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眉心有個痣,位置和大小,都跟虎兒一樣。


    年歲也差不多,但是這麽多年過去,她從大嫂子找成了婆婆。


    而那個人也人到壯年,衣著光鮮亮麗,坐著小臥車,身後前呼後擁好多人。


    他是不是虎兒?他要真的是虎兒——那可真好,怕這些年,比跟著自己過的好。


    她就在那個人上班的地方要飯,就圖每天早上看他一眼。


    人活著就得吃飯,每天靠著要飯,未必能活多麽久,可她舍不得走,她看見了那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有了奢望,想偷偷看著那個人的孩子長大。


    於是她就留在了興隆宮,要飯吃不飽,她就去想別的法子——倒是有個沒本錢的營生,哭喪。


    眼淚對她來說不值錢。


    隻要想想她丈夫的耳光,還有對虎兒的思念,她淚珠子斷不了。


    這個職業真不錯,跟著哭完了,還能蹭上治喪的大鍋飯——本地風俗,要給來忙和葬禮的人做白菜燉粉條,饅頭管夠,運氣好了,還能有豬肉吃呢!


    運氣更好的話,剩下的祭品揣起來,雖然又幹又硬,又都是苦澀的色素,但夠她吃好幾天。


    她就天天盼著有人死。


    聽到了這裏,我心裏就梗住了——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死?


    當然了,她操心不了那麽“遠”的事情,為了活下去,她已經拚盡全力。


    那個人的孩子一天一天長大,眉眼跟虎兒好像,怎麽看怎麽招人喜歡。


    隻是那個小孩兒一臉傲氣,每次見到了她,就要罵他爸爸身邊的人不會辦事兒——怎麽讓個要飯的蹲在辦公樓前麵?看多了要長針眼的。


    那是個雪天,她被趕到了虎口峽附近,不過也好——虎口峽這邊墳地多,老有新鮮的祭品能偷著吃。


    而這個位置,能看到附近的學校,也好。


    她能看見那個小孩兒了。


    小孩兒每天跟一幫小夥伴兒昂首挺胸走來走去,儼然是這幫孩子的頭兒。


    她心裏驕傲,跟他爹一樣,以後怕是個有出息的。


    她想著看這個孩子也長大,成親,生子……真好。


    雖然那個小孩兒看見她,要衝著她吐口水,或者往她身上扔炮仗,說她好喪氣。


    她也知足。


    可一切,被另一個小孩兒給打破了。


    她喜歡小孩兒,手裏要是有什麽“好東西”,她願意留著逗弄小孩兒。


    比如麵人。


    在她看來,麵人又好看又好玩兒,有仙女,有吹笛子的,栩栩如生的,在老家都沒見過這種東西。


    她不知道,本地人忌諱這個。


    她見了小孩兒,總是喜歡——她是不敢靠近的,但是她想把自己的“好東西”給小孩兒。


    那天一個戴著虎頭兜帽的小孩兒進樹林子裏玩兒,她給了那個小孩兒一個她最喜歡的蒲扇仙人。


    小孩兒歡天喜地拿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不知道誰看見了這一幕,傳了出去——說她平時看小孩兒的眼神,老是直勾勾的,怕沒打好主意,小孩兒讓她給吃了!


    她當然說沒有,可傳言有鼻子有眼兒的,沒人信她。


    丟孩子的那家人找到了這裏,對她拳打腳踢,逼問她孩子上哪兒去了?


    她打不出來,差點被活活打死。


    疼啊……比她丈夫的耳朵還疼。


    但她不想死,她還想著看“虎兒”的孩子長大。


    她勉強活了下來,還是趴在老地方,去看放學的小孩兒。


    能看這一眼,比什麽靈丹妙藥都管用。


    可她沒想到的是,那個小孩兒後來帶著他的朋友,幹出了那麽可怕的事兒。


    那天晚上,她正夢見自己跟小孩兒坐在了一個餐桌上,給小孩兒夾魚夾肉,忽然一盆冷水就澆在了她腦袋上。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己夢想成真,那個小孩兒就站在了自己麵前。


    她高興了起來,都顧不上把腦袋上的水擦下去,隻想著,我想讓這個孩子高興。


    可她什麽都沒有,隻想起來,自己有一套麵人。


    這些麵人是個有錢人家請她哭喪的時候她留下的,好看呢!


