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河直往那邊伸下巴:“容嬤嬤附身了,逮著誰戳誰。”


    白藿香背對我坐著,啞巴蘭他們正在勸白藿香,可一團子金針淩厲飛出,蘇尋他們趕緊閃避開了,跟看燙手山芋一樣看著白藿香。


    程星河就低聲說道:“我看,白藿香今天喝了不少,一會兒不高興了,隨便在壽宴上扔點斷腸散摧心丸的,咱們還不得讓西派給剮了——媽的,我本來就命短,別到最後,沒倒在敵人槍口下,先被自己人來一刀。”


    我沒見過白藿香喝酒。


    我趕緊就過去了,白藿香的臉紅的跟八月天的火燒雲一樣,更映照的一雙眼睛跟夏日星河一樣,亮晶晶的。


    還真喝多了?


    她一個鬼醫,解酒的法子,恐怕比一般小姑娘口紅的色號都多,怎麽也不至於醉啊!


    我就捅了她一下,讓她趕緊休息去。


    白藿香沒抬頭,一把金針對著我就飛過來了。


    運勢通開,又有了公孫統教給的東西,我清清楚楚的看見那是十二根針,針尖朱紅。


    再抬起頭,這好像用盡了她最後一點力氣,她往桌子上一趴,不動了。


    程星河他們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的往後撤了一步——平時白藿香就對他們凶巴巴的,萬一喝多了下點毒捅幾針,找誰說理去。


    杜蘅芷在一邊看著,努力露出個很懂事的笑容:“要不我來……”


    她這個樣子,幹點什麽都有可能,傷了人就不好了。


    杜蘅芷聽我的,也就沒多說。


    白藿香的藥香在耳邊襲來,帶著酒氣,竟然是意外的好聞。


    現在是冬天,喝酒喝熱了,碰了寒風要著涼的。


    我就把外套扯下來套在了她頭上,背著她往她房間走。


    一股子寒風穿過庭院裏的臘梅樹吹過來,涼意鋪麵,花瓣撲簌簌落了她一身,她打了個噴嚏。


    醒了?我讓她堅持住,很快就到了。


    而白藿香兩隻胳膊很自然的繞在了我脖子上,迷迷糊糊就唱了起來:“小木馬真是好真是好,不喝水不吃草不吃草,得兒駕得兒駕快快跑……”


    你騎大馬呢?


    而且,我沉思了起來,平時也沒聽她唱過歌,誰知道她唱起歌兒來——跑調這麽嚴重?


    這真是從未體驗過的船新版本。讓人躁動的想把耳朵堵上。


    “愛要怎麽說出口,我的心裏好難受,如果能將你擁有,我會忍住不讓眼淚流……”


    你快別唱了,一會兒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滅了。


    我連忙說道:“大聖你收了神通吧,要不我給你唱得了。”


    白藿香這才停了聲,忽然說道:“你是唐長老?”


    隻要你不唱歌,說我是白骨精也行。


    而白藿香的胳膊摟的更緊了:“那——我一定是在做夢,有件事兒,憋了很久,想說出來,你不要打斷我。”


    隻要你不唱歌,說什麽都行。


    “我喜歡一個人。”


    對了,以前就看她刷過頁麵,問“暗戀是什麽感覺”。


    “可他不喜歡我。”


    我心裏頓時沉了一下。


    “他在遇到我之前,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一直都知道。他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命都可以不要。更別說,他喜歡的人,不是一般的人,不是我能比的。”


    “我也知道,他眼裏再也不會容進別人了。”


    “這樣不對,我不想搶別人的男人,但是——我就是喜歡他。”


    “初次見麵,在他幫我找我爹的時候,遇上了危險,他當時擋在了我前麵,用身體保護我。我那一瞬間,就認定他了。”


    “可是……他心裏隻有一個人,我根本就進不去,他沒了半條命的時候,口口聲聲,都在叫他喜歡的人的名字。”


    “我真的羨慕——為什麽我遇上他,就晚了這一步?”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哪怕天天看著他,我還是思念他,一分鍾,一秒鍾,都沒有停過。”


    “今天,有一件特別開心的事情。”她跟想起來了什麽似得,聲音忽然歡快了起來:“有人說,我和他,是夫婦。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麽開心。就好像做夢一樣!可是……”


    她的聲音重新落寞了下來:“是夢,就總會醒——也許,老天也看不慣我有這樣的癡心妄想,他身邊,又有了其他人。”


    “而且,那個姑娘,家世好,長相好,比我這樣無依無靠的人強得多,也許,那樣的姑娘,才會給他最好的生活。不管是水神,還是天階,都比我能給他的多,我都懂,我真的懂。”


    我心裏猛地一顫——她是那麽驕傲一個姑娘,我第一次聽到她說這麽卑微的話。


    “別的姑娘喜歡他,這也很正常,他在人群裏,總像是能發著光——不管多遠,不管他身邊多擁擠,我第一眼就能看見他。”


    “我不想他知道,因為我怕他對待我的態度變了——他一定會趕我走,還跟我說,我值得更好的人,你放心……”


    她的聲音帶著點自以為是的狡黠:“我很聰明,喜歡他的事情,絕對不會露出馬腳。”


    這句話跟她慣用的金針一樣,紮在心裏,入骨的疼。


    “我知道,你也覺得我這樣做不對,是不是?可我沒辦法。”


    “我是能控製別人的病,可我沒法把自己治好。”


    “白藿香……”我忍不住了——是啊,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她沒聽進去,聲音越來越低:“幸虧,他答應過我爹,說要照顧我的,他說話一直都算數。”


    我是答應過。


    “我是不應該喜歡他,可每天都能站在他身邊,我已經很開心了。”


    她睡著了。


    到了她的房間前麵,我把被子給她蓋上了,直起身子,覺察出,她一隻手,一直小心翼翼的捏著我襯衫的一角。


    格外小心,格外注意分寸,也格外緊。


    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到了外麵,臘梅的香氣濃烈清冽,是一股子提神醒腦的冷香。


    我坐在了台階上,抬頭看著疏離樹影上掛著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已經不圓了。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喜歡高亞聰的自己。


    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苦。


    我想為她做點什麽,可我能做什麽?


    她清楚知道每一條退路,卻把每一條退路都堵上了。


    這個時候,一隻手抓在了我腦袋上:“九陰白骨爪!”


    程星河。


    一罐子啤酒掉在了我懷裏。


    接著,“啪”的一聲,是拉開拉環的聲音。


    程星河瞅著我,似笑非笑:“前麵都在給你慶功,你自己跑這裏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學海無涯苦作舟?”


    說著,拿著罐子跟我碰了一下。


    我喝了一口:“對了,你什麽時候生日?”


    能進玄武局的最後機會,是在八月十五。


    程星河也喝了一口:“你要給哥準備壽禮?也不用客氣,磕個頭就行了。”


    我磕你大爺:“說人話。”


    程星河沉思了一下:“八月十六。”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可一個弄不好,那個日子,就是他的死期。


    “記住了——真要是找不到那個門主,也打不開玄武局,每年這個日子,給我燒紙,還得送三河熏雞,你們縣城西門杜家的就行。”


    我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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