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畢竟不是人,哪兒知道什麽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隻要能有讓小寡婦回來的希望,它幹什麽都願意。


    那個人很高興,似乎早料到了它會怎麽回答,就安排了它趴在水渠下麵,叫人在上麵開始砌磚壘牆,修築水渠,那個挑擔小人,就放在它頭頂上。


    它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對這種壽命沒有盡頭的東西來說,千百年也是一瞬就過去了。


    隻要有那個希望撐著,就並不難熬。


    小人總會倒下來的。


    終於有一天,那個小人真的倒了,一粒粒從擔子裏麵撒出來的金麥銀米,像是敲在了它耳朵裏麵的一聲聲鑼鼓,它猛地睜開眼睛,醒了。


    小寡婦回來了!


    它立刻頂破了頭上的那些東西,從水渠底下鑽了出來。


    果然,有一個人正在水渠外麵等著它。


    它高興,還努力把那個麵具給正了正。


    可看清楚了,它卻有些失望——那是別的人,不是小寡婦。


    是梁冬。


    而沒等它失望。梁冬倒是被它給嚇著了,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一個石頭,直接砸在了它胳膊上。


    它知道疼。


    果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它要把梁冬抓著吃了,但是水渠被毀掉,大水立刻漫了過去,梁冬被衝走了。


    它就出來,找小寡婦。


    可它一找才知道,它又被騙了。


    上次,被騙走了三條腿,這次,被騙走了八百年的時間。


    它一怒之下,疏通了河道,水泛濫了起來,淹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它就在水下,看見了人的胳膊和腿,上去就咬住——所以梁冬經了它的血,看見的那些死人,身上都缺一塊少一塊的。


    那些人可笑,還說什麽渠神,要給它上供奉。


    它當然要吃,可它不會原諒這些人——這些人,欠它的。


    還有人想在這裏修渠,門兒都沒有。


    修好了,它就去掀翻,有人下來,它就咬。


    它什麽也不怕,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讓它害怕的東西了。


    梁冬翻譯完了,悶聲坐在一邊不吭聲了。


    程星河看他臉色不好,勉為其難的給了他一個辣條:“你也覺得這個東西可憐?”


    梁冬接過來,卻沒吃,悶聲說道:“小寡婦是不該死,可是——我奶奶,也不該死。”


    我心裏也是一陣發沉,不管是東海,還是萬年渠,一旦發生了什麽災禍,倒黴的永遠是老百姓。


    我回頭就去看那個渠。


    而江采萍也跟著看——這個東西的來曆是弄清楚了,可還有一樣,按著江采萍的意思,那個所謂的“得道高人”,應該會把這個地方鎮壓的萬無一失,也就是,那個黿按理說是要長眠一萬年的。


    中間那個變故還沒鬧清楚。


    不過,八百年前的事兒了,還上哪兒找原因去。


    我回頭就看著那個黿,歪頭讓梁冬問問,這貨打算以後怎麽著?


    梁冬欲言又止,顯然不甘心,還想著給奶奶報仇呢,可他似乎也懶得跟我說,撇了撇嘴就看向了那個黿。


    接著就告訴我,說這玩意兒也挺疑惑,問我為什麽這麽問。


    它是覺得,既然自己已經落入了人的手裏,那就跟羊進了狼群一樣,沒法活著出來了,看的應該也挺開的,覺得活著也沒勁,死了倒是解脫。


    小寡婦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多少歲了,這個道理也不懂?


    說到這裏,梁冬實在受不了:“不是,你打算怎麽著,還真要把這個東西給放生啊?那些被它咬死的,就白死了?再說了,你聽見他的意思了吧?這玩意兒隻要活著,就還會吃人,你這可不是功德,是作孽!”


    你還挺懂,還知道功德呢?


    我剛要說話,忽然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別說這個無大王八了,你們幾個,都夠嗆能活的了!”


