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光顧著琢磨如意蚺和瀟湘的事兒,腦子全給塞的滿滿當當的,根本沒顧得上看這裏的風水。


    我隻記得來的時候,見這個地方得天獨厚,是個麵朝青龍,背靠白虎的龍虎宅,旺主興家,難怪興盛了這麽多年。


    可現如今,雷山南比聽雷樓要高不少,從這地方能俯視聽雷樓的全貌,這聽雷樓的震方,有一個很大的窪地,中間鼓兩頭尖,宛如一個張開的大嘴。


    那塊窪地光禿禿的,寸草不生,裏麵含著點死水。


    死水邊緣,有三四叢鮮紅鮮紅的植物,估摸著是野生的紅花石蒜——文雅一些的別名,叫彼岸花的。


    我就指著那個地問:“那是什麽時候挖的?”


    董乘雷急著回去看伯祖,一聽我問,隨口答道:“那是前些日子,後院擴建,從那裏挖了土做的工程,先生你慢慢看,我先回去看伯祖。”


    我拉住他:“出現了這個窪地之後,你們伯祖的病是不是就開始變重了,而且,男丁多孱弱多病——還有幾個二十歲以下的,受過雷擊,在外頭出過交通事故夭折了?”


    董乘雷本來著急要走,可一聽我這話,頓時就愣住了,其他幾個豢龍氏的人聽到了,也直了眼:“說的是在樹下被雷劈了的乘水和出車禍的乘飛,乘樂,乘雲?”


    “沒錯,這一陣子,咱們家人確實體格不行——三叔斷了腿,六伯公摔了腰。”


    董乘雷轉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怎麽知道的?”


    自然是因為這塊地了——這叫吞子坑。


    老頭兒教給我,震方窪風如汪塘,其家男子主重傷,寡婦坐在高堂裏,一連幾輩淚汪汪。


    厭勝冊則更為具體,震方有窪,少子敗家,雷打車壓,夭折公子開紅花。


    更別說,因為這些年如意蚺尋仇的事情,這裏住著的,全是男丁。


    尤其還是個張嘴吞人形,這家主有危險啊!


    我心裏一緊,立刻問道:“這窪地當初多大,有精準數字嗎?”


    “大概,十幾畝……”


    夠了——足夠妨死家主了。


    看來,當初玄鱗虯跟伯祖互相爭鬥軀體二十年,不過最近出現了吞子坑,所以伯祖被影響的元氣大傷,這才讓玄鱗虯占了上風,釀成了今天這個大禍。


    不好——伯祖肯定有危險!


    董乘雷知道之後急了,立馬帶著我,就往伯祖的房間跑了過去。


    一邊跑,我一邊問道:“那個窪地不管是形狀,還是位置,都太精確了,是誰選的位置?”


    董乘雷尋思了半天:“這些事兒不是我管的,我得細細查查。”


    不長時間,就進到了伯祖之前住的地方,果然,才到了花穿堂,就感覺出來了——藏香的味道濃鬱多了,因為靠著藏香來遮掩的味道,已經消失了。


    董乘雷帶著我開了門,透過了屏風,我就看到了一個伏在了地上的身影。


    過了屏風一看,我和程星河都愣了愣。


    地上——是很大一片衣服。


    就好像和服一樣,是大塊大塊的麵料。


    那些麵料,跟蛻下來的皮一樣,把一個十分瘦弱的老頭兒,包在了裏麵。


    這老頭兒瘦的好賽山上的老樹皮,衣料是極為不合身的,簡直跟減肥廣告裏減肥前衣服姐減肥後身材的對比一樣。


    這就說明——以前,這個老頭兒的身體曾經出現過很大的變化,比現在,一定要大很多,全靠著那些小山似得衣料來遮掩著,可是現在,那個變化消失了,他恢複到了以前的身形,已經撐不起這身衣服了。


    我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盤成一團的身影了。


    這老頭兒歲數顯然也不小了,鎖骨和顴骨都特別立體,臉色發了灰。


    現如今,眼窩深陷,閉著眼睛,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董乘雷撲過去,就要把他扶起來,聲音直打顫:“伯祖……”


    眼瞅著,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程星河立馬就轉過身:“我把正氣水給喊來!”


