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芷低聲說道:“今天咱們可得警醒一點——可說不準,又會出什麽大事兒。”


    我看也是。


    這個時候,肚子“咕”的一聲,就叫喚了起來。


    杜蘅芷一聽,跟想起來了什麽似得,拿出了一小盤點心來,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餓了吧?”


    在這地方自然是不好大吃大喝的,不過那碟點心是素色的,別提多精致了,一個個做成了桃花形狀,上頭有桃花苞做點綴,油酥薄皮在舌尖上綻放,先是春日的清新味道,內裏的餡很大,是蛋黃蓮蓉的,甜潤軟糯,滿口清香。


    杜蘅芷一直小心翼翼的看著我的表情,看我繼續吃第二口,才放了心。


    西派的高額頭咳嗽了一聲:“昨天杜天師聽說你要來,特地在最好的點心鋪子,親手研究的——你們快原地結婚吧,她長這麽大,第一次洗手作羹湯。”


    是啊,這種大小姐,按理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另一個西派老頭兒也跟著插嘴:“沒錯,杜家的小姐,就沒有一個幹這種活兒的,您可是第一個……”


    “咳咳……”杜蘅芷瞪了他們一人一眼,他們才不吭聲了。


    這一瞬間,順滑的蓮蓉餡有點噎人,我就用力捶胸脯子。


    杜蘅芷一看也著急,立刻給我順背。


    點心渣子要從鼻子裏冒出來的感覺可實在太狼狽了,正這個時候,一隻小手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就要抓那點心,我條件反射就護住了。


    太熟悉了——摸龍奶奶家那個熊孫子。


    果然,那小孩兒沒抓住,一抹鼻涕,跟軍訓似得,麻利臥倒,滿地打滾:“他不給我吃,他不給我吃!”


    這一下把整個喪禮上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了。


    摸龍奶奶的聲音,果然不悅的響了起來:“李北鬥,這麽大個人了,護食狗似得,不知道讓個孩子,丟不丟人?”


    我就是不讓:“舍不得,犯法啊!”


    程星河還沒吃呢,他最愛吃甜的,這麽好吃的東西,怎麽也得讓他嚐嚐。


    周圍都是憋笑的聲音。


    杜蘅芷的臉早紅透了,可也很堅定的跟我站在一起:“魏家弟弟愛吃,下次姐姐給你買,這什麽場合,快起來。”


    她好像,很高興。


    “這次沒我的份兒唄?”熊孩子滾打的更起勁兒了,直挺挺的,好似擀麵杖投胎。


    摸龍奶奶急了眼:“是啊,下次是什麽時候,這次就得給我的寶兒吃!”


    說著就要搶。


    摸龍奶奶親自搶就不太好了——整個風水圈子的眼皮底下,輸了贏了,都不好。


    我眼珠子一轉,就偷偷跟熊孩子一指:“你看那案子上,比我這個好多了。”


    案子上的,是祭祀擺盤。


    果然,熊孩子一看,咕嚕一下起來,奔著祭祀就抓,摸龍奶奶見狀,撒腿就追上去了:“寶兒,那邊動不得……”


    四周的人都偷著笑了。


    “哎,”也有人歎:“齊老頭子沒正行一輩子,肯定也想不到,他這喪禮上,也有人沒正行。”


    “都是命——齊老爺子風流不羈這麽多年,當初吳先生的喪事兒,靈棚一開,他在那跟人家小老婆的事兒你忘了,應有此報——那位小老婆的皮股很白。”


    “羅大先生的孫女也讓他……是壽辰上。”


    “馬大先生那位老姑娘妹妹的事兒,你們忘了?”


    好家夥,這麽能風流一個人,撩妹子的技能沒給程狗遺傳點?


    “看著吧,鬧騰的,還在後頭呢。”


    周圍的老家夥們暗流湧動,都像是等著什麽呢。


    杜蘅芷低聲告訴我,齊老爺子確實風流,不過本事也是很大的,走山點穴擺陣觀星無一不精,是難得的全能型人才,尤其很擅長“封”術。


    也就是,把一個東西,定在某個地方。


    這是個失傳的秘術,現在知道的人都不多,據說以前,西海海灣有個狂蛟鬧事兒,吞了不少船,都是他定的。


    封——我想起來了,上次齊雁和手一擺,我的腳也跟釘住了一樣。


    那也是“封”?


