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動——對這裏全不熟悉,要是能從小丫頭子這裏探聽一些消息,知己知彼,說不定就能找到程星河他們的蹤跡了。


    於是,我帶著白藿香跟著她就溜了過去。


    小丫頭子東躲西竄,領著我們翻到了一個破園子後麵,機警的四下看了看,把我們倆塞進了一個柴房似的屋子裏。


    那個屋子一股子黴味兒,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進來過人了,白藿香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我趕緊扶著她,把個破凳子拍了拍,讓她坐在上麵休息。


    小丫頭子看著白藿香,不知不覺歎了口氣:“本來說是讓她來救你,這可倒好,你把她也給害了。”


    而那個鈴姐兒從我懷裏掙脫,一瘸一拐就往外看,緊張的說道:“夏公子——夏公子怎麽樣了?”


    我把她拽了回來:“你放心吧,那個夏公子可不是什麽善茬,一準沒事兒。”


    就瞅著姓夏的那個命燈,他要是不自殺,短時間死不了。


    鈴姐兒半信半疑,又像是放心,又還是忍不住擔心,忽然就跪下給我磕了個頭:“妾身之前還覺得西域人全是生啖虎豹的蠻夷,未曾想,你們幾位這般古道熱腸,妾身無以為報,下輩子,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幾位……”


    白藿香強忍著不適,倒是笑出來,低聲跟我說道:“電視劇裏說,被英雄救美的姑娘,看上你,才會說以身相許,看不上,就是下輩子當牛做馬。”


    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抖機靈。


    而且,什麽西域人,我土生土長本地鄉親。


    不過跟她說了她也聽不懂,我隻好就點了點頭,問她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鈴姐兒一聽我問,這才抽泣著說道:“妾身就是一個喪門星,不光連累了家裏人,還……”


    原來,這個鈴姐兒的出身,也非常可憐。


    她的談吐也能聽出來——本來知書識禮,是個閨閣小姐。


    她爹是個文化人,是個窮大臣,可是因為勸諫君主,惹君主掃興,降罪下來,她們家就敗了,按理說是要充軍發配的,可路上被人劫走,流落到了紅粉崗子。


    那事兒鬧得很大,五小姐家跟她家一樣,都是被同一件事兒株連的。


    在這裏,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本想著,湊夠了金籌,找個地方隱姓埋名,了卻殘生——活著,也就是怕讓家裏人斷了香火,黃泉路上無人相送。


    可誰知道命苦,金籌還沒湊夠,就得了這種病。


    按理說,她沒法做買賣,也就不用受摧殘了,誰知道,偏偏世上真的有逐臭之夫。


    有人品味古怪,對腐臭的軀幹另眼相看,據說那種人心理不正常,連屍體都不放過,在我們現代人來說就是異癖,她剛剛好,專門能麵向那種人。


    可她身體都腐朽成了這樣,哪兒還熬得住,就想求死。


    結果被管事兒的發現,一頓折磨——用鹽粒子,揉她身上的傷,用燈油,燒她的瘡。


    一方麵折磨她,一方麵唯恐她的身體好了。


    今天她正受折磨呢,被蓬蓬頭給攔住了。


    蓬蓬頭是個婦女之友,說什麽也不許他們繼續折磨鈴姐兒,才發生了我們看見那一幕。


    說到這裏,鈴姐兒大哭了起來:“真不如,一死了之……”


    “求死的人多了。”小丫頭子蹲在地上,摳自己胳膊上的燙傷傷疤,漠然說道:“可誰也死不了。”


    因為——她們其實已經死了很久了。


    但是魂魄,還在這裏受永無止境的折磨。


    白藿香平時不愛說話,但人傷其類,也忍不住問道:“那,你們想沒想過逃走?”