    說著一溜煙不見了。


    白藿香很快過來了,金毛赤玲都緊隨其後,金毛一看我身上髒兮兮像是受過傷,立馬轉過了臉,對著周圍的豢龍氏,威脅性的叫喚了起來。


    那些豢龍氏也不認識金毛,低聲說道:“這狗還挺護主。”


    “也不知道什麽品種。”


    “還能是什麽品種,土生土長的土狗唄。”


    金毛倒確實是本土出產的。


    白藿香一看我的樣子,眉頭立馬就皺起來了,更別說,看見了我身上的那個銀鱗大蚺。


    事情分輕重緩急,銀環雖然也受傷了,但看得出來,並不致命,我就請白藿香優先給伯祖看看。


    白藿香瞪了我一眼,先從隨身帶著的醫療包裏拿了一個東西,不由分說塞在了我嘴裏。


    我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了——我小時候體弱多病,見醫護人員就哭,一怕打針二怕吃藥,苦味進嘴就要嘔。


    可那個丸子進了嘴,我卻愣了一下。


    是洋槐花蜜的味道。


    白藿香的聲音很輕,跟自言自語一樣:“阿醜寄來的,是難得的野生蜜,說知道你喜歡洋槐花的味道,便宜你了。”


    對了,之前遇上阿醜的時候,正是開洋槐花的季節,我過了洋槐花下,說了一句好香,沒想到,她就記住了。


    阿醜的臉也不知道治好了沒有,說好等臉好了,要來看我的,有我的地址,不知道什麽時候寄來的,竟然還這麽惦記著我,讓我心裏暖烘烘的。


    而白藿香模樣凶巴巴的,其實,知道我怕苦,特地把花蜜融入到了傷藥裏,也費了很大心思吧。


    她對我真的很好。


    可是,這個好,受著有愧。


    我想起了杜大先生壽宴上,她喝多了跟我說的話。


    她不想讓我知道她的心事,一來她明知道這事兒不對,二來,驕傲如她,我跟她說什麽,她都不會承認。


    她想保留著這個驕傲,她覺得,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的事,跟別人沒關係。


    “你撒什麽愣?”


    白藿香沒回頭,這話顯然卻是跟我說的:“你腦子也受傷了?”


    話是凶,可我聽得出擔心。


    我回過神來:“沒有沒有……”


    程星河跟著插嘴:“放心吧,七星模樣傻了吧唧,內裏比猴兒還精,今天這事兒辦的,那是光屁股坐板凳——板是板眼是眼!”


    眼你大爺。


    白藿香沒吭聲,手底下輕捷的一操作,就說道:“老爺子身體受到的損傷很大,我盡力而為,剩下的,就要看老爺子自己的意誌力了。”


    白藿香第一次說這種話——以前,死人過了奈何橋,她都要給拉回來的。


    可見,這伯祖到了什麽程度了。


    董乘雷的手一下就顫了起來。


    “不過,今天還不打緊。”白藿香答道:“我這一針下去,三天三夜還是能撐下去的,就看第四天了。”


    董乘雷哪兒知道白藿香的本事——她的虎撐從朱雀局丟了之後,一直也沒補辦,沒人知道她是過頭虎撐。


    一瞅白藿香年輕貌美,人又一副很柔弱的樣子,他心裏早就打起了鼓,其他豢龍氏也低聲說道:“一個黃毛丫頭,行不行啊?”


    “之前看見其他醫生行針,小病都出一頭汗,她輕輕鬆鬆,別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的吧?”


    白藿香向來不搭理這些質疑——真正有本事的人,不用在乎,心裏有底。也沒多說什麽,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兒,轉身就坐在了一邊,不計前嫌的給銀環治傷——眼角餘光卻在偷看我的傷。


    那些豢龍氏也知道伯祖情形不行,還商量著要不要另請名醫呢,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名醫就在眼前,你們這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果然,伯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豢龍氏頓時全吃了一驚,立馬圍了上來:“伯祖!”


    伯祖擺了擺手,視線卻穿過了人群,看向了白藿香:“老白家裏的丫頭,爭氣。”


    他也認識白藿香的爺爺?


    這一下,豢龍氏看向白藿香的眼神,全變了:“身邊一個小丫頭,也有這種本事……”


    “不愧是……”


    伯祖咳嗽了一聲,看向了我:“多謝。”


    過人——玄鱗虯侵占了伯祖身體的時候,伯祖的意識是保留著的。


    我搖搖頭:“不用,我的龍……”


    伯祖緩緩說道:“我全力以赴。”


    “伯祖!”董乘雷大聲說道:“那件事兒,要嘔心瀝血,哪怕好端端的人,都要元氣大傷,你現在這個情況……”


    伯祖打斷了董乘雷的話:“人家言而有信,咱們就做不到?”


    其實,讓一個垂死老人,以這個狀態幫我救瀟湘,誰能忍心?


    可除了他,世上還有人能救瀟湘嗎?


    我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您身體養好了再說吧。”


    這段時間,得抓緊給他們把那個張口吞子局給改了,說不定,還能趕上。


    伯祖卻搖搖頭,對我伸出了手。


    意思,是讓我過去?


    我過去蹲在了他身邊,就覺出,那隻粗糙的手,摸在了我腦門那個疤痕上,那沙啞的聲音喃喃的說道:“沒想到,還是被奪走了……”


    我心裏一震動:“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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