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和程星河一來,就覺得老板娘不對勁兒——她身上有異物的氣息。


    所以,先入為主,自然是要懷疑她的。


    到了昨天晚上,就更不用說了。


    第一,我們在旅舍裏躺著,中了悶香,毫無疑問,是老板娘動的手腳。


    第二,在這個宅子裏麵,那個木槿花下麵的人,確實也是老板娘——腿上的勒痕,就是證據。


    第三,老板娘被我甩進了宅子裏,小孩兒他爹就出了事兒,被鬼火焚燒。


    第四,老板娘這一次再次出現,又跟我們打了起來。


    這看起來,簡直件件都是佐證,說明老板娘就是真凶。


    可還有幾處疑點。


    一個,是赤水青天鏡,照不出老板娘的麵目。


    這也就算了,可能因為赤水青天鏡不是凡人能用的。


    還有一個,就是剛才我們下了雄黃,她也還是沒現形,當然,老板娘真是九丹靈物,也許人家也不怕雄黃。


    讓我覺得不對勁兒的,是觸覺。


    我和程星河剛才趴在棺材前麵的時候,感覺出來,門開了,有東西遊走進來了。


    那個東西帶著劇烈的腥氣,比老板娘身上重很多。


    而那個東西碰到了我之後,立刻就躲開了。


    當時我也沒想太多,但是後來的“人”,雖然跟我有觸碰,卻百無忌禁,是那種冰冷滑膩的觸感。


    這讓我想起來,第一天晚上,那東西明明也跟我有觸碰,也沒有一點忌憚的樣子。


    這就說明——兩者,不是同一個。


    沒出意外的話,那個忌憚我的東西,才是真凶,而老板娘,是在那個東西進來之後,才進來的。


    我們沒抬頭,所以也不知道,剛才來了幾個“人”。


    啞巴蘭聽到了這裏,接著問道:“那哥,你又是怎麽看出來,這個老板娘跟那個真凶,不是一夥的?”


    因為老板娘之前說了一句“幫凶”。


    如果是處於劣勢之下,她外強中幹罵我們一句,倒是不用放心上,但是她的本事,並不比我們差,那一句話,聽著語氣,也隻是出於憤慨——可見,她真把我們當成了“幫凶”。


    她以為,我們跟那個放鬼火的,是一夥的,才對付我們的。


    老板娘盯著我,媚眼十分微妙:“果然不是簡單人物——可你又怎麽知道,我是擺渡門的?’’


    當然,隻憑著一句“幫凶”,也不能成為證據,真能成為證據的,是她竟然認識誅邪手。


    我答道:“認識誅邪手的,應該也不少,但是——你不是一般人的提防,而是意外,就說明,你應該是認定,誅邪手不可能出現在我身上,那就隻有一個理由了,你認識天下唯一一個會誅邪手的人。也就是那個大漢,而大漢,不就是擺渡門出身的嗎?”


    “更何況,這地方,本來就是擺渡門的入口,”我接著說道:“擺渡門進進出出異鄉人,當然會引人注目,可是,如果是“外鄉司機”“路過”來住旅舍,那就沒人會疑心了。”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是擺渡門入口的守門人吧?”


    老板娘長長出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了一包煙,長腿一伸,慵懶的坐在了門檻上,點燃了吸一口,吹出一道嫋嫋白煙:“你很厲害。”


    哪怕她一身狼狽,竟然也能萬種風情。


    啞巴蘭和程星河都看的有點直眼。


    看來說對了。


    而她轉臉往棺材那一伸下巴:“那小孩兒弄出來把——別憋壞了。”


    臥槽,對了,那小孩兒還在棺材裏呢!


    啞巴蘭過去,“嗨呀”一聲,就把小孩兒給放出來了。


    小孩兒手忙腳亂的爬出來,看向了我們,急切的說道:“大叔,那東西抓住了沒有?”


    我有點遺憾的搖搖頭:“對不住,弄錯了。”


    本來以為,小孩兒要失望,可沒想到,小孩兒吸了一口氣,一雙亮亮的眼睛盯著我們說道:“嗨,你們沒事兒就好——要是你們為了給我爸報仇,把自己給折進去,我才過意不去呢!我爸說,自己不樂意的,別人也不能樂意。”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程星河拍了拍他腦袋:“好小子。”


    老板娘凝神看著那個孩子,歎了口氣:“作孽……”


    我立馬問道:“你跟那個真凶,到底什麽關係?怎麽又把我們認定成是幫凶的?”