    “怎麽沒想過,可是……”那小丫頭子低聲說道:“但凡是逃跑出去的,人都沒回來。”


    好事兒啊。


    而小丫頭子接著就來了一句:“但是她們的衣服釵環,都被帶回來給我們看,上麵——全是血。”


    這擺明是殺雞給猴兒看,時間長了,誰還敢打這個主意。


    我盯著她身上的傷:“那你……”


    小丫頭子抿了抿嘴:“我……我倒是不用跟鈴姐一樣留人,我是做美人盂的。”


    白藿香一皺眉頭,臉色就白了:“難不成……”


    我也聽說過,抬頭盯著她,心裏就是一麻。


    所謂的美人盂,受的折磨,比其他的姑娘絕對不少。


    而且——極為惡心。


    那個萬惡的舊社會,這地方折磨人的方法,簡直花樣百出。


    所謂的美人盂,簡而言之,就是活人做的痰盂。


    這活痰盂越漂亮,用起來,也就越有麵子。


    客人口中穢物,想吐,但是為了彰顯身份,不跟平頭百姓一樣,在桶裏解決,而是……我看著她的櫻桃小口,心裏一揪。


    小丫頭子咧嘴一笑,雲淡風輕的說道:“你們西域人可不是沒見識麽,這也不知道?不光是那個——瓜子殼,甚至出的酒,我見過的,多了。”


    不管多讓人難以忍受,她們也不能露出一絲不快,還要一臉享受的微笑,好似得到了天大的恩典,要是讓客人看出一絲嫌棄,那……她手上的那些傷,想必就是這麽來的。


    白藿香的拳頭一下攥緊了:“哪個父母,肯讓自己的孩子受這種罪……”


    小丫頭子淡淡答道:“我媽是不肯——所以,已經填到了春柳井裏去了。”


    難怪——那幾個大漢,說讓她找他媽……她接著說道:“我還算是好的——還有一些比我倒黴,比如,黃金犬。”


    黃金犬?沒聽說過,後來才知道——是活廁紙。


    我胃口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就當場吐出來。


    白藿香比我好不了多少,死死掐住自己穴位。


    那些折磨她們的,還是人嗎?


    當然不可能有人想在這裏生活,地獄隻怕都沒有這麽多的法子折磨人!


    不過,真要是那麽容易出去,他也開不下去了。


    我立馬問道:“這地方的主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小丫頭子答道:“那是上頭的事兒,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隻知道,那個人,很可怕——我們的命,全在他的手裏,生生世世,絕對出不去了。”


    我皺起眉頭,就看出來,這小丫頭子,和鈴姐兒,印堂上,也都有桃晶氣。


    難不成……她們的屍骨,全跟美人骨連在了一起,才能製造出這樣一個栩栩如生的幻境?


    那個所謂的“法師”,也許一開始,就想給自己製造這麽一處地方。


    從朱砂美人匣地,到籠中殺鳥,步步為營,再用某種辦法,把五小姐製造成了美人骨……難怪,那個美人骨求我,出去之後,把這裏燒掉……這些冤魂,受夠折磨了。


    小丫頭子看著我,認真的說道:“這裏沒有不想自由的,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有一個成功的,小哥,我看你是個好人,才想給你搭把手,你聽我一句,千萬不要再往裏走了。”


    “這麽多年來,也偶爾能有進來的,但沒有一個能出去的。”


    我盯著她,說道:“我跟他們,不一樣。”


    我一定把你們超度了。


    還有,程星河他們,也一定要救出來。


    我接著就問,有沒有,看見跟我搭伴的那幾個人?


    小丫頭子歎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神,跟看一個死人一樣:“你一意孤行,也許,就要跟我們搭伴了。”


    我不怕。


    小丫頭子往外看了看,這才低聲說道:“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個地洞,那些外來的,全被送到了那個地方去了,你要是不怕死,就去吧。”


    那可太好了,但我再一想,不行,白藿香不能跟我一起冒險。


    可就在這時候,白藿香看著我的眼神就變了。


    咋啦?


    還沒等我問,一隻手,就抓在了我的肩膀上。


    “原來,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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