    這個聲音……我奔著那個方向一看,是剛才那個劉炳春。


    這次來的,就不止是他一個人了,他身後來了一大群人。


    他雖然身上還有傷,可這下跟個下了蛋的公雞似得,耀武揚威的。


    啞巴蘭和蘭建國不看還好,這一看,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啞巴蘭一下就站起來了:“姓劉的,你們這幫背後傷人的卑鄙小人終於敢出來了,我今天要把你們打的回家玩兒蛋!”


    蘭建國盯著他們,也是一臉凜冽殺氣,可一聽啞巴蘭這話,皺起了英挺的眉頭就拉了他一下:“小蘭,現在你怎麽說話呢?文雅點。”


    啞巴蘭一聽,隻好說道:“行吧,我今天要把汝等打的回家yegg!”


    這個“汝等”用的精妙。


    劉炳春一聽,撲的一下就笑了:“我們回家,起碼還有蛋可玩兒,但你們呢?”


    說著,流裏流氣的往啞巴蘭和蘭建國身上看了看:“隻怕連蛋都沒有。”


    不用說,這些就是蘭家人對頭劉家了,我仔細一瞅——好家夥,來的還都是精銳部隊,綠油油的,幾乎全是地階四品上下,這是要撕破臉明刀明槍幹了。


    啞巴蘭臉色一下難看了起來,一道金絲玉尾鞭“唰”的一下,對著那幾個人就衝過去了。


    劉炳春完全沒有剛才的慫勁兒了,畢竟也是個地階二品,身子一縮閃避了過去,大聲說道:“仙姑啊,你看見了吧,蘭家的這些人,有多狗仗人勢了?”


    仙姑?


    果然,往後一看,就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那個女的縱然裹的嚴嚴實實的,也還是能看出那曼妙的身段。


    這感覺——確實很像厭勝門那個女的!


    而那個女的早就看向了我們,沒吭聲。


    江采萍皺了皺眉頭:“這個小姑娘,天資很不錯嘛——這個歲數,就能用出五行魘,隻怕一些修一輩子魘術的老頭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個女的,還真有天階四品左右的水準?


    果然,那個女的手背在了後麵,不知道做了個什麽東西,就在這一瞬,啞巴蘭抽出去的金絲玉尾冷不丁就跟被跟被什麽看不見的利刃砍了一樣,七零八碎就落在了地上。


    我暗暗有點吃驚,上次就知道,這個女的不好惹,隻是沒想到,她竟然能這麽厲害——隔著這麽遠就能把堅固的金絲玉尾斷開!


    金絲玉尾一碎,啞巴蘭猝不及防,跟著慣性就往前一撲,幸虧蘭建國反應快,修長的胳膊往前一伸,利落的就將啞巴蘭給拉住了。


    蘭建國盯著那個女人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吃驚。


    劉炳春一看,更高興了,抱著胳膊就說道:“唷,這是要給我拜個早年哇?你叫一聲爹,我給你兩塊五的紅包。”


    啞巴蘭腦袋上青筋直炸,可蘭建國拉住他,冷冷的說道:“姓劉的,我也知道你們混蛋,可沒想到混蛋到了這個地步,自己慫,就找外人來下黑手,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們蘭家鬥——這次不把你的腰子打出來,我跟你姓。”


    還讓啞巴蘭文雅點,你這也夠霸氣的。


    魯班尺笑眯眯的說道:“咱們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找了外人來幫忙嗎?”


    說著,指著我就說道:“仙姑,就是那個小子,不知道會什麽邪術,一個地階四品,一瞪眼就降的住死人,還能破您的魘術,你可一定要替我報仇啊!”


    不說自己慫,說我會邪術?


    那個女人看了我一眼,還是不吭聲——也不知道她什麽表情,認出我來沒有,但緊接著,她又看向了那個黿。


    我看得出來,她手上有光,像是直接要把那個黿給弄死!


    那個黿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卻一下擋在了黿前麵。


    那個女的像是有些意外,聲音冷冷的:“你活膩了?”


    劉炳春一看我“作死”,更高興了,咬牙獰笑:“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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