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一隻手本來在香案上,一看到了老四,隻聽“哢”的一聲,堅硬的小曲葉柳香案,直接裂出了一個大深紋。


    而老四雖然臉色煞白,可半截眉毛下麵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醒過來了!


    白藿香一雙杏仁眼看到了老三那個表情,頓時跟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兒一樣,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像是在說,活該。


    程星河一下給傻了,一隻手抓在了我肩膀上:“正氣水——正氣水不是……”


    老三喘了口氣,也看向了師父。


    當時,是師父親口說了,白藿香不中用了。


    以師父的身份和本事,沒有一個人疑心!


    師父打了個哈欠,一邊把手裏的核桃團的咯噔咯噔響,一邊露出了個跟白藿香同樣狡黠的笑容:“作孽啊,你說我歲數大了,老眼昏花,也是有看不清的時候——前幾天秀女帶我去吃披薩,我直管那個叫烙餅!怎麽,這次在這小姑娘身上,我也看錯了?”


    那怎麽可能——真要是老眼昏花,能一眼看出氣蠱?


    老三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了起來,顯而易見,這本來,就是師父跟我們一起唱的雙簧。


    江采萍的聲音也忍俊不禁的響了起來:“相公,這次妾可立了功了,你可要想想,拿什麽來賞妾?”


    我擺了擺手:“隻要你要,隻要我有。”


    其實,老四被白藿香發現有一緩,我就想到了。


    真凶絕不希望老四能醒過來。


    而以老四為誘餌,抓住真凶,就是個機會。


    不過,我要是跟石獅子一樣守著大門口,那對方就不敢來。


    所以,我就跑到外麵調息。


    接著,就叮囑江采萍,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了老四。


    江采萍畢竟是鬼仙,又精通魘術,本事不在天階之下,但是到了這裏,一直保持低調,不顯山不露水,沒人知道她的真正實力。


    果然,那個凶手真的來了。


    可誰知道,當時師父碰巧也去了。


    我和師父兩個人碰在一起,被調虎離山,那真凶才潛入到了裏麵,白藿香自然去攔著,那些金針,也確實是白藿香射出來的。


    但就在真凶要殺白藿香的時候,江采萍用了替身的魘術,拿自己替代了白藿香。


    她早就死了,真凶沒法拿她怎麽樣,而真凶還以為自己已經一擊致命,也放了心——哪怕打不死老四,鬼醫死了,老四照樣沒人能救回來。


    而師父是個老人精——一瞬間,就知道裏麵是什麽情況了。


    所以,師父故意當著那麽多人,親口下了判斷,說白藿香不行了。


    跟我的目的一致——就是想讓真凶麻痹大意,以為自己把人證搞定了,萬無一失。


    這樣,他放鬆警惕,今天就能在歸宗大典上,露出狐狸尾巴了。


    程星河聽到了這裏,氣的抓我:“七星,感情你和白藿香,甚至那個核桃老頭兒唱雙簧,卻瞞著我們幾個!你胳膊肘往外拐呀?還……你不會還懷疑我們吧?”


    啞巴蘭一聽,立刻就委屈了。


    我說屁話,我懷疑你們幹什麽?


    這也是將計就計的一環——你想,你倒是有點心眼兒,可演技浮誇,啞巴蘭就更別提了,就是個直腸子。


    你們要是知道白藿香沒事兒,多多少少也會有所表露,但你們以為自己身邊的人出事兒,那種憤慨,是壓不住的。


    我們既然要演戲給真凶看,那還不如把最真實的一麵拿出來,不然,他奸猾似鬼,露出一點不對勁兒,那就滿盤皆輸了。


    程星河一聽,很不服氣:“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能懷疑我的演技,我告訴你,我也就是不進那一行,不然影帝還輪的上梁家輝……”


    啞巴蘭咂摸了半天,終於認為我考慮的有理,不委屈了。


    說到了這裏,程星河低聲說道:“不過,你跟那個核桃老頭兒,到底什麽時候搭上線的?”


    聰明人和聰明人,一個眼神就交換意見了,還用的上搭線?


    師父知道我不可能比他快,所以傷人的一定另有其人,也就給我打輔助了——目的一致,何妨合作?


    這個老頭兒不是白白混到了這個位置上的。


    老三跟江辰,已經不由自主的對了對眼——兩個人自以為滴水不漏,肯定也想不到,竟然會栽了這樣的跟頭。


    他們兩個的表情都有點微妙。


    我接著就說道:“四宗家也醒了,那就請四宗家跟大家說說,那天,到底是誰給您吃了酸的東西。”


    老四盯著我,眼神已經十分複雜了——他不想相信我,可事實擺在他麵前,他分明就是讓人當槍使了,雖然不甘心,但還是勉強說道:“是三哥——那天找我說話的時候,給我吃了酸橙。”


    師父點頭:“沒記錯的話——四宗家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酸橙。”


    老四抿了抿嘴:“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四給我,我就想吃。”


    厭勝門的人頓時都炸了:“氣蠱就藏在酸橙裏麵?”