    她趕緊把麵人給找出來,就想分發給這些小孩兒,可是一陣劇痛把她這個動作截住了。


    她日思夜想的小孩兒,把一個削的非常鋒銳的竹簽子插在了她身上。


    她想不明白是為什麽。


    而剩下的小孩兒一擁而上,眼神狂熱,像是一群幼年的凶獸。


    她死了。


    被丟在了這塊地上。


    她再也見不到那個孩子了,很遺憾。


    這地方本來就有靈氣,她的怨氣紮了根,一直不肯輪回。


    她記得,那麵人還沒來得及交到了小孩兒手上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起出來了。


    “臥槽,還他媽的沒爛呢!”


    那個小孩兒?長大了。


    再後來,她被人貼了一張符咒,竟然又能動了。


    可跟皮影戲的傀儡一樣,她隻能照著貼符人的意思來動。


    她把那群長大了的小孩兒拉進了水裏。


    她確實怨恨,是因為他們,自己才沒能活著看那孩子長大。


    本來她隻應該拉他們下水,是她自己沒忘記那些麵人——還沒給他們呢。


    可她一直等的小孩兒沒來。


    後來,那個小孩兒終於也來了——她不叫,那幾個小孩兒也要叫的。


    她看著那個跟虎兒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孩兒在水裏窒息。


    最後,她其實不想他死,但是符在身上,她盡了最大的力氣,也隻想把自己最珍愛的麵人塞給了他。


    他是被放走了,可後來還是沒逃過這一劫。


    她最後死死抓住他,也隻是想再抱那個孩子一次。


    聽到了這裏,大家都聽明白了,唯獨一個人比較愣:“不是,說了半天,那個孩子是誰啊?”


    他朋友打了他腦袋一下:“你說呢!”


    說著,看向了孫大齊他媽。


    傻子也知道,這個哭喪奶奶的意思是說——孫大齊他爹,就是那個被拐賣的虎兒,她留在興隆宮,也不敢給孫大齊他爹添麻煩,隻是想看看孫大齊他爹,和孫大齊!


    可孫大齊卻……


    江景還是不死心:“哎,你們別聽風就是雨啊,就是那個人妖自己演呢……孫伯父都死了,這叫死無對證,他們瞎說呢!”


    我也不爭論,因為我早看出來了——孫大齊他媽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我接著說道:“我們是您請來的,信不信,聽您的。”


    孫大齊他媽顫了一下,結結巴巴的說道:“不可能啊……這事兒外人不可能知道的……我老公,確實跟我說過……他是八歲的時候,被一個穿花衣服的人帶到了興隆宮,從此以後,就住在興隆宮了……我公公婆婆,也……”


    沒錯,她公公婆婆雖然身份地位很顯赫,偏偏不孕不育,因為沒人繼承衣缽,這才領養了“虎兒”。


    這事兒本來是個秘密,要爛在肚子裏的,哪怕現在人死了——孫大齊他媽要不是太過震驚,六神無主,隻怕也不會輕易把這話給說出來的。


    這下子,眾人全給傻了,看向了哭喪奶奶的屍體——這個,是孫大齊的親奶奶?


    江辰冷冷的看向了我。


    江景的嘴則比啄木鳥還硬:“這也隻是巧合——再說了,就算這事兒真是孫大齊幹的,跟我小叔叔也沒有任何關係,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們就先走了……”


    啞巴蘭也有點擔心,就拉了我一下:“哥,你說那個江辰,這次真的……”


    我沒吭聲,可心裏是踏實的——我拿準了,這次江辰不會這麽容易就擇出去。


    程星河跟我想的一樣,打了啞巴蘭腦袋一下,微微一笑:“別著急,等著吧。”


    果然,程星河這話音一落,一個哆哆嗦嗦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江辰,你別走。”


    江辰順著聲音看過去,眉頭微微一皺。


    果然,張明慘白著一張臉,大聲說道:“這事兒——我可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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