上的布條子,幾乎要從駱駝上來個民族舞:“太好了,喀爾巴神保佑……喀爾巴神保佑……”


    隻是……我卻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那個影子看著不對——像是纏繞著幾絲邪氣。


    白藿香看出來我表情不對,問我怎麽了?


    我一尋思,就搖搖頭,不管那是個啥,哪怕是龍潭虎穴,這黑風沙一來,我們也隻能硬著頭皮往裏闖。


    壯漢和黑痦子也看見了,都跟著鬆了口氣。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在沙漠裏也是一樣,看的到的卻摸不到,你要走過去,還得一陣子距離,眼瞅著日頭都擦到了地平線上,我們卻還是沒能走到那個地方去。


    一股子不祥的預感一下就襲上了心頭。


    老徐也是一樣,催著駱駝更著急了,眼看著就要到了,可那個黑魆魆的龐大建築物,隨著陽光一起,就在我們眼前消失了。


    啞巴蘭一下愣住了:“哥,好端端的這什麽情況,那個大毛毯……”


    是勒坦。


    不,應該說是海市蜃樓。


    老徐一下就從駱駝上下來,捶胸頓足:“玩兒了一輩子鷹,臨了讓鷹啄了眼睛……”


    這也不能怪他,剛才找勒坦的時候,壓力是非常大的,誰看見這種希望,敢往壞處想?


    壯漢也知道怎麽回事了,下了駱駝就大罵了起來:“還最好的向導呢,你怎麽帶路的?”


    這特麽不是白吃饅頭嫌麵黑嗎?我們請你們跟來的?


    也他媽太欺負人了,我剛想說話,就看見朱紅色的晚霞之中,像是飛快的旋轉來了一個什麽東西。


    黑魆魆的——像沙塵暴。


    黑風沙不等人,已經來了……


    老徐急的跳腳,拉住了我們,就非要讓我們再給喀爾巴神行禮——這是我們白天沒有行禮,喀爾巴神給的報應。


    程星河頓時有點鬆動,試探著看著我:’七星,要不,死馬當活馬醫?’


    我根本沒顧得上理他,而是想起了剛才看見的那一絲邪氣。


    應該就在這附近。


    那個邪氣,不是物邪,而是地邪——說明這裏,肯定有某種建築物。


    隻要能找到那個建築物,說不定,就能躲在裏麵,避開這個黑風沙了。


    這個時候,風沙越來越淩厲,沙子跟利刃一樣直往我們臉上劃,駱駝也開始躁動不安,甚至有幾個直接臥下,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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