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這一聲,一下就把“徐福”嚇的縮了脖。


    而徐福自覺沒麵子,接著就小聲嗶嗶:“哎,你維護自己家裏人,我們也都能理解,可是這知人知麵不知心,誰沒點小秘密呢……”


    瘸子回頭死死的盯著“徐福”,咬了咬牙,忽然對著徐福就撲過去了。


    徐福雖然歲數不大,畢竟也是個地階,不費吹灰之力就躲避過去了,反手要把瘸子給掀翻,喝道:“我看你是個殘疾人,才讓你幾分,你別蹬鼻子上臉!”


    瘸子應聲落地,衣服一扯,我才看出來,他脖子往下,全是深一塊淺一塊的傷。


    白藿香頓時就皺起了眉頭,回頭跟我說道:“是被人打的。”


    看來,瘸子這一陣子,沒少跟村裏人幹架——估摸著,就是為了他哥的事兒。


    我蹲下就把瘸子給拉起來了,瘸子不知道我跟徐福的關係,還以為我是來給徐福出氣的,一隻手條件反射的就擋在了腦袋上——我心裏頓時一動,他是被人揍了多少次,才養成這種習慣?


    我明白這個習慣——因為我以前,也經常被揍。


    我把他拉起來,白藿香過來,不由分說就把他衣服扯下來不少,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我們都看見了,瘸子的洗得發白的保暖內衣裏麵,露出一塊很顯眼的灼傷。


    那傷口一直沒處理,有些潰爛,一拉衣服,就散發出了一股子很難聞的味道。


    看著那個傷勢,也多虧現在是冬天,要是夏天,非得長蛆不可。


    徐福倒是嘴快,大喇喇的問:“你怎麽鼓搗的?拔火罐走火了?”


    瘸子瞪了徐福一眼:“你腦子有病?誰能自己給自己拔火罐?”


    原來,出了這事兒之後,村裏人都遷怒於他——不管什麽年代什麽地方,占女人便宜,那就都是流氓,誰也看不起你。


    更何況因為這件事兒,引來了一場大禍,村裏的姑娘們都給遭了秧。


    那些有閨女,有姊妹的,誰不擔心家裏人受害?


    而闖禍的光棍已經上吊了,他們有脾氣沒地方發,當然遷怒於瘸子了。


    瘸子來買菜,賣給別人九毛錢的菜,跟瘸子要五塊。瘸子在街上走,大人往他腦袋上扔煙蒂,看著瘸子被燙,就吱吱的笑,小孩兒有樣學樣,也模仿大人,往瘸子身上扔石頭。


    誰把瘸子砸流血,誰就贏了。


    而有一天,瘸子出來拾柴禾,有個小孩兒扔了半天石頭,沒扔到他腦袋上,被人笑話的來了火,索性拿了個炮仗點著了,趁著瘸子彎腰的時候,直接塞在了瘸子的脖領子裏。


    瘸子嚇的什麽似得,可幾個小孩兒把他摁住,那個炮仗就在他保暖內衣裏爆開了。


    瘸子的眼淚一下就給炸出來了,小孩兒們拍著手就笑:“哭了!哭了!”


    瘸子是想起了他哥——有他哥在,誰也不能欺負他。


    他從小就因為瘸,讓人嘲笑讓人打,可後來他哥揍了幾個欺負他的孩子之後,就沒人敢了。


    他哥比他大兩歲,壯實的很。


    可他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話誰聽了心裏不發酸?


    可徐福就沒心沒肺的來了一句:“我看你是蠢——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們看你不順眼,你不會走啊?”


    這是什麽見識,被人欺負了,躲?


    要不說他是個熊孩子呢。


    果然,瘸子冷笑著說道:“走?我不走,我走了,誰來討回我哥的公道!”


    我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果然,瘸子盯著那個村子就說道:“我哥肯定是冤枉的,我不走,就是想找到,那個把黑鍋扣在我哥身上的,到底是誰。”


    說到了這,瘸子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媽的,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信,算了,浪費唾沫。”


    說著,從白藿香身邊掙紮開,就要走。


    可他話沒說完,頓時就“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白藿香一隻手把他給摁住,開始給他清理傷口。


    瘸子一愣,沒想到白藿香會這麽做,下意識還想躲,可腦殼一下就被白藿香結結實實的彈了一下,接著就是一聲冷喝:“坐好!”


    瘸子被那個腦瓜崩打的有點蒙,就直愣愣的看著白藿香,真的坐好了——那個坐姿,跟小孩兒打預防針一樣,雙腳並攏,兩手貼腿,表情還有點緊張。


    白藿香手腳麻利的清理好了傷口,就繼續給他塗藥:“你哥平時,是個什麽樣的?”