    “親兄弟,竟然下這個狠手?”


    老四是個阻礙,除掉了老四,厭勝門自然就是老三的了——三歲小孩兒都想得到。


    可老三吸了口氣,一巴掌又猛拍在了桌子上,一塊桌角應聲而落,他大聲說道:“胡鬧!我是給老四吃了酸橙,可那隻是一個酸橙而已,誰看見,酸橙裏麵有氣蠱了?”


    說著他就看向了我:“我們兄弟,血濃於水,你不光反咬一口,還要挑撥離間,栽贓嫁禍!好,誰看見我在酸橙裏放氣蠱了,我洗幹淨脖子讓他砍!”


    是啊,照著他這個強詞奪理的意思,酸橙也不代表什麽,眾人頓時就沒話說了——老三畢竟是宗家,誰敢說。


    江辰跟老三是一丘之貉,也裝出了一副中立的樣子,說道:“按理說,我們這些外人不能摻和,不過,這件事情,還有疑點,不能把髒水全破在三宗家身上,有失公允。如果有證據,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公允?我最煩的,就是站在中立者的角度,拉偏架的。


    可被坑成月球表麵的老四,都不相信老三真的對自己做出這種事兒,竟然也盯著我,等著我拿證據。


    真是個好弟弟。


    我一笑,接著說道:“行吧,既然四宗家是受了蠱禍,那咱們就從蠱這裏說。”


    “我知道,厭勝門的人都不能養蠱,不過,養蠱的人,有一個特點,大家應該都知道——那就是,特別幹淨。”


    這事兒算是個常識,西南地區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厭勝門蟄伏在西川,自然明白這個。


    在西川,哪怕是旅客,都會被導遊警告——看見幹淨的過分的人家,千萬不要進去,哪怕進去,也不要吃喝碰他們家的東西。


    這種人家,是蠱民。


    當然了,尋常的幹淨大家都見過,哪怕主人整潔,可總有積灰的地方,比如牆角夠不到的地方,門梁附近比較高的地方。


    但是養蠱的人家,是真正的纖塵不染——因為蠱最討厭灰塵,有蠱的地方,髒不了,所以在西川,蠱還有一個別名,叫“掃掃蟲”。


    而厭勝門裏眾所周知——老三有強迫症,這強迫症的人,往往就伴隨著潔癖,所以他愛幹淨,別人都不以為怪。


    但如果,他這個強迫症,是為了幹淨異常,偽裝出來的呢?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程星河低聲罵道:“所以,那個丹頭蠱也是他的手筆了!”


    丹頭蠱得來不易,老三大概還是蠱類的票友。


    老三胸口劇烈的起伏了起來,一根手指頭指向了我:“你,你血口噴人!”


    我答道:“是不是血口噴人,大家自己看——完整的桌子,是不是被三宗家打出一個角?”


    這完美主義的人,恨不得所有東西都是整整齊齊的,怎麽可能把好端端的東西,打掉一個角?


    那不別扭死他!


    老三的臉色,悚然就變了。


    我接著說道:“當然了,你可能又要說,是我一派胡言,而你是一時激動,那現在,就給你看看證據。”


    說著,我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點了點頭,忽然對著老三,就撒出了一把東西。


    那東西帶著一股子焦糊味兒。


    老三還以為是什麽生化武器,抬手就想躲過去,可一抬手,他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我們眼睜睜的,就看見他身上,出現了很多細小的東西。


    尤其是老四,臉色一下就變了,立刻大聲讓白藿香把他推到比較遠的地方去。


    那些細小的東西,都是活物。


    蠱蟲。


    大家全看清楚了,白藿香撒了一地的,是炒米。


    蠱蟲最喜歡吃的,就是炒米。


    這下子,老三的手垂下來,臉色徹底的灰了。


    而江辰眉頭一皺,看著我的眼神,也瞬間沉了下去。


    我衝他一笑,不好意思,又壞了你的好事兒——也許,咱們就是天生犯相。


    老大死死的盯著老三,一隻手就拍在了輪椅上:“老三,好……你幹的好事兒……自相殘殺,你自認聰明,怎麽幹得出來這種事兒!”


    老四就更別提了——簡直呆若木雞,跟被雷劈了一樣。


    老四又不是弱智,早也該想出來了,但是他不願意相信。


    老三盯著一地的炒米,臉色凝滯住了。


    他不想認,也得認。


    而老三歎了口氣,接著看向了我:“看你準備的這麽充足,懷疑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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