    可這麽擅長“封”的人,都封不住那個所謂的邪祟,還搭上了一條命。


    守靈夜上,確實得警醒點。


    “哎,”周圍的議論聲沒停:“現在老頭兒駕鶴西去,那下一任家主選好了沒有?老大,還是那個……”


    他們指的是齊雁和。


    “說不好,老大畢竟正統,可上次他兒子在玄家鬧的那麽大,名聲可壞透了……這小的,又沒名分,看著吧,這喪事兒辦完了,南派可有的折騰了,弄不好,就得把天階家族的名頭,給折騰進去。”


    “風流的代價啊……別說,他那身體,到底怎麽保養的,古稀能得子?”


    “所以,也有人疑心……”


    疑心,那齊雁和的血統。


    不過,齊雁和迎來送往,處理的十分妥貼,長相跟齊老爺子也挺像,基本不用懷疑。


    我一邊聽蹭,一邊看向了程狗。


    程狗在最前麵,頭頂的孝帽上掛了個葫蘆形狀——跟麻花形狀區別開,是外親的意思。


    這會兒,他視線終於呆滯了下來,眼圈子紅了。


    畢竟血緣至親。


    我趁著周圍人不注意,偷偷就溜到了程狗身後,把那碟子點心給他送去了:“人不能為了一時難受,連點心都不吃了。”


    他聽出是我,還帶著眼淚呢,噗嗤就要笑,但他還是斂了愁容,把點心拿過去了:“算你孝順。”


    孝順你大爺。


    聽見我打聽的這一切,他微微就皺了眉頭:“還有這種東西?”


    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還想跟他說話呢,被齊家的至親發現了,就要趕我——這是孝子賢孫的位置,我不該來,於是我隻好就離開了,結果一抬頭,正看見郝秋薇從前頭走過,手裏捧著很多待客的東西。


    我來了精神,就找過去了。


    郝秋薇一看是我,眼裏立馬來了神:“大師——多謝您沒忘了我,剛才我……”


    帶她到了背人的地方,我就單刀直入了:“關於你肚子出事兒,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的?”


    郝秋薇還要謝我呢,一聽我這話,頓時跟被雷劈了一樣:“你怎麽……”


    “不想鬧出大事兒,就告訴我。”


    郝秋薇一副要哭的樣子,這才低聲說道:“我……我也後悔……”


    原來,郝秋薇前一陣子不是跟那個男的搞上了嗎?可妾意厚,郎情薄,那男的似乎又看上了其他姑娘,跟她冷淡了不少。


    她心裏著急,就打聽了很多法子,問有沒有增進感情的法子。


    畢竟是南派的主家,她就打聽出來了一個——說是你做一個娃娃,把你的生辰八字,貼在娃娃身上,用你自己和你喜歡的男人的頭發纏在上頭,點上你的血,在子夜繞著風水樹繞九十九圈,一邊繞,一邊念叨著:“路過大仙停一停,落我身上快顯靈,我血我肉給您用,隻求您老護我情。”


    最後,不能回頭,等到了家,把娃娃燒了就行了。


    還說這叫拴心法,最旺桃花,男人就跑不了了。


    她就照做了,當時也沒覺得又什麽異樣,不過後來被人撞見了,她知道這個大院裏最忌諱這種術法,心虛就跑了,可那天之後,她就開始不思飲食了。


    她也尋思是不是有關係,可沒想出來。


    我就問她:“誰告訴你的?”


    她猶豫一下:“很要緊嗎?”


    自然要緊了,他坑你呢,這個法子,是他娘招鬼的。


    我立馬問道:“現在,那娃娃呢?”


    她明白了之後,快哭出來了:“那天回去之後,就找——找不到了!”


    看來問題,就出在這裏——這個法子,把不好的東西,招在她自己身上,拿她當個容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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