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猙的兩個前爪正伏在了我胸前,我立刻就感覺到了,它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


    它在忌憚金毛。


    小金麟剛才被猙撲過來的力道直接掀翻,已經栽到了迎春樹下,撞了滿身的黃色花瓣,正分開了結滿花穗的枝條,直愣愣的看著我們,難以置信的說道:“這——怎麽還來了個狗?”


    金毛伏在了窗台上,張開了嘴,對著我吐出了半截舌頭。


    我頓時滿頭黑線,這什麽時候了,你還賣萌?


    金毛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繼續把嘴張大——但很快就合上了,它隻是打了個哈欠。


    這個小院一片寂靜,隻有春日的風從我們幾個人身後拂過,柔嫩的草葉子互相摩挲,發出了沙沙的悅耳響聲。


    猙死死盯著金毛,而金毛索性慵懶的趴在了窗台上,似乎隻是在等我先玩兒,我玩兒夠了,帶它走就行了。


    這他娘的不是跟我玩兒,這東西跟我的心髒,就差一層皮了!


    小金麟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個氛圍,怎麽這麽詭異……”


    一邊說著,他跌跌撞撞從迎春花下爬了出來,一把抓住了被撞在一邊的汪曼青:“小汪——你看看,這什麽情況,那個猙不對勁兒!”


    汪曼青一見了猙,就回想起當年被齧咬的情況,渾身還是顫個不停,但她到底是武先生名家汪家的後代,還是鎮定了心神,而她視線一落在了猙身上,也是一愣:“奇怪了——那個猙脖子上的毛豎起來了……”


    是啊,它在害怕!


    但饒是這樣,我感覺出來,胸前的那兩個大爪子去更用了幾分力——猙在觀察金毛。


    它看出來,金毛身上,還隻是白色的毛,眼神有些複雜。


    這隻是個幼犼,所以,它在考慮自己的勝算。


    凶獸向來都是果決的——一瞬間,它就做出了決定,一隻爪子揚起,就要衝著我的喉嚨抓下來。


    它決定,不怕金毛。


    臥槽了……我一隻手就要把玄素尺舉起來頂住,但是還沒來得及出手,隻聽“嗖”的一聲,金毛那看似弱小的身軀,卻閃電一樣,落在了我麵前,一雙眼睛,向上抬起,看向了那個猙。


    平時金毛看上去特別懶,能趴著就絕不坐著,眼睛也時常是閉著的,但這一瞬間,它的兩隻眼睛,猶如兩點寒芒,冷冷的看向了猙。


    軟萌的模樣,冷不丁就有了殺氣——和一種君臨天下一樣的震懾力。


    這這一眼,猙那隻淩空的爪子,不由自主就縮了一下,但它又打量了金毛一遍,似乎心有不甘,那隻爪子,還是撲下來了。


    “哢嚓”。


    金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捷跳起,那姿勢跟訓犬師引著小狗鑽圈子一樣,但它那嬌小的身體淩空從我頭頂躍過的一瞬,跟著那個輕響,我聞到了一股子血腥氣。


    接著,就有溫暖濕潤的東西,落在了我臉上。


    再抬起頭,我就怔住了。


    猙——那隻要抓我的爪子已經不見了。


    隻剩下斷肢上滴滴答答的血,和裏麵慘白慘白的骨頭碴子。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是猙,傳說之中的凶獸——而剛才猙的本事,我是親身經曆的,跟它相比,什麽八丹蜘蛛,九丹蠍子,都他娘是弟弟。


    可金毛隻這麽輕輕一跳,那個爪子就……


    金毛撲的吐出了一個東西,轉身看著猙,還不住的往外伸舌頭,似乎嫌棄猙的血不好吃。


    自然——我後腦勺一陣疼,犼愛吃的,是龍腦。


    這一下太快,太鋒銳,哪怕是猙自己,都才剛發現,跟了自己不知道幾百年的右前爪,就這麽沒了。


    小金麟的胸口劇烈起伏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汪曼青的胳膊:“小汪,小汪——那條狗,一定是個獵狗!可是……這什麽品種的獵狗?”


    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爪子,脖子上的毛,忽然就垂下來了。


    我頓時有點激動——怎麽,是不是這個猙害怕了金毛,要認輸了?


    可誰知道,猙低下了頭,眼神一片陰鶩。


    它非但沒怕,反而動了殺心了!


    這一瞬間,我忽然就覺出胸口一沉,這個猙猛地從我身上一彈,對著金毛就撲過去了。


    金毛並不怕它,嬌小的身軀猛然躍起,對著猙的脖子就衝過去了。


    那地方——是猙的要害。


    但猙卻並不傻——它輕捷的躲過金毛的攻勢,五根看似綿軟的尾巴忽然猛地繃起,簡直跟五根利刃一樣,對著金毛就橫掃了過去。


    這一掃,帶著風雷之勢!