    老板娘纖細的手指在台階上抖落了幾分煙灰:“要說跟那個東西的關係——就因為燧仙石,那東西,是我弄丟的。”


    原來,老板娘果然姑娘公孫統,大黑痦子他們一樣,是擺渡門的人。


    所以,也跟大黑痦子,大漢他們一樣,要出去修行積累功德。


    那一年,老板娘和她師兄到了薄州。


    薄州本來多水,可有一個地方鬧了大旱,她們一開始以為是鬧了旱魃,就過去積攢功德,結果機緣巧合,找到了燧仙石。


    這種東西很珍貴,但是也很危險,於是他們就拿著這個燧仙石,回到了擺渡門。


    結果沒想到,眼看著到了擺渡門,東西卻被這裏的某個怪東西給搶走了。


    不光搶走了,她師兄也因此而死。


    那怪東西把燧仙石搶走,本來就是奇恥大辱,而那東西得到燧仙石之後,日益壯大,甚至還開始吸人的靈氣,造成一次一次的災禍。


    所以,老板娘頂替了之前看守入陣門的人,自己守在了這裏,就為了把那個東西給抓住。


    但是那個東西奸詐狡猾,變化多端,跟別說得到了燧仙石,能力暴漲,她雖然拚盡全力,可也沒能把那個東西給抓住。


    不過,前次她跟那個東西相拚,就知道,這東西可能找了幫手。


    不偏不倚,我們正好來了,她看見了金毛。


    金毛的身份特殊,她身為擺渡門人,跟江采菱一眼,一眼就認出來了。


    而金毛的煉製方法有多狠毒,我也是親眼看見的,老板娘理所當然,覺得我們一行人,來路不正。


    她再一打聽,認出了賣包子聾啞老頭兒那,我下的是厭勝術。


    厭勝門的名聲,從古到今,都是歪門邪道,她就認定了,我們肯定就是那個東西叫來的幫手。


    所以,她晚上給我們下了悶香,就是想試試我們。


    我們被悶倒了之後,她見到了那兩盞紅燈,知道那東西又要出來害人,立刻就出來了。


    而我們也靠著白藿香的法子,破除了悶香,追了出去。


    她剛到了那,就發現我們追過來,當然認定我們是來給那個怪東西幫忙的,這才在外麵給打了起來,她腿上的勒痕,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說也巧,她被甩進窗戶裏的時候,怪東西正好也進去了,所以在我們眼裏看來——是被甩進窗戶裏的她下的毒手。


    程星河盯著她,說道:“既然如此,那還有一件事兒想問問你——你身上的氣息,真的隻是跟那個怪東西爭鬥才沾染上的嗎?”


    老板娘微微一笑:“不然呢?”


    程星河跟我對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老板娘自己心裏清楚。”


    他不會平白無故說這種話,他那二郎眼,肯定是看出什麽來了。


    我一尋思,心裏頓時就揪了起來。


    對了,她哪怕是厭勝門的,就算跟江采菱一眼,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可到底也還是人啊。


    她既然是人,身上就該有人的溫度和觸感。


    可她身上,是冷的。


    更何況,我們交手的時候,感覺出來,她甚至跟一條錦緞一樣,好像沒有骨頭。


    這都不是人應該表現出來的。


    除非……我看向了她:“你中了那個東西的毒,被同化了?”


    所謂的“同化”,就跟被行屍咬了,有可能自己也會變成行屍一樣。


    這個老板娘,要是真的被那個怪東西給“同化”,自己也會逐漸喪失心智,成為跟那個怪東西相似的東西。


    “害怕啦?”老板娘把煙在長滿青苔的石頭台階上撚滅:“那東西不好對付,你們現在害怕,倒是也來得及——不瞞你們說,我這時間也不多了。”


    她就快逐漸變成怪東西,連自己的本性也被吞噬掉?


    程星河說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們擺渡門,那麽多的能耐人,為什麽不叫人來幫忙?”


    “不為什麽,就因為,我師兄是為了我救我才死,我答應我師兄,要親自給他報仇,”老板娘緩緩站起來,麵朝著被焚燒壞了的房子:“所以,那個東西,我必須要親手料理了。”


    這跟大漢和大黑痦子單刀上額圖集,整治那個喀爾巴神的原因,一模一樣。


    擺渡門的,很重情義。


    我答道:“我給你幫忙。”


    老板娘一愣:“你?為什麽?”


    說著,她視線落在了我的手上:“難道……”


    我點了點頭:“你沒看錯,這誅邪手,是那個大漢給我留下的。既然我有,應該也不算是外人,再說了,這裏的人,是因為你弄丟了燧仙石才倒了黴,你不想贖罪?”


    那個大漢要是活著,肯定也會給你幫忙的。


    就當,我用他給我留的東西,為他做了點什麽。


    老板娘微微就有了點動容:“可是……”


    “我知道危險,”


    這個時候,我已經看見,夏明遠從起火的房子那衝過來了。


    原來,夏明遠嘴上說別管這事兒,其實也跟啞巴蘭盯著老板娘。


    後來啞巴蘭給我發完盯梢老板娘的微信,要來幫我,夏明遠也跟著來了。


    但是他們到了半路,就見有東西滑過,於是他們倆兵分兩路,啞巴蘭跑來幫我,他追著那個東西過去了。


    他眼瞅著那個東西要傷人,過去追到了那個房子那,把裏麵的人給救出來了。


    “不白幫忙,有求於你,”我看著她:“我們想進擺渡門一趟,找個人。”


    老板娘一愣:“你們上擺渡門找什麽人?”


    “想找——夏家仙師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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