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寒月看向了灰百倉,眼神十分鄙夷,顯然,是認為我手底下用了灰百倉這種見不得光的靈物,十分掉價。


    我倒是安之若素——我從來不在乎,自己的朋友是什麽身份。


    正尋思煞神的事兒呢,我就注意到,灰百倉也看向了董寒月,臉色頓時一變。


    那可絕對不是看見美人的驚豔,而是驚懼。


    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怎麽,認識?”


    灰百倉不由自主就把身體藏在了我身後,低聲說道:“這是豢龍氏?小的認得他們——您怎麽跟他們惹上關係了?不妙,不妙啊。”


    你一個老鼠,見識倒是不少,一天天的沒白上知乎。


    灰百倉咽了一下口水,低聲說道:“水神爺爺,小的是不是沒跟你說過?其實,小的也去過四相局,見過豢龍氏的人,嚇人——太嚇人了……”


    我頓時就愣住了,一把攥住他衣領子:“你怎麽不早說?”


    灰百倉連忙說道:“水神爺爺您別激動,您不是也沒問過嗎?”


    日了狗了——我簡直想拍自己的腦袋一下,說起來,我一早就應該想到了。


    灰百倉在慧慧家第一次見到了瀟湘,就認出來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內情,以為主神是誰都認識的。


    可這一次下東海才知道,哪怕東海的水族,都沒幾個認識瀟湘真容的,這灰百倉是陸地上幽暗角落裏生存的,他當時怎麽認出來的?


    “你現在說!”


    灰百倉連忙說道:“要得要得——當初修建四相局,那可是耗費了數不清的人力物力,有人的地方就有飯,小的老爹嗅探到了商機,就居家搬到了青龍局那個工程附近去了,跟著吃了一陣子的皇糧。”


    灰百倉就是吃著皇糧出生的。


    而他一出生,就見到了幾個人,牽引著一個龐然巨物。


    一頭渾身雪白的龍。


    按理說,走蛟,蟠龍,都是龍族,但是灰百倉哪怕出生不久,也被震撼住了——那是個足上有五爪的白龍。


    這種龍往往就是皇權象征,地位至高無上,往往是有神職的。


    那個個頭,那個神態,那個氣息,灰百倉被震撼住了——它第一次知道,什麽是“神”。


    但是,一個“神”,怎麽會被活人給抓住,甚至被壓到了風水局裏,做一個鎮物?


    灰百倉他老爹就說,因為這個神靈,被廢黜了。


    一旦被廢黜,那她比咱們這些靈物,也差不了多少。


    當時灰百倉他爹一雙鼠眼就冒了亮光——這種身份至高無上的龍,身上一塊肉,就能讓普通的靈物拔高好幾個等級,好比活人吃了唐僧肉一樣。


    但是,平時哪個靈物敢想這種事兒?


    眼前,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灰爹動了心,低聲跟灰百倉說,爹歲數大了,也不求什麽,你要是吃上一口龍肉,那以後,誰也不敢欺負咱們灰家了。


    當時,那一窩吃了皇糧的小耗子,第一次自己覓食的時候,被修四相局一個風水師發現了,隨手劃了一個陣,那些小耗子跟鬼打牆一樣,躲都不知道躲,全被弄死了,隻灰百倉身體不好,沒出去,才留下了一條命。


    灰百倉懵懵懂懂,還不大清楚他爹為了他,要做出一個怎樣膽大包天的曆險。


    灰爹叫灰百倉跟在後麵,自己奔著那個五爪白龍就過去了。


    走近了,它們才聞到了一陣腥氣。


    這附近,全是蒼蠅蚊蚋,遮天蔽日。


    因為五爪白龍身上,鱗片脫落,皮肉翻卷,全是傷口。


    它們爭前恐後的吸吮著五爪白龍的血。


    灰百倉傻了眼——是什麽東西,把一個五爪龍弄成這樣?