    我們問,瘸子怕是不肯說,可白藿香開了口,瘸子也不知道為什麽,眨了眨眼,十根手指頭跟彈了鋼琴似得,就不安的在腿邊動彈了起來:“我,我哥,是個好人。”


    “徐福”在一邊直撇嘴,還逼逼賴賴說什麽舔狗之類的,啞巴蘭回頭瞪了他一眼,他一尋思我們幾個的武力值,這才不情不願的閉上嘴,豎起耳朵聽蹭。


    原來,瘸子和瘸子哥命苦,倆人還沒成人,爹媽就都沒了。


    瘸子哥雖然長得五大三粗的,人也木訥,可對瘸子照顧的無微不至的,倆人隻有一碗飯,他要撥給瘸子三分之二,說自己在外麵吃了,或者說自己不餓,可瘸子有天晚上,就看見他哥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耐不住,起來夠院子裏的毛蘭草吃——毛蘭草不好消化,頂餓。


    瘸子哥被瘸子發現,還緊張的說,他就是睡不著,不是餓。


    後來,瘸子哥長大,能幹活,兄弟倆日子過的好一點了,他們有米麵吃了,可他哥怎麽學做飯也做不好,難以下咽。可他瘸子不嫌棄,他哥給做,他一口不剩的吃,可他哥還是心疼。


    這個時候,有人給他哥介紹了一個外地對象。


    他哥別提多高興了——有了女人,以後就有人給弟弟做一口熱飯吃了。


    為此,他還跟鄰居借了一身新西服,還把瘸子洗涮幹淨,套了新運動衫。


    可那個女人來了,一瞅瘸子那個樣子,轉身就走——說瘸子哥人還行,可家裏有這麽個弟弟,她伺候不了。


    媒人拉住姑娘就勸瘸子哥,說瘸子也大了,你讓他進城打工,落在外麵別回來,你這輩子不就沒這個累贅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好,人家姑娘看你塊頭大,其實樂意。


    瘸子聽見,也點頭,說哥,我願意出去——我學修鞋,學擦鞋,餓不死。


    可瘸子哥攔住他,就把媒人趕出去了——說我不娶老婆也沒事兒,隻要我活一天,就不能讓人委屈了我弟弟。


    媒人氣的拉著姑娘一邊走,一邊說瘸子哥是個悶頭憨,活該一輩子討不到老婆。


    瘸子心裏也難受,可他哥說沒事,爹媽臨死,讓他照顧好了弟弟,他說話得算數,不然以後死了,也沒臉見爹媽。


    瘸子哥看著是憨,可心腸也好,不光是對瘸子,哪怕是對其他的活物,也都憐惜——前次有個野鳥落家裏,他都給買藥治好了,有人勸他,進屋的鳥,燉湯不香嗎?


    可瘸子哥不理這茬,等鳥好了,轉手就給撒了。


    村裏好些人說瘸子哥跟瘸子一個天傻一個地瘸,可瘸子卻覺得,他哥不是傻,是好。


    接著,瘸子就瞅著我:“你說,一個鳥都撒了的人,怎麽可能對那些女人,做出那種畜生事兒?還有那個魏珊珊——我哥……”


    瘸子像是下了很大勇氣才說道:“我哥一直喜歡魏珊珊,平時什麽活都給魏珊珊幹,護著她,疼著她還來不及,說想著好好幹,真要是能娶,就娶魏珊珊那樣的姑娘,娶不上,這輩子就不娶了,他是一顆真心,為啥要對魏珊珊幹那事兒!”


    魏珊珊,就是那個死去的村花。


    “徐福”都聽出了哈欠來了:“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這又怎麽樣?沒準就是因為你哥喜歡那個魏珊珊,知道自己跟她沒戲,才這麽做的唄,先下手為強嘛!都是你一麵之詞,誰都覺得自己家裏人好。”


    瘸子一下攥緊了拳頭,想說什麽,我先一把將“徐福”的腦袋推開了:“不會說話,你就別說話。”


    “徐福”不服氣,可也沒轍,抱著胳膊就說道:“是是是,哪怕他哥是個好人,可月神已經被得罪了,說啥也於事無補了,還是把心思給正一正,趕緊去抓那個月神算了。”


    說著,他的眼神倒是有了光,顯然是對傳說之中的不死仙藥躍躍欲試。


    月仙……我看向了那個月仙廟,尋思了起來——那個月仙,到底是為什麽殺姑娘,真的是為了“不潔之事”?


    而如果瘸子他哥是被冤枉的,真凶又是哪個?


    正想著呢,瘸子又接著說道:“要說是得罪月神——那得罪月神的,可多了去了,可那些人,柿子撿著軟的捏,有不好的事兒,就全往我哥腦袋上推!就欺負我哥死了不會說話!”


    說著,瘸子的眼睛通紅通紅的,似乎這麽久以來的委屈,一下全爆發了。


    可他眼角餘光瞅著白藿香,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像是怕丟人。


    經常被欺負的人,才會格外敏感,格外怕人看不起。


    不過……我立馬就問他:“其他得罪月神的人是什麽意思?還有誰得罪月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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