    金毛不知道有這樣的變故,想轉身,可已經來不及了,小小的身軀一下被五根“鐵棍”直接打出去了老遠,重重的撞在了一麵牆上,嘩啦一聲,硬生生把牆砸出了一個窟窿。


    我心裏銳痛了一下:“金毛!”


    小金麟這才回過神來:“李大哥,那個狗,是你的?”


    我忽然就明白了,剛才斷爪那一下,猙沒有避讓,其實,是想摸清楚金毛的套路?


    對了,金毛雖然是個犼,但是一來年幼,二來被關了這麽久,對付這種凶獸,根本就一點經驗也沒有。


    冷汗順著我的脖子就流了下來——這他娘可是一大凶獸,金毛還小,會不會就吃了虧?


    我立馬抓出七星龍泉,對著猙就劃了過去。


    猙閃避過去,彎下腰,對著我又是一爪子。


    我翻身閃過去——還好,這個東西雖然凶惡,但是少了一個爪子,遠遠沒有之前那麽靈敏了。


    但沒想到的是,那五根尾巴再一次對著我橫掃了過來,我雖然用公孫統教給的法子感知到了,可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五根尾巴過來,根本沒法躲過去。


    天地一下在我眼前翻轉了過去,數不清的樹葉子對著我砸下來,四肢百骸一陣劇痛,我才知道,我跟金毛一樣,被生生打出去了老遠。


    但還沒等我掙紮起來,就覺出一個身影對著我撲過來了。


    小金麟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李大哥,當心啊!”


    那個猙來了——它身上有很重的殺氣。


    聲音還沒落,它已經過來了。


    但這一瞬,又一個小小的身影衝了過來,帶起了一股子破風聲。


    它猛地躥起,一下竟然將體格比它大幾倍的猙生生撞翻在了地上。


    猙一愣,故技重施,還想用尾巴去掃金毛,可是“哢嚓”又是一聲輕響,猙的五根尾巴,同時落地。


    猙眼睜睜的看著尾巴散落了一地,終於露出了恐懼。


    對了——猙挨了一下,摸清楚了金毛的套路,金毛挨了一下,也摸清楚了猙的套路。


    它的學習能力和應變能力——比我想的要強。


    這樣看來,它戰鬥的越多,也就越強!


    猙終於放棄了抵抗,彎下高傲的頭顱,翻身倒下,蜷縮在了一邊。


    金毛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它的意思,立馬擺了擺手:“它反抗不了就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這東西其實也是盡忠職守——不過,不知道把它安排在這裏的人到底是誰,能讓它這麽忠心耿耿,一守,就是這麽多年。


    金毛一點留戀也沒有,十分自然就從猙身上下來了,趴在我身邊,又吐出了半截子舌頭。


    我總是疑心,它在垂涎著點啥。


    而猙似乎不相信,它把我們咬成這樣,我還不要它的命,眼神一陣閃爍。


    這種凶獸,其實也是靈獸,天底下剩不下幾隻,萬一這是最後一隻,我把它給滅了,那不就滅族了嗎?


    好不容易爬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一絲功德也不想損失——我的功德高,瀟湘作為我的寄身符,也會積攢功德,說不定,就能早點回來了。


    而小金麟立馬站了起來,啪啪噠噠的跑過來。就把我給扶起來了,滿臉激動:“李大哥,你可真了不起啊,不光你神勇,你手底下一條狗,都比我們天師府的凶獸還強,都把你們厭勝門給傳神了,我以前不信,現在才親眼目睹,難怪之前汪先生親自出馬,都沒法把厭勝門給……”


    話說到了這裏,他忽然就意識到,自己走了嘴,忍不住看向了汪曼青。


    汪曼青還坐在原地,看著那個猙,跟不相信自己眼睛一樣:“它就這麽……”


    困擾她那麽多年的噩夢,今天,在她眼前被打敗了。


    隻要她願意,她甚至能把它給……


    被小金麟一喊,她才回過神來,看向了我,說道:“小馬,你不用擔心,我也知道他是誰了。我不會告訴我哥的——你說我哥壞話,我內心也毫無波瀾,甚至想跟你一起說兩句。”


    知道我是誰了?


    我一抬頭,這才回過神來——剛才光顧著在生死邊緣掙紮,完全沒理會到,蜇皮子再一次失效了。


    我又變回了李北鬥自己的臉。


    小金麟這才鬆了口氣,連忙說道:“李大哥,趁著亂子還沒鬧大,咱們一起走吧,我和小汪都給你作證——你絕對不可能,是幹出那些事兒的凶手。”


    這種發自內心的信任,隻有同生共死之後,才會有。


    也是緣分啊!


    汪曼青也跟著點頭:“你放心吧,別看我們倆這樣,家族還算能在天師府說的上話——你說這裏有誤會,那咱們一起,找首席天師,把誤會給澄清!”


    我心裏一暖,剛要點頭,忽然身後一個聲音緩緩的響了起來:“咱們天師府的規矩,可不單單是一個有恩必報,還有一條,你們兩個,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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