    灰爹還是挺高興的——白龍有傷,不用撬開堅硬的龍鱗,對他們來說,更方便了。


    可沒想到,這個時候,有人來到了白龍身邊,往白龍的傷口上,撒了一把什麽東西。


    那個東西一落到傷口上,白龍極其痛苦的顫動了一下,但是下一秒,那如雲如霧,數不清的蚊蠅,忽然就落在了地上,全死了。


    灰百倉當時嚇的不輕,灰爹眼神也變了變。


    那個人,好像很有本事。


    而白龍顯然奄奄一息,已經沒有了多少生氣。


    那幾個人圍在了白龍身邊,好像是在照顧白龍。


    看上去,對白龍好,但靠的更近一些,灰百倉就發現了,那些人,竟然以尖銳的鐵簽子,插在了白龍五爪之上,把白龍龐大的身體,釘的結結實實的。


    灰百倉這才明白——這些人救治白龍,好像隻是為了讓白龍活下去,他們留著白龍有用處,倒也不管白龍痛苦不痛苦。


    而在那些人的整治下,白龍這才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


    那些人這才守在了一邊,喝酒吃肉。


    灰爹趁著那些人不注意,讓灰百倉等在原地,自己到了一個角落,就偷偷撕下了一小塊龍肉,從高處扔給了灰百倉。


    灰百倉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那塊肉後麵,是灰爹一張殷切的臉,一對鼠眼,滿是希望。


    可沒想到,就在灰百倉要接住那塊肉的時候,忽然渾身就是一陣劇痛。


    它不由自主的飛出去了老遠,隻覺得四肢百骸全碎了。


    在它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見到了一個守龍的人抬起了手,灰爹那個小牛犢一樣的身影,炸開了。


    毛發,血塊,零零散散,濺的到處都是。


    它想叫,它害怕,可它什麽都做不到,隻在生死邊緣聽到:“什麽東西,都敢過來占便宜。”


    “脫毛鳳凰不如雞,龍也一樣。”


    “算了,反正時間馬上就到了,咱們的事情也就做完了,接著喝酒。”


    有一個人不放心:“小心為上,這龍不會再出什麽紕漏吧?那可是掉腦袋的罪過……”


    另一個卻說道:“有什麽好擔心的,反正,不論這龍發生什麽事,咱們豢龍氏的本事,讓它生則生,讓它死則死。”


    剩下的,灰百倉就不知道了。


    而他隻記得,那些豢龍氏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這些人手背上,都有一個圓圓的痕跡。


    也像是鑲嵌著一片鱗。


    我順著灰百倉的眼神看過去,果然,董寒月的左手手背,也有一片晶瑩剔透的東西。


    很像是龍鱗。


    這就是豢龍氏人身份的象征。


    灰百倉低聲說道:“我的臉,當時被龍血濺上,得了精氣滋養,這才逃過了一劫,後來,我也想過去找豢龍氏的人報仇,可是——我聽其他靈物說,他們有神靈的血脈,不是我們這種靈物能對付的。”


    此後,灰百倉成了孤身一人,不,一鼠,所以,才對孩子的事情格外執著。


    他就希望自己有一個熱熱鬧鬧的家。


    再也不要失去家裏人了。


    我心裏一陣窒息。


    瀟湘被壓到了四相局之前,是誰把她給傷成這樣的?


    有這個本事的,恐怕並不算多。


    河洛?


    還是——另一個黑手?


    我總覺得,我在追查四相局真相的時候,總有那麽一隻手,要給我使絆子。


    我看向了董寒月:“你帶我陶丘一趟。”


    董寒月微微皺起眉頭,滿眼難以置信:“你?”


    程星河一把拉住我:“不是吧,為了井馭龍?那地方蒸炒烹炸,光對付龍,你是有多想不開,要自己往鍋裏跳?”


    豢龍氏,能養龍,能護龍。


    那——他們一定也有法子,把瀟湘從現在這個狀態,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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